貉：如果不是那个成语，你还认识我吗？

姚建国

不久前，上海松江区和武汉东西湖的小区中都出现了国家二级保护动物——貉。这些可爱的小动物一下子登上了热搜，引起了网友们热议。一方面，是因为“貉”以往在大家的印象中只有成语“一丘之貉”，甚至很多人表示，如果不是这个成语，完全不知道这个字应该怎么读。现在，这种只听说过却没见过的小动物出现在身边，给大家带来不少的惊喜。另一方面，网友们都因为这个小家伙患了“脸盲症”：“这小家伙难道不是小浣熊？看长相这两种小动物很像啊。”而小浣熊因为一款干脆面产品深入人心，又获得了“干脆面君”的称号。在此之前，“干脆面君”到底是小浣熊还是小熊猫，同样引起了广大网友的讨论。

其实，貉、小浣熊、小熊猫这三种好像三胞胎的小家伙，从生物学的角度讲可是完全不沾边的。

是三胞胎吗？NO！

真正的“干脆面君”小浣熊是源自北美的杂食动物，属于浣熊科，被视为熊的小型近亲。浣熊可是“三兄弟”中最快适应城市生存的野生动物，在全球的许多城市都能看到它们既可爱又“偷偷摸摸”的身影。

小浣熊几乎什么都吃，螃蟹、昆虫、鸟蛋、树莓甚至爆米花和披萨都来者不拒。它们擅长在夜间觅食，虽然视力不佳，但是仅靠一双灵活的爪子就可以分辨抓住的物品是什么以及是否能吃。它们的前爪上有一层角质层，有时候需要浸在水里使其软化来提高触摸的灵敏度，看起来就像是在吃东西前要浣洗一下，这也是它们被称作浣熊的原因。为了获得食物，胆大包天的浣熊会潜入城市居民的家中，翻遍院子里的垃圾桶和各个角落，如果不小心让它们来到室内，那么一场被洗劫后的大扫除恐怕是避免不了的。如果你去观察浣熊的神情，会发现它们看起来非常友善，甚至靠近你时也是一副乖巧的样子。不过，可不要被它们的可爱外表所迷惑，这些小家伙可能只是看上了你手里的食物而已。

俄羅斯的浣熊咖啡厅。

威尔士山动物园喂养的小熊猫。

小熊猫则是名副其实的“活化石”，和大熊猫一样都是我国的“国宝”。一开始，专家对小熊猫的分类和小浣熊有些关系，小熊猫被认为是小浣熊的近亲，归类于浣熊科。但是根据最近的分子学脱氧核糖核酸研究，科学家将小熊猫归为独立的小熊猫科，是具有悠长历史，独立于浣熊科、鼬科等亲属科，属于鼬亚科的一个基础血统的独立物种，既不是猫或者熊，也不是浣熊。

我们现在能看到的小熊猫原产于喜马拉雅山脉东部和中国的西南地区，野外成年生存数量预估不足10000只，被国际自然保护联盟归类为濒危物种。它们独居，善于攀爬，下树时头先向下，通过转动脚踝控制下爬的动作——只有少数攀爬类的物种会这么做。小熊猫也像猫一样会用舌头清理自己的皮毛，会在树或者岩石边摩擦背部和腹部。

和大熊猫一样，小熊猫主要吃竹子，所以在大熊猫的饲养基地一般也都会养小熊猫，而在国外的一些动物园里，大熊猫馆和小熊猫馆通常距离很近。虽然和“干脆面君”长相相似，但小熊猫身上的颜色是分辨它们与小浣熊的最重要特征。它们长着红褐色的柔软皮毛，四肢呈黑色，白色的耳朵尖而直立，眼睛几乎是纯黑色的，尾巴上的环纹由黄红色与赭色交替而成。除此之外，小熊猫的四肢比浣熊要短且粗，足底有厚密的绒毛，走起路来摇摇摆摆，非常可爱。小熊猫是这三兄弟中胆子最小的，在受到惊吓的时候，它们会站起来举起两个前爪，好像是在说：“你不要过来，我很凶哦！”但脸上一副“吓死我了”的表情和又萌又憨的身形也确实让人害怕不起来，反而会让人更想摸摸它们、抱抱它们。

而“一丘之貉”中的貉，却是犬科貉属的动物，从生物学角度来说和狗是近亲。貉最早是东亚特有的动物，在20世纪初才被引入欧洲。比起小熊猫，貉与小浣熊的长相更加相似，都是小扁脸、黑眼圈。貉的毛是棕灰色的，非常蓬松，有助于保暖，它的两颊长有长毛，眼睛周围的毛发不像浣熊那样黑白分明。它们的身型和中型犬差不多大，腿短，有着小小的圆耳朵，嘴尖，但是鼻头比较圆。最明显的区别是它们的尾巴，和浣熊不同，貉的尾巴没有黑色的环纹，尾部末梢的毛比较长，掺杂着黑色和棕灰色。

虽然“一丘之貉”这个成语在我国几乎是家喻户晓，但是真正的貉出现在我们的生活中，大家还是难免觉得有点陌生。其实，觉得陌生只不过是因为貉这个名字不怎么使用，说到它的另一个名字——狸猫，大家就会恍然大悟：哦，原来是它！

日本的狸猫传说

在我们的邻国日本，狸猫可是最著名的动物之一，日本的街头巷尾都能看到狸猫的雕像。在日本的民间故事中，尤其是妖怪传说中，狸猫的地位非常高，传播度也很广，类似于我国民间传说中的“狐仙”或者“黄大仙”。

在日本的民间故事中，狸猫是非常容易“成精”的，它们最著名的本事就是“变身”。相传它们会把一片树叶顶在头上，然后就可以变成人的样子。相传狐妖也有这个本领，但是不如狸猫厉害，日本民间有“狐七变，狸八变”的说法。日本人认为，妖狐变化是为了害人，而狸猫变化是为了捉弄人，喜欢看人被耍得团团转的样子。

其实，在日本室町时代的传说中，狸猫还是吃人的邪恶之物。但到了江户时代，狸猫会报答人类的传说开始盛行起来，扭转了狸猫在日本民间的形象。有一个故事：传说有位贫寒的老人遇到一只被困的狸猫，将其救出并放生。当天晚上，狸猫居然来到了老人家里。原来，狸猫是来报恩的，它为感谢恩人，就摇身一变成为了一只茶壶，想流出取之不竭的茶水，可因为烧水时温度太高，忍不住想变回原来的样子，却无法成功。此后，这只茶壶就给老人带来了财运。所以，从江户时代末期开始，狸猫因为具有“灵力”而在日本某些地区拥有了“神位”，被塑造在寺庙和神社门口。

 动画片《平成狸合战》中的狸猫形象。

狸猫形态的彩色雕塑。

《马可瓦尔多》是意大利作家卡尔维诺创作的小说，主人公在四季中所发生的故事展示了现代都市社会如何影响着人与自然的关系。

也因为这些传说，在日本人看来，狸猫成了金钱的守护神，会带来财富和运气。所以人们在制作狸猫雕像、瓷偶的时候都非常讲究，因为它们的各个部位都是有所隐喻的。所谓的“八相缘喜”代表的就是狸猫的八个身体部位，分别指斗笠、眼睛、嘴角、肚子、酒盅、账本、尾巴和钱袋，是一种招福的象征。据说这八处具有各自不同的意义：第一处斗笠，意指“避邪消灾”;第二处眼睛，环顾四周，对所有情况了如指掌;第三处嘴角，笑意盈盈，寓意在生意上有一个良好的心态和乐观的精神;第四处肚子，大肚子表示镇定自若，不囿于小事;第五处酒盅，日文为“德利”，是指多行善事，生意繁荣;第六处账本，是生意来往的记录，表示与顾客之间的相互信任;第七处尾巴，大尾巴让身体保持平衡，象征着安定与坚持;第八处钱袋，象征支配更多的金钱。

就算是不了解日本民间传说的人，也能在大量的日本动漫作品中找到狸猫的形象。

在大家熟知的动漫《哆啦A梦》中，就出现了很多次关于狸猫的道具，其中最令人印象深刻的就是“狸猫树叶”。这个道具就是狸猫民间传说的真实写照，将一片树叶放在头顶就可以变成其他人的样子。道具“狸猫钱包”则是民间传说中狸猫对树叶的另一种用途，传说树叶是狸猫世界流通的货币，许多民间传说中都写到了“在与幻化成人的狸猫交易过后的第二天，人类收到的金钱全部变成叶子”的情节，而“狸猫钱包”的功能就是将一片树叶放在其中就能获得1000日元，但是30分钟后就会复原。而道具“狸猫机”则是采用了民间传说中狸猫可以用幻术让人产生幻觉的说法：狸猫搞恶作剧，让迷路的旅人将树叶和泥土当成美味佳肴。1994年，著名的吉卜力工作室出品了导演高畑勋执导的动画电影《平成狸合战》，影片就是以狸猫为主角，讲述了一群狸猫因为家乡被城市建筑侵占而与人类对抗的故事，电影中狸猫使用的各种“法术”都是取自于日本的民间传说。此外，在动漫《幽游白书》《火影忍者》和游戏《动物森友会》等作品中，都有狸猫的形象出现，可见作为日本的“国民动物”之一，狸猫的影响力可见一斑。

动物与人，谁占用了谁的领地？

貉在城市中的出现，让很多人意识到，其实在城市中不光生活着人类。有位专家说：“如果稍加留意，你会发现我们身边的动物简直异彩纷呈。”

在近2年的新闻报道中，野生动物出现在城市中的新闻并不少见：在北京，1只黄鼠狼当上了“办公室大盗”，在王府井新东安写字楼里被抓了现行，为了吃到电脑键盘按键下面的面包屑，它竟然把键盘给拆了;在上海，2只小秃鹫在同一地点逗留1周多，引来许多观鸟爱好者们远远地围观;在武汉的高速公路上，1只野猪极速狂奔、横冲直撞;在东北，网红东北虎“完达山一号”闯进了人们生活的村镇当中;在云南，一群亚洲象从“老家”西双版纳一路北上，迁移了500公里，如果不是当地工作人员的监控和引导，很有可能会进入城市当中。而规模庞大的鸟类和水族，更是在城市中和人们共同生活了多年。

一方面，野生动物在城市中安家表示现在城市环境越来越好，植被繁茂、水源清澈是野生动物生存的重要条件。而另一方面，很多人也在思考城市中人與动物的共存问题。

1963年，意大利作家卡尔维诺发表了短篇小说集《马可瓦尔多》。在这部作品中，卡尔维诺通过一个个故事，深入地探讨了城市与自然的很多问题。城市是谁的？城市和自然哪个带给人的慰藉更多？城市中的“自然”是真的自然吗？城市的空间怎样才能既容得下人类的发展，同时也容得下动物的生存？要知道，城市中不光有人类，野生动物，还有很多被人类遗弃的流浪宠物，这三者的影响形成了复杂的生态关系。

《马可瓦尔多》里有一篇短篇小说《顽固的猫的花园》，它本质上反映的是都市疯狂扩张中对于地权的争夺和使用的问题，卡尔维诺采用了猫的视角。看到人类不断挤压自己的生存环境，蚕食自己的生存空间，最后，猫的社会集中在了一小片荒芜的花园，这片荒废的土地与周围疯狂扩张的高楼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他在小说中写道：“四周屹立着高大的建筑物，摩天大楼成百上千扇窗户好像许多不赞同的眼睛，盯着那儿的2株树，稀疏的瓦片上满是黄叶，在交通繁忙的社区中央苟延残喘的一小方土地。”

在故事中，猫与人既是对手，又是共同保护这片“伊甸园”的战友。

现实中，城市、人类、动物的关系要复杂得多，甚至被遗弃的动物和野生动物之间也存在着生存空间的竞争，好在越来越多的人开始关注这些问题。在城市化的过程中，人们逐渐明白，人类建造城市不止是为了让自己生存，也要让野生动物生存，包括保护原有的野生动物和把野生动物引入城市，实质上是让野生动物重返家园。即便建造城市并没有占领野生动物的生存空间，但如何让野生动物与人一样在城市中找到栖息之地，也是需要追求的一种良好的生物多样性和完整的生态，同时也是现代文明的一种标志。

如何让野生动物在城市中与人和睦共处，是一个需要不断在实践中加以解答的大命题，无论是城市建筑的设计、城市绿化的建设，还是城市中居民的行为，都需要做出一定的改善。当然，这个大命题需要人们在许多方面进行努力才能得到更好的解决办法。对于普通人来说，不去打扰动物、不去伤害动物、不遗弃宠物，也许就是对城市中动物生存和城市生态的最大帮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