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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网瘾老年”

2021-08-06

中外文摘 2021年14期
关键词:群友大伟老年人

□ 王 潇

陷入网中的老人

83 岁的蒋南超摔伤额头,被120 救护车送进医院后,他第一件事是叮嘱儿子把手机送到病房。

夹血氧仪的时候,他问儿子,“能不能换个指头”,原因是夹中指影响他看手机。

蒋南超生活在江苏北部的农村,退休前是一所村小的校长。他迷上手机,是从3 年前一通视频电话开始的。

儿子当着他面用微信给孙子拨视频,他一下子就看到了孙子的大学宿舍,觉得这么多年的固有思维被打破了,“以前谁敢想象打电话还能看到对方脸呢?”此后,他购买了智能手机,频繁和亲友连线。

用手机久了,他还发现许多新鲜玩意。比如去购物平台帮朋友砍价,“挣了40 多元”;去移动内容平台看新闻,每天都能挣金币。

去年10 月,他在网络上看到一份调查报告,报告显示,60 岁及以上老年用户日均使用某App的时长为64.8 分钟,高于其他年龄段用户平均水平。

他算了算自己每天在这个平台上的时间,也差不多要有两三个小时,超过平均水平,“恐怕算是有点网瘾的”。

报告还勾勒出老年群体的网络起居时间:从凌晨5 时开始规模化上线,到晚上9 时至11 时下线。最晚的可达凌晨1 时。

看手机到凌晨1 时,对于65岁的郭大伟来说,也不是什么新鲜事。郭大伟是从退休后爱上看短视频的。最沉迷时,他每天看短视频时间加起来超过8 小时。

但郭大伟并不认为自己有网瘾。“我只是在看新闻啊。和以前看报纸、看电视没什么区别。”

相较而言,他觉得自己的亲戚三婶才叫“网瘾老年”。三婶热衷于“全民K 歌”App,每天能从早上5 点起来钻研到下午三四点。她加入了一个微信群,群友都是这个App 的用户。为完成升级任务,群友们每天互相送花、点评,并呼唤自己的家人加入。

挣扎于垃圾信息

从内心来讲,郭宇看不上父亲每天所刷的短视频内容,尤其是那种魔性笑声,很刺耳。但他从没把这事拿到台面上说,“毕竟,这是他的自由。”

他在意的是父亲的用眼时间和睡眠。一次凌晨1 时他起夜上厕所,看到父母房间里有光,以为灯忘了关,结果刚开门看见父亲迅速把手机熄屏藏到枕头下面。那一瞬间,他觉得太魔幻了,像看到了学生时代偷偷躲在被子里看小说的自己。

“小时候,爸妈不让你去网吧玩游戏,说那是网瘾,现在长大了,变成你不想让爸妈沉迷手机,也觉得他们有网瘾。”郭宇苦笑。

在国内,大多社会心理研究机构将“网络成瘾”划入青少年教育的范围,而很少把“老年网瘾”作为一项独立课题。人们倾向于认为,成年人尤其是老年人拥有较强的自我认知和控制能力。

然而现实中,子女们担心老年人的认知能力和自制力似乎难以与网络抗衡。在子女们眼里,老人挣扎于垃圾信息之中。老年人没有经历过电脑端的磨练,因此缺乏对网络规则的经验。

一系列的“家长式解决方案”被提出——“能否给中老年人装一个‘防沉迷系统’?”“建议专门做一两个适合老年人看的公众号。”

但显然,这要比设置“青少年模式”难得多,作为有独立自主权的老年人不甘受限。

“网瘾”背后

事实上。郭宇也并不真的觉得父亲患上了所谓“网瘾”。

他能看到沉迷背后的孤独与无奈:自从到上海帮忙带孙子后,父亲看视频的时间明显被压缩,每天只能趁带孙子间隙看几眼。

对于58 岁的短视频博主王秀梅来说,手机除了能排解寂寞、及时获知信息、提供生活便利之外,她觉得还要加上一项——实现个人的价值。

王秀梅是辽宁省丹东市一位家庭主妇,却是位资深网民。她爱好编织,开了个抖音号“秀气梅花”,还建了微信群,群友都是喜欢她编织作品的粉丝。她的房间里,除了各种编织用品,最显眼的就是直播使用的手机支架。

王秀梅是在2018 年开始学做短视频的。那年春天,母亲和婆婆相继病逝,她每日沉浸在悲痛中。为转移她的注意力,女儿建议她试试直播。在女儿帮助下,王秀梅学着拍摄、给视频加背景音乐,打开了网络世界的大门。

直播两年多来,王秀梅创作了538 个作品,获得了2781 个点赞,粉丝里还不时有人给她打赏。

她感到了一种成就感。“倒不是因为挣到钱,就感觉,人到这个年纪还有用多不容易啊,还有这么多人喜欢你做的东西,以前想到58 岁的人不得是个老太太了!”王秀梅笑着说。

“沉迷”与“被抛弃”之间

“在网络面前,其实没有年轻人、老年人之分,只有先来者和后来者。”王秀梅说。

有意思的是,即便是拥有计算机技术和知识的老年人,也可能会落伍。王秀梅的老伴是电信专业出身,然而他直到去年才用上智能手机,而微信通讯录里也只有他自己和王秀梅两个人。购物全是现金交易,碰到需要扫码第一句就是叫王秀梅,“快来帮我看看”。

王秀梅很清楚,老伴并不是抵触网络,也不是要与网络隔绝。偶尔,他也会用女儿买的平板电脑看看新闻,写了一幅好字,也让王秀梅拍下来,“帮我在网上秀秀”。

“手机是用来满足个人需求的,而不是为了跟随潮流。他的生活,打太极拳、写书法,确实都用不上手机。”王秀梅说。

重新审视父亲的“网瘾”问题之后,郭宇发现,老年群体复杂多样,更多的老年人是处在“沉迷”和“被抛弃”之间——对一个平台了如指掌。但换一个新的平台,可能就立刻不知所措。这和年轻人接触新事物的过程并无二致。在不断推陈出新的技术面前,也难保年轻人中不会有“落伍的年轻人”。

所以对老年人不必一味担心,王秀梅说,“你对什么感兴趣,自然就会努力学习、摸索,这需要一个过程。”

几天前。郭大伟刚查看了一个衣架的链接,5 秒钟后就接到了一个衣架推销员的电话。他迅速挂断,也多了不少防范之心;为了防止自己无节制地刷手机,王秀梅给自己限定,晚上9 时必须睡觉;蒋南超说,他明白儿子强调的风险,所以不会给支付宝转多少钱,就是试一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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