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缓的时光（组诗）

李光明

放缓的时光

应该各自安好，深藏过往

喧嚣是春天的事，它从枝头伸出小小的拳头

很多人变得陌生。包括近在咫尺的邻居

有时会忘记回家的路。想掏出钥匙

掏出的是一串锯子

进门就把拖鞋换上。这样很多事物

会和脚步一起缓慢下来。喜欢这种欺骗

鞋旧了，别扔。洗洗还能穿

累了，就别说话。照顾好旧了的自己

我们曾在溪水里放下一艘小船

但最终白发苍苍，双手哆嗦

稳不住一杯酒里掀起的风浪

接近蝼蚁的果实

不用太复杂的街道

喜欢一个有水果香味的早晨

行人衣着朴素，彼此陌生

好风景让人懒惰。橙子给你惊喜

一个橙子，有一个故事

剥开，可以看到它们排列整齐

有血有肉

吃到酸的那个，不要懊恼

允许一个水果深藏酸楚

正如我们，不是都能得到想要的幸福

我们更接近蝼蚁，而不是果实

每一个果实，都不被神灵嫌弃

我并不能像一条鱼

大雨下不长。小雨持久一些

每一次下雨，我躲在屋内，以为天在哭

湖里的荷叶浮起来了，最开始它只有指甲大

像一枚硬币。无数的硬币，换来一季的版图

雨停了，鱼就落下去

一条鱼，从不眨眼，还是错过很多的事物

从不流泪，心里也会疼

浮在水面看天，是有危险的

鱼儿自己决定沉浮。而我们不能

那些托举我们的力量

有时也能把我们摁下去

主    人

沿着河，相向而行。其实漫无目的

直至擦肩而过。有时我们也把河，比作火

经过农村，城市，破败的庙宇。轨迹杂乱

不能做主自己的行程，决定不了困倦

衰老，风的方向。火苗离我时远时近

花开，流水，候鸟迁徙，它们依自己的心愿

偶有不如意，无碍大局。可以翻页重来

真正的主人是一声不吭的土地

它当然也不是幸福的。荒草盖过它的疤痕

植物是自己的主人，继续拔节生长

鹅卵石也是。就在此刻

它轻轻翻动了一下自己的身子

多想做个石头

讨厌一支烟，它燃烧的姿势

像魔鬼的承诺。虚无，缥缈

很多事情不被掌控，如流水，如光阴

如每一件值得后悔的事

可以选择，戒除祸害肺腑的诱惑

放弃呵斥的口吻，把孩子举过头顶

他的笑容如此动人。你满脸泪水

你显然戒除不了无可奈何的生活

焚香，沐浴，更衣，双手合十

向不知模样的上天祈祷

我和你一样。想做个平凡的人

拉着孩子在草地上奔跑。母亲坐在家门口

晒着太阳。所有人都不想家

石头是石头的颜色，河流有河流的软

秋天，王一样的苍茫

害怕路过那些庄稼。它们像在说话

要站立起来，衣服发出摩擦声

没有一个季节像秋天，收藏如此众多

喜悦和悲伤。天气仍多雨，不时有雷电

亢奋是假装出来的。说谎者衣食无忧

聚少离多的人，回家的路时短时长

我们一遍遍经过田野，绿色多么盛大

绿到深处就是黄。它们停止奔跑

动作迟缓，犹豫。远道而来的朋友

无暇接待。我也一样，惧怕王一样的苍茫

王从未消失。漫天的稻株卑躬屈膝

齐呼万岁。果实是收获，也是死亡

我把赞美比作毒药

石榴花又开了，红色的

其他树种开始挂果，它正在开花

一点都不着急。谁都不会多得一寸春光

很少有人为自己的贪婪羞愧。比如我

渴望多得到一些雨水。虽然远离耕种

却总感觉渴。我的盆栽植物活得不长

我总在浇水。迫不及待地修剪枝叶

也会买大一号的衣服，以为自己还会长高

对自己说的话，比对别人说得多

纵容内心的自私。很多时候帮助别人

不是因为善良，是太需要一些赞美

我喜欢赞美，像垂死的病人

爱上一粒色彩斑斓的毒药

谋生的日子

外出谋生。孤单，就抱紧枕头

累了，喝口悶酒

要勇敢举起杯子，不然会被质疑

就算要松手离席，也要面带笑意

只吃很少的饭，抽廉价的烟

但要勤洗衣服，洗去汗渍

洗去多余的重量。你早已不堪重负

这样会容易入眠。离开赤脚

快速移动的蛇，这可怕的梦境

每一扇窗户背后，都有熟睡的陌生人

世界很大，内心深处，我们举目无亲

黑    鸟

银杏叶落满一地，那一双双手

还捧着虚拟的黄金

芦花似白色的箭镞。一支支插入风声里

一个垂死的人，看到很多慢镜头

他捂住胸口，比任何人更热爱生活

殡仪馆附近的老鸹，不怕生

站立和躺下的人，差别不大。见惯了

它继续飞过银杏树，飞过一排排芦花

飞过一个个四四方方的墓地。飞那么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