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简·爱》和《飘》的女性意识比较
2021-08-09康国卿
康国卿
《简·爱》和《飘》都反映了男权社会下女性意识的觉醒和反抗。两部小说的女主人公都明确提出要追求独立与平等的社会地位,并且为之付出不懈努力。只不过,基于时代背景的不同,《简·爱》还只是追求平等的爱情,渴望平等的男女地位;斯嘉丽·奥哈拉则直接走出家庭,在社会上与男性争夺权力。两位不同国家和年代的伟大女性接连向传统的父权社会发出挑战,追求经济独立和人格平等。
一、创作背景与小说背景
(一)《简·爱》的写作背景
《简·爱》是19世纪中期英国著名女作家夏洛蒂·勃朗特的代表作之一。
19世纪中期的英国受启蒙主义影响相对较深,批判现实主义文学运动从法国传入英国,英国的批判现实主义文学明确提出了妇女解放的社会问题。女性读者群体和女性作家群体在文学运动发展的潮流中逐步扩大,女性文学发展日益兴旺,《简·爱》与其作者夏洛蒂·勃朗特都是其中的典型代表。
《简·爱》是一部带有自传成分的小说,女主人公简·爱的生活原型就是作者夏洛蒂·勃朗特,小说时代背景正是作者的生活时代背景。夏洛蒂·勃朗特出身贫困,早年丧母,受姨妈照顾,父亲帕特里克·勃朗特是一名英国国教牧师,夏洛蒂终身明确认同自己的新教徒和英国国教教徒身份。因为经济问题,帕特里克把女儿们都送进了慈善机构开办的免费寄宿学校,夏洛蒂的两个姐姐因为寄宿学校糟糕的生活条件早逝。后来,夏洛蒂到有钱人家里担任家庭教师,女性家庭教师在当时被默认为是男主人的情妇,她在那两年里接连拒绝非爱情提出的求婚。这些人生经历都被夏洛蒂挪移到《简·爱》女主人公的身上,比如,简身为孤女,被寄养舅舅家里,表哥约翰·里德身为男性,也是家族中的唯一继承人,虐待简不会受到任何指责;简·爱在桑菲尔德庄园做家庭教师,名义上是平等的、体面的工作,实际地位却相当于用人。
(二)《飘》的写作背景
《飘》是20世纪初美国著名女作家玛格丽特·米切尔的代表作。
19世纪中期,女权运动的重心移到了美国,女性开始争取男女平等,追求個性解放。但是,南方社会的守旧势力根深蒂固,仍然以各种不合理规范禁锢着女性的解放。因此,其女性文学的主题深入社会各个领域,不再局限于家庭领域。
玛格丽特·米切尔出生于美国佐治亚州亚特兰大市的一个律师家庭,自幼时常听亲人和邻居谈论起南北战争时期亚特兰大的故事。玛格丽特拥有良好的教育背景,后来进入新闻领域工作。玛格丽特的初恋是一名军官,军官不幸在战争中遇难后,她又与一名橄榄球选手结婚,最后与一名广告人结合,这位男士也充当他妻子的作品编辑。《飘》的小说内容是玛格丽特对南北战争前后美国南方地区社会生活的再创作,女主人公斯嘉丽·奥哈拉身上投影了玛格丽特对自身经历和女性意识的思考。
二、《简·爱》与《飘》的女主人公身上的女性意识
(一)《简·爱》身上的女性意识
《简·爱》的女性意识存在局限性,这是因为简所处的年代并没有足够的支持女性独立运动的思想理论,简的女性自我意识萌芽依赖传统宗教理论。从本质上来说,简的女性意识依靠当时父权社会重要支柱—神权的理念支撑,神学的道德观既为她的女性主义思想提供了合法性,又让她潜意识遵从男性凝视。
简的女性独立意识的建构深受小说中其他女性的帮助和影响。简的朋友海伦是简初级阶段的效仿对象,海伦坚持独立思考,既不盲从布洛克尔赫斯特的恐吓,也不刻意叛逆,从理性和智性层面启发简构建个人主体性,她把希望寄托在上帝的平等之爱上,为简的精神成长确立了方向,树立了跨越财富、地位、相貌等世俗衡量标准的平等观念,让简有决心从桑菲尔德出走,有能力抗拒圣约翰的求婚。圣约翰的两个妹妹黛安娜和玛丽是简绝处逢生之后的挚友,是简在沼屋的精神支柱和女性示范,黛安娜和玛丽是反抗哥哥代表的传统父权压迫的活力女性,激励了也见证了简对圣约翰的反抗。
《简·爱》寄托了夏洛蒂的反抗精神。英国维多利亚时代的女性一直被定位为“家庭天使”,女性的自我价值只能依靠找到一个由男性掌控的家庭来实现。《简·爱》力求脱离附属于男性的状态,拒绝只做称职的妻子和母亲,认为女性也可以通过努力来实现自我价值。因此,简在课业及其他技艺的学习方面的表现有异于同时代女性,尽管从小受到寄养亲戚的虐待,在寄宿学校中也受到了老师的迫害,简依旧敢于反抗不公平,维护自身利益。在简拥有工作以后,她很快意识到,经济自主才是女性独立的前提。简靠自己的努力独立生活,即使在与罗切斯特相爱以后,她也并没有放弃自己的工作,并且对罗切斯特赠予的钱财一概拒绝。简不安于和罗切斯特之间巨大的贫富差距,想得到的是拥有一份足够支撑自己生活、缩小夫妻经济差距的财富,能和丈夫在婚姻中拥有相同的地位。离开桑菲尔德后,简遇到了从未谋面的表兄、表姐,她依旧选择找到一份可以养活自己的工作。简对经济独立的追寻是她女性意识的体现,经济独立让她在与罗切斯特的爱情中保留同时代女性少有的自信。
当然,从另一个方面考虑,简将经济独立放在爱情婚姻的前提,其实也是她女性意识局限的突出表现。简仍然处于男性凝视下,她将财富、阶级和美貌视作婚姻的基石,未能摆脱传统思想的藩篱。简赞扬心灵的纯美,追寻平等的爱情,面对罗切斯特从不觉得自己低人一等,对待情敌依然从容自尊。她爱上罗切斯特,是因为罗切斯特愿意平等对待简,于是简不顾年龄、阶级、财富的差距,敢于主动向男方求婚;出走桑菲尔德,是因为误以为罗切斯特不认为他们拥有一样的心和灵魂,将自己视为逐利的情妇,不能平等对待自己。但是,这种时时刻刻对双方平等与否的警惕,其实也暴露了简对他们之间不平等的阶级地位耿耿于怀,所以在继承了叔叔的巨额财产以后,简会对罗切斯特说:“我现在是个独立自主的人了。”客观条件的改变令简在爱情中重获自信,然而女性独立意识不应由客观条件的变化来决定。简的自我价值依旧依附于罗切斯特,女性意识的表达并不够充分。
(二)斯嘉丽·奥哈拉身上的女性意识
简身上的女性意识重视经济独立,却是以经济独立作为平等爱情的基础条件;斯嘉丽·奥哈拉重视经济独立,则是出于南北战争独特的时代背景,是为了生存而独立于人类社会生活。
在《飘》的故事发生的年代,美国北部的资本主义工业经济迅速发展,南部的奴隶制种植园经济正在衰落。斯嘉丽所在的南方依旧以家世阶级和淑女教养评判女性进入上流社会的资格,男性拥有绝对话语权。斯嘉丽拥有成为淑女的家世,却并没有成为柔情的传统女性。她与上流社会格格不入,敢于且乐于挑战上流社会的传统。
在南北战争期间,突如其来的家庭变故刺激斯嘉丽挑起家庭的大梁。她选择依靠自己在残酷的世界中活下去,拒绝放弃家园去投靠亲戚,像奴仆一样在种植园里日复一日地干活,像兄长一样面对北方士兵举枪还击,像男人一样买下木材加工厂独自经营。她为了赚钱,走出家庭,既可以挺着孕肚奔波于北方佬提包客之间,也可以卖弄风情迷惑商业伙伴,她甚至敢雇用犯人劳动,比一般男性商人还要精明老练和冷酷无情。她为了保住自家的种植园开始第二段婚姻,在弗兰克死后,她又迅速嫁给了瑞德。斯嘉丽对金钱的渴望堪称“贪婪”,她毫不掩饰自己追求“更多的钱”。瑞德的财富足够斯嘉丽衣食无忧,但是斯嘉丽还在经营锯木厂,同时开了餐厅。斯嘉丽的商业事业令南方男性为之侧目,是当时许多男人所不及的。
斯嘉丽是傲慢的女性意识先驱者,她懂得利用自己的才智开创事业,更懂得利用美貌迷惑男人。她因为初恋艾希礼没有迷上她,而对艾希礼展开苦苦追求,甚至在十二棵橡树庄园的艾希礼订婚野宴上,主动告白并提出私奔的想法。无论艾希礼是单身、订婚、已婚还是孩子的父亲,也无论斯嘉丽自己是少女、已婚、守寡还是孩子的母亲,斯嘉丽执着于得到艾希礼。与简截然不同的是,斯嘉丽并不追求忠贞的爱情和婚姻,她将婚姻作为赌气的挡箭牌和实现物质需求的筹码,在前半生里一边痴迷艾希礼,一边做主自己的婚姻,她为了报复嫁给了查尔斯,为了种植园愿意做瑞德的情妇,又出于同一原因抢走了准妹夫弗兰克。斯嘉丽对婚姻的态度是开放的、独立的、自主的。《飘》的爱情更不讲究所谓婚姻的般配和心灵的美好,斯嘉丽最终让人感受到的是作为个体人类与个体人类的精神慰藉与契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