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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只是工具,不是终极真理

2021-07-28许知远

现代阅读 2021年5期
关键词:许知远赫拉分散式

尤瓦尔·赫拉利,1976年出生于以尤瓦尔·赫拉利,1976年出生于以色列海法,牛津大学博士毕业,现任教于色列海法,牛津大学博士毕业,现任教于希伯来大学历史系。出版有《人类简史:希伯来大学历史系。出版有《人类简史:从动物到上帝》《未来简史:从智人到智神》从动物到上帝》《未来简史:从智人到智神》《今日简史:人类命运大议题》。《今日简史:人类命运大议题》。

许知远,作家,《十三邀》主持人。许知远,作家,《十三邀》主持人。

许知远:在过去的一个世纪里,我们处在理性时代,而现在变得更加非理性了。今天与中世纪有相似之处吗?比如从古希腊和古罗马时期,从理性时代到黑暗时代,我们面临着类似的事情吗?

赫拉利:科学和理性仍然非常强大。虽然在过去的几年中,我们看到了一小股反智、反科学浪潮的兴起,但这与中世纪的情况完全不同。即使如今最反对科学机构、反对大学的政治家,当他们想制造炸弹时,也会去找核物理学家。对我来说,他们仍然相信科学远超过宗教。

在古代,最初的宗教自称垄断了技术、农业、医学、战争问题, 比如像耶稣这样的伟大人物,在他一半的生命里,都在扮演医生的角色,帮盲人找回光明,帮瘸腿的人重新行走,很多这样的事情。最近的几个世纪发生了什么呢?科学在解决农业问题、克服疾病、赢得战争等各个方面都打败了宗教,人们忘记了这些是宗教最初的任务,即使是对宗教最虔诚的人。所以,虽然现在宗教还非常重要,但它起作用的方式和中世纪时期完全不同了。它不再为我们提供技术问题的答案,它的重要性只表现在一个领域里,也就是如何定义我是谁、我们是谁、他们是谁。如何生产炸弹是物理学家的工作,是否用炸弹袭击这些或那些人才是宗教的工作,至少在某些情况下是这样的。

许知远:在你的书中,你还提到了全球范围内的意义危机,人们不知道他们是谁,他们失去了身份认知。从你的角度讲,该如何解决这一问题呢?

赫拉利:我认为最关键的是要更好地了解自己。当人们问起生命的意义时,他们通常期待一些关于宇宙的故事,他们在这个故事中能发挥一些作用。比如犹太教的故事、基督教的故事、国家的故事、自由主义的故事,人们通常期待怎样的答案?他们期待一个故事,可是所有这些故事都是假的。因为宇宙不是一个故事,所以我认为真正的答案是将所有的故事放在一边,故事的工具价值是建立起一个有效的社会。

拿足球比赛举例,除非22名球员都同意同一个故事,同意同一个我们发明的虚拟规则,否则足球比赛就无法进行。在整个国家和宗教中也是一样,你无法将数百万人组织在一起,除非你能使人们相信一些基本的故事和规律。但它们只是工具,不是终极真理。

如果你把虚构的故事误认为终极真理,那么你永远不会知道关于自己的真相。

许知远:但是你提到整个历史都是关于虚构的故事,那怎么定义现实呢?

赫拉利:是的,正如我所说的,为了生活在社会中,为了建立起有效的社会秩序,我们必须有故事。比如金钱,每个人都应该明白,金钱只是人类的创造,它属于故事,是我们协商一致同意的关于货币的故事,它并不是现实。当然我们仍然需要它,如果每个人都说“好了我不再需要货币了”,那么世界经济将会崩溃。所以我们需要找到某种平衡,既能用故事来组织人们,又能不使人们混淆,以为这就是终极真理。因为如果你认为生命的终极真理就是金钱,那么你今生所做的事就是为了赚很多钱,这就是生命的意义,那么你就会为了这个虚构的东西开始牺牲生命。与国家和宗教相关的故事也是如此。

许知远:很有意思,或者说很矛盾的一点是,你一直在回溯历史,但人们却把你看作一个预言家。你怎么看待这一点?

赫拉利:我认为历史不是过去的,历史总处在变化之中。历史学家要研究世界上的事物如何发生变化,技术变革如何影响经济,经济变化如何影响政治体系,政治变化如何影响文化观念。大多数的历史观点是通过观察过去事物的变化而得来的,但是你一旦掌握了变化的机制,就可以尝试用这些观点来谈论未来的事情。当然,我一直试图澄清一点,我不是预言家;我无法预测未来一定会发生的事情,但是人们并不总是想听。

作为一个历史学家,我要做的首先是提出相关问题,观察过去的变化中发生了什么事,存在哪些问题,当我们关注未来时,应该警惕什么危险。我是说,大多数从事技术开发相关行业的人,比如工程师、计算机科学家,他们关注的主要是技术方面,而与他们合作,资助和组织所有这些研究与开发的人,往往视野也比较狭窄,因为他们对牟利更感兴趣,这正是资本主义制度的运作方式。

我认为历史学家、哲学家和社会学家有责任去考虑工业革命可能带来的社会、文化、政治影响。如果我们往回看19世纪的工业革命,蒸汽机、电力或收音机这些新发明大大造福了一些国家,但也完全摧毁了另一些国家;它们造福了一些阶层,也给其他阶级带来了可怕的痛苦。像英国、德国这样的国家成为强大的帝国,因为它们首先完成了工业化,但中国或韩国这样的国家却惨遭工业大国的占领和剥削。

当我们看向未来,我不知道20年后哪个国家会在人工智能领域引领世界潮流,但作为历史学家,我可以提出一个警告:人工智能这种新动力不可能在所有国家之间平等分配,更有可能的是,一些国家会领导这场新革命,它们将以比19世纪更加极端的方式来统治、征服和剥削其他国家。

许知远:那么,如何打击数字恐怖主义呢?

赫拉利:这是一个很大的问题。我们正面临着数字独裁兴起的危险,因为有史以来第一次,随着人工智能和生物技术革命的兴起,外部系统可以比你更了解你自己,它可以控制和操縱你。我认为,想要避免数字独裁的话,我们需要回答两个关键问题,首先是谁拥有数据,其次是如何处理数据。

谁拥有数据?我们生活在黑客攻击的时代,如果你有足够的数据和计算机能力,你可以攻击一个人,可以控制、操纵甚至取代那个人,控制能力取决于你是否拥有大量数据。

在古代,世界上最重要的资产是土地,政治是控制土地的斗争。如果过多的土地集中在一个人的手中,那么独裁统治就诞生了。后来,机器变得比土地更加重要,政治成为控制机器的斗争,如果太多机器集中在少数人的手中,那么独裁就产生了。如今,最重要的资产是数据,政治斗争围绕着数据展开。如果我们找不到管理数据所有权的方法,那么所有的数据都将由亚马逊或阿里巴巴等少数公司或政府持有,不论谁持有,都会导致数字独裁的产生。所以一个关键问题是,如何规范数据的所有权,防止所有数据集中在极少数人手中。

另一个大问题是如何平衡集中式和分散式数据处理方式。在20世纪,将所有信息和权力集中在一个地方是没有效率的,没有人能够足够快地处理信息并作出正确的决定,这就是美国在冷战中击败苏联的原因。但这种情况只能发生在20世纪的技术条件下,现在这种情况正在发生变化,人工智能和机器学习正在使决策变得越来越高效,人们能够将所有数据集中在一个地方并作出所有决策。如果这种情况持续下去,那么很快,集中式系统将比分散式系统更有效,无论你通过了什么法律,组建了怎样的政党,技术效率的力量将使越来越多的社会朝着独裁的极权主义政权方向发展。

我认为唯一有效的对抗手段是创新技术。比如像区块链这种技术可以使分散式数据处理更有效率,进一步促进平衡。我不知道区块链是否就是答案,但可以说,如果你是一名工程师,你害怕世界变成极权主义的反乌托邦,你能为这个世界作的贡献,就是找到使分散式数据处理更有效的方法。

许知远:所以新的解决方案还是技术?

赫拉利:是的,技术可以向各个方向发展,我们对技术的发展方向有很大影响,比如你是工程师,你有选择,是否应该投入时间和知识使集中式数据处理更高效?或使分散式数据处理更高效?我不认为技术本身会驱动我们更集中或更分散地处理数据,它可以同时向两个方向发展。

许知远:今天耶稣的工作会是什么?他曾经是一名医生,现在他会是一名程序员吗?

赫拉利:这是一个很好的问题,我需要考虑一下。有人知道耶稣今天会做什么吗?我想他知道过去两千年来人们以他的名义所做的事情以后,会非常震惊。

(摘自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十三邀3:“我们都在给大问题做注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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