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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棵枣树

2021-08-06王道清

放学后 2021年23期
关键词:枣儿枣花修路

细细叶叶细细桠,结的果子像冬瓜。猜一猜,是什么?

对,是枣树。小时候,我家门前就有一棵。它有碗口那么粗,是我爷爷栽下的。枣树斜斜地长在土坡上,身子弯弯向里翘,像一个老人佝偻着背。

枣树下面是一条小石板路,延伸到石江街上。人们走累了,就坐在枣树下歇凉。

枣树的枝叶虽然细小,但是浓密,筛下来的阳光并不多。

五月枣花开,蜜蜂嗡嗡来。蜜蜂来了,飞上树把细小的枣花踩落得满地都是。枣花蜜好吃,我到李叔家尝过,比纸包糖还甜。

枣花谢了,树上坐了果。这些米粒大的果实藏在绿油油的树叶里,高高地悬在半空,粗看一眼,以为没有枣儿。仔细看才晓得那些沐着露、闪着光,在枝叶间探头露脑的都是果实。

我们经常在树下玩,有时仰着头,盼着枣儿长大。

枣儿大了,父亲急了,用细竹枝和田坎上挖来的荆棘把树蔸围了一圈。

村里的人看到父亲围树了,背后议论纷纷:“不就是几颗枣子,也不值几个钱。”村里的桃果李子都是共同享受的,我也不理解父亲的举动。

一天晚上,我同父亲在枣树下乘凉。天气闷热,一丝风也没有,枣树上的叶子纹丝不动,我使劲摇着蒲扇。黑暗中,树上的枣儿看不清,是黑糊糊的一片。

“人家说你小气。”我指着树下的荆棘告诉父亲。

王遵清,邵阳市十六届人大代表、中国寓言文学研究会会员、湖南省散文学会会员。作品散见《湖南日报》《湖南散文》《阳光少年》《湖南工人报》《长沙晚报》《邵阳日报》《永州日报》《邵阳晚报》。

“我晓得。”黑暗中父亲深吸了一口气,“想吃枣,容易得很,竹竿打就行,但是不能爬树。”我想起来了,前不久有小朋友爬到树上摘桃摔断了腿。原来父亲是这么想的,大家真的错怪他了。

枣树生在路边,很显眼。枣树上结的叫鸡蛋枣,成熟的时候有小鸡蛋那么大,又甜又脆。枣熟的时候,有人提议:打枣。父亲便打来一盆清水,搬来一把梯子,爬上枣树,手攀主干,脚踩分枝,奋力一摇,枣子就像雨点似的落下来,满地乱滚。村民们捡枣、洗枣,海吃一通。

我最難忘的就是捡枣。秋天的太阳还是火辣辣的,不一会又乌云密布,狂风大作。院子里的男女老少并不避风,而是从家里跑出来在树下占位置。枣树细枝细叶果子小,被风刮得像小孩子挥动的拨浪鼓,枣儿落地“噼里啪啦”,像炒豆子一般。大家追逐着圆圆的果实,从荆棘丛里、水沟边、稻田中捡起来,塞进衣兜,嘴馋的人只用衣服擦一下就先尝为快。

那年冬天,村里要修路了,听大人说,等路修好以后,拖拉机可以开进来,以后修房子,材料可以用车子装进来,不用一担一担用肩挑了,我们也不要走那泥泞的小路了。下雨天,经常有小朋友滑倒,有的甚至滚到稻田里,弄得满身泥水,因此,听到要修路,我们心里别提有多高兴了。放学回家,我们就沿路守着大人们测量、放线。虽然是冬天,但是我们几乎忘记了寒冷,只盼望着有一天拖拉机“突突突”从门前开过。

有一天下午,我看到父亲口里含着一根烟,在枣树下转圈。他时而望望天,时而看看树。此时的枣树已经脱光了树叶,只剩下歪歪扭扭的树枝,寒风中显得孤立而无助。

突然,我发现树下有一条白色的石灰线。这是路基的标志线,而我家的枣树正在线内。

枣树的对面是农田,如果往那边扩路,不仅要占用农田,而且工程量大,所以只有往枣树这边走。

这种情况不只我家,有的人家被占了地,有的要移栽树木。我家的枣树怎么办?这么大了,移栽已经不可能了,那只有……

修路占地的不只我们一家,乡亲们意见纷纷,有坚决不同意的,有要求赔偿的……有人直指我父亲:他是共产党员、大队干部,只要他带头了,我们就跟着来。

那一夜,父亲要我早早地上了床。黑暗中我看到父亲提着斧头轻手轻脚出了门。

我趴在窗户上。

月光下,父亲围着枣树转了一圈,仰头看了一眼树尖,然后高高地扬起斧头……

(文/王道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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