两次托举女儿生命：驼背养父“卑微”如山

韶华

杨桃相依为命的“怪胎”老爸，在她12岁那年，竟然1万元就卖掉了她。后来，他又花15万买回了她。“怪胎”老爸究竟有何秘密？

一夜长大，弃婴得知身世秘密

2018年9月16日，杨桃和未婚夫程斌为了婚礼的事大吵了一架，程家希望取消杨桃爸爸送她入场的环节，理由是那天人多，担心他紧张出错。

杨桃心里清楚，他们分明是嫌弃她爸是个矮驼背，样貌丑，怕在婚礼那天连累他们家被人嘲笑。思虑再三，杨桃告诉了他们关于她的秘密。“叔叔，阿姨，程斌，对不起，有一件事，我骗了你们，其实我不是我爸爸的亲生女儿，我是他捡来的……”

杨桃，四川省攀枝花市人。1992年，杨大军早起开门的时候，在离家不远的小山坡发现了裹在襁褓里面的她，打了半辈子光棍的杨大军对这个弃婴视若珍宝。他给她起名杨桃，他说“桃”，花开得美，果也结得好，寓意她能有一个开花结果的圆满人生。

杨桃是六岁时才知道自己是爸爸捡来的。

由于长得敦实，加之爸爸宠溺，杨桃自小养成了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性格。上学没多久，就有几个调皮的小朋友给她起绰号叫“小驼背”，因为她爸爸是“老驼背”。杨桃回去跟爸爸讲，杨大军也只是笑笑，让她不予理睬。

小孩子的世界总是非黑即白，杨桃看爸爸不肯为自己出头，觉得他窝囊、无能。她开始无比想念爸爸嘴巴里面那个在大城市打工赚钱的妈妈，她希望妈妈赶紧回来接她走。

那天杨桃又在学校跟人打了架，杨大军把她拎回家罚跪。她不服，趁他不注意，一溜烟儿便躲进了房子后面的地窖里，稀里糊涂地睡着了。天擦黑的时候，杨桃被此起彼伏的喊声惊醒。原来，杨大军发现她不见了，到处找她，还请了好几位邻近的叔伯婶子帮忙。

杨桃钻出地窖，悄悄爬到家附近一棵大板栗树上，躲在枝丫间，看着爸爸急得团团转的样子，她捂着嘴偷笑，这时正帮忙找人的李婶儿走到了板栗树下，极不高兴地说：“这捡的娃儿就是养不亲，你看老杨平日里多疼杨桃哇，罚个跪而已，她还不服气跑了，气不气人。”李叔连忙扯住她说：“你少说这话，这要是被姑娘知道了，又不知道惹出什么事儿来。”两人说着说着渐渐走远了，只剩杨桃在风中凌乱，不敢相信他们说的捡来的娃儿是她。

杨桃爬下树，自己回了家。那些帮忙的邻居看到杨桃想开口教训她，被杨大军拦住了。大家各自回了家，屋里只剩下杨桃和爸爸，她问：“爸爸，我是你捡来的娃儿，是吗？”

杨大军估计没料到她会突然这么问，手一抖，一铲子菜全撒在了灶台上。“你听谁瞎说的，没有的事儿，你就是爸爸的亲闺女。”

“李叔李婶儿在找我的时候说的，我是偷听到的，他们不会骗人。”杨大军愣神了几秒，放下锅铲，走到她面前，语重心长地说：“我本想在你长大后再告诉你的，桃儿啊，你确实是我捡的。但你要记得，在爸爸心里，你就是爸爸的亲闺女。”

那晚他们都没有吃晚饭。第二天，杨桃在写作业时发现爸爸提着几篮子鸡蛋出了门，她悄悄跟在他身后，发现他把这些鸡蛋都送给了那些平日里常欺负她的小孩儿家里，他在那哈着腰，赔着笑脸，小心翼翼的样子深深烙在杨桃的心里。此后那些小朋友确实没再明目张胆地欺负杨桃了。

杨桃也是从那时候才从村主任伯伯那里得知，爸爸从娘胎生下来就是个“怪胎”，背上长了个与脑袋同大的肉坨，肉坨压迫着背脊让他永远也无法挺直腰杆。家里人都嫌弃他，长到十五六岁，他便跟着村里的人外出做活，下煤矿出了事故，左手掉了两根手指，工伤赔偿的钱还没在他的口袋里焐热就被家人拿走，用来盖了新房。

杨大军平常攒下的工钱，也全为弟弟娶媳妇做了贡献。父母相继去世后，他就被弟弟弟媳强逼着分了家，只得了些山下贫瘠的土地和一间两进的老房子。因为又丑又穷，连个老婆都没有，别人都瞧不起他，所以他一直活得很窝囊，生怕得罪人。

听完村主任伯伯的话，杨桃心疼起了爸爸。就在那一瞬间，她突然长大了，懂事了。

再次遗弃，父亲一万元卖了她

杨桃努力学习，每次考试几乎都是满分，每年期末开家长会领成绩单的时候就是杨大军的高光时刻。2004年，杨桃以語数双满分的成绩上了初中。同年冬，一对城里来的夫妻突然来拜访杨大军。

这对李姓夫妇是隔壁村子的人，早些年去了县城做卖菜的生意，在县城有房子，也有点儿家底。前几年，由于夫妻俩忙着菜摊子，没时间管娃，孩子贪玩落了水。两口子年纪也不小了，后来一直没怀上。随着年纪的增长，夫妻俩越来越想养个孩子，瞧着杨桃品学兼优，便把主意打在了她身上。

第一次来，没成，杨大军没同意。

第二次来，知道来意的杨桃拿了扫把要赶人。

第三次来，杨桃没在，杨大军背着她同意了。

周五下午，李家夫妻笑眯眯地一起到镇上的中学接她，她没搭理他们，背着书包径直往回家的方向跑，进了家门，看到爸爸正在收拾她的东西。“扑通”一声，杨桃丢下书包急忙跪倒在爸爸的面前，哭着问：“爸爸，你不要我了吗？”

杨大军极力挤出一抹不自然的笑容说：“傻丫头，爸爸咋会不要你了咧？是爸爸没用，养不起你了，你跟着李家的爸爸妈妈能吃得好，穿得好，将来还会上更多的学，这是好事，是你的福气。”那天，任凭杨桃怎么恳求、怎么发誓，爸爸都没再多看她一眼。

杨桃木讷地被养父母带到新家。当晚，养母特意为杨桃做了一碗红烧肉，吃饭时，养母说：“你爸爸这人还是好讲话的咧，一开始我们说要收养你，他还不同意，后来给了一万块钱，他犹豫了下就同意了。”

那晚的红烧肉是什么滋味，杨桃没吃出来，脑子里只有一句话在不停地重复：“给一万块钱，他就同意了。”她再一次被亲人所抛弃，她关闭了心门，独自舔舐着内心的痛与恨。

杨桃像个提线木偶一样接受着养父母的一切安排，看着他们忙前忙后找关系给她改名儿，给她转学。她努力做个听话懂事的乖女儿，因为害怕哪一天会再次被抛弃。

时光如白驹过隙，一晃三年过去了，杨桃也开启了她的高中生涯。

高中的生活紧张而忙碌，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杨桃时常会觉得有点肚子痛，刚开始是隐隐作痛，忍忍就过去了，她也没告诉养母，不想给他们添麻烦。没想到后来痛感日益剧烈，有一次直接把她痛晕过去了，等她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医院的病床上，养母在床边抹泪，养父站在门侧唉声叹气。

之后的一个礼拜，养父养母先后带她去了三家医院，最后一家是去的市人民医院。瞧着养父养母脸上的阴云，杨桃知道一定发生了不好的事，她再次发挥了自己的猫脚功夫，尾随着他们在主治医生办公室的门外，偷听到了医生和养父母的对话。

医生拿着一张黑胶片子，指着一个地方说她的肠子里长了瘤子，要做手术，费用可能需要15万。如果是良性的，手术做了就没事了，如果不是那就说不准了。杨桃在市人民医院住院了一个星期之后，养父母又将她转回了县城的医院。渐渐地，她感受到了他们的不乐意，她知道15万块钱对于他们来说是一个怎样的天文数字。

杨桃感觉自己可能会被再一次抛弃。

没想到，在转入县医院的第三天下午，杨桃一睁眼竟看到了自己的驼背爸爸。那天下午，在病房内，养父母跟她说抱歉，养母已经怀孕了，很快他们就会有一个自己的孩子，他们说要把杨桃还给她的驼背爸爸。

驼背爸爸居然同意接她这个烫手的山芋，这让杨桃很吃惊。她更吃惊的是，手术费用他真的凑齐了，他说是一位好心的矿老板资助的钱，让杨桃不用操心，安心养病。

冰释前嫌，驼背爸爸“卑微”如山

手术很成功，术后恢复也很好，在杨桃住院的这段时间一直都是驼背爸爸在细心照顾。杨桃很感恩，可内心深处还是有一个隔阂。那是一根刺，卡在心脏的柔软处，时不时会让她痛一下。

直到出院之后，杨桃才从前来看望她的村主任伯伯口中得知真相。

原來为了给杨桃凑手术费，驼背爸爸挨家挨户给人磕头借钱，张罗着卖地，家里值钱的东西都卖出去了，连他给自己准备的一副棺木都卖了出去，但手术费还是没凑够。

确实有一位矿老板资助了她剩下的费用，但人家也是看在他在车前诚心磕头求助，听说了杨桃的身世后被他的举动感动了才愿意掏钱出来。

驼背爸爸之所以愿意把杨桃交给养父母的真正原因，不是为了那一万块钱，而是为了让她能读更多的书、过更好的生活，为了将来杨桃找婆家时，有一个体面的倚仗。

养父曾向他保证：“这杨桃跟了我们，肯定是吃不了亏的，你看我们也没孩子，她就是我们唯一的娃儿，我们两口子保证一定拿她当亲女儿看待，送她上高中上大学，让她有个好前程。将来她找婆家，我们也会是她的倚仗。”就是这些话说在了驼背爸爸的心坎儿上，让他同意了把杨桃送给养父母。

那一万块钱，是养父母硬塞给驼背爸爸的，他也没拿这个钱去买酒喝，一直存着，然后填进了杨桃的手术费里。

自杨桃走后，杨大军经常跟人打听杨桃的消息，有一年中秋前夕，他曾步行了20多公里的山路悄悄去县城学校，想偷偷看杨桃一眼，结果到了正是放学时间，校门口人山人海，他们谁都没瞧到对方。

杨大军之所以从未明着去看她，是因为跟养父母有约定，说是为了她能更好地融入新家，不允许驼背爸爸去看她，他这一生除了委屈自个儿，平常生怕给人增添半分麻烦。

得知一切的杨桃，恨不得立刻扇自己一顿大耳刮子，原来这么多年来她一直错怪了驼背爸爸，他还是那个世界上最疼她宠她的驼背爸爸，从未变过。而自己，还曾深深地怨过他，恨过他。

初夏的夜晚，他们并排靠在竹椅上看星星，看着满天繁星，杨桃扭头对他说：“爸爸，等我病彻底好了，你不要再送我走了，好不好？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人会比你更爱我。”

愣神了片刻，他重重地点了点头说：“好。”

休息了半年，复查了三次都是好结果。痊愈之后，杨桃回到学校继续上学，经历了一番周折，“杨桃”这两个字又出现在了驼背父亲家的户口簿上。

因为生病的原因，归校后杨桃留了一级，在矿长叔叔的帮助下，她顺利地读完高中，考上了陕西师范大学，毕业后成了一名老师。

听完杨桃的经历，程斌和他爸妈一脸震惊地坐在沙发上，许久没动。她起身，对着他们郑重地鞠了一躬：“很抱歉，我没有一开始就告诉你们我的身世，因为我不想让别人知道我是个弃婴。我明白我的娘家不体面，我没资格要求你们为了我去忍受别人的指指点点。可是爸爸为我付出了太多太多，多到这辈子我都没法还清他的养育之恩。”

“虽然他一直很自卑，总觉得他不能成为我的倚仗，所以那时候才会狠心把我送给养父母他们。可我想告诉他，他是这世上最好的爸爸，他永远都是我的倚仗。所以，对不起，我不能答应你们的要求。是我没有这个福气，如果你们想退婚的话，我不会怪你们的。”

话说完，杨桃仓惶地逃出家门，程斌没有追上去。她暗想，这段感情可能要有缘无分了。只是，哭了一夜，第二天杨桃出门上班时，竟然在教职工宿舍楼下看到了等候多时的程斌，他说：“婚礼照常举行，由你爸爸送嫁。”

婚礼那天，杨桃挽着驼背爸爸的手臂，一步一步走向她的爱人，内心无比的踏实。虽然爸爸的背更驼了，皱纹更深了，头发更白了，成了一个小丑老头儿，但在杨桃心里，他是永远最帅的英雄！

如父亲给予在她名字上的祝福一样，杨桃的人生开了花结了果。2019年，她顺利生下了儿子，生活安稳幸福。

现在，轮到驼背爸爸给杨桃儿子扎小蚂蚱了，如同当年扎给她的一样。初夏的微风拂在脸上，看着祖孙俩，杨桃的眼睛不由得湿润了……

编辑/徐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