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年E2
2021-08-09唐闻泽
唐闻泽
村口摆着一把木椅,一个老男人躺在木椅上静静地摇着。木椅和他的脸都布满沟壑,让路过的人看得有些恍惚。
“这木椅,多老了啊!”
“这人,应该有故事!”
此时,或许只有流年知道,木椅是在孤零零地摇,摇着风,摇着幻想,摇着人生,摇着不复返的时光……
一、狗娃子
“这是要下雨啦!快来把晒的稻子收啦!”村小学一下课,狗娃子就飞也似的奔回家——平日里“交情”颇深的木椅是顾不着了,此时他眼中只有全家一整年的口粮——晒场上的稻子。他飞奔的双腿撞上了木椅,让木椅开始摇晃了起来。
只瞧那天边挤来一片云,黑压压的,像一团和了水的面粉,很快便霸占了天空一角,又有一声霹雳向狗娃子头顶上“轰隆隆”滚来。狗娃子“啊呀呀”叫了一声,脚底抹油似的冲到晒场上抢收稻子。木椅倒是不用操心的,它依然优哉游哉地摇晃着。一家老小都出来了,光着脚丫的,赤着膀子的,都冲出来了。狗娃子是“光脚营”的“一线战士”,左右手同时开工,抓起撮箕,拿着扫帚,拼命地扫,使劲地刨,眼见撮箕中垒出个小山了,端着就往屋里跑。
那“面团”越挤越大,很快便挤满了半边天。狗娃子突然觉得鼻尖一凉,不消手抹便知这是大雨的“最后通牒”,于是又加快了抢收稻子的所有工序。
在狗娃子一家子手忙脚乱地打扫完“战场”后,一滴、两滴、三滴……数不清的雨滴“哗啦啦”地落下来了。狗娃子一脚一个水洼,踩得那叫一个水花飞溅,颇有弄潮儿的气概。那雨闹开了,下得那叫一个欢畅,那叫一个痛快,叫整座山都快活了起来。狗娃子爽快地吼了一嗓子:“哟呵!”三步并一步进了屋,惹得奶奶和母亲一脸的爱怜。
二、奶奶
“吱吱呀呀”,空空的木椅低唱着,狗娃子呆呆地背倚着木椅,天空中层层叠叠的乌云涌进他的眼睛,将他的眼泪尽数吸干了。
那日,狗娃子带着喜讯跑回家——他成了村里第一个考上城里大学的人。可村子却回赠了他一个噩耗。
“院子里,奶奶总爱坐在木椅上,一边摇啊摇,一边听我诵读着‘田家少闲月‘锄禾日当午之类的诗句。”狗娃子在心里默想着,那时的阳光穿透树荫,一粒粒尘埃在阳光中懒洋洋地享受着煦暖。
煦暖的阳光忽然被乌云遮蔽了。“要变天了。”这句话惊悚地挤进狗娃子的脑袋里。
确实,变天了。奶奶走了。
时间转瞬来到了开学季,狗娃子也该走了。
这一去,就是半辈子。
三、母亲
大学毕业后,狗娃子闯天闯地,恨不得把城市的天地再劈开一道口子来。他将全身的激情投入到城市——这个年轻人梦想的扎根之处——的高楼中,将全心的浪漫和爱投入到城市的小家中,他将一切献给了钢筋水泥的他乡,而背弃了摇着木椅的故土。
直到很多年后——又恍若这时光只是一瞬间,他回到了村子里。此时两鬓花白的他仿佛看到了当初毅然踏出村口的那个少年,他感到有些恍惚。
他回来是为了安葬母亲。
他老远就看见了那把老木椅。他老遠就朝着木椅跪下,可他沉重的双膝,已无法掀起故乡的尘土。
葬礼结束后,他对二十出头的儿子说:“你自己回去吧,我老了,该回来了。”
四、归去来兮
这个满面沟壑、内心装满故事的老男人走了。走时,他嘴角含笑,满心幸福,嘴里念叨着:“儿子回来送我了……”
可游子真的归故里了吗?
那把老木椅独自在风中摇晃着……
只有流年知道……
(指导老师:田贵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