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视界座谈(第七辑)

2021-07-30

青春 2021年8期
关键词:韩东女画家山风

韩东:你应该是在“青春新视界”首次亮相。请向读者介绍一下你的生活、学业或工作情况。你是谁?

李舒:日常的工作是做一本美食mook(杂志书)的主编。(我)常被叫作“美食家”,这个称呼实在令我惭愧,无论在吃的广度还是深度上都没有达到“家”的地步;又被叫作“资深吃货”,为了摆脱这个称谓,于是额外开了一个表达自我的公众号“山河小岁月”,最近常常被叫作“山河老师”,这样一来更加面目模糊。

司屠:我在上海待着。2018年拍了电影长片《痴人传》,去年一直在做后期,最近就可以出片了。接下来要去赚钱。赚钱就是修行吧,虽然我不“修行”。

李祯:我是李祯,山东人。前两年在北京做影视策划和编剧,由于影视寒冬,2019年来到了黄岛,租了一间一室一厅的房子。目前主要写抖音和广告剧本来养活自己,其余时间写小说。

非亚:谢谢《青春》杂志。我是2019年7月底,小孩上大学这一年,从南宁来到上海工作的,先是在一家德国事务所,做了一年城市设计。去年8月初,转到了上海另一家建筑师事务所。我从事建筑设计已经三十四年,对这个职业,还是有兴趣,也确实想把设计做好,做得有趣。至于我自己,出生于廣西梧州,湖南大学建筑系毕业,原名谢建华,金牛座,除了做建筑、写诗,也偶尔画画。

韩东:介绍一下你的写作情况,取得的成就,或者有何计划。

李舒:因为做新媒体工作,每天基本上都要写至少几千字,甚至可以说,随时随地都在写作和准备写作。最近减少了公众号的更新频率,正在写一本有关民国人物生活态度的书。

司屠:这几年写了一个长篇《姚来江》,33万字,今年也许能出版。因为做电影,我已经一年多没怎么写作了,我现在还不知道接下来要写什么,可能语言已经离我而去,我再挣扎一下,蓄蓄力,看看自己还有没有什么可能性。

李祯:关于写作,我起步比较晚,大概25岁才动笔。之前读了不少书,大部分是国内国外耳熟能详的作品,直到读到了“断裂”的一些作家,比如说,曹寇。我发现原来用平常的文字、说话的语气,竟然可以把小说写得如此别具一格。之后,认识了魏思孝,我开始正式写小说。如果指的是名望,我在写作上应该没有任何成就。我的几个发小倒是经常以“作家”向我打趣。好在这两年,我感觉自己在持续进步。我在写作上没有具体计划,写的无非和我的生活有关,大部分是一些“逃离”的青年。

非亚:我是1987年(大学毕业那年)开始写诗的,诗歌写作一直持续至今,中间有过两段时间,短暂地写过一些小说,出过几本诗集。比较长时间做的一件事,是1991年和朋友一起创办诗歌民刊《自行车》,并主办至今。去年圣诞节之后,开始重新写小说,并在春节前整理出自己第一本小说集,长长短短一共15篇。往后,小说我可能会多写一点,生活体验、人生阅历、渴望在小说中重新建构一种新的现实,都是其中的动力。

韩东:关于写作,你大致的想法是什么样的?有何思考?

李舒:感觉每次当我打算对写作有点想法的时候,我的写作就无法顺畅进行。所以我打算把写作当作一日三餐,写,让自己更为舒服地写。

司屠:我过着一种写作的生活,是我愿意过的生活。一种写作的生活,拥有的和放弃的一样多。

李祯:以前,我全凭冲动写作,为了表达而表达。现在,我一直在想,有那么多可以表达自我的途径——音乐、电影、绘画——区别于其他艺术,小说独特的美学应该是什么?不过,能力有限,我没有想出来。我的创作观念尽量是“真实”,我不喜欢故弄玄虚、夸大其词的语气和写作方式。我经常想,什么是“真实”?你看到的真实,和他看到的真实是不同的,站在不同的角度、不同的立场,结果是不一样的。我们应该如何定义一些事情,如何定义“真实”?另一方面,小说承载了我的悔恨,以及自省。

非亚:诗歌应该会继续写下去,目前的想法是打算写些短诗,希望诗歌更加浓缩,并具有爆发力。小说我一直把它当作一种现实的建构来看待,不是单纯地讲故事。作为建构的手段,我希望它来自生活的诸多东西,在小说中能被重新塑造为一种新的有趣的现实,让人激动,或让人深思。

山风:李舒的《三妇艳》写的是三位民国时期的知名女子,作为真实人物,记述她们事迹的各类书籍文献已有不少,你为什么专门将她们结合起来写成这篇文字?是有什么特殊缘故吗?

李舒:起源是上海画院做的一个画院女画家的展览,可能是因为疫情,我去观看的时候人不多,但发现了一个非常有趣的现象,绝大多数的观众都站在陆小曼面前指指点点,并且在周炼霞的大幅照片面前停留。我忽然意识到,实际上对于女画家的评价,还是基于女画家本人来的。比如齐白石、张大千,我们好像从来不去评价这个画家是不是帅气,但是对女画家来讲,人们似乎更为关注的是她们的外表以及背后的轶事。在那个画展里,陈佩秋无疑是水平最高的,但大家的关注点就在陆小曼和周炼霞身上(包括我自己)。我从前读过陈建华和刘聪两位先生分别关于陆小曼和周炼霞的著作,看完那个画展之后,我忽然发现,当我们把这几位女画家联系起来看,会是一个相当有趣的事情。这大概是《三妇艳》的缘起。

山风:《三妇艳》有名人传记的色彩,文字上多为概述引用,但开头一段有如小说的现场描写、结尾一章带入作者的体悟感慨,这样的处理方式你是怎么考量的?此外,作为非虚构类作品,你是如何在众多真伪混杂的史料中辨别取材的?有什么原则?

李舒:开头选择的是1954年,最开始选择这个年份,是因为这一年,周炼霞和吴湖帆的绯闻传得非常夸张,可以说轰轰烈烈。但从上海普通市民的角度来说,1954年也是咖啡馆吃下午茶最后的时代,第二年上海市的咖啡馆就因为时代原因自我改造,数量急剧下降。我希望用场景化描写,让读者迅速和我一起进入那个年份。

读书的时候,我的导师李良荣先生曾经跟我说,要尽可能回到一手材料,所以平时会多看原始的老报纸和杂志。对于二手材料的辨别,有一个方法是对于提出的观点进行再次验证。当然,最重要的是不要相信互联网上的人云亦云。

山风:读司屠的小说有种侧重个人感受的印象,而《雪》则把两人之间的交流互动作为主要关注点,包含大量的对话,对你而言这篇小说的独特性有哪些?

司屠:每个人都要清楚自己走到了哪一步。写这样的小说是在找回,在写完这一篇之后我就没有再写过小说,它有点笨拙,顺便还致敬了一下陀思妥耶夫斯基的《白夜》,也许还能以它为剧本拍个低成本的电影,它的独特也就是这样了。

山风:在《印象与形象》中我看了到西方印象派绘画和中国画散点透视两种绘画体系的影子,对此你是怎么看的?

司屠:艺术和电影也是我的营养源。我自己在写作之外也在实践它们,我做行为,也拍电影。它们的影响就会体现在我的写作中。

山风:李祯的这篇《下落》用悬疑的结构揭示了一个家庭的深层问题,为什么采用这样一种处理方式?

李祯:可能与我喜欢的作家有关,耳濡目染习得了这种写作方式。我钟爱两位国外作家,一位叫保罗·奥斯特,他笔下的人物大部分是某某家伙因为种种事情,离开家庭,离开自己所熟悉的环境,突然隐匿了起来。他用侦探的外壳来讲一些故事。另一位是爱丽丝·门罗,她写了一些在小镇上不忍生活的重负,选择逃离的人,她用日常的笔触把小说写得跌宕起伏,惊心动魄,充满了悬疑色彩。另一方面,我写作是因为我对生活有很多疑问,生活为什么是这样的,而不是那样的?我想问出个究竟,找到答案。因此,《下落》看起来像是一个悬疑的结构。可是,生活是一片混沌,我好像永远也找不到答案。

山风:从你的小说中能看出对命运无力掌控、至亲不能沟通、世事无法理解等命题的关注,是这样吗?你有什么不同意见?

李祯:我觉得說得蛮对的。这是生活的“常态”,我们总想要改变什么,可是到头来,发现什么也无法改变。你可以把火箭发射上天,却无法理解另一个人。另一方面,我想探讨的是真相。我们相信我们熟知的,却不能接受我们无法理解的。可是,这些有违常理、无法理解的事情正是我在小说创作中最感兴趣的。在这篇小说里的真相是“那个人”真实地存在吗,他为什么又出现了?他看起来是那么虚假,就像是“我妹”因为愧疚刻意编造出来的,可是,“那个人”又是那么的真实可信。

韩东:非亚是诗人和建筑师,想知道你的诗歌训练和从事的职业对小说写作有何影响?你能给当下的小说写作带来某种新角度吗?

非亚:诗更偏向于艺术,建筑也是艺术的一部分,这种重合让我在小说尝试中比较看重小说的艺术处理。长期的诗歌训练,带来的是语感、叙述、想象力、形式感、切入角度的培养,而建筑内在的结构秩序、空间感、逻辑性、氛围营造都会给小说写作带来启示,另外,小说写作和工匠起房子也非常类似,都是一点一滴通过砖头、石块、水泥、钢筋、木材,往上构建一个有趣的空间。

山风:你在作品中观察世界的方式、隐喻的使用、跳跃性的结构都很有特点,这是你有意追求的吗?请简要谈一谈这两篇小说的创作意图。

非亚:这两篇小说,其实都是灵感的产物。我以前的单位对面,是一家医院。体检时,有时会去做X光检查,医生将你留在那个密闭的房间之后,最后出来的,是一张黑白的只有骨骼的X光片,这种只剩下骨骼的肉体消失,在我看来具有某种超现实的意味,小说强化了这种超现实带来的惊奇感与迷思。而《一截钢管。或红色记号“X”》使用了几个不同空间、内容和场景的片段,围绕一根神秘的、有红色“X”符号的钢管,串联起几个不同的片段,红色的“X”,既代表未知,也代表否定,并具有视觉刺激感。这个小说,具有比较明显的建筑空间感和结构性,段落之间的空白带来了一种诗的意味与想象。

韩东:请向“青春新视界”推荐一些你看好的作家,特别是年轻作家,可列名单。简单说说你为什么要推荐他们。

李舒:过年的时候一直在看周恺的《苔》,沉浸在他营造的蜀地世界里,至今还记得“那纤藤盛得起,千斤重担;那蒿杆撑得起,万水千山”。这是我未曾达到的文字水平,真心地羡慕。

司屠:我比较喜欢花黄夏天香故的小说写作。

李祯:说实话,我在文学圈根本不认识多少人,国内作家的作品读得更是寥寥。我推荐张墩的作品,他是我的朋友。当然,不是因为熟悉,才推荐他的作品。他写得好,我和他才成了朋友。在国内,我觉得他是被低估的。他很多小说写得幽默风趣,妙趣横生,揭露了人类的愚蠢和自私。我经常向他开玩笑:“在我心中有两位幽默大师,一位叫冯内古特,另一位我就不用说了吧。”

非亚:《自行车》诗群有几个年轻诗人也在写小说,比如晨田、徐季冬(徐惠志)、夏宏、张弓长、单和、李路平、曾骞等等,他们有艺术的自觉,语言的训练,也有求新求变的精神。

责任编辑 菡 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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