负重的人生

何家欢

逃犯只能躲在阴暗的角落里苟且偷生（图/视觉中国）

两次越狱脱逃

2020年10月的一天，从湖南駛来的一列高铁列车准点进入辽宁朝阳火车站。

列车停稳后，等候多时的五六名警察快速进入车厢。随后，一名头发斑白、神情憔悴的罪犯由警察押解缓缓走下列车。在脚踩到地面的那一刻，这名罪犯的脸上竟露出了一丝笑容，“逃亡24年了，到家了，我的心终于踏实了。”他说。

罪犯叫朱某生，1959年7月出生。他从小生性顽劣，抽烟喝酒，打架斗殴，初中没毕业就辍学，跟社会上的不良人员混在一起。在他们的影响下，他很快走上了犯罪的道路。1992年2月，朱某生因盗窃罪被法院判处有期徒刑20年。同年4月投入辽宁省朝阳市凌源第一监狱服刑改造。

罪重刑长，朱某生心灰意冷。在服刑期间，妻子又与他离了婚。自感生活无望的朱某生萌生了脱逃的念头。1992年8月20日，朱某生在劳动现场趁人不备，悄悄钻入货车底盘，随着货车离开监狱。朱某生脱逃后，先后逃窜到山东、广西等地，以打零工谋生。在脱逃大半年后，1993年5月15日，朱某生因使用假军官证住宾馆被当地派出所关押审查。警察很快查到了朱某生的逃犯身份，当地派出所立即联系了凌源第一监狱，监狱派人将朱某生押解回监狱。

狡猾的朱某生很善于伪装自己。他知道监狱一定会对自己严加看管。他表面上遵守监规，积极劳动，主动改造，给管教民警留下了不错的印象。他们不知不觉，放松了对朱某生的警惕。

平静的外表掩饰着朱某生蠢蠢欲动的内心，再次越狱脱逃的念头一刻也没有消失。1996年9月21日晚，由于值班干警的疏忽大意，朱某生混出门岗，第二次越狱脱逃，迅速消失在夜幕中……

朱某生越狱脱逃案件发生后，震惊了警方。上级部门立即派出刑侦专家，指导、协助开展侦破工作。公安机关增派警力，全面布控，全力追捕逃犯朱某生。可是限于当时的技术条件，狡猾的朱某生如同人间蒸发一般。

朱某生从监狱脱逃后一路南下，多地流窜，直到跑到湖南省邵阳市落脚。为了避免身份被人识破，朱某生隐姓埋名24年，做一些打扫卫生、做饭、洗衣服的杂活掩饰身份。有一段时间，他只能靠在市场卖菜、卖鱼维持生活，每天担惊受怕，度日如年。朱某生明白，自己虽然生活在一个法治的社会里，但法律只保护守法的公民。逃犯像一只东躲西藏见不得阳光的老鼠，只能躲在阴暗的角落里苟且偷生。

“我的身体虽然是自由的，但心里的枷锁一直牢牢禁锢着我。”朱某生案发后这样说。

娶妻生子

秋去春来，寒来暑往。当时参与案件侦破的主侦民警有些已经走上了领导岗位，有些还奋战在侦查一线，有些带着遗憾退休离开了岗位。这起案件一直是压在朝阳警方心头的一块石头，但是警方始终没有放弃抓捕。

在逃亡期间，朱某生与一个善良温柔的女孩邂逅，两人一见钟情，很快确定了恋爱关系。不久女孩不顾家人的反对，与朱某生步入婚姻的殿堂。夫妻恩爱，育有一个女儿和一个儿子。妻子对朱某生的过去毫不知情，朱某生也从来没有想过要告诉妻子真相。

家庭生活的幸福并未让朱某生内心感到平静。“每一次上街看到警察，每一次听到警车开过，每一次听到敲门声，都会是一阵心跳加速，生怕是警察找到自己了！”朱某生这样形容自己的心境。

“你是逃犯，你是逃犯，你是逃犯……”总有一个声音在头脑中盘旋。沉重的心理负担让朱某生陷入深深的焦虑中。他由失眠到彻夜难眠，常常梦见有人上门抓捕，被人围追堵截，被重新关进牢狱。24年来，朱某生身心俱疲。他想过自首，可是舍不下妻子和一双儿女。他又心存侥幸，也许世上不会有人想到还有朱某生这么个人。

2020年11月我国开展第七次人口普查，调查人口出生变动情况及房屋情况，朱某生知道这一天终究来临了。10月26日一早，他含泪将一双儿女送到幼儿园。在回家的路上，他告诉了妻子真相。在妻子迷惑的泪光中，他走进了邵阳市昭阳路派出所，他决定放下心里的重负，坦然面对，主动交代自己越狱脱逃的犯罪事实……

法网恢恢，疏而不漏。在脱逃24年后，青丝变成了白发，皱纹爬满了脸颊，走进派出所的朱某生已经从一个年轻小伙子变成了一个小老头。

法律严惩

得知朱某生落网的消息后，检察院领导高度重视，分管领导立即指派优秀检察官组成办案团队，研究部署侦查方案。由于本案时间跨度长，案情复杂，检察官提前介入此案，全程指导侦查。特别是在2020年新冠肺炎疫情防控的特殊时期，办案团队经过核酸检测等一系列程序后进入凌源第一监狱开始封闭办案。

在审讯室里，朱某生十分平静，对自己的行为供认不讳。回忆起逃亡的日子，他说自己其实很压抑，很累。“多少个夜晚，我梦见自己被追捕的警察抓获，梦中冰凉的手铐常常使我惊出一身冷汗，夜里时常突然从床上坐起。最大的压力是来自内心的恐惧，平时见到陌生人，我就心虚，害怕被抓。”

顿了顿，朱某生又说：“这些年，自己无时无刻不在想念父母，可又不敢和父母联系，怕打电话暴露了行踪。常常在夜里暗自伤心落泪，追悔自己所做的一切。元旦和春节，是自己最伤心最痛苦的时刻，看着别人合家团聚、欢欢喜喜的样子，自己有家不能归，亲人不能见，想得心里发酸发痛。”

说完这些，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我更对不起湖南邵阳的妻子和一双儿女，今后妻子要独立承担养育两个孩子的重担，而我要在孩子的成长中缺席，我不是一个好爸爸。”

朱某生出逃时是170多斤的体重，人高马大，但在24年后，他体重仅有100多斤，人也格外憔悴苍老。

检察官在办案过程中，对朱某生进行了教育，指出朱某生身为在押服刑人员，在服刑改造时不遵守法律法规，不安心改造，逃避监管。其脱逃行为，不仅破坏了监狱的正常管理秩序，同时也给整个社会带来了严重的不稳定因素。不仅使自己遭受法律的再次严惩，同时给亲人带来了无尽的伤痛。

办理朱某生越狱脱逃案件时，正值疫情防控的关键时期，尽管连续高强度的工作和封闭的环境让办案检察官极不适应，但检察官还是迎难而上，只为查找每一个细节，只为搜寻更多有价值的信息。功夫不负有心人，凭借坚忍不拔的意志，一拼到底的决心以及过硬的专业素质，朱某生越狱脱逃案件终于被全部查实，其越狱脱逃的全部证据材料事实清楚，证据确凿充分，证据与证据之间具有关联性，符合起诉的标准。

办案检察官介绍，由于朱某生越狱脱逃时监狱狱侦部门已经立案，根据《中华人民共和国刑法》第八十八条的规定，在公安立案侦查以后，逃避侦查的，不受追诉时效的限制，所以朱某生虽然脱逃了24年，但朱某生越狱脱逃案件依然具有追诉时效。同时，根据《中华人民共和国刑法》第七十一条之规定，朱某生曾经因盗窃罪被判处有期徒刑20年，在判决宣告以后，刑罚执行完毕前又犯新罪，其前罪残刑和此次脱逃罪刑罚适用数罪并罚。朱某生投案自首、如实供述的行为，根据《中华人民共和国刑法》第六十七条规定，以自首论。

在交代材料中，朱某生这样写道：“我很后悔。这些年来，社会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如果当初没有动歪脑筋，在监狱安心服刑，出狱后努力工作，凭自己辛勤的劳动，也许今天我也会像普通人一样生活得很幸福。”

“我想告诉那些脱逃的人，那是一条胆战心惊、颠沛流离之路，早日投案自首，争取从宽处理才是一条光明大道。”

2021年3月9日，辽宁省凌源市人民法院判处朱某生4年有期徒刑，与原判未执行刑罚并罚，决定执行有期徒刑17年，剥夺政治权利5年。

编辑：薛华  icexue0321@1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