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伏瓦的读与不读
2021-08-05胡小跃
胡小跃
西蒙娜·德·波伏瓦Simone de Beauvoir(1908-1986)法国哲学家、作家,女性主义重要理论家、社会活动家,被认为是“启迪了全世界女性以及改变了许多人思考方式的伟大女性”。1945年与萨特共同创办《现代》杂志,1949年出版的《第二性》成为女性主义的经典著作。1954年,她凭小说《名士风流》获得龚古尔文学奖。晚年出版了自传体回忆录四卷,《清算已毕》为终卷。
作为一个学者型作家,波伏瓦自小就博览群书,“阅读不仅是我主要的消遣,也是打开世界的一把钥匙。”到了中老年,她更是手不释卷,“早上读得很多,下午写作之前,或写作累了的时候也读。偶尔晚上一个人,我也是读书度过。夏天去罗马休假时,我数小时埋首书本,没有别的事情比读书更让我觉得自然而然的了。”但读什么,不读什么,她有很明确的态度与选择。在回忆录《清算已毕》中,她透露了自己的阅读爱好与习惯。
一类是知识性的阅读。读这类书是为了求知,填补自己在某些方面的空白,“一本书读完,我获得了某些知识”;当她要出访哪个国家,要做讲座,要写专著时,她就会找相关的著作来读。她尤其喜欢读历史书籍,认为这类书籍能帮助她更好地了解自己所生活的这个世界的前世今生。传记由于兼具历史与心理的特性特别吸引她,因为“传记作品能让我通过一个特例瞥见世界的全貌”。她对作家同行的传记情有独钟,对作家的日常生活与作品之间的联系有着巨大的好奇。
另一类是交流式的阅读。这类书,“作者无意向我传授知识,而是通过他的作品这一独特的世界,向我传递他生命的体验”。在这类书中,有自传、日记和书信,它们“对我没有教益,但在阅读的时候,我像是在过着别人的生活”。她喜欢莱利斯的《小纤维》,因为很真实,“结尾部分列举了他写作时始终努力遵循却不是总能做到的几个原则:不撒谎,不自夸,拒绝任何言过其实的说法,不出言轻率,不哗众取宠,不把文学当万金油,像一个懂得说话的人那样写作,以最大的严格和诚意对待文字。”
弗洛伊德的书信则拉近了她与那位心理学大师的距离,尽管她不赞同他的某些理论,尤其是关于女性的理论。阿内斯·尼恩的日记也打动了她,特别是作者回顾往事的那些文字。而她喜欢王尔德的书信,因为王尔德的人生太精彩,艺术品位也与她很接近,加上王尔德的“书信表现出出色的写作才能,表面上的矛盾掩盖着真相”。克莱蒙梭的《给一位女友的信》之所以让她兴趣盎然,是作者与一个40多岁的女人柏拉图式的爱情,“我会帮您活下去,您帮我去死”,这句话震撼人心。波伏瓦“深知一份来自年轻人的友谊会给一个日渐衰老的人带来多少幸福”。但有的自传与他人写的传记并没有太大的区别,作者与其说在与读者交流,不如说在提供资料与信息,比如韩素英在回忆录中就详细讲述了她所经历过的种种历史事件,可以当作史料来读。
与回忆录和自传一样,小说也能把陌生的体验传达给读者。以波伏瓦用库珀的《沃爾夫·索伦特》为例,说明小说也可以是极佳的交流手段,所以她读了许多小说,比如阿尔伯特·科恩的《魂断日内瓦》、海瑟尔的《父母的时光》等。她尤其喜欢索尔仁尼琴的作品,《癌病房》深深地吸引了她,她和作者“一起厌恶,一起反叛,感受着他的悲悯、温情、希望,随他一同追寻真理”,而伦茨的《德语课》则让她觉得,作者生动地诠释了汉娜·阿伦特所说的“平庸之恶”。
“既学不到知识也不用来与人交流、纯粹为了打发时间的书”。有意思的是,波伏瓦除了阅读有用之书和心灵之书外,也喜欢看一些小说,如侦探小说、间谍小说或科幻小说。她读这些书完全是为了消遣,但并不是没有条件。首先,那个虚构的世界要足够合理才能让她进入;其次,她读那些闲书的时候必须很清闲,如果她有心事,这类书就会让她读不下去。而且,她必须一口气读完,如果再次打开一本没有读完的书,她的兴趣就会一落千丈。中年后的波伏瓦几乎不读诗歌,虽然她承认那是个特别好的交流方式。年轻时她曾翻看过波德莱尔、兰波和马拉美的诗集,“但现在已引不起我的共鸣……因为我觉得自己不会喜欢,所以也就不努力去了解。我的想法大概不对,不过,有那么多其他作品吸引我去看,我也就不打算改主意了”。
波伏瓦不喜欢读科学、语言学和政治经济学方面的书,也很少把注意力转向她从来没读过的老书。“以前忽视它们,这足以让我觉得它们没价值,那为什么忽然要对它们发生兴趣呢?”如果她与某位作者的观点不同,她就不能全神贯注地去读他的文字。已经读过的老书,她一般就没兴趣再读了。“我目光匆匆扫过萨特书房里‘七星文库的那些书,就转身离开了。当然,我远没到对巴尔扎克、左拉、狄更斯、陀思妥耶夫斯基烂熟于心的地步,但我知道他们会把我带到一个已经变了味的世界。”即使她特别喜欢的作家,如斯丹达尔和卡夫卡,再次翻开他们的作品也会让她犹豫。但有两个作家她几乎百读不厌:普鲁斯特和卢梭,看到他们的文字出现在纸上的时候,“那种美好的感受又奇妙又必不可少”。
作者系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中国翻译家协会专家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