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为国捐躯，我替你照顾妈妈

□ 夕 遥

袁玉兰（右）悉心照顾袁和菊（左）

承诺：“你放心去吧，我一定像待亲生母亲一样照顾好你妈妈。”

2019 年12 月16 日，云南屏边水冲子烈士陵园里，66 岁的袁玉兰静立在未婚夫张宜华的墓前，哽咽着说：“替你照顾好妈妈，我做到了，你安心吧。今天我替妈来看看你。”

时间追溯到20 世纪70 年代，重庆市忠县石宝镇的袁玉兰和张宜华经亲戚牵线确立了恋爱关系。两人住同村又是小学同学，相互十分了解。当时，袁玉兰家有兄弟姐妹4 人，她排行老大，父母均健在。而张宜华家只有他和母亲袁和菊相依为命。

1975 年，20 岁的张宜华应征入伍，放心不下自己的母亲。袁玉兰宽慰他：“你放心去吧，有我在，我一定像待亲生母亲一样照顾好你妈妈。”张宜华临行时对袁玉兰许下爱的誓言：退伍荣归之时，就是娶她之日。

在部队，张宜华表现优秀，很快当上副班长、班长。4 年间，袁玉兰和张宜华尽管没有机会见面，但两人书信不断，感情丝毫未受影响。

然而，天有不测风云。1979年2 月18 日，正在家里干活的袁玉兰突然接到通知，张宜华在边境自卫反击战中不幸壮烈牺牲。得知消息，袁玉兰和张宜华的母亲袁和菊哭得呼天抢地，袁玉兰几近崩溃：“他入伍4 年，一次都没回过家，那一走就是永别。”

看着不吃不喝、整日哭成泪人的“准婆婆”，袁玉兰悲痛中又替她担忧，害怕这样下去她的身体会吃不消，想搬过去陪伴她。可自己没有过门，张宜华又牺牲了，自己这时搬去他家，父母会支持吗？旁人又会怎么说？袁玉兰想了两个晚上，最终觉得张宜华为保卫国家献出了生命，是英雄。自己是他的未婚妻，曾答应好好照顾他母亲，现在更应该践守承诺。

善良的父母支持袁玉兰的决定：“去吧，去照顾好他妈，别给咱家丢脸。”

该层在渠线均有分布，位于低液限粉土层以下，未揭穿，最大可见厚度5.9m。由级配不良（良好）砾、砂砾石构成，粒径大于2mm的颗粒含量超过总质量的50%，以砾石为骨架，呈交错排列少部分接触，粒径大小不均，孔隙由砂砾石填充，磨圆度差，c=0kPa，φ=40°～60°，现场试验渗透系数5×100～5×101cm/s，地基土物理力学性质及工程特性指标，如表2。

就这样，袁玉兰拿着替换的衣服，踏进了袁和菊家的门：“妈，宜华走了，我来照顾您。”自从儿子牺牲后，袁玉兰天天来看望、安慰她，今天又拎着个包袱来，还开口叫她“妈”，袁和菊心里诧异，疑惑地看了袁玉兰一眼，低下头没有回话。少顷，见袁玉兰把包裹里的东西一一放置在家里，她说：“玉兰，你来看过我了，回吧……”“妈，我不走了，住这里陪您。”“这怎么行，你和宜华还没结婚，人家会说闲话的。”可不管袁和菊怎么劝说，袁玉兰只管干自己的活——收拾屋子，打扫卫生。

随着袁玉兰主动上门“认亲”，袁和菊多了个“女儿”，心里有了一丝安慰。

自此，袁玉兰帮着“准婆婆”忙里忙外，用实际行动替未婚夫尽孝，慢慢抚平了袁和菊心中的伤痛。

守诺：带着“婆婆”出嫁

当时，袁玉兰已经26 岁，张宜华的舅舅主动提出：“给玉兰找个好婆家吧，不能把她耽误了!”“我要是嫁人了，妈怎么办？她一个人过不下去的。”袁玉兰一开始坚决反对。“玉兰，听你舅的吧!”袁和菊平静地说。最终，在众人的反复劝说下，袁玉兰提出一个条件：带着“准婆婆”袁和菊一起出嫁。这个条件让很多小伙子望而却步，但家住万州武陵镇的彭国政却欣然同意。

彭国政比袁玉兰大一岁，是武陵搬运队的一名搬运工，家里兄妹4 人。张宜华的舅舅见彭国政踏实本分，就为他和袁玉兰牵线做媒。“听人介绍了袁玉兰的情况后，我当时就认定她是个好姑娘。见到她本人后，我更觉得她是个好姑娘。”彭国政说。

1980 年10 月，袁玉兰和彭国政在袁和菊家举行了简单的婚礼。婚后，彭国政尊重袁玉兰的决定，搬进袁家当了上门女婿。1981 年年底，袁玉兰生下女儿彭燕，两年后又生了儿子彭波。孩子刚学说话，袁玉兰夫妻就指着袁和菊反复教孩子叫奶奶。看着两个可爱的孩子，袁和菊经常笑得合不拢嘴。

那些年，彭国政在码头当搬运工，离家有点儿远，可他隔三岔五就在下班后步行两个多小时回家，摸黑把家里的重活累活干了，第二天再步行去武陵码头上班。一家5 口挤在20 多平方米的小土屋内，老人带着孙女睡一张床，夫妻俩搂着儿子睡另一张床。随着孩子长大，家里的负担加重，为了改善家里的经济状况，袁玉兰也在码头咬牙扛起了一百多斤重的大包，做起了和丈夫一样的搬运工。袁和菊看着小两口如此辛苦，很是心疼：“为了这个家，他们实在是太苦了，打工、管孩子、照顾我，真是太不容易了。”

日子虽然艰苦，可袁玉兰和彭国政从没怠慢过“妈妈”袁和菊。一家人相互体贴，相互鼓励，一直和和睦睦的。

1984 年，土地承包到户后，彭国政决定回武陵镇做生意，便带着老人和孩子搬到了武陵老街。2000 年，随着三峡工程移民搬迁，他们的小家再次易址，搬到了如今的武陵镇将军路57 号。

平日里，袁和菊爱吃鸡蛋，袁玉兰便每天早上都给她煮一个。“早上爱吃荷包蛋，下面条时爱吃油煎蛋……玉兰记得很清楚，总是变着花样给我做。”说起吃饭，袁和菊很感慨，一日三餐，袁玉兰都会照顾到她的口味，而且家里还定了个规矩：老人每顿都吃新鲜饭，不让她吃一点儿剩饭剩菜。袁和菊怕寂寞，夫妻俩几乎没出过远门，家里始终留一个人守着；老人爱凑热闹，袁玉兰经常陪她逛街、走亲戚……

冬天怕老人冷，又担心电热毯不安全，袁玉兰给老人准备了三套棉睡衣、两个电热水袋和一个木制取暖器。老人的围巾，材质从羊毛到绒料，颜色从紫到红，足足有16 条之多，都是袁玉兰买的。

袁玉兰的父母对女儿照顾袁和菊一直支持和鼓励，对女儿这么多年如一日的行为也感到骄傲。一天，玉兰妈上门看望袁和菊，轻轻握着她的手，感觉她的掌心和手指都很柔软，根本没有想象中农村老太太该有的粗糙，而且看她脸色也很红润，就故意逗她开心，说她越活越年轻了。袁和菊发出爽朗的笑声：“是呀!多亏了玉兰夫妻俩对我悉心照顾。你们养了一个好女儿，让我这孤老太婆享福了!”

践诺：“我和妈妈同姓‘袁’，也是缘分，我照顾好妈妈是责任和本分。”

“看，这是我女儿给奶奶买的衣服，光是这种就买了三套。”袁玉兰摸着“妈妈”身上的绒衣笑呵呵地说。在袁玉兰的影响下，她的两个子女也非常孝顺老人，经常给老人买衣服、鞋子，完全把老人当亲奶奶一样对待。“玉兰不仅自己把老人当亲人，还带动和感染了一家人对老人好，这太让人佩服了。”邻居陈建文说，他与彭国政是发小，亲眼看着袁玉兰和彭国政数十年如一日悉心照顾老人，非常感动，“做一两件好事容易，可做40 多年，做一辈子，真的太难了，换了是我，根本做不到。”

家里有规矩，老人每顿都吃新鲜饭

袁和菊拿着儿子的遗像，仔细地瞧

一家人的幸福洋溢在脸上

2016 年10 月，袁和菊不小心摔了一跤，袁玉兰夫妇迅速把她送到医院。医生检查后，看着片子皱起了眉头：“老太太这一跤摔得不轻啊，得置换股骨头，否则不能行走了。”袁和菊一听就急了：“医生，这得花多少钱？”“3万左右吧。”医生说。“什么？3万!”袁和菊拉住袁玉兰的手，“闺女，这么贵，咱不治了。我都这把老骨头了，就躺在床上度日子吧!”袁玉兰左一个妈右一个妈地劝说，老人就是不愿做手术。这时，陪在一旁的孙女安慰她：“奶奶，这手术属于大病医疗，一半费用可以报销呢，您放心治吧。等您治好了，我还要带您去看外面的风景呢。”听孙女这么一说，袁和菊动心了：“那……那就换吧。”

经过40 多天的住院治疗，老人置换股骨头后出院，可以正常行走了。如此高龄的老人在进行这样的手术后能恢复这么快，连医生都感到吃惊。而更让医生、护士感动的是，每天坚持为病人喂饭、擦拭身体、陪夜及做康复训练和心理抚慰的袁玉兰和彭国政，竟然与老人没有任何血缘关系!同病房的病人家属也纷纷感叹：“很多亲生子女都做不到对老人这么好，他们太难得了!”

袁玉兰家经历了三次搬迁，不管搬到哪里，除了始终把“妈妈”袁和菊带在身边，张宜华烈士的遗像也一直被他们挂在家中进门最显眼处。平日，老人有时会颤巍巍地走到照片下，仰头看看儿子的戎装照，笑着问：“你，你怎么爬到墙上去了？”每次听到妈妈说这话，袁玉兰都会忍不住眼眶发红：“妈以前一看到照片就哭，现在她至少笑得出来了。”

2019 年5 月1 日，是个喜庆的日子，袁玉兰夫妇商量照一张全家福。一大早，袁玉兰对袁和菊喊：“妈，来打扮一下，马上照相了。”然后，她拉着袁和菊的手，揽着她的腰，扶她坐在屋子外面的木椅上，然后掏出梳子，一只手摩挲着老人的头，一只手梳理老人花白的头发。阳光照在她们身上，66 岁的袁玉兰额头爬满皱纹，两鬓已经斑白，眼里尽是爱意；90 岁的袁和菊面色红润，安详的目光中透出对生活的满足。

袁和菊身体硬朗，脸上时常挂着笑容，早已没有了苦难留下的影子，但每每看到儿子的照片，老人还是会低头默默不语。袁玉兰早就读懂了老人的心思。2017年年底，张宜华的一个战友与袁玉兰取得联系，并带给她一沓照片，照片上是张宜华位于云南省屏边县的坟墓。知道了张宜华的埋骨之地，袁玉兰想带妈妈去扫墓的心愿越来越强烈，但由于种种原因，一直未能成行。2019 年12 月15 日，经重庆市万州区与云南省有关方面协调，袁玉兰终于可以圆梦了。因袁和菊年事已高，考虑到长途旅程不便，袁玉兰决定带着妈妈的心愿，独自去扫墓，于是便有了本文开头的一幕。

在武陵镇，说起袁玉兰奉养烈士母亲42 年的事迹，很多邻居都惊讶地表示还是最近才知道的。“他们夫妻俩太低调了，默默做善事，很少在外面说起，也从没到社区来反映过情况，提过要求。”武陵镇椅城社区书记周青琼说，袁玉兰奉养“妈妈”的故事被“曝光”后，在山城重庆引起强烈反响。

2020 年1 月10 日，袁玉兰高票当选“感动重庆十大人物”，她不好意思地说：“我和妈同姓‘袁’，也是缘分，我照顾好妈是责任和本分，这个荣誉我受之有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