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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八年的思念

2021-07-22郭进栓

时代报告 2021年5期
关键词:作家文学

郭进栓

作家徐慎已离开我们28年了!28年来,我时不时地会想起他。他在我心里,既是一个才子,也是一位恩师。清明时节,对他的思念再次萦绕心头。

故乡的山为他寄哀思,故乡的水为他唱悲歌!

28年来,我一直想写一写徐慎的故事,因为沉重的悲痛,始终未能动笔。徐慎离开了,但是他的精神、他的品德、他的思想却永留人间。

徐慎在文坛上是以小说创作量多质高而著称的高产作家。他每有新作就会给我邮寄过来,我这里留存了很多他的作品。我深知,他把自己毕生的精力都奉献给了文学事业。

他的“文为媒”曾成为文坛佳话。在那段战争岁月,他与青梅竹马的心上人李美蓉走散。直到新中国成立后,李美蓉从《河南日报》上看到了徐慎的小说,通过报社的编辑,两人才重新走到一起,遂结良缘。

徐慎勤奋刻苦,他一下班就坐在桌前写作,把闲暇的每一分钟都用到了写作上。为给人民文学出版社修改一部中篇小说,他竟把自己的收音机、手表、自行车、缝纫机都卖了,才凑齐赴京的路费。稿子终于改好了,可由于历史的原因,最终没能出版,但是徐慎对文学依然痴心不改。

有一年夏天,在去南阳出差的火车上,徐慎突然听闻一段动人故事。他边走边构思,到家后立即放下行李,不顾旅途疲劳和饥饿,就立即坐在桌前,把湿毛巾围在脖子上,左手用扇子赶着蚊子,右手执笔,汗把稿纸都滴湿了。他坐了一个通宵,写出《一个姑娘的遭遇》初稿,又经过反复修改,发表在1979年第4期《郑州文艺》上,引起了强烈的反响。

1978年盛夏的一天,我第一次到郑州去给徐慎送稿,他正在埋头写作中篇小说《奇冤记》,在一间低矮狭小的屋里,房间异常闷热,连个电扇也没有。我坐了不足10分钟,汗水就湿透了衣服,但是他却穿个大裤衩,满不在乎地用湿毛巾擦擦浑身豆大的汗珠。因为出版社催得很紧,他每天都要工作十四五个小时,常常坐到凌晨。有时还要连轴转,中午不能休息,还要抽出一定时间看稿、复信。

当时他已是《奔流》小说组组长,既要编稿,还要审稿、定稿。尽管他很忙,还是停下案头的工作,逐字逐句地看了我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小老乡写的几篇稿子,甚至将每个错别字、每个点错的标点符号都改正了过来,还逐篇提出了中肯的修改意见,并将他认为还可以的一篇转给了主编审阅。

他鼓励我多读书,还赠送我几本《奔流》编辑部当时编印的《中国历代文学作品选》《外国文学选编》等。从此,我从他和他给我的书中,才真正知道了什么是文学。

当时他的工资很低,上要养活多病的老父亲,下要供两个儿子上学读书。他的生活很朴素,很少吃肉喝酒,吸烟专挑便宜的抽。我出于礼貌,给他拿了盒烟,他执意不要,临走又原封不动地装在了我的口袋里。他说,如果有心意,就把家乡特有的上水石给他捎去一块。

我还记得,他的小屋里除了书稿和一张小床外,别无其他摆设,成摞成摞的书刊就堆在床头、地下、窗台墙角。窗外那盆花,不知多长时间没顾上浇水,早已干枯。他说,没有闲心侍弄那些玩艺儿,他的心里只有写作。

他的身体累垮了,患了很多病。后来他的大儿子也得了病,他既要为儿子治病,也要给自己治病,还要还欠下的外债,他整日陷于无尽的苦恼之中。尽管这样,他仍然没有丢下手中的笔,接连不断地有新作问世。有人说他写得快,而我则认为他是时间抓得紧,分秒必争。这种充分利用时间、忘我拼命的精神,及勤奋、持续的创作韧劲,很值得我们每个写作者学习。

他热爱家乡,无时无刻不在关心着家乡的文学事业。1984年,我要创办《乡音》报,特聘他为顾问,他欣然应允,并寄来情真意切的文章。徐慎对生他养他的故土的拳拳之心,溢于言表,其情之切,其意之浓,尽在其中。我把他的文章发表在1984年9月出版的《乡音》创刊号第1版上,立即轰动了整个临汝。

《风穴文艺》也是在他的关心支持下诞生的,他期望临汝的作家群能早日在这块园地上诞生、成长、崛起。他说,作者没有园地,等于战士没有靶场,演员没有舞台,运动员没有球场。他希望《风穴文艺》能像风穴山上的松柏一样青翠,像汝河水一样绵长。

《风穴文艺》办起来了,我一次又一次向他约稿,他却迟迟不写。他说,应该多给下边的業余作者留些地方,多给他们发表作品的机会。后来在我再三催逼下,他才寄来了精心所写的《故园三情》。

不管他多忙,只要家乡有文学活动,他都一次不落地赶回来参加。首次文代会他回来了;“汝河笔会”更是他亲自策划、组织的,他一下子给故乡带来了40多位河南省一流的作家、诗人;“牡丹笔会”,他又带着省文联所属的几家报刊主编回来助兴;“计建笔会”,虽然身患严重的肺气肿病,他还是回来了,一下车就骑着我的破自行车去拜访他儿时的老师王泉水……

他虽然是大作家,可平时一点架子都没有,他像一头老黄牛,吃的是草,挤出的是奶……可他却把他的文学成就归功于他的母亲和老师。他说:“母亲是伟大的,她用真善美的歌声敲开了我向往文学的心灵之门……老师是伟大的,他的诱导使我和文学结下了不解之缘……”

徐慎始终是乐观向上的。虽然在特殊时期被下放到大别山劳动,在艰苦的生活中,仍用笔讴歌着生活的馈赠。国庆10周年时,在新县劳动改造的作家南丁和徐慎举酒庆贺,徐慎说:“因着这样特殊的经历,我们才得以深入人民的生活,才能创作出扎根于人民、歌颂人民的时代作品。来,为了这一切,干杯!”

徐慎手把手教导我走上文学之路,这是我永生难忘且始终感恩的事情。多少个不眠之夜,我与他把盏夜话,共论文与人。我做出成绩,他会给予鼓励表扬;有了缺点,他就耐心批评教育。他常常对我说:“一个作家,要甘于寂寞,安于清贫,要说真话、说实话,要写出人民的心声……”他还说:“要多写一些有价值的纯文学。”我们的师生之情甚至超越了父子之情,父亲赋予了我生命,而他却赋予我艺术生命,并教我如何处世为人。

时光回转到1986年。他为了我的工作多方奔走,最后费尽周折、力排众议把我调到临汝县文联工作。我很感激他,于是买了几串香蕉去看他,他一下子就火了,批评道:“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俗气?也学会了社会上那一套。记住!要把工夫用到创作上!”我当时不知说什么好,只能噙着眼泪,频频点头。临走时,他把香蕉硬是塞回了我的手中。1991年春天,我打算写一部电视剧剧本,他亲自给电视台的台长写信、打电话,极力促成此事。

1992年9月,组织上送我到复旦大学作家班进修,我写信向他报喜,他很快给我回了信。我怎么也没有想到,这封信竟是他写给我的最后一封信。1993年12月7日,正当我准备把我在复旦大学写的一部长篇小说《美女山,美女河》的清样拿去给他指教的时候,却收到了一封迟到的讣告:“河南省电影电视家协会副主席徐慎同志不幸于1993年11月26日病逝,享年60岁……”同时我得知,他的遗体告别仪式已于12月3日在火化场举行。我凝望着那封迟到的讣告,因没能与他见最后一面而深感遗憾。

窗外的雨哗啦啦下个不停,一连几天几夜。在他去世后的第28年,我断断续续地写着这篇短文。他虽早已离我远去,但始终是我为文做人的榜样,一直激励我写出更多无愧于时代和人民的作品!

责任编辑/孙燕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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