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灯初上

程玲

（一）

华灯初上，晓慧瞄了一眼墙上的挂钟，已经晚上7点了。

“嗳……”晓慧放下手中的书，拿出手机，快捷拨号1，不一会儿，那边传来了嘈杂的声响，晓慧不禁皱了皱眉。“哦，今天有应酬，不回来了。”不容晓慧说什么，天磊迅速挂断了晓慧的电话。

晓慧望着餐桌上的佳肴，忽然觉得没了胃口，草草应付了两口，就收拾了碗筷，出门散心去了。

已是初秋时分，空气微凉。晓慧穿得单薄，微风袭来，不由有丝凉意。路上的人们行色匆匆，各自赶路。偶遇亲热的年轻情侣，勾肩搭背，肆意秀着恩爱。晓慧有些恍然。

路过商店的玻璃窗，晓慧下意识地瞄了一眼：天，镜子里这个头发凌乱，脸色浅黄，身材微胖， 套着件大企鹅T恤的人是谁，是我吗？晓慧不由得咬了咬嘴唇，忽然有种想哭的冲动。

晓慧有些累了，正准备转身回家，遇见电影散场的人群，熙熙攘攘的，有些嘈杂。晓慧忽然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正要追上前去，却发现他旁边跟着一个女孩儿，两人正在私语。晓慧站住了脚，许久没回过神来。

（二）

回到家中，天磊已换了家居服，正在看电视。

“怎么才回来？”听到晓慧进屋，天磊随口问道。

“有点儿闷，出去走了走。”

“正好帮我倒杯水。”天磊换了个舒服的姿势，斜靠在沙发上。

“今天应酬没喝酒啊，居然没有酒味儿。”晓慧端来水递给天磊。

“嗯”，天磊迟疑了一下，“对方单位领导不喜欢喝。”

“哦……”晓慧眼前浮现了他们耳语的一幕，忍了忍，不想再多说什么。

（三）

开锁的声音响起。

晓慧抬眼望了一下，十一点半。

天磊推门进来，一眼看到晓慧，便问：“你怎么没睡？”

“我们单位工会小组周末活动，你有空吗？”

“这周末啊，”天磊正欲回绝，可看到晓慧期待的眼神，顿了顿说，“到时候再看吧，我也是身不由己的。”

晓慧一眼看见天磊的衬衫领上有个淡淡的红印，没有作声，而是转头去浴室帮天磊放洗澡水。伴着水声，她流下了无声的泪。

（四）

不知在外面逛了多久，晓慧回到了家，打开灯，家中墙壁反射出冷冷的光，没有一丝生气，顿时觉得有些心灰意冷。丢下了包，随手找了根橡皮筋，绾起了头发。晓慧忽然觉得有点饿，却已没了做饭的冲动，翻橱倒柜，居然找着了一桶方便面，冲了些开水，准备对付晚餐。

面泡得差不多了，晓慧打开盖子，一股热热的水汽冲了上来，晓慧被熏得眼眶一热，于是不管不顾地哭了起来。

（五）

第二天回到家中，意外看见了天磊正在做饭。

晓慧看看窗外，已是夕阳西下。

天磊凑过来：“老婆，你在看啥？”

“我看太陽今天是不是从西边升起，东边落下的。”

“老婆，今天我们结婚五周年纪念日，庆祝一下哈。”

晓慧恍惚了一下，五周年纪念日自己居然都给忘了。

“晓慧。”天磊拿出了一个精美的盒子，打开来，是一枚光彩夺目的戒指。

晓慧有些许感动。忽然一个念头一闪而过：我一定要抓住属于我的幸福。

“天磊，如果可以的话，我不想丁克了，我想要个孩子。”

“啊？”天磊眼中闪过一道惊喜的光，“你想通了，真的可以吗，你真愿意要孩子了？”

不忍打破这种美好，晓慧只字未提那个女孩，只一心想在这开心的氛围中沉沦。

（六）

看到晓慧进了办公室，童蕊拿着手机神秘地冲到晓慧面前。

“晓慧姐，你看。”手机上是几个女孩儿的合影，有个女孩儿似曾相识。晓慧诧异地望着。

“我帮你打听了一下，”童蕊继续压低声音说，“这女孩叫吴灿，今年大二，18岁。听说是她妈妈没有结婚时生下的。”

晓慧在女孩儿的身上模模糊糊看到了天磊的影子。她觉得有些头痛，按了按太阳穴。童蕊看到了，识趣地离开了。

（七）

回到家中，看到天磊正在厨房忙碌。

“今天没有应酬？”

“嗯，我要抓紧时间陪老婆。”天磊笑着说。

晓慧换好衣服，来到厨房。

一边剥豆子，一边不动声色地与天磊聊天。

（八）

“我们谈谈吧。”晓慧来到餐桌前，拉开凳子坐下。

天磊擦干手，若有所思地在对面坐下。

沉默了片刻，天磊打破了沉寂。

“晓慧，我希望你听一下我的解释。”天磊诚恳地说。

“嗯，我没一哭二闹三上吊，就是想听你解释的。”晓慧突然觉得自己好有理性，不禁有点儿自我佩服。

天磊平复了一下﹕“难怪你几次三番地试探我，其实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那是怎样的？” 晓慧追问。

“她是我的女儿。”虽然有些心理准备，但听到这个结果，晓慧仍惊呆了。

“晓慧，你……”

“没事，你说吧。”晓慧按捺住心中的怨气与委屈：忍住，决不做悍妇。

“我也是一年前知道的。那天，她来找我，递给我一封信，是她妈妈写的。当年，她妈妈是我的仰慕者，暗恋了我很久。高中毕业聚餐时，我喝多了，于是……”天磊没好意思再说下去。

“后来呢？”

“第二天起来，房间里就我一人，我只记得喝多了，好像有人把我送回寝室，别的什么都不记得了。”天磊低下了头，有些懊悔。

“后来，我们便各奔东西了。好像她爸爸调动工作，一个月后便全家去往外地了。”

“那这女孩……”

“她发现后，准备打掉的。毕竟她只有十九岁，而且当时也只是一时情起，不该发生的。可是准备去做手术时，医生告诉她，由于她身体原因，如果打掉孩子，她可能终身不孕。她家人思前想后，还是决定留下小孩。于是便有了吴灿。”

晓慧喝了口水，手有些颤抖。

“前些年，通过同学的联系，她知道了我在这所城市，但并未与我联系，涉足我的生活。一年前，她得了绝症，她丈夫便与她商量，并在高考后向她女儿坦白一切。在那不久后，她便离开了人世。于是，吴灿便考到我所在的城市，并找到了我。这样37岁的我突然有了一个18岁的女儿。”天磊有些語塞了。

晓慧突然有些释然，没想到是这种结果，原来自己一直和假想小三争风吃醋。想到这儿，晓慧不由莞尔一笑。

“相认之后呢？”

“我有些惶恐，有点儿不知所措。但想想吴灿毕竟是自己的血脉，千错万错，都是大人的错，孩子是无辜的。这一年来的周末，我时不时陪她一下。当然，可能有些忽略了你……”天磊愧疚地看了晓慧一眼。

“亏你还知道啊，”晓慧白了他一眼，“那为什么不告诉我？”

“我不知道该如何向你解释，有时连我自己都觉得像在做梦。于是只好找各种理由来搪塞……”

晓慧突然觉得很委屈，几个月来的种种伤心、难过统统涌上心头，她肆无忌惮地大哭起来。

天磊忙不迭地道歉，并轻轻地将晓慧拥在怀中。

（九）

当清晨第一缕阳光照进屋子，晓慧已光鲜亮丽地出现在天磊面前。天磊有些茫然：“你今天白天就有应酬？这么早？”

“说啥呢，快起床，懒猪。”晓慧揪着天磊的耳朵，将他一把拖起来，将选好的衣服丢给天磊，“赶快给我换上。”

“穿得这么正式，你要干什么？”天磊有些纳闷。

“去见你女儿，我要宣布主权。”

（十）

“终于相见了，曾经让我揪心的人儿。”晓慧打量着眼前的女孩儿，心里暗想。十八岁的年龄，真是最美的韶华。唇红齿白，青春靓丽，晓慧一走神，仿佛看见青春年少时的自己。

“叔叔，这就是阿姨吧。不过叫阿姨还真不习惯，这么年轻;可是叫姐姐又乱了辈分。”女孩笑了起来，银铃般的笑声感染了晓慧，晓慧觉得心情都晴朗起来。

“灿灿，我们等下一起去逛街、吃饭、看电影好吗？”晓慧提议道。

“好啊，我举双手双脚赞成。”吴灿开心地跳起来。

天磊看着突然亲密无间的两个人，忍不住鼻子有些发酸，他在桌子底下感激地握紧晓慧的手，久久不肯松手。

（十一）

电影散场后，吴灿坚持自己坐公交车回校，说是不耽误天磊和晓慧的二人世界。

天磊与晓慧手挽手走在路上。

“晓慧，对不起，没及时告诉你，让你纠结了那么久。以后我有事决不隐瞒……”天磊诚挚地道歉。

“这次我接受，可是下不为例哦。有什么事我们都要坦诚相待，共同面对，来拉钩。”晓慧调皮地翘起小手指。

“一定一定。”

“天磊，我真想生一个和灿灿一样阳光的孩子。”

“好，现在就行动。”天磊笑着一把抱起了晓慧。

此时已是华灯璀璨，路灯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