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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走在北京的春天里

2021-08-02刘元举

北京文学 2021年7期
关键词:徐迟陈景润中科院

刘元举

春节一到,就能触摸到春天的肌肤了。在蠕动的南方,那种绿色的薄膜般的气息,温润绵和地包裹着你。路旁巨大的榕树,四季繁茂,遮天蔽日的树冠,只有细瞅才会发觉在那老绿的肥硕叶片刚刚飘落下来时,那些娇嫩的新叶,就已经窜腾开来,完成无缝对接。

然而,同一时段来到北方,对春天的感觉则完全不同。我从北京大兴机场一出来,便一脚踩上这条冬天的尾巴,那种逼人的春寒,兜头袭来。由深圳飞往北京不过三小时的路程,竟有着如此大的温差。

春之声

多年前读过老舍的散文《北京的春天》,那股浓浓的京味儿,仿佛刚揭开锅盖,冒出的热气,还依稀飘在为数不多的胡同里。他写得十分细腻,从腊八写到元宵节,从民宅写到庙会,层层剥开了正月里的形式和内涵,写出了令人愉悦的春之韵。

丰子恺也曾赞美过春天:“春是多么可爱的一个名词”。但他认为真实的春天并不那么可爱,而是料峭之寒、之凄冷。但接下来他阐述:春是属于精神的、艺术的美。

人们常常习惯用“春回大地” “春雷激荡” “春潮涌动”这类词儿,描绘一个大时代的斗转星移,抑或大自然的季节更替。我们这一代过来的人,无论何时何地,都不会忘记1978年那个著名的春天,那个特定的历史时刻。

可能再也不会有这样一位政治家像小平同志这般三落三起了;可能再也不会有一个诗人,像郭沫若这般既是诗人又是中科院院长的双重身份,在弥留之际,还迎来了科学的春天,并且如此高扬激情地发出“拥抱春天”的“绝唱”;可能再也不会有一个数学家,如同陈景润这般拥有个性,这般充满传奇色彩了。他们三个人在同一个春天,同一个时空下相逢,其命运,均与时代民族和国家前途息息相关。

我的叙述不能不回溯到那次改变中国命运的全国科学大会上。

那是1978年3月18日开幕,一直开到了31日,为期14天的大会。人民大会堂坐满了来自全国各地的代表,5500余人,加上列席代表,共有7000多人。开幕式上,邓小平同志作了长篇讲话。据当时一位与会代表回忆,这个讲话的内容大大出乎人们的意料。因为小平同志撇开“以阶级斗争为纲”,旗帜鲜明地提出了新的治国纲领:“建设四个现代化”。小平同志以洪亮的四川口音,铿锵有力地说出“科学技术是第一生产力”这句话,更是石破天惊,简直就是历史性的宣言。在经久不息的掌声中,许多代表难抑激动和亢奋,泪水盈眶,唏嘘不止。

我也曾数次参加全国作代会,特别是20世纪90年代,在人民大会堂聆听中央首长激动人心的讲话,并裹入那种掌声风暴之中,激情与希望瞬间在周身膨胀、升腾,仰望人民大会堂棚顶,那是一片天穹,正中的红色五角星,映衬着满天星斗熠熠发光,格外耀目。全国科学大会的那个历史瞬间,想必更甚于文学大会的盛况。

郭沫若是位颇具影响力的作家、诗人,许多代表作品如《屈原》《凤凰涅槃》还有历史小说等。小时候就曾读过他的《炉中煤》。但无论他有多少著述,多少脍炙人口的诗篇,都抵不上他在闭幕式上的这个《科学的春天》讲稿。那是诗,真正的抒情诗!多么大的号召力,多么鼓舞人心的号角:

“我们民族历史上最灿烂的春天来到了。”“让我们伸开双臂,热烈拥抱这个春天吧!”

郭沫若当时是在北京某医院住院。他像所有重病缠身的老人一样艰难地熬着灯油。当他盼到全国科学大会要召開时,衰竭的身体迸出蓬勃的精神,让他那双被皱纹缠绑的眼睛闪出惊人的坚毅:他要出席大会现场。医生惊呆了。这是不可能的,他随时都会有危险发生。他不允许老人走出医院半步。然而,无论医生怎么劝说,他都执意要坚持去参加开幕式。他说他是中科院院长,这样重要的会议不能不去,一定要去!

方毅办公室秘书的工作日记中有这样的记载:郭老的秘书王庭芳今天来电话,郭老的病情稍有好转,但生活仍不能自理,行动不便,但他还是坚持要参加科学大会。于立群同志(郭老的夫人)打算给方毅同志写封信……

大会开幕前一天,王庭芳再次来电话告知:郭老坚持要参加明天的开幕式。今天上午与医生谈判了一上午,没有成功。医生说,肺部炎症还没有消失,只允许参加半小时。郭老仍然坚持要坐半天。希望方毅同志做做郭老工作,请郭老半小时后离席。在这种情况下,方毅只好同意,但请王秘书转告郭老,只能参加半个小时。

于是,郭沫若乘坐轮椅,在人民大会堂那深沉的红地毯上缓缓经过,进入会场,出席了开幕式,见证了一个伟大的历史瞬间。而他在闭幕式上的讲话,则是形成书面材料,由播音员朗诵,掷地有声。

即使作为书面材料,字里行间的激情也足以令人震撼。

一个在大会之后弥留了两个月零24天的老人,带着对科学春天的满腹热望,一腔不甘凝固的血液,多有不舍地告别了人世。有人说他的这个讲话,是诗人献给科学事业的“绝唱”。

这次大会上有一张流传很广的照片,上面是一位白发老人与三位年轻学者的合影。老人戴着一个黑框眼镜,笑容满面地瞅着身边围拢的年轻人说着什么。三个年轻人与老人表情一致地绽开笑容。四个人的口型开合都是一样的“尺寸”。俗话说相由心生。其实,这个相面的好赖并非是指五官的位置摆放,而是五官的瞬间动态。因为人到了最佳表情出现时,一定是内心有了足够的灿烂。有人说这张照片就是“春天的表情”,也有人说这张照片应该取名叫“内心的绽放”。这就是1978年全国科学大会上华罗庚和他的学生著名数学家陈景润、杨乐、张广厚在一起交谈的情景。

杨乐在一篇回忆文章中诠释这张照片:“华罗庚是我国有着传奇色彩、妇孺皆知的杰出数学家;陈景润痴迷于哥德巴赫猜想,经过长期不懈的努力作出了卓越成果的事迹,由徐迟的生花妙笔在大会前刚刚得以报道。于是,华老、陈景润、张广厚和我成为会议记者注意的一个焦点。”杨乐又说,记者们捕捉机会拍摄到了一些我们4人的照片,有些一直流传至今。

照片比文字更直观,但照片永远不可能替代文字。因为文字给人的力量是一种阅读的持续发酵。这张四位科学家的欢悦照片之所以能够成为那次大会的聚焦点,能够一直流传下来,确实与徐迟先生那篇《哥德巴赫猜想》密不可分。由于徐迟的文章是在全国科学大会召开之前刊发在1978年1月号《人民文学》的头题位置,由《人民日报》2月17日全文转载,遂形成轰动效应。因此,科学大会之前还是默默沉潜于数学海洋中的陈景润,被一下子推到了聚光灯下,成为街谈巷议、家喻户晓的人物,也成了令全国人民钦佩与爱戴的一道科学风景线,一个偶像级的榜样。从此,诗人徐迟的名字与数学家陈景润“捆绑”到了一起。还有哥德巴赫猜想,这个古怪的词语,在神州大地,被无数人津津乐道,竞相传诵。

诗人与数学家

让我们先从1977年的《人民文学》说起吧。那是经历了漫长冬天的一本文学期刊,抖落了尘封的浮土,披着新时期的锐气与霞光,犹似开裂的冰河,从缝隙间冒出了蒸腾的热气。我们那时候管《人民文学》叫大刊物,自然就管那里的编辑叫大编辑。就如同当下的网络语言:大咖。

《人民文学》在那个秋天里,就决定组织歌颂科学家的稿件,可见其敏锐的时代触角与眼光。为什么要挑选陈景润?为什么挑选当时老诗人徐迟去采写?

杨晓升提示我:周明最了解这件事情,他曾为此撰写过文章。周明是我的老朋友了,找到他轻车熟路。如今已经到了耄耋之年的周明,依然精神矍铄,谈吐酣畅。尤其当我一开口提到《哥德巴赫猜想》,他就滔滔不绝地讲了起来。

他说编辑部在选择一位什么样的科学家时,我们想起当时流传的一个民间故事:有个外国代表团来华访问,成员中有人提出要见中国一名大数学家陈景润教授。因为,此人从一本权威科学杂志上看到了陈景润攻克世界数学难题“哥德巴赫猜想”的学术论文,十分敬佩。我国有关方面并不知道陈景润是谁,也不知道他取得的这样一个了不起的成果。他们千方百计寻找,终于在中国科学院数学研究所发现了这位数学家。

那时的陈景润慑于“文革”中对他所谓走“白专”道路的严厉批判和打击,甚至一度要自杀,但他挺了过来,冒着风险,埋头潜心于论证。平日他将自己封闭在一间仅六平方米的宿舍里,趴在床边上日夜演算,反复印证,刻苦钻研,悄悄地攻关,不事张扬。就是在这个阴暗狭窄的六平方米的小屋,他领先突破了一道世界难题,惊动了国际数学界。编辑部的同志们一致认为,就写陈景润吧!尽管当时还有争议,但编辑们认定了他是有贡献的人物。那么,接下来的是,找谁来写好呢?大家都不约而同地想到了徐迟。

因为此前徐迟写的一篇报告文学《祁连山下》,发表在1962年《人民文学》上。描写敦煌艺术家常书鸿的创业事迹,在当时反响颇好。他比较熟悉知识分子,并且对逆境奋斗的人充满理解与情感,如果请他来写数学家陈景润,估计能写得很好。鉴于此,编辑部找徐迟来写,便顺理成章了。

周明那时尚且年轻,头脑活跃,人脉宽广,又为人热情真诚。他当即把长途电话打到了武汉,寻找这位久违了的诗人。

“这年,诗人已63岁。他,一个热情的歌者,焕发了精神,增添了力量,他多么想放声为祖国歌唱!……听得出,徐迟在电话里的声音是多么激动!对于我们邀请他来京采写陈景润一事,他很高兴,但只是说,‘试试看。几天后,他风尘仆仆地从扬子江边带着滚滚的涛声赶来了。”周明仿佛回到了当年。

徐迟为什么说“试试看”呢?一是他觉得数学这门学科他不熟悉更不懂;二是听说陈景润是个“科学怪人”,尽管他突破“哥德巴赫猜想”有贡献,成就是了不起的,但这样的“怪人”好采访吗?

想不到的是,陈景润与徐迟相见时,他紧紧握住徐迟的手,望着清瘦高挺的徐迟,那精致的额头,那黑浓的剑眉,那双深邃的眼睛说:“徐迟,噢,诗人,我中学时读过你的诗。”

诗人与数学家,就是这么简单爽快地相识了。数学家居然读过诗人的诗,这是缘分。

数学研究所五学科室党支部书记李尚杰,是陈景润最信任的人。他对陈景润说明了徐迟专程过来采写他时,陈景润面露难色,率真地说:“哎呀,徐老,你可别写我,我没有什么好写的。你写写工农兵吧!写写老前辈科学家吧!”

徐迟说我是要写四个现代化,写科学的发展和一代代科学家的奋斗与贡献。陈景润听到这话放松地笑了。他笑起来像个中学生,满脸的清淳。

诗人与数学家都是单纯的人,他们为了“四个现代化”的美好,一下子就有了共识。

走进中关村

中关村我并不陌生。十多年前,这个中国的硅谷,曾吸引了大批有志青年从全国各地潮涌而来。我女儿那时也被裹挟进这股巨大的洪流之中。当清晨的城市还没有完全醒来时,中关村的宽阔大街,便已经人潮鼎沸。最深的记忆是当浩荡人流横穿马路时,人与车有着一种壮观的对峙与交流。一位年轻作家曾因《跑步穿过中关村》这个中篇小说而一举成名。

原以为中科院也在中关村。此番来到中关村实地采访,才得知中科院的一些研究机构设在中关村,而中科院则在三里河那边,相距大约十里路。

与共和国同龄的中国科学院,是1949年11月成立的。据说仅用了一个月的时间就搭设起来。那时候中国科学院是将自然科学与社会科学放在一起,郭沫若当了首届院长。后来变成两个院,社科院分出去了。

据2018年11月中国科学院官网显示,全院拥有12个分院、3所大学、130多个国家级重点实验室和工程中心、210多个野外观测台站,100多家科研院所、承担20余项国家重大科技基础设施的建设与运行。而数学研究所,便是这庞大躯体的百分之一。

徐迟先生当年走进这个数学研究所时,眼前是一栋低矮简易的普通小楼,如同一个放大的火柴盒,孑然于一片空旷之地。那时候四周绝没有这几栋拔地而起的现代楼房,围拢成屏风阵式。

那天遇上了北京多年不遇的沙尘暴,整个视线如同蒙上了一层土黄色的塑膜。这种模糊视线,平添了一种穿越时空的奇幻感。进了院子,左边是晨兴數学中心,是一位科学家捐款建起的。正前方是一栋深灰色砖石结构的长条形楼房,三个大字穿透沙尘暴:思源楼。这栋扁长形的灰楼,两侧翼楼如同张开的翅膀,将数学研究所、应用数学研究所、计算数学研究所、系统科学研究所,这四个数学类研究机构,一并拥搂怀中,组成一个新的单位:中国科学院数学与系统科学研究院。

移步思源楼近前,因为疫情不方便进入,我便趴在玻璃门上望进去,看到了大堂正中的华罗庚半身塑像,肃穆端庄,也有些孤寂地坐在那里。任凭屋外沙尘飞掠,他也一尘不染。华罗庚先生是在1985年6月12日访日期间,心脏病复发,在东京大学的讲坛上猝然倒地,结束了他为祖国数学事业贡献的一生。消息传来,举国悲哀,抱病的陈景润更是万分悲痛得泣不成声:“走了,支持我、爱护我的恩师走了……”

我在华罗庚雕像周围没有找到陈景润的雕像。陈景润的雕塑安放在厦门大学。他们师生就此南北相隔,却隔不住彼此间的深情厚谊。

陈景润妻子由昆说,她们结婚时,华罗庚前来祝贺。老人家腿不好,走路都费劲,却一步步爬着楼梯,艰难上到四楼,敲门,没有人开门,他们当时没在家,老人家拎着一套茶具在门外守候……

据周明记载,陈景润对徐迟讲述了一些他在“文革”中被残酷批斗的惨状,以及他如何施计躲避参加斗争他的老师华罗庚教授的情景。徐迟听后大为感动,他动情地悄声对周明说:“周明,他多可爱,我爱上他了!就写他了。”

徐迟住在中关村。白天黑夜都排满了采访日程。这期间,他去了陈景润经常出入的图书馆,去了他的办公室,也跟他一起走进了食堂。

当年的那个食堂尚在,一个扁平的二层小楼,尽管外墙皮经过修缮,门窗更换了白色塑钢,但一看就是20世纪的老房子,不争不抢地趴伏在这几栋大楼的一侧。望过去,这个素面餐厅门脸上方挂着一排金色大字:中国科学院基础科学园区。大字末端的下边,缀着两个小字:餐厅。显然这是后来的装饰。

老孙告诉我这是科学家们的餐厅。在我熟知的那些数学家,如陈省身、吴文俊等,都会到这里就餐的。

有成就的数学家是喜欢安静或独处的,不仅陈景润有这种特点,吴文俊亦是如此。这是大科学家们的人生态度。被称作“人在家中坐,奖从天上来”的吴文俊,从来不习惯与人打交道,他“经常是远远看见人就溜走了”(《一个大科学家的人生态度》,作者:王莉萍,《科学的春天》一书168页)。文章中还记载了1947年,吴文俊在陈省身推荐下,去了法国研读深造。陈省身很了解他,没有要求他去法国当时的数学中心巴黎居住,而是安排他去了法国的一个边境小城。吴先生远离喧嚣,一如当地学者,在一家咖啡馆的一个安静角落里思考和运算,深深沉入他的拓扑学中,并作出了惊世贡献,赢得了当时拓扑学界大师霍普夫的钦佩。

这些了不起的数学大师已经先后远去了,就是那张流传的“春天的表情”的四人照片,也有三人作古,再也回不到这里了。然而,这个餐厅却依然每天开业,蒸腾的热气拥裹着新一代的数学骄子。

小屋情结

随着采访的细致深入,徐迟很快就和陈景润成了知心的朋友。但是唯独没有看到过一个重要的地方——陈景润解析“哥德巴赫猜想”的那间六平方米小屋。这成了采访中一个难以攻下的堡垒。如果不看看这间小屋,势必缺少对他攻关的环境氛围的直接感受,那该多遗憾。

支部书记李尚杰说:“小陈可是从来不让人进他那间小屋的!他每次进了门就赶紧锁起来,使得那间小屋很神秘。我倒是进去过,如果你们要进去,只能另想办法,要不,咱们搞点‘阴谋诡计试试看?”周明讲到当年他们如何闯进这个小屋时,口吻神秘。

李尚杰是从部队转业过来的,是位富有正义感和同情心的党员干部。他给予陈景润的支持和帮助,让陈景润的妻子由昆至今感动不已。那是一种兄弟般的人间关爱。陈景润患了牙病挂不上号,他起大早迎着寒风去替他排队挂号,牙医问陈景润他是你哥哥吧?陈景润说,哪里呵,他是我们的支部书记。医生说,你真幸福,遇上了这么好的书记。

由昆说到那间小屋时说,先生说(她管陈景润称先生)六平米,其实没有六平米,一条烟道占了很大地方,把房间切成了刀把子形。

李尚杰的儿子李小凝继承了父亲的厚德和责任。好人也是有传承的。父亲已年迈,他替父亲行善。由昆说,家里有什么事情他都会过来帮忙的,几十年如此。李小凝还与一位记者合写过一本《陈景润传》,里面有记载李书记第一次进到这间小屋的情景。

“地刚刚扫过,空气中还弥漫着淡淡的尘土的气味;木床上铺着崭新的蓝白格床单,床单铺得不太平整,长长的布丝还拖在地上。因为事先知道有人要来,房间里显然仓促收拾了一下,床单也是新铺上的。陈景润客气地请李尚杰坐下,可是屋里连一只矮凳都没有。陈景润示意李尚杰坐床上。

“初秋的傍晚,窗外的阳光还没有褪尽,但是陈景润的房间里已是暗得很。李尚杰这才发现,窗子上钉着三条大木板,好几块玻璃破了,就用报纸和牛皮纸糊严,阳光一下子被拒绝在窗外了。李尚杰习惯性地去开灯,他发现房间里没有电灯。”陈景润每天靠点着煤油灯在工作,这让李尚杰心里很不是滋味。

等到周明看到这个小房间时,已经是支部书记关心帮助之后,接通了电灯,安好了窗玻璃,添置了办公桌椅,全面改善之后的小屋了。

“经策划,那天我和徐迟、李尚杰三人一同上楼,临近陈景润房间时,老李去敲门,先进屋。我和徐迟过了十分钟后也去敲门,表示找李书记有急事,然后争取挤进屋去。

“当我敲响门,陈景润还未反应过来,李尚杰抢先给我们开了门,来了个措手不及,我和徐迟迅速跨进了屋,他也只好不好意思地说:‘请坐,请坐。其实,哪里能坐呀!”

87岁的周明,记忆力惊人。他讲得绘声绘色:

屋内摆放着一张单人床,一张简陋的办公桌和一把椅子。墙角放了两个鼓鼓囊囊的麻袋,一个装的是他要换洗的衣服,另一个全是计算題手稿和废纸。办公桌上除了胳膊肘常用的一小片光亮地方,其余桌面上落满了灰尘,他伏案的地方与灰尘堆积的地方,形成了两片反差鲜明的区域。像幅沙画?不,应该是灰画。即使这个小桌子,他有时也不在上面工作,而是将床板的一角褥子撩起,拖过小板凳,趴在床上思考和演算。床底下还放有碗筷。当时是11月份,屋子里有些冷,他穿着棉袄,里面的白衬衫一个领子在外,一个领子掖在了里面。一顶棉帽子,还是倒着扣在头上的。

有些东西保留下来了,有些东西却拆除了。此番来京采访,我最想看的就是陈景润的那个六平米的小屋。这个小屋被徐迟写神了。当年看了这个细节,便有着刀砍斧凿般印象。小屋也被广大读者传神了。它成了一个惊世骇俗的学术圣殿,也好似一个数学家图灵般的“成功密码”。

几天前,通过北京市作协去联系中科院宣传部门,但对方回应要耐心等待,需要请示一下,并要征得陈景润家人的同意。我有点纳闷:不就是一个小屋么,有这么复杂?当年周明和徐迟看这个小屋不容易,现在怎么还这般不容易?

善解人意的杨晓升说,可能那个小屋还住着人吧。

然而,几天后得到的答案:小屋已经被拆了。

深感遗憾的同时,我不甘心,执拗地前来看看被拆过的地方。这难为了老孙。他在风沙中仔细辨别着方向,指挥司机左转右拐,在一处街巷停靠。他下车后一指,我看到了一栋大楼。这是被沙尘减弱了色泽的红色大楼:过程大厦。挨着大厦的是一排五层楼群,像是住宅。有排铁栅围成院落,里面的空地停放一些车辆。每辆车的占地,与那个小屋的面积应该差不多吧。路旁有几棵不成阵的老树,虬枝歪扭,光秃的树冠不见叶片。想必,它们见证了拆除的过程。那个筒子楼,那个锅炉房,那个六平方米的小屋,是什么时候被拆掉的呢?

老孙说大概是2000年前后吧。随后他又说让我查一下,他也说不太准。可是,这个能查到吗?

我还真上网查了,我查到的是:“1983年,邓小平在得知陈景润的困难无法解决时,下达了一个指示:一周之内,请给陈景润解决三个问题:住房、爱人的调动和配备一个秘书。最高领导人亲自为他把生活问题全部解决。”

但是,他的六平米小屋何时拆的却没有任何记载。

温故知新

也许是怕我失落,老孙带我参观中关村的一些老建筑。一些洋风格的建筑是前苏联援建时期的,保留完好,很气派地与院里树木构成和谐画面。还有一栋研发彩电显像管的小楼。这让我感慨20世纪80年代初,人们对于彩电的如饥似渴。这栋小楼外墙贴着小块灰白瓷砖,牙齿状密集排列,一看就是七八十年代的装束。

老孙说,人们生活中需要什么,中科院研究人员就会去解决什么。这是问题导向。中国科学院刚建院时,由中央研究院和北京研究院这两股人马合并,按学科组建。到了1956年,中科院就按着问题导向,布局组建相关研究院所。比如中国工业化急需材料、自动控制、加工、应用化学等等,就针对这些需要而设置相应的研究所。这些研究所好多并未设在北京,而是根据各地的自然条件,分设下去。诸如自动化研究所设在沈阳,被誉为中国机器人之父的蒋新松就是在这个研究所干出名堂的;还有中国金属研究所也设在沈阳,还有我经常会看到的沈阳马路湾那个地方的铝研究所等。因为东北是老工业基地,资源雄厚。设在大连的“大连化物所”,搞化学化工研究方便,因为大连是港口城市;山西建了煤炭化学研究所,武汉水生生物所,武汉测地所,都是因地而宜。武汉还建有病毒研究所,当初不是为人的病毒,而是植物病毒研究,因为水稻生虫子,为解决吃饭问题。还有成都光电技术研究所、长春光学精密机械与物理研究所、上海药物研究所,等等。这些带有国字号的研究所,均为中科院的全国布局。这是建国初的中科院架构。老孙说,这是我们党的一个创举,世界上没有其他国家这样搞。举国体制的优势,充分彰显。

老孙出生于20世纪60年代。80年代初,以高分考取吉林大学,原本是要留校的,但科学春天到来了,北京从全国重要高校毕业生中大量招收人才。他有幸被分配到了北京,揣着阳光走进了中国科学院。从此,成为一名因知识而改变命运的人。

那年他21岁。

他感激高考、感激科学春天。如果不是这样的机遇,他这个东北的农村孩子,怎么可能登堂入京,而且是中科院这种连想都不敢想的地方。

这种知识改变命运的故事,还要溯源到中科院里的科学之春。我们都知道全国高考是1977年恢复的,但是,我们并不知道在中科院,率先恢复了研究生招生,并随即创办了我国第一个研究生院。这是中国当代“科举”的里程碑。

四年后,中科院又是《中华人民共和国学位条例》正式实施的率先试点单位。而到了1982年2月6日,在中科院高能物理研究所,举行了我国学位史上首次博士论文答辩。

中科院高能物理研究所其前身是中国科学院近代物理研究所,创建于1950年。后改称物理研究所、原子能研究所。1973年2月,根据周恩来总理的指示,在原子能研究所一部的基础上,组建成高能物理研究所。老孙当年就是满怀着青春的梦想,来到了玉泉营——高能物理研究所。

老孫回忆说,1983年5月27日,在人民大会堂召开了博士学位和硕士学位授予大会。这是由国务院学位委员会和北京市人民政府为首批获得博士学位的18人颁发证书。这是学术界最具影响力的高光时刻。博士之后呢,就是博士后了。

博士后制度在世界上已有100多年的历史,但对于80年代的我们而言,闻所未闻。如今谈到中国的博士后制度,不能不提到诺贝尔奖获得者李政道先生。他在1983年3月和1984年5月,曾两度给国家领导人写信,建议在中国建立博士后科研流动站,实施博士后制度。小平同志为此专门接见了他。

小平同志率直地问:既然已经取得了博士学位,博士已经很博了,为什么还要办博士后呢?

李政道说:“我向小平先生解释,大学生是老师教学生,考试答案老师知道,学生按照教师的方法去答试题,做对了就毕业,获得学士学位。毕业后进研究生院,在硕士基础上,教师除了上课以外,给研究生一个研究题目,可是老师并不知道答案,让研究生自己去按老师指导的方向,求知一个新的结果,如果老师与同行专家评议认定研究生的结果是对的,研究生就可以毕业,老师给研究生的毕业学位叫博士。但是,真正做研究,必须让学生学习和锻炼如何自己找方向、找方法、找结果出来,这个锻炼的阶段就是博士后。博士后与博士不同,博士一般只是按照老师选定的博士论文课题进行研究,而博士后可以参与或承担重大科研项目的研究,同时也可以根据自己的专长和爱好自行选择研究课题。”

据李政道回忆:小平同志对他的建议表示赞赏。说博士后对他来说是新事物、新名词,他第一次听到。成千上万的留学人员回来是很大问题,对回来的人不知道怎样使用,设立博士后流动站是一个培养人和使用科技人才的新方法,这个方法很好,他赞成。

李政道还建议费用由国家拨专款,建造一批博士后公寓,建立博士后基金,建立博士后日常费用,为博士后科研、生活提供必要的费用保障。李政道还提议了博士后期间的编制问题等等,很细致,他说,小平同志对我的这些建议频频点头表示赞同,他当即表示,国家要拨款。“看准了就要行动,明天就批”。“小平先生还责成主管领导和有关部门尽快予以落实”。

就这样,中国博士后制度于1985年诞生。

李政道说:“多年来,祖国的博士后事业从无到有,迅速发展,不断完善。这是一项了不起的成就,也是一项对祖国今后的发展有着深远影响的成就。”

“博采科学精华,士当为国争光,后辈定能居上”。这是李政道为首届博士后学术大会的题词,以“博士后”三字嵌入句首。

后来居上,这是老一代科学家的殷殷期盼,也是科学春天里迅速生长的苗子。名闻天下的中国科学技术大学少年班,就是春天里的第一个天才成长的摇篮。时间:1978年3月8日。

那时候,我曾被一个超常少年宁铂的耳朵听字所吸引。后来,我也曾风闻某位少年班的天才出家当和尚的经历。无论过去多久,一俟有了关于这些少年班的新闻,还是颇有吸引力的。我曾采访过南方科技大学的朱清时校长,他谈到南科大那个轰动全国的试验班时,不仅让我联想到当年中科大的少年班。这两个来之不易的“小班”,都让我有了密切的关注。

一晃四十多年过去,中科大这批少年天才已年过半百。这些当年引人瞩目的苗子,虽然不能说个个成为科学大树,但绝大多数不辜负岁月。据载这些毕业生在西方一流名校担任正教授的就有几十人。有的是美国“天才奖”得主,有的成为微软全球的副总裁、微软中国董事长,也有的得到杨振宁先生的盛赞,称其为“高温超导领域里做得最成功的年轻理论物理学家”。

一百年前,从广东新会茶坑村怡堂书室走出的梁启超先生喊出“少年强,中国强”,迄今犹在华夏大地震荡。那个清代“三眼灶”式青砖黑瓦硬山顶的木结构房子,与当代钢架玻璃幕的高楼学府实在无法相比,但是,你走进这里,笃静片刻,就会从那些沉积岁月的门楣甚至墙缝之间,感受到一种安静的古灯书卷气息。

人才的培养,我们喊了多少年!少年、低幼、胎教,不能输在起跑线上!我们越来越早,越来越焦虑,但是,结果依然缥缈。岁月无情。当年沐浴着科学春天跨进中科院的老孙,现在也接近退休年龄,但他浑身依然散发着一种精明强干的劲头。

他口才好,文章也写得棒。说起中科院的发展如数家珍。他做过中科院院地合作局的局长。他认为实现科技成果产业化的路,就是从中关村开始的。

那是1980年10月,中科院物理所科研人员陈春先在中关村创办“北京先进技术服务部”。这在计划经济体制下,对于科研人员离开科研岗位,从事民营科技实业活动的做法引起了争议。1983年1月,中央领导同志对此作出批示,给予充分肯定,认为这“可能走出一条新路子”。此后,科技开发型的民办公司,在中关村如雨后春笋大量涌现。

1983年3月,中科院组织专家对北京海淀区进行了ー个半月的调研。5月4日,与北京市海淀区签订新技术联合开发协议,决定组成联合开发中心,计划把海淀区建成具有先进技术设备、生产一流产品的新兴经济区。

10月,正式成立中科院科技开发部、北京海淀区新技术联合开发中心,简称“科海新技术联合开发中心”和“科海公司”。

这是中科院第一个参与组建的科技开发公司。“科海”成立当年,推广了32个科技项目,帮助海淀区兴办了9家工厂,与首都钢铁集团等几十家企业建立了密切的合作关系。后期发展成北京科海高技术(集团)公司,服务范围遍及交通、电力、电子、通信、医疗卫生等多个行业。

20世纪六七十年代,国际上相继研制出第一代、第二代永磁材料,但因含钴而造价昂贵。中国钴资源奇缺,95%依靠进口。物理所王震西等以及电子所的科研人员,独立选择了创新的思路和方法,研制出钕铁硼永磁材料。该成果获国家科技进步一等奖。产品进入国际市场,新增产值3000万元,创汇300多万美元,成为继美国、日本之后,国际上第三家钕铁硼永磁材料的生产国和供应地。

这股科学春天的强劲东风越刮越猛,从中关村刮向全国。沈阳有了三好街,那是车水马龙从早到晚沸腾不息的电子科技一条街。深圳有了华强北,那条街曾孕育了华为的萌发。合肥有了科学岛,那是一个“以基础科学和新兴技术科学为主的综合科研基地”。在這个美丽的岛上,形成了以等离子体物理和核聚变工程技术研究为主攻方向,离子束生物工程、强磁场科学和技术、应用等离子体研究等多学科共同发展的格局。承担着国家大科学工程建设、国家“八六三”计划、“九七三”计划、国家计委、国家基金委的多项重大科研项目,是中国主要的核聚变研究基地。

回顾科学岛最初的时光,中科院院长路甬祥登岛听取汇报。当他听到一下子打算发展成几十家时,他开玩笑说:要注意“计划生育“啊!

路甬祥是中科院第五任院长,斯文儒雅的外表,内含着智慧与魄力。中科院的院地合作局就是那时候成立的。老孙当时还在安徽铜陵挂职。一年半之后,他进入院地合作局当局长。他曾跟随路甬祥到全国各地开展合作项目。他在广东就待了一个多月。他们以中科院的科技能力,与当地发展需求进行对接。路甬祥与广东省时任书记汪洋同志相见甚欢。一方是有技术缺资金,一方攥着大把资金却苦于没有科研基地,所以,两厢情愿,一拍即合。随后,广州的生物健康研究院、深圳先进技术研究院、东莞云计算中心、佛山研究院、江门中微子试验等应运而生。这些研究机构的建立,对于广东未来,尤其是深圳的高科技发展,起到了催生作用。

行走在这片中科院科研机构的建筑群之间,就像走进了时空隧道。从建国初期到改革开放,不同时代的建筑,从高低错落间,新旧交替间,逐一浮现。科学发展无非两个用途和方向,首先要解决人类面临的生存问题,在这个同时,不断增加知识和能力的拓展,向宇宙浩瀚空间探求。既要入地,也要上天。我们入地已经全国遍开科技之花,结下科技经济之果;我们上天,已有多颗卫星发射成功,有北斗导航系统。还有各种实用性的无人机成功进入国际市场,并受到广泛欢迎。我们还有核潜艇的奇迹。黄旭华、黄大年与钱学森、钱三强等科学家一样,不计功名利禄,为国家战略重器忘我奋斗,作出贡献,令世人铭记。

一个建筑物,相当于一群着装统一的人站成的方阵,几十个这样的方阵,构成了岁月的陈列馆,在风沙中讲述着中国科学的发展历程。有些建筑虽然已经从地面上拆除了,但还是留在了人们的记忆之中。那是无论如何也抹不掉的。

我们来到了中科院在中关村的住宅小区。这是科学家們当年居住的地方。那时应该叫家属宿舍。这种当年闪烁光彩和荣耀的院落,看上去已然落寞。格式化的简易布局,在现代豪宅的倒逼中,显得促狭而灰暗,甚至捉襟见肘。但是,这里原封不动地保留了20世纪80年代的风格与气息,置身其间恍若回到从前。

老孙告诉我钱学森先生就住在这里,是14号楼。我眼前的这栋灰楼是中关村甲21号。顺着楼间小路寻找钱学森的故居。其实每一栋都是一样的,如同那个时代的灰色中山服着装,四个兜,对称的,素朴有余。

我将这个院落逐一拍下来,那是一幅幅岁月沉淀的茶色照片。岁月无情,建筑有情,树木有情。

印象最深的是院子里的那些参天大树,方阵形状,围起了一个空地,那是供小区人休闲的地方。空场间隔着的石凳,天暖时一定会有人坐在上面。大树的高度与楼房的低矮形成强烈反差。这是被茅盾先生称作“伟丈夫”的白杨树,长得好高,它们简直像天兵天将镇守在这里。它们只顾仰视天穹,而无视膝下那些小灰楼。在那些笔挺粗壮的躯干、树皮上我看到了多处的皴裂破损,与小楼的边角或阳台的裂痕形成对话,似乎在默默述说着各自的伤心往事。

原以为陈景润结婚后也是搬进了这个小区,但听由昆说,是在另一个小区:黄庄小区的803室。与这片灰色中山装不同的是,黄庄小区是一片红色的楼群,可以从中关村南街走,也可以从知春路绕过去,相距2.3公里。

春天的联想

去年的三月,恍若昨日。我就是在北京度过了疫情肆虐的春天。那时候每天在自我隔离中,感觉过得真慢。我住的那个小区有两个大门,封堵了一个,剩下的这个每天都是严查体温或居住证的人把守。进出时总有些不自在,羁押之感。但是,一旦走出小区,拐到了护城河边,便赶紧将口罩揪下来,猛吸几口气。感觉中,护城河两岸光秃的树干枝丫,就是在我一次次贪婪的呼吸中,回黄转绿。

在北京经历了去年那个春天之后,我便对春天有了更深的认知。这绝不是一个鲜花肯轻意开放的季节,一个寒气肯轻意退出的季节。生长在北方的我,小时候就听说过“春冻骨头冬冻肉”。在冷风冻骨的时候,其实就已经蕴含着万木复苏,生机勃发。不妨设想一下那些桃花,在灿烂开放之前,孕育时段是多么的不容易,它们是经历了冬天的长尾巴,忍受着一阵阵寒风冷雨,怎样的坚忍与期待!人们只注意到鲜花开放时的绚丽芳香,可谁会去体验它在绽放之前的那些苦闷与坚忍?

由此可见,春天的美丽,是由于忍耐苦闷与寂寞而来的,是经历了长久的期盼而来的。桃花亦如梅花,也是香自苦寒来的。

中关村好大,中关村也好小。当年的火热喧哗,似乎已经不再。也许因为疫情冲击,很多电脑或电子大店,已闭门谢客。潮涨潮落,云起云飞,莫非中关村的火爆只是市场的短期喧哗?就像新浪大厦、搜狐大厦,当年那么光鲜地映着高天流云,显赫一时,而此时,则再难见到昔日风光。

当年我那么向往中关村,那些音响,那些电脑,那些光盘,那些科学技术日新月异的成果,简直眼花缭乱。特别是IBM 、“联想”电脑。然而,如今的联想,还能给我们多少联想?

没有核心技术,如何能够真正长久地站稳?就像华为何以能够走得更远,是因为大力度的投入研发,是有着自己的创新研发作基础支撑。当下,社会中广泛存在的功利主义,对于创新的氛围是一种极大的损伤。从科学的根本来说,一切创造性的发现和研究本质上都是非功利的。

行进在这片昔日喧哗的地域,想到市场经济给人们带来了狂喜,也带来了浮躁,功利,目光短浅,忽视或轻慢了研发创新的漫长瓶颈,削弱了对于基础科学的长期沉潜的钻研精神。就像攻克哥德巴赫猜想这种皇冠上耀眼的明珠,如果没有陈景润这般不计功名利禄,埋头多年的苦干痴干,忍受常人难以想象的孤寂,怎么可能会摘取皇冠上的这颗明珠?

从这个意义上说,陈景润的以命相搏的攻关精神,埋头苦干的意志品质,正是科学春天的品质,也正是我们在四十年后,仍然深深怀念他敬仰他的理由。

亢奋之后的沉静与思考,可能更接近春天的特质。

四十多年过去,中国的科学道路并不平坦。如今,我们加倍感受到了自主创新自主研发的重要性。习近平总书记在刚刚结束的“两会”上,强调重点要搞研发与创新,搞基础科学研究,打出自己的高端品牌。如果说四十年前的春天是科学救国,那么,在这个春天里,科学依然肩负着重任:科学兴邦。科学助长国威。

今年的春天,进入了中国共产党建党百年的辉煌的季节。尽管桃花、迎春花暂没开放,但是,我相信就在这个月,或许就是这几天,不定什么时候,在你的一扭头或一转睛间,就会突然被满目春色灌满!就像去年的春天,某一时刻步出家门,无意间突然发现一树又一树粉嫩的桃花,和一片艳黄的迎春花在河两岸竞相绽放,将河水映出一片绚丽之时,那份留存的激动与惊喜,常忆常新,常想常美。

(本文为北京文联庆祝建党百年特约原创文学作品)

责任编辑 师力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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