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岛核泄漏:史上最大工业灾难
2021-07-28姜森
姜森
2011年,身着防护服的福岛核事故处理人员
4月13日,日本政府正式决定向海洋排放福岛第一核电站产生的核废水。今年正值日本福岛核事故10周年,卡塔尔半岛电视台采访了美国核工程专家阿诺德·古恩德森。作为当年福岛核事故处理过程的亲历者,他讲述了这一巨大工业灾难所造成的严重后果,以及核废水入海对人类生存环境的破坏。
美国8城市婴儿死亡率飙升
古恩德森是核反应堆技术方面的专家,在核工程领域拥有40余年的从业经验,参与协调美国多座核电站的运营工作。2011年,他加入美国援日技术团队,参与了福岛核事故的处理工作。
福岛核事故发生后不久,日本政府就承认,福岛核反应堆泄漏的放射性物质总量,将超过苏联切尔诺贝利核事故。古恩德森指出,日本政府当时的判断是正确的。事实上,福岛核泄漏是人类有史以来最大的一场工业灾难。核电站的每个燃料池都有数个堆芯失去防护,共有20个堆芯暴露出来,其潜在的放射性物质释放量是切尔诺贝利核事故的20倍。核物质飘散的范围远超当年的切尔诺贝利,距离反应堆中心60—70千米的地区成为无人区,核电站周围近1000平方千米的区域不适合人类居住——这相当于17个纽约曼哈顿的面积。
日本政府当时向福岛周边地区有儿童的家庭发放了核辐射检测仪。一些日本儿童的健康因核泄漏遭到损害。截至2011年底,在接受检查的13.3万名日本儿童中,有三分之一患上了甲状腺结节和囊肿;2012年,在接受检查的约15万名儿童中,这一比例超过40%。有一些儿童最终被确诊患上了甲状腺癌。
当年与古恩德森一起援助日本的美国内科医生谢尔曼、流行病学专家曼佳诺和普林斯顿大学工程安全专家拉马纳均表示,受到伤害的可能不止日本儿童。在福岛核事故发生后的10个星期内,有8座美国城市的婴儿死亡率飙升了35%。这8座美国城市分别是圣何塞、伯克利、旧金山、萨克拉门托、圣克鲁斯、波特兰、西雅图和博伊西。虽然没有直接证据证明这一现象与日本核泄漏有关,但不少美国专家认为,这种群体性婴儿健康异常必定与核辐射有关。
古恩德森指出,尽管问题严重,但日本政府和媒体并未对福岛核事故进行更多的后续说明。这主要是因为日本政府担心民众产生更多的恐慌情绪,从而影响福岛灾区的“产业复兴”。
“热粒子”一度遍布日本各地
到2011年底,日本政府和东京电力公司(简称“东电”)都承认,想在一年之内将事态置于控制之下是不现实的。日本核专家认为,至少要花两年时间,核反应堆才能冷却到足够的程度。要处理被摧毁的建筑物,以及把核辐射降低到可接受的程度,需要10年左右的时间。
古恩德森指出,日本专家当时的预估太过乐观。福岛核电站1—3号反应堆的堆芯全部熔化,大量的放射性钚暴露出来。核辐射要降低到可接受的程度,需要30年到50年时间。他还指出,遗憾的是没有足够强大的机器人进入事故核心区,用防辐射容器把放射性物质收集起来。即使人工智能发展到今天,仍然没有工业机器人能够做到这一点。
福岛核事故发生后,日本政府宣布,把人体受到核辐射的限量值调高到每人每年20毫西弗。有日本核防护专家指出,这是掩耳盗铃。20毫西弗是国际放射防护委员会规定的“紧急抢险状态下人体受核辐射的限度”。人体在一般情况下受到的核辐射限量应为每人每年2毫西弗。
据日本《现代周刊》报道,2011年5月,连东京地区的核辐射检测值都达到每人每年10毫西弗。因此,日本政府不得不上调核辐射限量标准,意即“全国都处于应对核事故的非常时期”。
核反应堆泄漏的铯、钚、锶等同位素被称为“热粒子”。古恩德森表示:“当时我们发现,日本各地,包括东京地区,都弥漫着‘热粒子。在事故发生后的90天内,‘热粒子在全日本范围内形成较高的浓度。虽然几乎所有日本城市的建筑物都换装了功率更大的通风过滤器,连很多美国城市都这样做了,但其效果非常有限。‘热粒子长期飘浮在空气中,空气流动不断将它们扬起。它们是癌症的诱因之一,会吸附在人体内的肺和肠胃等器官上,持续成为刺激源。”
核废水入海:从“失职”到“故意”
古恩德森指出,东电从一开始就低估了核废水问题的严重程度。他们安装了一个过滤系统,试图边收集边净化高放射性核废水,这些核废水是核反应堆在冷却过程中生成的。然而,这个过滤系统只运转了5小时就不得不关闭,因为系统的读数显示,放射性铯的含量“爆表”。东电又经过了几轮尝试,重启运行该系统,结果放射性物质频频“快速爆表”。这表明,核废水中的放射性物质比预期要多得多,不可能“边收集边净化”。
东电只得向日本大型建筑公司求助,试图解决核废水的存放问题。当时东电紧急订购了大成、清水、安藤间等日本建筑公司提供的钢制储水槽。这些储水槽成本相对较低,能迅速组装,在短时间内解决了核废水的存放问题。但是,储水槽的质量没有得到保证。仅过了不到两年,到2013年就有一些储水槽出现问题,导致核废水泄漏,流入太平洋。东电的员工在例行检查时竟然没能及时发现,未能尽早阻止核废水泄漏。2013年7月下旬,东电首次承认,福岛核电站的核廢水“通过地下渗入海洋”,但没有说明原因。
当时的安倍政府故意隐瞒了福岛核电站的核废水泄漏情况,并有意延后了相关信息的公布时间。直到2013年7月日本参议院大选结束,执政的自民党获得大胜后,核废水泄漏的消息才被公布。有日本媒体批评安倍政府,应该在发生事故的第一时间就向国内和国际社会公布信息,不应为获取政治利益而隐瞒不报。
有分析人士指出,自民党政府对国民并不信任,担心国民在知道核废水泄漏的实情后,不再稳定地支持自民党。于是,安倍内阁小心翼翼地处理“敏感信息”,想尽办法阻止“坏新闻”的公布。
2013年底,由于核废水的储存量越来越庞大,有日本专家和政府官员开始放出风声:为了重点控制“毒性较高的核废水”,日本政府可能选择将“毒性较低的核废水”排入海洋。随后,为了给福岛2号核反应堆的高放射性核废水腾出存储空间,东电向太平洋排放了约1.15万吨所谓“毒性较低”的核废水。核废水入海从东电的“失职”转变为“故意为之”。
纽约城市大学赫伯特莱曼学院海洋与江河研究所负责人拉什林教授指出,核废水入海导致核泄漏事故引发的生态环境恶化进一步加剧。核废水通过洋流作用扩散,破坏海洋环境,并使海洋食物链受到污染。动物的卵和幼体对核辐射较为敏感,核辐射可能改变它们的DNA。核废水排放入海后,日本灾区的海底发现了变异的鲇鱼及鱼卵,福岛地区的蝴蝶也出现了基因突变的情况。生物链中出现变异DNA,全人类都将成为受害者。
“日本没有吸取足够的教训”
2013年8月11日,日本九州电力公司宣布,重启位于鹿儿岛县萨摩川内市的川内核电站1号机组。这是2011年3月福岛核事故后,日本首座重启运行的核电站。日本自2013年7月采用新安全标准后,持续了约两年的“零核电”状态宣告终结。
古恩德森认为,短短两年多的时间,日本不可能为重新启用核设施作好准备。特别是对于日本这样一个地震、海啸等自然災害多发的国家来说,运行核设施更应该慎之又慎。但是,“日本并没有从核事故中吸取足够的教训”。
福岛核事故后,日本经历了“减核”“零核”“启核”的过程。从坚决“弃核”的菅直人内阁,到态度“暧昧”的野田佳彦内阁,再到坚持“重启核电”的安倍晋三内阁,日本执政者对核电的态度发生了“大逆转”。
由于核电发展关系到日本的整体经济形势,涉及工业财团的利益,安倍晋三内阁坚持重新启用核电站。重启川内核电站的两座30年工龄的核反应堆,是安倍晋三的决定。他声称,没有核能供给的日本,一直处在化石燃料高价进口费用的重压之下。
然而,日本的相关民调显示,反对和质疑重启核电站的日本民众不在少数,因为福岛核事故的后果实在太过严重。很多日本人表示,宁愿承担日益攀升的电费,也不愿国家再启用核电设施。在日本的网络论坛上,关于核污染的讨论非常多。很多日本人想知道,长期生活在核污染环境中,会对人体造成哪些危害。一名悲观的日本网民表示,这个答案“也许要用很多人的健康甚至生命才能换来”。
编辑:姚志刚 winter-yao@1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