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诺德·伯林特《美学与环境》对环境艺术设计的启示
2021-08-11金濡欣陈志东
金濡欣 陈志东
摘 要:《美学与环境——一个主题的多重变奏》一书是环境美学家阿诺德·伯林特的重要著作,著作集中反映了作者关于环境美学研究的一些重要思想与核心概念。该书从关键概念“环境”出发,对环境概念建构有四个层次。在此基礎上,以环境设计实践的角度为切入点,分别从“审美交融下的环境设计”“环境的人性化设计”“建筑设计的有机化”“身体参与的景观”四方面分析著作内容对环境艺术设计的启示。
关键词:环境;环境设计;审美交融;身体参与
《美学与环境——一个主题的多重变奏》是一部简洁又多维的美学著作。“一个主题的多重变奏”——多维度的特性在书名的副标题中已有所体现。通读本书,它显示出一位当代哲学教授的理性、融通以及对哲学、美学学科的综合理论素养。在此基础上,使它更加有意义的是:该书融入了跨学科的综合分析,在纯理论的学科基础上向建筑、园林景观、城市设计等多领域实践环境迁移。
阿诺德·伯林特在该书中的一个重要理论贡献是——站在新的历史语境中,梳理美学在西方过去2500多年的发展脉络和径向,提出并探讨“环境”这一概念,提供了对“环境”概念的多层次理解和构建。笔者将其概括为四个层次。第一个层次——作为美学概念的“环境”:作者首先从美学和哲学的层面出发,避免了“环境”一词的琐碎,使之成为一个可以探讨的美学研究的本体对象,接着从哲学和美学的形而上层面对其做了很好的阐释。对于拥有哲学博士学位身份背景的作者来说,这一层面的理解和叙述自然驾轻就熟。尤为重要的是,作者在借鉴实用主义和现象学哲学等理论的基础上,衍化性地提出了“环境美学”这样一个新命题,也就提出了一个试图超越传统主客二分对立模式的本体概念。第二个层次——作为审美概念的“环境”:在倡导一种新的审美模式和审美观念的时代转变中重新看待“环境”,将其作为审美经验的核心来源、审美体验的主要对象,归纳并提出了关于“人”与“环境”二者在审美过程中的几种模式——静观模式、活动模式、参与模式,进而提出了“审美交融(aesthetic engagement)”理念。第三个层次——作为环境设计的“环境”:作者将形而上的美学概念以及作为审美对象的“环境”解成两个内容——自然环境和人造环境,进一步加以讨论,使得“环境”这一研究对象更加完整。历史发展到今天,未被人类涉足的原生环境并非环境的全部内容,人类社会空间总要面对很多人工环境以及对自然环境的参与和改造。第四个层次——作为社会美学和文化美学的环境概念:作为审美交融和参与模式的“环境”有机体离不开人的参与,人类环境总是兼具着历史性和文化性特征,同时也影响到作为自然环境和文化环境中的人的审美知觉。作者试图尝试和探求包容文化多样性的普遍原理和审美理论结构。作为这一层面的“环境”概念,也就具有了同样的目的和构想。
在第三个层次(作为环境设计的“环境”)中,阿诺德·伯林特明确提出“环境设计”的“审美维度”,使得讨论对象可以由书斋话语延展到实践话语,对后工业时代语境中的设计实践活动和人类生活行为具有潜在的指导意义。在关于“环境美学”的篇章中,作者分别在建筑、园林景观、城市设计等主要实践领域中讨论“环境设计”与“环境审美”,还专门讨论了易于被人们忽略的海滨环境与水上世界。这一层面的具体讨论,不仅仅涉及美学理论素养,更多地是作者运用美学素养和审美判断对具体人造环境的合理评价以及实际生活中的美学判断能力。阿诺德·伯林特使理论有面对现实的能力,在现实实践和理论依据间搭起了自然桥梁。譬如,他不断在哲学家、美学家的著作中摘句,并使之与具体的环境设计例证有序搭接,为环境设计提供了更全面的理解。也正像作者一直强调的概念——“参与”与“交融”,“环境”概念的几个层次并非分离的,而是一个有机的知识系统和认知系统。随着后工业语境中人们对自然生态及人工环境的反思,也诚如作者在书中所表示的那样,“在当今历史上,环境设计既更加紧迫又更加根本,有必要发展出一系列概念和技巧,使得它们充分实现这些可能性”。若从专业角度讲,以第三个层次为切入点,能为我们提供了对环境艺术设计的丰富启示。下面本文从“审美交融下的环境设计”“环境的人性化设计”“建筑的有机化设计”“身体参与的连续性景观”四个方面试加以论述。
一、审美交融下的环境设计
从古典时代到现代,视知觉一直处于主导地位,成为艺术与审美体验的认知标准。这也尤为典型地体现在美术史的风景画创作上。人们对待风景和景色,强调“如画性”特征。这不仅代表了一种审美方式,也决定了艺术品与审美者相处和存在的方式:艺术品是独立的对象,独立地分离于周围事物及生活背景;人们(审美者)的“理智传统通过将世界客观对象化而理解它、掌握它。通过将世界纳入思想的秩序而控制它”[1]7。这正是一种审美的静观模式。以此为模型,在世界园林史中,有关环境设计的例子很容易使人联想到17至18世纪的法国古典园林的典型范式——凡尔赛宫花园。笔直的中轴线,左右对称的几何式构图,图案化的绿篱种植在铺展着的规整草坪上,景物一览无余。阿诺德·伯林特在书中将其描述为:“步行所经过的无非是眼睛已经看到的”。很快,19世纪及其后的西方哲学和美学理论发生一些变化。作者从众多学者那里汲取营养,从一些相似性中总结出审美体验的活动模式和参与模式,并提出具有参与性特质的环境特征。这些理论基础主要来源于杜威的实用主义美学(代表作《艺术即经验》)、约翰·斯图尔特·米尔的经验科学、梅洛-庞蒂的现象学美学以及对当代一些学者理论(譬如O.F.博尔诺、卡尔文·沙里格等)的综合引述。从他们那里,阿诺德·伯林特在不同篇章中吸收性地调入了可以构建环境美学的关键句子,也让我们更好地理解“环境设计”如何一步步走向审美交融。
“知觉并不给我如同几何学一样的真理,它只给我各种到场”[1]9。梅洛·庞蒂体悟到了感知主体“是作为知觉和行动场域中的身体”[1]9以及身体在空间体验中的重要性,“场域”“意向性弧线”被提了出来。O.F.博尔诺的“有生命的空间”观,提出了有关“力线”的描述,探讨了“我与我所归属的自然场所”——“我的具体生命状况产生了‘力线,它构建了我所体验的空间。此外,有生命的空间之内的距离,依赖于人的那段时间的气质”[1]10-11。当人们来到审美体验的参与模式面前,环境就被理解为一个与有机体连续的由各种力量组成的场域(力场)。阿诺德·伯林特将库尔特·莱温的“场域理论”作为这一立场的重要实例引入,并推介了场域理论中具有启发性的“邀请性特征”概念(一些艺术史与城镇规划领域的学者已经采用过这一概念)。这将导向一种新的思考模式和设计方法。作者在书中对比了不同的环境案例,譬如,作为纪念碑形式和空间的华盛顿特区联邦政府区、波士顿市政厅广场以及类似日本民居和休闲花园的环境案例。作者调动了感知力并描述了比较详细的案例以便人们体会新的审美模式下的环境设计具有怎样的特点:“参与性的入口容易识别,与身体的大小尺寸吻合,用它的知觉特征邀请人,用它的情感特性欢迎人”[1]18“一个楼梯也可以邀请人们攀登,通过它自身的向上运动而把身体牵引到楼上。外在的视觉性楼梯主要用作底座来支撑庄严结构”[1]18。这些邀请性特征并不类似于物体的第一性的质,即它们固有的那些方面,诸如大小、重量和形状。“它们更类似于物体的第二性的质,那些激发观赏者某些知觉回应的对象的特征,诸如颜色或气味。这些邀请性特性既不是对象固有的,也不源自意识;在一定程度上,它们是知觉意识易于接受、易于回应的特征。它们只出现在亲密的交互作用中——这正是审美交融(aesthetic engagement)的核心”[1]18-19。从实践的发展来看,在实际的设计方法趋势上,设计师们也的确在不同程度上采用这样一种方式去设计环境。
二、环境的人性化设计
在参与性审美模式和审美交融中,环境的人性化设计也就成了一个顺理成章的事情。在设计专业领域,也提倡“人性化设计”。但是与我們通常所理解的或在实践中处理的“人性化”设计有所不同的是,阿诺德·伯林特强调了人性化的“艺术”品质。从环境设计的体验立场出发,设计师可以像画家、雕塑家或者作曲家那样来处理他们的材料。所有艺术家都塑造感性媒介来创造知觉体验的相续秩序,通过这样理解环境设计,我们认识到“环境规划是一个审美过程”[1]31。在这样的交融的艺术化品质要求下,人性场所总是通过身体的各种能力(诸如观看、运动、触摸、聆听)而被认识的。这是一个感官意识的多维世界,混合着各种态度、各种期望、各种记忆和知识等要素。也只有在艺术中,知觉体验才能得到最丰富的展示和调动,富有质量感的感性世界得以充分展现。这种模式下,人与场所“原本就是一个统一体,是‘就在原初意义上的原本,一种超越了任何分割的浑然整体”[1]31-32。对于那些具有欣赏能力的人来说,视觉、听觉、触觉、肌肉运动知觉等,都精微而有力地发挥它们的可能性。由此,阿诺德·伯林特非常强调环境工程和艺术工程的结合,使环境工程体现出艺术化的品质。
三、建筑的有机化设计
藉由审美体验的三种模式——静观模式、活动模式和参与模式,阿诺德·伯林特在分析建筑及其所处位置场所的关系时总结了四种模式——单片式的、细胞式的、有机的和地质的建筑观。每一种“建筑-位置”关系,都反映出一种与众不同的人类环境观念。相对应的,这也可以大体概括出两种有关环境的体验模式:心理或旁观者模式和语境性(场域)模式。语境性的经验观通过将建筑结构与其环境结合而把握建筑形式,就像在建筑的有机模式和地质观中体现的那样。相对来说,建筑的有机(organic)观发展出多种模式,更好地处理着建筑与场所环境之间的关系,譬如日本民居的活动墙。尤其需要指出的是,阿诺德·伯林特引用了美国建筑师赖特设计的经典案例——流水别墅和保罗·索拉尼设计的阿科桑底建筑,进一步讲述了建筑的地质学(geologic)观念如何使建筑的结构与场所位置结合为一体,将建构融入自然环境的物理特征之中,从而达到建筑结构与场所位置的和谐统一。作者还引介了人类学家丸山孙郎的四种环境设计原则(等级原则、独立事件原则、自我平衡原则和形态发生原则)以及伯格森的“绝对认知与相对认知”对此作出辅佐说明。这均要求设计师能够对建筑所处场所位置的物理特性保持敏感,将这些特性理解性地合并到建筑的设计当中去。
四、身体参与的连续性景观
与审美体验中的几种模式相对应,在景观环境的讨论中,阿诺德·伯林特梳理了“景观”含义及定义的变化并提出了“观察性景观”和“交融性景观”。以世界园林史为例,十七、十八世纪的法国古典园林和英国的风景园林是偏向于观察性景观的;同样,西方传统的古典建筑也是如此:修道院的园林,虽然是静观,却导向冥想;中国园林水边赏月的凉亭同样邀请人们静观,却从那样的环境里唤起一种情感,这并不同于在远距离之外的无利害静观;日本的漫步花园则是引导人们积极参与体验的园林模式。不同的园林传统提供了不同的交融性体验性质。通过分辨观察性景观和交融性景观之间的差异,我们能更好地了解设计如何创造景观,使之反映我们所希望倡导的价值和意义。一种与景观的审美融合的哲学观反映了环境美学对笛卡尔的心灵与身体、主体与客体二元论的更新改进以及对“笛卡尔式的态度”“牛顿式的日常世界”的回应和反思。由此,阿诺德·伯林特提出了“身体参与”和“连续性”。这种理念下的景观设计邀请我们用整个身体来感受(包括我们的耳朵、皮肤、双腿以及全身的肌肉),而不仅仅是让位于眼睛。利于观看的直接性和控制的清晰度,秩序消失了,环境的独特性和差异性却被呈现了,包括人们在其中的不确定性、发现的身体诉求和积极的创造性想象力。“连续性”是阿诺德·伯林特在本书中多次提到的一个概念,它认识到人类与自然世界及其过程之间有一种根本不可违背的连续性本质;认识到活生生的身体是景观中的积极参与者,将身体的动态力量与大地融为一体,也是世界人性化、人的自然化的双向统一。这也即“环境体验的参与或语境性模式”。人们在这种环境体验模式中,身体和物理背景的生物连续性、意识与文化的心理学连续性、感性意识与运动的和谐等,都使得自我与环境背景无法分离,成为连续的统一体。
五、结语
本文认为当代环境美学家阿诺德·伯林特在《美学与环境——一个主题的多重变奏》一书中为“环境”概念构建了四个层次。以“作为环境设计的环境”为切入点,能够得到关于“审美交融下的环境设计”“环境的人性化设计”“建筑的有机化设计”“身体参与的连续性景观”的启示。设计实践注重邀请性特性使人与环境在亲密的交互作用中实现审美交融;环境工程和艺术工程的结合使环境工程体现出艺术化的品质,这种品质使得知觉体验能得到最丰富的展示和调动,富有质量感的感性世界得以充分展现,趋向一种人性化场所;建筑的有机化设计引导设计师对建筑所处场所位置的物理特性保持敏感,并将这些特性理解性地合并到建筑的设计当中;身体参与的连续性景观邀请我们用整个身体来感受,认识人类与自然世界及其过程之间的连续性。
参考文献:
[1]伯林特.美学与环境——一个主题的多重变奏[M].程相占,宋艳霞,译.郑州: 河南大学出版社,2013.
作者简介:
金濡欣,硕士,江苏建筑职业技术学院讲师。研究方向:环境艺术设计,景观与设计美学。
陈志东,硕士,江苏建筑职业技术学院副教授。研究方向:人居环境营造,设计美学。
编辑:高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