萨满：从“巫医”到艺术治疗者

2021-07-21仇广宇

中国新闻周刊 2021年25期

仇广宇

摄影师在内蒙古的草原上遇到了这个人，并不知道他的姓名和身份。

婁金山，一名60岁的萨满大师。

女萨满冯兰45岁，她戴着头冠，流苏遮住了大半脸庞，是当地萨满服饰的常见装饰。

萨满教是数千年来活跃在北方游牧民族中的宗教，信仰者相信世间万物灵魂的强大力量。萨满（Shaman）这个词指的就是萨满教中的“巫师”“跳大神的人”，即人和神之间沟通的使者。在科学不发达的古代，萨满们通常扮演医生的角色为人们解除病痛，他们既是先知、智者，也是“白衣天使”。

在现代社会，萨满们依然在一些少数民族聚集的社区中存活，他们找到了新的职业定位——心理医师和艺术治疗者，他们通过祖先传下来的仪式，用类似“艺术治疗”“心理治疗”的方式为信仰萨满教的少数民族的患者打开心结，辅助医生进行治疗。

寻找当代萨满

丹麦摄影师肯·赫尔曼在十几岁的时候，就幻想着能够沿着西伯利亚大铁路去人迹罕至的地方旅行。2016年，他第一次来到中国内蒙古的大草原拍摄传统蒙古文化中的摔跤手，而正是这一次旅行让他有机会得得知，当地仍然活跃着一些能够实施传统仪式的萨满。

萨满利达夫拉站在呼和浩特市一个拆迁工地前，他衣服的褶皱里有红色的蛇形饰物。穿戴富有特色和象征意义的服装是他们“从人到神”沟通的重要途径。

2017年，在当地朋友的引荐下，赫尔曼来到呼和浩特，获得了与这些萨满亲密接触的机会，他被允许参观拍摄萨满仪式的现场，得到了他们友好而热情的招待。在内蒙古，他看到举办萨满仪式的诊所与高速公路、杂货店等现代城市景观聚集在一起，色彩鲜艳的服装造型、充满神秘感的音乐舞蹈与北方城市灰蒙蒙的街景形成巨大的反差，给了他丰富的灵感。

萨满们的服装具有民族特色，它们色彩斑斓，带有动植物等自然元素，象征萨满教的信仰基础——万物有灵，有时候衣服上还挂着兽皮、骨角。蒙古族的萨满一般身穿袍式神服，有些人头上戴有五个锯齿的铜制法冠，还有些有身份的萨满会戴面具——这是他们从“人”到“神”，进行身份转换的重要工具。

这些民间萨满仪式通常与蒙医正骨、外伤治疗等医疗行为相结合，为患者解除思想包袱或是“驱逐恶鬼”。一般在诊所的地下室或者室外进行，仪式通常从敲鼓环节开始，伴随着强劲鼓点和舞蹈，萨满们会进入恍惚状态，他们被祖先“灵魂附体”时会发狂，不断念念有词甚至口吐白沫。一个经典的萨满教仪式通常包含设坛、清神、献祭、驱魔、脱衣等过程，伴随着大段的歌唱、舞蹈和咒语，有时仪式时间长达几个小时。

萨满鲍曼杜拉的身后是破败了的电厂建筑，一位年轻的萨满男孩站在他身后。

古老职业如何与现代社会相结合

在成吉思汗统治时期，萨满教曾在蒙古地区颇为兴盛，清朝之后，萨满教被佛教融合影响，地位开始下降。自20世纪以来，萨满文化又一直被当作迷信对待，到了20世纪90年代，出于对传统文化的尊重与保护，萨满文化才重新开始兴起。此时活跃在祭祀活动中的萨满们逐渐与世界各地的医疗手段结合到了一起，在现代社会找到了自己的一席之地。

在萨满教中，一个人成为萨满需要契机。除了那些继承祖先职业成为萨满的人之外，长期患怪病的经历通常就是这样的一个契机，比如在B站上传“跳大神”纪录片的孙柏强就自称有类似的经历。而学者乌仁其其格和陈永春2006年的一项田野调查显示，在内蒙古自治区科尔沁左翼中旗某地进行的萨满“过关”仪式中，前来的12名萨满的徒弟都有长期患病的经历，这些疾病被统称为“巫病”。

在一个信仰萨满教的普通人患上巫病后，他们会去寻找萨满进行解决，在一次次与“祖灵”沟通的仪式过程中，他们治愈了自己，也逐渐由病人成为医生。其中，男萨满叫做“博”，女萨满叫做“乌都干”。不过，要成为一名合格的萨满，“巫病”只是第一步，还必须经过大量学习，掌握丰富的礼仪知识。此外，拥有非物质文化遗产表演资格也是从事萨满职业的加分项。

哲学家海德格尔认为，萨满教是戏剧表演、歌唱和舞蹈等各种艺术的综合体。而从人类学的角度出发，宗教仪式也是一种满足人类心理需要的“仪式性行为”。因此，如今萨满教的吟唱、音乐和舞蹈已经被认为是一种艺术治疗的方法，尤其是针对抑郁等“身心灵问题”。在美国，2009年，有医疗仁慈中心曾邀请苗族巫医和一些有特殊信仰的病人进行对话，以“召回病人迷失的灵魂”，也通过这种方式说服他们接受现代医学的治疗手段治疗疾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