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国首个职业电竞联盟——从独处到同行
2021-07-28Protoss
Protoss
2016年年底的世博银厅,在全场的欢呼和观众用力敲打应援棒的劈啪声中,AS仙阁一路冲到AG超玩会的水晶面前,干净利落地结束了比赛。
在张易加先生的眼里,过去四个月的一幕幕一闪而过。他事后回忆道,从他一家一家俱乐部拜访,邀请他们参加第一届王者荣耀职业联赛(后文简称KPL),到有一个、几个、几十个观众愿意主动来到现场,这种变化给了他做下去的信心。
注视着场下狂欢的1300名观众,他决定,马不停蹄地再一次按下变革的按钮。
从那时开始,身为记者的我们开始观察并记录KPL每一次改革的细节。不仅仅是首个职业电竞联盟的成立,一群人为了一个共同的目标从无到有建立一个联系紧密的组织的过程将会更清楚地告诉所有人,五年后、十年后为什么电竞会是那个样子。
勇气
在腾讯电竞的一档访谈节目里,KPL联盟主席张易加提到,本来想做电子商务的他先是被突然送进了游戏行业,然后又被突然送进了电竞行业。这种另类的结缘的方式也许注定了KPL之后的一系列开荒式的变革。
2017年3月24日,一早起来,上海的天气显得灰蒙蒙的,好像随时都要下雨。位于上海宝山区的星球影棚早已热闹起来。
走进星球影棚,首先映入眼帘的不是舞台,而是悬挂在舞台两侧的12面战队旗帜,一左一右,每侧六面。eStarPro、QGhappy、AG超玩会、YTG等俱乐部均在其中。
陆陆续续,场馆里预留的座位就坐满了人。一眼望去,能看到很多熟悉的面孔,比如很多人都熟知的前知名职业选手孙力伟(ID:xiaOt)。
对孙力伟而言,这是个特别的时刻。
当回顾曾经那段职业选手的生涯时,孙力伟给出了一个意料之外的答案。他觉得那是个群星闪耀的年代,但电竞的原始却辜负了那些人的天赋。他开玩笑说:“很多比赛的奖金到今天都没给我。”
KPL联盟成立三年后,孙力伟创立的武汉eStarPro战队拿下第一届世界冠军杯的奖金,随后,3200万奖金池里的1344万冠军奖金汇入了武汉eStarPro战队的账户。几年后,武汉eStarPro成了武汉电竞从业者口中的领头羊。
屏幕亮起,简单而直接的信息在所有与会人员眼前勾勒出了一副未来的图景。
当庞大的移动电竞用户基础,快速增长的KPL观众数量挑起了所有人的兴趣后,“职业化程度不足”、“商业价值被低估”、“生态规则不够完善”,屏幕上的三个词提醒了到场的所有人,那层横亘在现实和理想之间的玻璃。
不止是移动电竞,这三个关键词指向了当时整个电竞产业都面临的最棘手的三个问题。
而借鉴传统体育的联盟化,搭建一个由游戏版权方和俱乐部们共同构成的商业利益共同体成了解决问题的方法。
在明星选手辰鬼(AS仙阁战队中单)发表完选手宣言后,KPL联盟主席张易加和12家俱乐部的创始人共同站在了舞台中间的三角形台子前。上面是由多个小三角形拼凑而成的大三角形,围绕着中间的KPL,每个三角形都带着一支俱乐部的名字。
这像是某种隐喻,带着巨大的勇气,这些先行者希望构成一个稳固的组织,共同探索摆在移动电竞前面的未知。
更重要的是,作为首个职业电竞联盟,KPL联盟的成立像是落地的靴子般,几个月之后,一场联盟化的潮流席卷了整个电竞产业。
游戏的版权方开始纷纷参照国际体育联盟的制度牵头成立职业电竞联盟。充斥在2017年头条上的新闻与讨论,大都离不开“联盟化”这三个字。
进展
实际上,即便在星球影棚的那场发布会上明确了KPL联盟的架构,也明确了收入分享、工资帽、转会制度、三方经纪模式、职业化培训等规则。但很多时候,这些规则的确立和随之而来的变化往往需要经过尝试、改良,再由量变引发质变。也因此其本身很不容易被感知到。
但所幸,对于一个新生的电竞联赛而言,有一个窗口始终能直观地展示改革的结果。毫无疑问,这个窗口就是一个个重要的赛事。
聚光灯有规律地闪烁着,一点点将现场的氣氛推向高点。在主持人的调动下,现场13500名粉丝对着泾渭分明的红蓝舞台喊出了一个又一个名字。从舞台向外看去,“生而无畏”的条幅十分显眼,巨大的AG超玩会的旗帜则随着人浪穿过整个观众席。
距KPL成立仅仅过去294天,距离启动联盟化也仅仅过去了四个月,在上海东方体育中心,KPL迎来了第二个赛季总决赛。
变化随处可见:被粉丝填满的更大的场馆;七家直播平台同时播出KPL;雪碧、宝马、VIVO的不断加码;从《荣耀大拷问》到《峡谷重案组》,以赛事为核心的内容扩充……
“KPL要用18个月的时间走完传统电竞80个月的路”,张易加正在兑现2017年初许下的承诺。
彼时,一个接着一个电竞联盟尚且刚刚启动;而KPL则让整个中国电竞产业看到了联盟化改革的力量。汇聚起来的资源,在统一的目标和共同认可的规则下,让KPL内部的齿轮越转越快。
QGhappy的15连胜和团队至上打法,WeFun的黑七奇迹,AG超玩会对AS仙阁的完美复仇,甚至春季总决赛上对位的两大明星中单陈正正(ID:Cat)和张宇辰(ID:老帅),整个2017年,KPL从来不缺少话题。
2017年年底,走进VSPN的KPL演播厅,KPL联盟主席张易加正站在演播厅的中间。舞台上下,不少工作人员都在为了即将开始的商业化推介会而忙碌,一如既往地,他站在第一线,不停地优化场地里的某些细节。
总结2017年的变化时,他提到从第一赛季只有少数几家俱乐部做粉丝运营,到第三个赛季大部分俱乐部同时开展线上线下的运营活动。在一次次大大小小的会议里,联盟都希望将自己学习到的先进的经验移植到整个联盟里并通过人员体系传递下去。
张易加口中提及的变化随处可见。走出演播厅,门外的长廊两侧排列着一个个小阁子。里面还残留着一些应援的物料,从这些痕迹里,你甚至可以找到这些小阁子的归属,看看它属于哪家俱乐部。
而和一年前相比,不管是张易加,还是KPL联盟里的其他人,和迷茫相比,那时的大家都意气风发。
一大步
“电子竞技和传统体育最大的区别,在于游戏版权方的存在。既然这个规律存在,那我们想的就是如何利用好它。”
当KPL联盟刚启动时,所有人更关心的自然是汇聚的资源能够产生多大的收益;但是当KPL联盟能够稳定运行的时候,那么所有人就不得不适应都认可的规则。
2017年12月27日,KPL成立以来的第一位被处罚选手出现了。JC战队的荡浪因为平时故意输掉游戏收到了“游戏账号封停一个月,春季赛禁赛三场及罚款1万元”的相关处罚。
如果没有这件事,所有人对职业选手仍然有着刻板的印象,认为他们不过是一群因为游戏玩得好而赚了大笔钱的孩子。事实上,所有的电竞选手都面临着名利双收之下的迷失。
2018年1月28日,北京演艺中心,2017中国游戏风云榜现场。陈正正随队出席了那场活动。这只是他繁忙行程里的一站,那年末的那段休赛期里,他要频繁地参加各种拍摄、节目录制,最忙的时候,有时一天要拍摄10多个小时。
即便如此繁忙,陈正正每天回到基地的第一件事,却不是休息,而是直播。对此,他解释道:“这是未完成的工作。”
真正让他苦恼的并非忙碌,而是被压缩的训练时间和从手机屏幕上传来的哪怕一丝陌生感。职业年限不过两年的他第一次面临这种情况,也在努力平衡赛训、直播和其他商业活动的精力分配。
也许他还未像成熟的商业体育联盟里那些明星一样游刃有余。但在一次次关于职业守则的培训里,他起码知道,这是一份工作。“不是说累了就要停下来,自己该做的东西还没做完。”
对于竞技之外的工作,他试着保持一种理解但不热衷的态度。恐怕也正因如此,他才能够一直站在KPL顶尖中路选手的行列。也有很多选手一样,懂得抑制年少成名的冲动,尽可能地延长自己的职业生涯。
事实上,很多年轻的选手都经由KPL完成了人生的跳跃。2015年的时候,张宇辰是一名房产销售,陈正正刚上大学,彭云飞则刚刚丢掉了在餐馆后厨的工作。两年后,他们都是KPL里炙手可热的明星选手。
更重要的是,和传统的电竞选手相比,在联盟的帮助下,他们在更用力地保持着身为选手的本分。他们清楚地知道现在的财富、名利来自于哪里,什么又该是自己坚守的部分。
DYG久诚因违反工资帽制度被禁赛,初晨为了成绩自愿降薪转会……那些吸纳自传统体育里的经验终于一点点渗透进了联盟里最核心的人群之中——选手。
而这种变化,也为后面KPL的一大步铺平了道路。
2018年,整个次级生态里的上百支俱乐部都在发起冲刺。联盟化的消息迅速在电竞圈里传开后,所有人都意识到,摆在他们面前的随时可能是最后一次机会。
当年6月,在上海梅赛德斯奔驰中心举行的第二届腾讯电竞年度峰会上,作为KPL联盟主席,张易加三个月后再次出现在电竞行业的舞台中央。八城主客场、关停升降级和席位扩张再一次震惊了整个产业。
尽管用亮眼的观赛数据作为支撑,但KPL过快的发展速度已然成为所有人心中的疑问。
两个月后,疑团解开,KPL转会期结束。无论是陈正正突破千万的身价,还是大批量选手的流动,在确定的规则下,在联盟的体系里,一个真实的运转启动了。
而另一件事,则回答了腾讯电竞年度峰会上大家的问题。
同行
2018年,整个KPL最受争议的队伍也许就是Hero。两年前,这是教练久哲手里的一支业余战队。为了维持俱乐部的生存,他曾将另一支队伍卖给QG俱乐部。这让后来登上KPL舞台的他承受了巨大的非议。
但从结果看,如果没有那次出售,可能后面也不会有完成奇迹三連跳的Hero。
2018年,据悉,因为当年优异的表现,Hero当时从联盟分到了数百万的收益。这个消息还未落地,就传来了Hero被常奥体育收购的消息。收购完成后,Hero久竞的估值突破一亿。这个数字帮助Hero、帮助KPL打消了2018年所有的质疑。
两年后,南京Hero久竞成为了第一个拉开主场序幕的俱乐部。
2020年9月16日,在南京栖霞区的红枫科技园内,南京Hero久竞主场的门口很早就排起了长队。虽然这是 KPL首个开启比赛的主场场馆,但如同第一届KPL总决赛时一样,几百张门票在几分钟之内迅速售罄了。
场馆里,由VSPN和江苏电视台组成的内容团队正在对设备进行最后的调试,南京Hero久竞的经理则在和其他到场的俱乐部经理讨论着过去两个月里的准备和接下来南京的主场运营。
几个KPL的工作人员在门口不远处的咖啡厅里和一些到场的观众坐在一起。
“你从哪里来?”、“从事什么职业?”、“希望在主场看到什么样的比赛?”,在等待比赛开始的时间里,在到场粉丝的帮助下,KPL联盟在帮着南京Hero久竞一点点熟悉自己的主场。
为了准备这场主场首秀,整个联盟和南京Hero久竞都度过了忙碌的两个月。
尽管用一句话概括起来,联盟在各个方面都给Hero久竞落地南京带来了帮助,但实际上,组成这个过程的就是克服一个接着一个的挑战。也难怪,事后回想起来的时候,南京Hero久竞的经理会用事无巨细来总结这个过程。
与之对应的,是数不清的线上会议,和一张逐渐被标记满的待办事项表格。最终,当一项又一项的待办事项被标记为完成后,南京Hero久竞主场里的三块屏幕同时亮起,象征着对阵双方的红蓝灯光分别填满了场馆的两侧,首个KPL的主场赛事拉开了序幕。
未来
完成这个过程的,则是从成都全员搬到南京的俱乐部团队和越来越娴熟的KPL联盟。而跟随比赛一同开始的,还有和南京38所高校的联络,和南京政府的沟通,和当地企业的合作。
从当初Hero落地成都,挑起了东西部之争的话题,到第一个真正的主场开放,也不过过去了两年的时间。
在这两年时间里,整个联盟的运作更加精密又统一了。
我们可以看到在赛场上,志在千里的老兵和一个个飞速成长的新人,每一场总决赛总能留下无数个值得讨论的话题。
据悉,KPL联盟选手转会费用严格和选手工资成比例,而选手工资早已被分为清晰的几档。即便流动在转会市场里的资本量级越来越巨大,但并未扰乱这个市场的正常运转。
越来越多的品牌选择留驻在KPL的赛场上,和舞台上、手机屏幕前的年轻人们一同成长。
南京Hero久竞、广州TTG、武汉eStarPro,在偌大的版图上,一个锚点已经被投下,连在一起,绘制名为KPL的地域版图也只是时间问题。
除了南京Hero久竞被常奥体育收购之外,TT语音收购了KPL老牌俱乐部XQ、微博收购了TS、快手收购了YTG……
2020年,TS战队以13连胜的战绩捧起了春季赛总冠军的奖杯,之后更是在世冠决赛上历史性地让三追四,实现了逆转式的夺冠。但与此同时,围绕着这一支王者之师的却是管理上的不成熟、欠薪等问题。
所幸,这样一支充满希望的队伍没有再一次因为外在的因素重复队伍解散的戏码。在夺冠后不到一个月的时间里,在联盟的帮助下,TS战队就被微博收购,更名为WB.TS。而在疫情过去,充满希望的2021年的开端,WB.TS宣布了北京新主场的消息。
为何在资本对电竞的考量越来越严苛的当下,仍然有众多投资者愿意成为联盟一员?可能最重要的原因就是参照国际职业体育联盟设立的分成制度、工资帽制度、转会制度都在正常的运作,并真正把经营电竞俱乐部变成了一门赚钱的生意。
联盟刚成立时的承诺正在一个个兑现为现实。兴奋之余,KPL联盟又迎来了新的挑战。
当俱乐部从嗷嗷待哺相继成长为可以称霸一方时,如果联盟一如既往地用力,那么保姆式的角色让它很容易越过界限,“手伸太长、管得太多”。
这时,和带头相比,KPL联盟是时候向着运筹的角色转变了。放手去让俱乐部有更多的自主权,并在地域化之后帮助俱乐部探索新的商业定位,一切仿佛又回到了起点。
回到2017年3月24日,当下午所有人走出星球影棚的时候,阳光已经驱赶了乌云。在那一刻,如果你恰好站在场馆里,你会看到至今难忘的一幕。透过窗户,阳光溜进了影棚,洒在一面面战队的旗帜上。与会的人大多两两同行,笑著谈论着当下和未来。
好像谁都知道情况总会好起来的,只是谁也没想到,如此惊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