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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气磅礴

2021-08-06孙俊杰

东方收藏 2021年7期
关键词:山水

孙俊杰

在我国近现代的画坛上,谢稚柳(1910—1997)是一位非常重要的艺术家。“少耽格律波澜细,老去粗豪是本师”,这是他回顾平生的总结,也是其纵览画史、参悟造化的真知灼见。而他的山水画“追摹古人得高趣,别出新意成一家”,这是因其山水画先从学习范宽的画格开始,取其雄宽伟美,再转从燕文贵与王诜,领悟其俊爽清峭、含蓄温婉的艺术神髓,走着一条扎实的师古之路。特别是后来对徐熙所创立的“落墨法”,他不仅深入研究,且付诸实践,进而移神取貌、水到渠成地实现了自己画风的突变,呈现出典雅贵气的风格。

我们在欣赏大自然景色的时候,山川河流本身就是一种波澜壮阔的景象。如果一个画家没有博大的胸怀,则很难展现出画面的真实感和气韵。谢稚柳在近60年的艺术探索之中,其山水画往往采用大块山石铺满画面,给人一种迎面而来的壮观之气。在构图上则并不像其他画家一样委婉地延伸过去,而是直接取一部分景物直接刻画,让欣赏者感觉到画面之外的山川,仍然是大气磅礴。谢稚柳更注重山的气势和山的骨气,虽有的笔触隽秀,但表达出来的艺术语言却是厚重的。尤其是年过八十创作的作品,画面协调、章法奇特,不仅具有形式美,也增加了画面的气韵美。

气象万千的《仰高图》

谢稚柳30岁后开始致力于山水画的创作,并一开始就从北宋入手。他先是倾心于巨然的江南画派,同时又致力于范宽、李成、燕文贵、郭熙的北方画派,大山大水,千岩万壑,气象雄伟。笔法则谨细严密,绝无明清山水草草率笔的习气。如这幅《仰高图》(图1),笔墨森严整肃而不失灵逸潇洒。图中既有李成、范宽雄浑壮美的北派风骨,也有董源“远视之几不类物象,近视之景物灿然”的江南韵致,可谓笔法端严、气象万千。

此幅谢稚柳早年山水佳作,整幅画高远构图,画中情景优美静穆,丘壑层峦叠嶂,不乏险峻,令人产生高山仰止之感。从山顶到山脚之间的岭穴丛林、瀑布流水、山居松柏,相与映发、彼此呼应。圆弧的山形,点子皴的树叶与苔点,赭石点染的坡岸、房屋等,融洽无碍,机巧成趣。整幅笔墨苍劲稳重,以淡笔重复皴染山石,用笔绵密却无丝毫琐碎呆滞之相;设色清新俊逸,气势高雅,潇洒出尘,独具一格。全图融北宋李成、范宽的宏大清峭,与董源、巨然的平淡天真融于一炉。其笔墨蓊蓊郁郁,饶有苍茫深秀的韵味,层峦叠嶂,复复重重,分明是李、郭的山川意象;而潇洒空灵、苍茫深秀的意境,显然从董源、巨然的“江南山水”演绎而出。全画最后一道工序,焦墨苔点,是全画的点睛之笔,点苔笔触极轻快,落在山头上、山壑间,虽繁密却不见其厚重,反有一股清穆之气,最见功底。谢稚柳师法古人而创变,雅韵中实多风骨,华滋清润之气扑面而来。

温文尔雅的《江村消夏》

谢稚柳早年的山水以宋元为宗,此幅《江村消夏图》(图2),虽名曰“效梅道人法”,其实在绘画风格上秉承了五代的董源、巨然,宋代的李唐等画家的风格。

以皴法讲,谢稚柳用的是较为单一的披麻皴,却把这种皴法的内涵表现得淋漓尽致;无论远山近石均能极好地表现出其细部的纹理,却不会使画面显得呆滞。而从设色上讲,其用色温文尔雅,丝毫不逊于古人,表现出他的高度艺术技巧。

出笔非凡的《云壑松风图》

谢稚柳的绘画艺术取法古远,眼界宽广,在当时的画坛中甚为罕见。尤其是他作于上世纪30至70年代的全景山水与工笔花鸟,包括60年代末始创的落墨花鸟、山水等,造型严谨,笔墨精妙,精工典丽而恢宏沉着。而这幅取法巨然的《云壑松风图》(图3),谢稚柳自述:“时予方研治巨然画,所目有所染,不觉笔冲”。

画面采用平远法,分为三个组成部分:第一层为丛树与近处的坡石,第二层为屋舍掩映、山峦起伏,第三层则是远处的远山与江景。满满一幅,毫无充塞感,相反却是空谷有清音、林密起松风。而在丛树处理上独有用心,虚实相生:其一,左右两侧的树以点叶法为主,勾叶法为辅,正是这两棵勾叶的树起了重要的作用,以虚带实,使处于同一平面上的树产生了前后的空间感;其二,近处的大树与中景处的丛树形成鲜明的对比,前者姿态万千,后者郁郁葱葱,遍布整个山峦,从而增强画面横向的走势。由此可见,大师出笔必是非凡,仅在树法上都能作出如此文章,何况其他。

清新婉丽的《青绿山水》

张大千曾在谢稚柳的画作中题诗评价说:“天下英雄君与操,三分割据又何人。”在张大千的眼中,能和他在画艺上颉颃雁行、并驾齐驱的,就只有谢稚柳。张大千的豪迈、谢稚柳的温婉,成为了画坛的一道亮丽风景。同时谢稚柳也是用色的高手,他笔下的“绿”,用得清新婉丽,如雨后初春,绿色逼人,入心入魂,美到窒息!

这是谢稚柳作于1959年的一幅《青綠山水》(图4),画面青山相连,林木郁郁葱葱,山石亭台布局合理,树木整齐有序,青绿赭石各种颜色运用自如。尤其点苔,轻重交错,疏密有致,实属不易。整个画面一片宁静的山峰,小桥流水的山谷,简略而富有情趣的亭子,茂密清幽的松柏,曲径通幽的山路,飞流直下的瀑布,好一派青山绿水景色。

典雅藴藉的《峨眉金顶》

此为谢稚柳50岁时在上海所作(图5),可寻当年与徐悲鸿、于非闇、黄君璧等画坛翘楚壮游之行迹。其山石、烟云、接体、皴笔、丛树、屋舍用笔精到,胸中写丘壑,山水画写生,奠定了他在画坛吐纳风云的地位。陈佩秋老先生曾点评此画“精妙绝伦,是谢老四五十岁时候的高峰之作,一生中不可多得的大气之品。”

得典雅蕴藉之美的《峨眉金顶》,是谢稚柳将秀美儒雅的笔墨和神秘端庄的峨眉金顶结合在一起,就形成了独具特色的温润情致。金顶寺庙集中,佛教兴盛,作者沐手绘金顶,宛如将佛家和儒家的精华结合在一起,绘峨眉金顶之伟貌,具碧嶂千仞之势,屹然霄汉。画幅下方刻画烟云密林万树,细致描绘一草一木。山势为左,山崖之右虚白留空,云蒸雾霭,表现峨眉山终岁云烟杳霭之胜。观青绿山水,笔法谨细,设色高雅,展现谢氏细路山水画风之精妙。

意蕴丰富的《草原牧歌》

此作用青绿设色描绘出淡雅简远的意境,将内蒙古草原牧歌的春日生机尽致呈现(图6)。低缓的丘陵上,二人马上骑行,人马勾勒笔法精严,神貌一丝不苟,在隽秀典雅之中融会古法。谢稚柳一生画风多变,此画为其工笔细写时期之作。画面构图出新意,中下部大面积铺展草原图景,地势高低起伏,变化微妙丰富,满目青葱。上方留白处天空所占比例则较小,给人以野旷天低、一目澄然的畅怀意象。风和日丽,骏马骁腾,静观此画予人以宁静之感。画面温婉雅丽,深具中国传统文人画风骨。画家热衷于古画观摩,将浓郁的人文气息与自然山水完美结合,使得画作具有宋元绘画的朴拙气象并自成风貌。

以清雅的水墨设色来表现美学意境,以层层渐进的着色和浓郁的笔墨描画草原的生机和壮阔的《草原牧歌》,在虚实转承中构筑出天人合一的和谐之貌。画面中,骑马二人将观者引入一个寂静虚空的场域,让人可以凝神于一草一木的诗意和灵性,如同置身于广阔宇宙之中的微观描绘。在运笔方面则采用工笔细写,细腻却不失大度,行笔之间尽显张力。整体画面被布局为三个层次,中间的山峦草原占据视觉主体位置,笔墨铺陈出山峦丘陵的俊美。地势起伏,满目葱茏,草甸如毛发般顺畅,一片生机盎然。画面下方是略微泛青的黄色土地,间或一簇草木丰隆,昭示生命的绽放,山体和草原以石绿淡染,局部山岩和裸露的土地则施以赭石,形成冷暖对比。画家在天地之间仅以留白皴染处理,让伏马二人成为整体画面点睛之笔,以静穆的氛围反衬自然的力量,同时也展现了蒙古族洒脱自由的生活方式。

整体而言,土石、草木、丘壑的图景转承气韵贯通,在抑扬顿挫之中勾勒出天地的广阔苍茫之貌与天人和谐之境。

锋芒内敛的《粤北锦江山色》

有人把谢稚柳的画风类比李商隐的诗,纵然有风流气,内里还是端稳的,一笔一墨都是苦心经营。如此1963年的一幅《粤北锦江山色》(图7)。

作品画的是粤北丹霞山“色如渥丹,灿若明霞”的奇绝风景,画上树木葱茏,瀑布如白练,飞入一江碧水,两岸峰峦像锦屏展开。画家用笔洒脱极了,深深浅浅的绛和晶莹叠翠的绿相映成趣,点染出一派含烟带水的秀润气息。然而即便细节处挥洒才子风流,高峡幽谷的构图仍恪守宋人山水的工整。这画被视作谢稚柳的山水代表作,他的笔墨趣味在此一目了然:锋芒内敛,落笔绝不过分夸张,偶尔看似出格的挥洒,其实全有严格的章法作底子。

浑厚壮观的《庐山高》

谢稚柳自1969年开始研究的落墨法,开辟了其绘画的又一新领域,而他的落墨画既可看作是对其成熟画风的升华,亦可认为是对他个人风格的完善。他之研究落墨法,缘于主客观两个方面的因素:突患眼疾和脑血栓使他视力大减,精力骤退,暂时难为精工之画,与此同时他却因祸得福,得闲赋居家,潜心绘事。主观上则因他久已对南唐徐熙的野逸画风情有独钟,同时更对画史上极具神秘色彩的徐熙落墨画格具有浓厚的兴趣。

这幅创作于1979年的《庐山高》(图8),作品表现豪迈、恢宏、充满了生机与活力。纵观画作,笔墨苍雄,设色明丽,气势恢宏。近处以山岩、苍松、盘石,隐于林木深处的寺庙入眼,时而勾勒,时而点厾,时而皴擦,更多的是墨色与青绿的泼染叠压。其以斧劈皴染与成片青绿重色比衬渗透,表现出庐山的峥嵘潇洒和雄峻诡异,给人以浑厚壮观的强烈感受。遠处以江流、村落、平原对角构图,水墨淋漓之处,越过留白的江面,村落平原从沉睡中透出气来,烟笼雾绕,依然透出清新。明润的气格,一片安宁,倒有几分诗情、几分画意了。

淡定从容的《黄山雪霁》

谢稚柳山水一生中有三种风貌:上世纪40年代以工整为世人称赞;上世纪70年代拈出徐熙落墨法并施之于创作,面貌新颖;晚年易工整为放浪,浓墨重彩,独树一帜。该图作于1980年,盖于展览之需,为其为数不多的大尺幅精品之一(图9)。与上世纪70年代的作品相较,其用笔更趋奔放,墨色苍秀;而大片重色的运用则形成强烈的对比效果,完美地传达了雪景的氛围。笔法变化丰富多彩,山石轮廓果断潇洒,而渲染的层次和厚重度则非一般的作品能媲美。在画面的上部,远景山峦耸立,以淡墨渲染,下方的近景松树则讲究穿插,而在空间的布置上亦可谓臻于完美。

展开这幅谢稚柳描绘的《黄山雪霁》画作,最令人惊心动魄的定是落于纸面浓烈的色彩。色彩的表现是客观的,它是光影、原色的再现;色彩也是主观的,它更是画家内心情感的流露与生发。“霁”,雨雪落后初晴也。当阳光照射在覆盖着皑皑白雪的群峰上时,由于阳光的折射与周遭景物的反射,所表现出的不正如画中谢稚柳描绘的那样绚烂。石青石绿的温润,洋红的浓烈,加之墨色的浸润,大千世界的玄妙与不可思议被他转化成了可能与美妙。云雾缭绕群峰,愈见壮阔;古松虬曲盘旋更增灵秀之致。绚烂归平淡,我们不仅读到了画中山水间的绚烂,还有画家驾驭波澜壮阔的一份淡定与从容。

神完气足的《万壑松风》

此幅落墨山水(图10),以墨笔为骨架,赋以淡彩(汁绿、赭石色),正反映了落墨的特点“以墨为格而副之以杂彩,其迹色不相映隐”。而从落款可知,此时谢稚柳对于落墨法在山水画中的运用已经了如指掌,“易工整为放浪”,从原来的细笔转为粗笔,甚至是泼写。

以落墨法表现山水,长久以来成为谢稚柳绘画创作的一大梦想。而他的《万壑松风》,松树造型工稳具体,姿态各异,顾盼有致。山石先泼写再勾勒,或边勾边落墨,十分注意山体的阴阳向背,块面多,线条少。看似阔斧大笔,非胸有丘壑者不能为之。整体章法上以高远法为之,分为三个部分,前后以云雾相隔,前景以松石为主,后景置一小亭,配以瀑布,最后则用淡汁绿烘染出远山,整合加工后展现出“工写相融,神完气足”的画风。

秀色可餐的《琼楼玉宇图》

作品有题画诗“琼楼玉宇不胜高,罗带凌空云影飘。此地只应仙境是,黛眉螺碧四时娇。”在写景之外暗含了一个典故,即隋炀帝的宠妃吴绛仙画眉。该图正是谢稚柳以秀色可餐之景,以隋代典故入诗,写景之中更怀古。谢稚柳是20世纪重要的传统学者型书画家,在书画创作、鉴定、绘画史研究诸领域都有杰出的建树。他的绘画取法五代两宋甚多,若从绘画史的角度来谈论他的绘画,则具有较多的古典传统面目。

由于谢稚柳自1964年全国第一次书画鉴定工作开始,便无暇于绘事,1969年谢稚柳因患目疾,回家休息治疗。他的目疾在1970年后,经过治疗虽有所好转,但视力已大不如前。因此,他晚期的细致精品较少。而作为谢稚柳晚期青绿山水精品的《琼楼玉宇图》(图11),还是一如既往地彰显了他作画时严谨的态度、高超的水平。

相得益彰的《晴窗揽胜》

谢稚柳在山水上师法李郭,他自身“秀”的秉性与文的滋养是取法李郭的成因。同时李郭画派的画法完备、技法丰富,又是谢氏取法的一个原因。画面中的中景山头,卷云皴法,造型颇似李成;而远山的处理又酷似王诜的《渔村小雪图》,彩墨淋漓,可说在山水上谢稚柳对李郭这派情有独钟。

而他的青绿山水较之水墨山水,自然更显得灵秀。其树石先稍作勾勒,然后施以赭石色打底,再用赭墨、汁绿等分染,染出山石的阴阳向背,接着罩以石绿、石青,最后用墨提醒。难在色不碍墨,墨不碍色,墨与色相得益彰。再细观该幅《晴窗揽胜》(图12),由于是谢老的晚年作品,所以墨线的笔力、节奏等都显得有些迟钝,在染色上也较之以往的青绿山水淡薄;但整体却非常和谐,淡则透出雅,薄则显得透。

在绘画上,如果一个人胸襟宽广,那么他的画必然会呈现出博大之气,即使用笔隽秀仍然呈现出宽博之象。谢稚柳就符合这样的审美,所以说他的画不仅仅是一种技法的表现,也不仅仅是独特的美感追求,还是他博大胸襟的体现。他人品高洁、胸襟宽广,真正做到了人画合一。当我们欣赏以上谢稚柳创作的山水画的时候,不仅仅被他的技法精湛所钦佩,更为画面的气韵而折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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