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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蒹葭》,一首充满了歧义的诗

2021-08-05杨枫

读写月报(初中版) 2021年5期
关键词:道阻苍翠辽远

杨枫

《蒹葭》,是一首充满了歧义的诗。

读到“蒹葭苍苍”,你脑海里浮现的是怎样的画面?

是一片苍白的芦花枯黄的芦苇在河岸摇曳,还是一片苍翠在风中摇荡?

“苍苍”,究竟是苍白,还是苍翠?

诗人站在河岸,看到这一片“蒹葭苍苍”的时候,是清晨,还是黄昏?是夏初,还是深秋?

虽然从“为霜”“未晞”“未已”的字眼中,我们知道了这应该是一个有太阳的早晨,露珠在草叶子上一点一点地被蒸发,直到最后干干净净;虽然从“萋萋”“采采”的修饰语中,我们看到的是一片青翠、茂盛、美丽而且焕发着勃勃生机的芦苇,但是当我们为这首诗找一幅配图时,我们仍然会选择一片枯黄的芦苇,低垂在暗淡的夕阳中。

——苍苍茫茫。

这大概是我也是许多人第一次读到这首诗的心绪。

或许,“苍苍”究竟是什么颜色是不重要的,重要的是芦苇在河岸成片地长起来了,一直沿着河岸向着天边长起来了,沿着水洲,向着对岸长起来了。

所以,有人说“苍苍”的意思是“空阔、辽远”,如同“天苍苍,野茫茫”中与“茫茫”对举的“苍苍”那样。

这当然是一个误解,“苍苍”之“茫无边际”的词义是后起的。“苍”最初被创造出来,便是草的颜色——苍翠,或者说浓郁的绿、深绿色。然后才被借用到“天”上,如“天之苍苍”。也只有這样,才符合《诗经》“重章叠句”的规律。“苍苍”“萋萋”“采采”,本就是近义词。

但说“苍苍”是“空阔、辽远”,错吗?也不错。连天草色,不正是一片苍苍茫茫吗?

千年下来,“苍苍”不断被人写进诗句,我们一次又一次地读起,当“cang”的音节从我们口中吐出,绵远悠长的音韵,怎么可能不把我们的视线拉向遥远的地方,苍苍茫茫?

而当“蒹葭萋萋”的“qi”流过你的舌尖从牙齿缝隙中挤出时,你被调动的,也往往是“凄凄”的印象,草色再青翠,也无非无限凄凉。

更何况,萋萋蒹葭、苍苍芦苇上,还有无数的白露悬着。

朝露湿重的河岸,冷,是确凿无疑的。

诗人此时此刻便站在苍苍茫茫的芦苇荡前,眺望着远方。

——那是伊人的所在。可望而不可即,可求却不可得。

一片芦苇,一道河水,彼此两隔。

读诗的时候,我总觉得伊人的所在是飘忽不定的,一会在远方,一会在洲上,一会又在岸边。但其实无论在哪里,总归是在彼处,而不是在此处——终究是有距离的。

追寻的道路曲折,并不是因为伊人捉摸不定,而是伊人本就是不可能追寻的,无关乎道路是长还是短(道阻且长)、是起伏还是平坦(道阻且跻)、是坦荡还是曲折(道阻且右)……

这不过是一场单相思,所谓伊人“宛在”,也无非一种遐想而已。

朝阳初升,草色鲜美,露珠可爱,这本是一个多么美妙的清晨!

诗人兴致勃勃,信心满满,他张开了口,ang的声韵仿佛穿透了芦苇,飘过了河岸——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溯洄从之,道阻且长。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

而当他终于意识到“所谓伊人”并不可得的时候,他的声音变了,像是在自怨自怜,像是在哭泣诉说——

蒹葭萋萋,白露未晞。所谓伊人,在水之湄。

溯洄从之,道阻且跻。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坻。

终于,所有的遐想再一次变成内心的苦痛,在一个个沉郁的音符内压抑起来。等待着下一次爆发——

蒹葭采采,白露未已。所谓伊人,在水之涘。

溯洄从之,道阻且右。溯游从之,宛在水中沚。

诗人的吟唱结束了,一个悬案却就此留了下来,与之伴随的,还有这首美妙的诗。

——“伊人”究竟是谁呢?

当我们千百年后再次读起这首诗的时候,“伊人”就像“苍苍”这个词语一样,已经被重新塑造过了。

河畔伊人,望穿秋水,我们自作多情地以为那是一个或是在浣纱,或是在摇船,或是在采莲的笑意盈盈、身姿窈窕且有着甜美歌声的顾盼多情的姑娘,却不知道这个形象不过是产自近代的比附。

伊人,伊人,谁知道TA究竟是男人还是女人?

但这也不重要,因为“伊人”终归是你心心念念的那个人。可以是某个离家远行的男子,也可以是一个可望难即的女子;可以是勤学苦练等之不来的明君,当然也可以是江湖逍遥不能招徕的隐士……

即使你说“伊人”象征着一份梦想,又何尝不可呢?

美妙就在这里,当诗人有意或无意地模糊了“伊人”的性别的时候,后世的读者却恰好可以更方便地在诗中安放自己。

(作者单位:河南省全人之美教育科技研究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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