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江方志所录明代运河诗文研究
2021-07-19柳龙玺杨贵环
柳龙玺 杨贵环
引言
镇江地处苏南,人杰地灵,历史悠久。《元和郡县图志》卷二十五记载:“初,秦以其地有王气,始皇遣赭衣徒三千人凿破长陇,故曰丹徒。”(北京商务印书馆1937年版,第651页)后隋朝时期,镇江因“城东有润浦口”(第649页)而有“润州”之称。后于北宋政和三年(1113)设镇江府,镇江之名始得之。镇江濒江临河,地处江南运河北端,长江与运河交汇处,曾以“人文史迹之贵,八方交通之便,自然风景之秀”(镇江市地方志办公室,《镇江要览·序》,江苏古籍出版社1989年版)而蜚声国内外,是“以河兴市”的绝佳典范。《乾隆镇江府志·张序》(乾隆十五年增刻本)中有记载:“镇江当大江南北之衡,而东际江流入海之尽境,其地控天下之枢,为第一厄塞。”镇江因河而兴,镇江文化也因河而兴。而镇江方志中不仅详细记载了明代镇江的地理、沿革、风俗等情况,还记载了相当一部分的诗文,这为我们挖掘镇江的历史文化资源,重现往日的镇江运河风光,探索镇江运河文化内涵提供了重要的参考资料。
一、镇江方志所录明代运河诗文概况
(一)镇江方志简述
镇江作为我国历史文化古城之一,历史悠久。据文献记载,最早的地方志始于南朝刘宋时期。之后,历代有编纂,沿袭下来,颇具规模。镇江志书中以《康熙镇江府志》《乾隆镇江府志》《康熙丹徒县志》《嘉庆丹徒县志》《光绪丹徒县志》《丹徒县志摭余》这六部志书的艺文部分较为丰富,然《乾隆镇江府志》艺文部分与《康熙镇江府志》艺文部分相差无几,三部“丹徒县志”艺文部分中又以《光绪丹徒县志》艺文部分最为详尽,《丹徒县志摭余》则另辑录了部分诗文,因此以《乾隆镇江府志》《光绪丹徒县志》《丹徒县志摭余》三部志书作为收集整理镇江明代运河诗文的参考资料。我们参考的版本是《乾隆镇江府志》[乾隆十五年(1750)增刻本]、《光绪丹徒县志》[光绪五年(1879)刻本]和《丹徒县志摭余》[民国七年(1918)刻本],后文中所引用的文段和诗歌也均选自这三本志书。
其中《乾隆镇江府志》是清代冯夔飏重修、朱霖增纂的镇江市古地方志,是一部较有影响力的地方志,也是现存镇江古方志中比较完整的一部。它在《康熙镇江府志》的基础上,增加了康熙十三年(1674)以后的部分内容,其中也增加了诗文的收录。朱霖在《乾隆镇江府志》序中提到,之所以编纂此志书,是见《康熙镇江府志》存版因虫灾使得书籍有所破损,字迹也有许多无法识得,加上新上任者的调任调整等变化,于是对旧版进行增补并编成此书。该志书共五十五卷,第四十四至五十三卷为艺文部分,共十卷,按照文体年代顺序分类,所辑录的诗文十分丰富,约有1000多首。《光绪丹徒县志》(光绪五年刻本)是由何绍章、冯寿镜于清光绪五年(1879)修纂,其《重修丹徒县志序》中提到“丹徒志自嘉庆初重修后迄今八十余年,其间建置之沿革,制度之损益,户口之消长,风俗之盛衰既有异。于前况经兵燹”,因此修纂此志,且“分类别择精语详,上足以备内外史之采择,下足以为长民者之所考”。该志书共六十卷,第四十六至五十六卷为艺文志,共十一卷,按照年代、文体顺序再以作者分门别类,辑录了大量文人的诗文作品。不仅涵盖了《乾隆镇江府志》中的相当一部分诗文,而且内容有所增补,例如,潘一桂的《北固山赋》,在《光绪丹徒县志》中不仅收录了这篇文,还收录了潘一桂的《焦山赋》《金山赋》,这为我们挖掘明代镇江运河文化资源提供了十分重要的参考资料。清代李恩绶撰、李丙荣续辑的《丹徒县志摭余》(民国七年刻本)共二十一卷,第十四至二十卷为艺文志,共七卷。其序中提到,“文较多,凡江苏诗徵京江耆旧集及润州事迹诗抄,已载者概不列入,避复也”,因此此志在诗文收录上明显不如前两者丰富,但有所补充,故也作运河诗文选取的参考文献。
(二)运河诗文选取标准
这三部志书中关于镇江明代运河的诗文共约有136位诗人所作的231首,其中有117首选自《乾隆镇江府志》,160首选自《光绪丹徒县志》,23首选自《丹徒县志摭余》,除去志书中重复收录的运河诗文,最后经统计共约231首诗文。主要按照五个分类标准:一是以渡舟为出行方式的送别诗文、出行诗文,如周用的《再送卢黄岩教授镇江》、焦竑的《送君杓游金焦》、唐顺之的《丹阳别王道思》、李东阳的《送杨应甯提学之陕西三首》《九日渡江》、吴有涯的《送张向之之京口》、吴中行的《济上赠曹侍御出守润城》、邬佐卿的《焦山送龙司李》、朱应登的《送卢文华谪镇江学校》、王恭的《赋得铁瓮城送刘侍御省亲归图》、朱方中的《送郭次甫之焦山兼讯吴孝甫疾》《送天游之焦山兼怀印出上人》等;二是乘舟游于运河航道的记游诗文,如杨一清的《游甘露寺》《闻胡孝思独游焦山》《与屠大理元勲夜游焦山》、乔宇的《游金山記》、吕高的《秋日江上漫兴》、《渡江》、文徵明的《舟中望金山》、唐寅的《游金山》、高启的《舟次丹阳驿》、王心一的《归渡扬子江》、王寅的《自金山放舟登焦山》、高崶的《游金焦两山记》、葛麟的《游金山》等;三是登山或于渡口远眺所见运河景象的眺望诗文,如潘一桂的《三山赋》、杨一清的《金山》《登金山》、王鏊的《焦山》《甘露寺》、乔宇的《宿金山》、沈周的《金山》、周用的《京口晚眺》、陈永年的《登妙高台上紫霞楼》、冒起宗的《午日与焦山僧话旧》、李默的《望江记》、葛麟的《乙酉四月登金山》、姚广孝的《登金山寺寄甘露湛源长老》等;四是记载运河阻塞、疏通河道或修建桥梁的诗文,如谈自省的《孩溪重建石桥记》、王樵的《金坛县重修雨闸记》、刘观文的《张氏赈饥记》、萧鸣美的《请置江南镇守海口疏》、张佳允的《拟登焦山会风浪不果》、杨一清的《七月三十日水灾纪异》、唐顺之的《镇江丹徒县洲田记》等;五是竞渡诗,如王衡的《乙酉五月五日游金山观竞渡》。所整理的诗文在分类上或有些许交叉,但均与运河紧密联系,或游览之作,或俯瞰之感。
二、镇江方志所录明代运河诗文的作者
镇江是中国历史文化名城之一,扼南北要冲,得山水之胜,钟灵毓秀,人才辈出。三部志书所录的231首明代运河诗文涉及多达136位诗人,他们与镇江也颇有情缘。加之明代在文学领域呈现出流派林立的特点,故而诗人之间的交游来往也甚多,从历来学界的研究中我们也可窥探一二,故而在此不多作探讨,仅从其与镇江的渊源来论。而这些诗人与镇江的渊源可以镇江籍诗人与非镇江籍诗人而论。
(一)镇江籍诗人
镇江,《明史》卷四十《地理志》记载:“镇江府元镇江路,属江浙行省。……领县三。”(中华书局2000年版,第621页)我们研究的是镇江方志所录明代运河诗文,因此,我们所认为的镇江府应沿袭明制,领三县,包括丹徒、丹阳与金坛。本文所探讨的镇江籍诗人也皆以此为划分标准。
镇江籍诗人约有15位,包括丹徒人萧鸣美、韦椿、吕高、邬绅、邬佐卿、刘觐文、陈永年、谈自省,丹阳人葛麟、姜宝和金坛人曹大章、张祥鸢、王樵、史迁,还有一位邬宪不知其所属县区的。这些镇江籍诗人自小生长于镇江,对镇江十分熟悉,也有很深的感情,在鎮江的山水名胜也留下了颇多足迹与作品,这从志书中收录的他们具体诗作的数量也能看出。单说运河诗文,与非镇江籍诗人相比,镇江籍诗人的个人运河诗文数量较多。如邬佐卿一人就有九首,而其父邬绅,年少时曾与杨一清交游,多次任官,但邬绅之名略逊于邬佐卿,相关诗文仅有两三首;33岁高中榜眼的曹大章只有一首,其门人张祥鸢却有五首,吕高也有五首。当然这也与其交游、成就大小等相关。然其中有五位镇江籍诗人所录诗文极少,运河诗文也仅几首,其生平、交游等资料也难以考证,一是丹徒人萧鸣美,仅在《续纂淳安县志》(光绪十年刻本)卷六《职官志》中有其“字虞飏,丹徒人,干理优长,在任注孝经,其讲乡约不徒循故事而已,饬祀课土,整桥赈饥,凡可以便民者无不为也,可称良吏”的记载,从中仅能得知其有注经释文之才,并且关注民生民情;二是丹徒人陈永年,其字从训,相关资料寥寥无几,只知在《光绪丹徒县志》(光绪五年刻本)中记载其为“工书,出入大令怀素,画亦名一时”,所交往多贤士,其中和邬佐卿、茅溱、陈观之往来最为频繁;三是丹徒人谈自省,《光绪丹徒县志》(光绪五年刻本)有记载,其字秀曾,为万历三十二年(1604)甲辰科进士。其任应天府尹时,因得罪小人魏忠贤被其构陷削职,后至崇祯改元才得以复官,八十岁时卒于里,“卒之日,有素笃道交不敢干权贵之句,江浙皆祠祀之”;四是金坛人史迁,仅有《金坛县志》(光绪十一年活字本)记载其“字良臣,金坛人。笃学慎行。……工于诗文。归田十年,作老农赋以自见”,在明洪武初年,他多次被起用,在其所治州府为人称颂,有作品集《青金集》;五则是邬宪,《江苏省通志稿·人物志》的第一百零四卷将其归在镇江府艺术类中,记载其号称墨痴,擅长写小楷(江苏省地方志编纂委员会,《江苏省通志稿》第10册,江苏古籍出版社1999版),却未在其他方志中发现相关资料记载。尽管志书中收录了一些声名不显的诗人以及不常为人传颂的诗作,但它们仍然具有十分重要的文学价值。
(二)非镇江籍诗人
此类诗人虽并非镇江籍,却也与镇江有着独特的情缘,也为镇江添上了一抹亮丽的颜色。
首先,是在镇江生活过一段时间的诗人。一是到镇江任职过的诗人,如茅坤、徐一槚、林魁、李奇玉、潘一桂和周诗等。《乾隆镇江府志》(乾隆十五年增刻本)卷三十四《名宦》记载:“茅坤,字顾甫,浙江归安人。戊戌进士,以文章名嘉靖二十二年。知丹徒县,会岁祲,多方赈恤,民赖以生,事载姜宝记中。”还记载徐一槚“万历元年知丹徒县,慈祥豁朗,决断如流。在县数年,百利俱兴”,后也因为使丹徒县各方面得以发展而升职。其中还有关于林魁的记载,“林魁,字廷元,福建龙溪人。弘治壬戌进士,正德七年由户部郎中擢守镇江。刚正清介,不可干以私。杨、靳二家子弟足迹不敢入其门。桂萼令丹徒才气横溢,魁稍裁抑之迹”。他为人公正,居官清廉爱民,因而深受百姓敬仰。李奇玉则为“天启壬戌成进士,后应官汝宁知府”,后告归开始注经,被当时的学者称为“荆杨先生”。还有曾任镇江府知府的潘一桂和金坛县知县周诗。二是由于一些原因于镇江寄居的诗人。如《明史》卷十六《武宗本纪》记载“癸卯,(武宗)次镇江,幸大学士杨一清第”,(第143页)可见杨一清是暂居镇江且有住宅的,其中还有卷一百九十二《杨慎传》“(杨慎)尝奉使过镇江,谒杨一清,阅所藏书”(第3386页)的记载也可佐证杨一清确实常居镇江,后其父亲逝世葬于丹徒,于是就此留下,而杨一清的作品集也取名为《石淙诗稿》。
其次,是于镇江游玩过的诗人。镇江山水相连,景色秀丽,名胜古迹颇多,向来吸引文人墨客。如《明史》卷一百四十五《姚广孝传》记载姚广孝“经北固山,赋诗怀古”,(第2711页)他曾多次来到镇江,留下了“三度来登多景楼,妙高台上始能游。长江如练山如画,独倚阑干笑白头”(《登金山寺寄甘露湛源长老》)的诗作。浙江诗人陈鹤至镇江,时应为霜雪初落、大雁南飞、城内草木凋零的冬日,登上金山,忆起南宋梁红玉曾在金山击鼓抗击金兵,使士气大增并大获全胜,然南宋最后还是覆灭,抒发了物是人非的感慨。昆山人王叔承至金山游玩时还留下了组诗《金山江天阁》,其一“扬子桥横落日明,瓜州天白晚潮生。海云忽到金山寺,江气遥吞铁瓮城”,不仅点明金山坐落之处并且表现了镇江作为江河交汇处的磅礴气势。其二“鸟外渔歌断水烟,隔波唤过打鱼船。鲥鱼出网鲜犹活,笑掷船头三百钱”,生动形象地描绘了滨水渔家捕鱼、卖鱼的朴实、轻松、愉快欢乐的生活情景。其三“夭堑悠悠尔奈何,大江南北自沧波。壮怀莫遣神龙笑,千古斜阳钓艇多”,则暗含了诗人自己对人生的所感所叹所伤。
再次,是行舟途经镇江的诗人。例如,据《明史》卷二百八十五《胡翰传》记载,胡翰曾被太祖侍臣多次推荐,因而“召至金陵”,(第4885页)按照当时的出行方式,我们认为胡翰主要还是通过大运河,北上取道镇江至南京,胡翰也曾留下《京口纪行》等记游之作。还有科举屡次不第却仍多次尝试的祝允明,其《丹阳晓发》中状写自己“萧骚两秋鬓,无处定生涯”,他住在苏州,曾多次乘船沿河北上参加会试,该诗或许是作于多次落第后怀着最后仅存的信心前去参加会试期间。再如“前七子”之一的王廷相,他于嘉靖九年(1530)至嘉靖十三年(1533)任南京兵部尚书,其行舟渡京口时,为“三山”壮观之景所叹,联想到“伯鸾会稽隐,亭伯辽海窜”等,又发出“时命古有然,适性勿三叹”之感,留下《雨晴渡京口》这一名作。
此外,还有一些诗人或并未亲自来过镇江,或其诗作并非于镇江所作,但由于其所作之诗文提到了镇江运河或镇江而被收录于志书中。如梁有誉,未发现其至镇江的记载,但其《送罗山甫还润州》也被收录于镇江志书中。
三、镇江方志所录明代运河诗文中的文化意蕴
《光绪丹徒县志·序》(光绪五年刻本)中记载:“渡大江而南则镇江府,当其衡。……其地形势雄峻,川原阨塞。”《明史》卷八十八《河渠志》中记载:“挑镇江、常州漕河深广,使输挽无阻,公私之利也。”(第1440页)明代时期,京杭大运河十分畅通,航运也有相关的政策支持,加上镇江又是大运河与长江的交汇处,因此其在航运、灌溉等方面不仅给镇江人民带来了极大的便利,也造福了运河两岸的广大人民。镇江方志中所录明代运河诗文,一方面反映了明代镇江运河航运、灌溉、竞渡的多样功能;另一方面也将河岸名胜如“三山”的风光记录下来,具有丰富的文化意蕴。因此可将其大致分为表现运河功能的诗文与展示运河两岸名胜的诗文两大类。
(一)表现运河功能的诗文
首先,運河主要是航运之用。镇江方志中所录的明代运河诗文大部分也体现了当时的人以航运为主要的出行方式。如杨一清的《归至京口舟中感兴》组诗,诗人在第一首诗中描写了行舟时恰逢“夕照变岩姿”,感觉自己如同“白云行水中”,而河面的风徐徐吹来,不禁令诗人“尘虑忽已忘,豁然心境融”,诗人还“缅怀十年前,何事不匆匆”,将行舟之速与时间流逝之速相比较,想必当时的航运速度是不慢的。苏州诗人汪膺也曾乘舟经镇江,所作《过金山》中描写途中“疾风驱孤帆,飙息千里至。晨兴望京口,清思杂余寐。金山如飞仙,烟鬟动苍翠。明月缀两珰,芙蓉缉幽帔,独立洸漾外,片片云光灵。秋色淡其间,不妆自妍媚”,不仅记录了途经镇江的时间,描绘了运河岸边眺望金山苍翠葱郁的景象,还生动地写出水波荡漾、金光闪闪的动态美。还有诗人王廷相途经镇江丹阳时作《丹阳》,“南国自多趣,况临江岛浔。迎舟一雁起,隔浦片云沉。逸调在山水,逢人无古今。不缘临海作,谁识谢公心”。该诗拟为诗人于嘉靖二年(1523)后迁南京兵部尚书期间泛舟经过丹阳时所作,全诗语调轻松欢快,毫不掩饰其对自然山水的热爱之心与对自由生活的向往之情。然皇甫汸所作《泊丹阳》一诗,开门见山表明“日暮丹阳郭,维舟旅思违”,后又通过“蝉”“江柳”“萤”“野烟”等意象营造出悲凉、凄清的氛围,将其旅思之悲抒发得淋漓尽致。该诗拟为诗人赴任途中泊舟经丹阳所作,因诗人曾多次因赴任沿运河往返,故无法确认该诗具体作于何时,但该诗给人以凄清之感,可能为诗人贬谪心情低落期间所作。《明史》卷八十八《河渠志》中记载:“浚丹徒通潮旧江,又修象山茭湖塘岸……开常州之百渎,泄溧阳、镇江、练湖之水,自西北入於太湖。”(第1435—1443页)可见虽然在明代时期,大运河得到了极大的利用,但也存在记录着运河阻塞或风浪过大影响航行的诗文。如诗人张佳允所作《拟登焦山会风浪不果》,诗人本欲泛舟至焦山,再登焦山游玩,然风浪太大,镇江城内所行之舟又多为小帆,故阻碍了诗人出行,进而有此作。还有丹徒人萧鸣美的《请置江南镇守海口疏》也是因河道泥沙淤积请求疏通所作。
其次,运河还有灌溉功能。《乾隆镇江府志》(乾隆十五年增刻本)卷五十五中河工疏稿中就记载:“京口一带运河为南北咽喉,历年以来用丹徒丹阳两县百姓挑浚淤浇。”而百姓用运河之水多为灌溉农田。唐顺之有《镇江丹徒县洲田记》一文,其中记载了水灾时因河渠干涸致使百姓歉收,当时就有派人引运河之水以解用水之难。还有镇江人杨一清的《七月三十日水灾纪异》,其中也记录了用作灌溉的河道因水灾使百姓遭难。
最后,还有一类竞渡诗将运河的娱乐功能也展现了出来。竞渡大概类似于我们如今所说的划龙舟比赛。镇江方志中所录明代运河诗文中关于竞渡的诗文并不多,仅王衡的《乙酉五月五日游金山观竞渡》一首,其在诗中将江浪翻滚形容为如同箭刹地放出般迅猛,且又高又快,将竞渡时水浪翻涌的宏大场面描绘得形象生动。但其实在明末清初散文家张岱所著散文集《陶庵梦忆》中就有记载:“看西湖竞渡十二三次……壬午竞渡于瓜州,于金山寺。……自五月初一至十五,日日画地而出。五日出金山,镇江亦出。惊湍跳沫,群龙格斗,偶堕洄涡,则蜐捷捽,蟠委出之。金山上人团簇,隔江望之,蚁附蜂屯,蠢蠢欲动。晚则万艓齐开,两岸沓沓然而沸。”(中华书局2008年版,第99页)其不仅将竞渡的时间、地点记录下来了,还将所用龙船的形态、当时竞渡的盛况都呈现了出来。可见当时划龙舟比赛也是镇江的一大风俗,想必当时人团簇拥、隔江望之的景象也是一大盛况,是不同于漕运繁荣景象的别样运河风光。
(二)展示运河两岸名胜的诗文
镇江,名胜地也。山水名胜颇多,尤以“三山”最为闻名。在各个地方志的疆域图中,有关金山、焦山、北固山的图于周边河面上均绘有船只,由此可知,于镇江运河上可一览“三山”风采,于“三山”亦可一览运河风光。
焦山因东汉焦光隐居山中而得名,是长江中四面环水的岛屿,故而往往可以登山眺望,也可泛舟游览。诗人张祥鸢曾登焦山赏雨并为此作诗,他登览雨中焦山后,不免俯瞰江河之景,对于这大江东入海的壮观气象丝毫不吝啬笔墨,并认为焦山乃最适合高隐之处,对其赞不绝口。诗人魏学礼至焦山游玩时,曾留下《焦山》一诗:“焦君得道几千载,此山犹挂焦君名。飞涛万里渺无际,遥望奇绝疑蓬瀛。凌云孤石挺然在,摧撼不动长峥嵘。朱槛倚殿若阆苑,白石照映何晶莹。石栏临江江水阔,月明匹练参差横。忆昨仙人乘鹤驭,丹成一朝上天去。石床炉鼎漫寒烟,万壑花香大江曙。谷变林移樵径深,不识当时炼丹处。瘗鹤空传笔法奇,华阳妙刻今何之。水落欲拓半行字,若有若无安从施。因思俯仰皆陈迹,徙倚斜阳扫苔石。且与江山作主人,他年来访神仙宅。”焦山因江河环绕而令诗人有此为蓬莱仙境之遐想,不论其凌云孤石,还是朱槛倚殿,都散发出与众不同的光芒。焦山临江,江水广阔无垠,自此处赏月,月亮都显得更为皎洁明亮,诗人将焦山赞叹为“神仙宅”。诗人王思任似乎与其有同样的想法,认为“海山多仙人”,于是乘舟前往,“拜浪之鱼同出没也”,到岸边后,“坐至子夜,而天风渐劲,澎湃芎然,江声入僧室矣”。诗人邬佐卿于焦山送友人离开时,正处四月,江南有些花已经开始凋零,林间新发了许多嫩芽,莺的啼叫却显得有些力不足,使人惆怅,诗人看着江水狂澜载着友人向东走,却有了“转眼沧桑不足论,惟有文章常不朽。潮声西去远金陵,晋宋梁陈自代兴。故宫寂寞多禾黍,留得南朝几寺僧。世情反覆殊难保,奔走风尘令人老。况复聚散等浮云,空将离别萦怀抱”(《焦山送龙司李》)的感慨。盛恩的《京口三山赋》中将焦山称作处士,将金山唤为公子,用幽默风趣的口吻将金焦并峙、东西相望的情形点出。的确,金山,亦屹立于江中,与焦山对峙。诗人李梦阳送友人还京口时作诗写道:“金山会当聚,别暂情可忍。”(《送张六还京口》)。然全诗并未流露出过多的不舍之情,反而描写江面水波清澈,水流平稳,表现出行舟途中将一帆风顺。同时写到将于金山与友人再次相聚,因此暂时别离的感伤还可以忍受,表现出诗人对与友人再聚的期待以及分别时的豁达乐观之情。玉淙居士汪膺在乘舟经过金山时曾发出“金山如飞仙,烟鬟动苍翠。明月缀两珰,芙蓉缉幽帔。独立洸漾外,片片云光灵。秋色淡其间,不妆自妍媚”(《过金山》)的赞赏之感,其伴随着晨光望京口,一切杂思都消失得无影无踪,跟着轻快的流水,群峰浮动而过,“如探玉女怀,凡得几环璲”(《过金山》)。明代书法家王宠渡江时写道“肃舲溯洪涛,挂席展奇?”,而望见环江河的金山,又被其“兹山绝地胜,江海秀磅礴”(《渡江望金山》)的气势所折服,诗人亦由此联想到由巨灵劈开的太华山和由神禹凿出的龙门石窟,认为这并非大自然的鬼斧神工。山间苍翠色的山雾浓密朦胧,伴随潮声闻寺庙中的钟声,诗人虽也为水乡人士,却无法隐居于滨水之处。表现了诗人愿为苍生分担忧愁的强烈责任心与雄心壮志。“三山”之中的北固山,横枕大江,山势险固,亦在镇江方志所录明代运河诗文中常见。明人汤寅有《北固山赋》一篇,先点明其绝佳的位置,“纡京岘而右,称别岭于鲛宫。跨黄鹤而南沿,凌宝盖而西雄。汲天津之伏流,坼海涵之冲瀜”,紧接着从其高、陡继续展开,将其石路、楼台前面的景象进行描述,后一步步状其后“多景之楼,清晖之阁”等景观,运用夸张的手法将北固山的“绝”展现在世人眼前,正如诗人自己所言,“果择胜而逍遥,庶兹土之尤绝”。丘云霄在登北固山望江时,描绘了“地入秦淮千嶂出,天分南北一江流”(《北固山江望》)的广阔之景;邬佐卿则在游北固山寻僧不遇时作了组诗《北固山寻礼上人不遇》,其一“春光在杨柳,新青达茅屋。隔江僧未归,东风吹水绿”点明了创作的季节为春天,简单记述了行程;其二“春潮上海门,大江杯可渡。山头一片云,飞坠江头树”则描写了自北固山俯瞰大江春潮之景;其三“入山心自静,芳草又逢春。寺外几株树,黄鹂啼向人”则表达了诗人在北固山感受到的宁静闲适之感。茅坤在同友人书信来往中,也写到镇江“南控江流,北枕海口”,并且其“尝携客登北固眺金焦而临流赋歌”(《与王润州书》),一同感受潮声山色。
大概镇江“三山”早已与运河连为一体,写山总要绘江河浩瀚之态,写江河又不免道名胜情韵之感。而山水相融,或予人浮生渺小之感,或予人宇宙无穷之叹,或予人隐逸自然之愿,或予人过往茫茫不可回首之哀,抑或是予人忘怀忧愁之乐,等等,这些大抵就因人因时而异了。同时,在相当一部分的游记文中也都可以体现“三山”与运河的交融。如乔宇的《游金山记》、王叔承的《游金焦两山记》、王衡的《游京口诸山记》、都穆的《游北固山记》《游金山记》、冯梦祯的《游金山记》等。
结语
近年来,运河文化愈加显示其独特的魅力。镇江作为大运河流经的一座城市,曾承之而得到经济、文化等方面的发展,如今也应不断整理相关的文献资料,为运河文化的传承作出努力。对镇江方志所录明代运河诗文的研究,有助于我们发掘镇江运河文化与文化资源,能让我们更加深刻地体会大运河文化内涵,促进镇江运河文化的繁荣与发展。镇江方志所录运河诗文,仍需要我们进一步深入挖掘和探究。
基金项目:江苏省社科应用研究精品工程课题(项目编号:20SYB-153);镇江市社科应用研究“大运河文化带建设研究”专项课题(项目编号:2020DYL05);江苏大学2020年大学生实践创新训练计划项目(项目编号:202010299530X)。