存在即意义

程婧

“我常想世界就是一个大机器，机器没有多余的零件，它们所需的零件，一件不多，一件不少。因此我想如果整个世界是一个大机器，我就不会是多余的零件，我相信天生我材必有用，你也一样。”由马丁·斯科塞斯导演的《雨果》中的这句台词给笔者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有人说，这部影片是马丁·斯科塞斯写给电影的情书，意在致敬科幻电影制作鼻祖乔治·梅里埃。不仅如此，影片也诠释了电影艺术的存在与意义以及蕴含的一些人生哲理。

一、电影梗概

故事发生在“一战”后的巴黎蒙帕纳斯车站，人们在熙熙攘攘的车站里步履匆匆，忙碌的身影穿梭其中，仿佛肩负着各自的使命。他们好像已经从战争的阴霾里走了出来：车站里的胖叔叔总想和抱着狗的女人搭上话，巡检员总爱看向卖花女……车站门口高处挂着的大钟里藏着一个叫雨果的小男孩儿，他正望向车站里一家不起眼的玩具店。这个小男孩儿正是影片的主人公。

雨果总想偷玩具店里的零件，这一天，当他想再次行动的时候却被玩具店的老板发现。老板是一个年过半百的老头儿，他抓住雨果后在他身上发现了一个本子，翻看里面全是机器人图稿。老头儿看完后神色大变，急声质问其本子的来历。事实上，这个本子是雨果父亲的遗物。雨果的父亲是个机械控，以修钟表和博物馆的精密仪器为生。一次，他的父亲从博物馆里意外带回一个已经毁坏的机器人，父亲很喜欢它并和雨果约定，一定要修好它。父亲把机器人的零件都画在了那个本子上，但直到父亲意外去世，这个损毁的机器人也没有修好。雨果失去父亲后，被酒鬼叔叔收养，和他住在车站的大钟里，负责给钟表上发条。或许因为机器人是父亲生前未竟的执念，雨果暗自下定决心，一定要帮父亲把机器人修好。最近酒鬼叔叔失踪，下落不明，只剩雨果一人在大钟里生活。他只好一面完成上钟的工作，一面到处偷零件回来修机器人。如今，父亲留给他的唯一遗物被玩具店的老板收走，雨果很伤心，想要回他的本子。阴错阳差下，他结识了老头儿的养女伊莎贝拉，并在她的帮助下成功拿回了本子，修好了机器人。令人意外的是，机器人修好后，他们才发现，玩具店老板的真实身份竟是乔治·梅里埃，著名的电影大师……

二、道具元素

剧情发展到这里，观众或许会暗自猜测：玩具店老板和机器人也许存在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诚然，我们在追求故事力量的时候往往企图在剧情或者人物上找到戏剧张力从而完成表意，但是一些道具提供的细节同样可以催动情绪的高潮。在《雨果》这部影片中，机器人、钥匙、书本、钟表与火车等道具都有其重要的隐喻意义。

首先，机器人完成了人物之间的沟通与继承关系。雨果之所以是机械控，是因为从小在钟表匠父亲身边耳濡目染，痛失父亲使得他的性格变得顽强且执拗。在薄凉的钟楼生活中，唯有父亲遗留的机器人与他日夜相伴。雨果与机械人是人物与重要道具，同时又是隐喻化的人物道具。机器人是雨果与父亲唯一的牵连，在某种程度上，也是他们仅有的沟通方式。这便是雨果尝试修补机器人，倒腾着各种零件，对机械表现出浓厚兴趣的原因。他继承父亲的遗志，想借此留住与父亲的回忆，与父亲进行另一种形式的对话。此外，机器人在帮助雨果对抗孤独的同时，也将他与梅里埃先生联系在一起。影片从笔记本落到梅里埃先生手中开始埋下伏笔，由雨果的实验推动情节发展，一点点地将隐藏在机器人背后的迷雾拨开。机器人由老人传递给了父亲，再由父亲遗留给雨果，雨果与老人也由最初的矛盾与误会发展到了最后的理解与回归。在一次次的流浪中，機器人将影片的主要人物密切地联系在一起。

其次，钥匙与书本扫清了人物发展的障碍。跟随钥匙与书本同时出现的人物—伊莎贝拉，在影片中很好地充当了润滑剂的角色。雨果如车站的钟表，常常因为现实问题的困扰而踟蹰不前，她便在恰当的时候给“钟表”加油，使其继续“运转”。而伊莎贝拉身上所佩戴的心形钥匙项链帮助雨果解决了修好机器人的难题，在一定程度上拉近了雨果与梅里埃一家的联系，同时也推动了剧情发展，使雨果意外发现藏在机器人身后的秘密。影片中，伊莎贝拉带着雨果来到图书馆，认识了勒比斯先生，而勒比斯先生的书本则成为雨果解开梅里埃秘密的有力工具。他们在一本书里发现了梅里埃曾经的真实身份，并在梅尼埃电影粉丝的帮助下一步步了解了电影大师梅里埃曾经的光辉岁月。当影片的推进陷入复杂境地，问题和矛盾接踵而至，思路却停滞不前时，导演巧妙地运用了钥匙与书本，将情节环环相扣地连接在一起，为观众一一化解疑问，并将电影逐步推向高潮。

最后，钟表与火车揭示了影片人物发展的主题。世间万物都有存在的意义，各司其职。在影片中频繁出现的钟表，不论火车站的大时钟，抑或是人们身上的小怀表，都在借影片向我们传达，时间按照它的轨迹有条不紊地前进，和生活的道理当是一样的。机器尚且都有它存在的价值和意义，人又该有什么理由停止前进的脚步？雨果作为影片中的主人公，以钟表与火车作为媒介来传达主题，并且在影片中的多处情节中得以体现：雨果生活的大钟，梦里出现的火车撞向大钟的情景，以及在电影尾声，梦境再现，雨果不顾驶来的火车，跳进轨道取回机器人……影片多处情节无一不在暗示着尽管时间一直在前进，但是人们不该忘却本心，不该为痛失某物而失去再爱的勇气。当伊莎贝拉对雨果说她不知道自己拥有什么使命的时候，雨果告诉她存在即有意义。也正是如此，雨果的所做所言深深地打动了晚年心灰意冷的梅里埃，使梅里埃重拾了再度面对自己作品的信心。

既已存在，便有意义的所在。雨果在大钟里对伊莎贝拉所说的话使得道具元素在影片中的推动发挥了最大的作用，将主题从围绕梅里埃大师的作品向平凡的人、事、物推进。不论优秀的艺术作品，还是平凡普通的人类，凡是存在都会有它存在的意义与价值。

三、电影元素

电影元素贯穿于整部电影之中，是各类主要人物精神寄托的一种体现。影片中的人物大多有一个关于电影的故事。雨果对于电影的记忆来源于父亲，以及一部被父亲描述得精妙绝伦的电影《月球旅行记》;伊莎贝拉第一次观影是由雨果带领，而她也未料到禁止自己看电影的养父竟然是名噪一时的电影大师;梅里埃的粉丝勒内先生一直珍藏着梅里埃早年留下的电影作品;电影是梅里埃先生毕生的美好追求与悲凉回忆。从卢米埃尔兄弟到乔治·梅里埃，甚至到卓别林，以及最后围绕电影话题而展开的结局，电影元素充斥着故事的每一处间隙，掌控着人物的情感走向，使人物最终殊途同归，找到了情感归属，成为影片发展中不可或缺的联系脉络。

影片里，梅里埃的晚年落寞是因为其电影失去了热度;巡检员的暴戾是因为被战争炸毁了左腿;孤零零的咖啡店老太太、花店女老板过着一成不变的生活。人来人往的火车站只有赶车与下车的人，如同滔滔不绝的江水涌动着。这个看似热闹的迷雾里包裹着一个巨大而冰冷的机器，丧失信念的他们失去了生活的激情与意义。梅里埃变卖那些饱含青春回忆的电影工具与器械，摧毁曾经创造过梦想的电影制片厂。为了维持生活，无奈之下在玩具店里虚度光阴。直到后来雨果的出现，修好的机器人，勒内先生珍藏下来的《月球旅行记》，装有创造纸稿的木匣再一次重新照亮了梅里埃作为电影大师的璀璨人生。影片的结局中，我们可以看到梅里埃的作品重新回到了人们的视野;暴戾的巡检员学会了微笑并和花店女老板结为夫妻;孤零零的咖啡店老太太和车站里的胖叔叔终于在一起了。电影元素贯穿始终，人物情节伴随着梅里埃作品重回荧幕走向美好结局，以实现前后呼应。这也从侧面体现了电影艺术的命运在战争年代跌宕起伏的现实性与真实性。

梅里埃电影作品的回归，人们丢失又捡起的信念，使得电影的命运和人类的命运紧密连接在了一起。电影元素的存在丰富了电影情节，不仅从侧面体现了致敬电影大师的主题，且为整部影片奠定了感情基调。

四、结语

因为战争的爆发，梦想破碎，世界已经无暇顾及魔术戏法和电影。乔治·梅里埃想埋藏光辉的过去，但雨果对机器人的执念却误打误撞揭开了一代电影大师的悉数光辉岁月。虽然这部电影的初衷意在致敬电影大师—乔治·梅里埃，但是在观看整部电影之后，我们可以发现，这部电影存在的意义并不仅仅是为了纪念梅里埃及他所创作的电影作品。

层出不穷的道具使画面如童话般皎洁，影片冲破时光的枷锁，以小男孩儿雨果为引导，以战争为变故的辩驳，重写电影大师的人生。我们在意的已不再是乔治·梅里埃个人的人生是否圆满，而是伟大的电影事业存在的意义不容置喙，不管时代如何更迭，存在即有意义。世界是一个大机器，而我们则是机器里或大或小的零件，没有任何一个多余。因此，我们的存在便是意义之所在，也许仅是微小的一部分，但正如雨果一样，因自己微小的一部分照亮了电影大师的人生，因自己微小的一部分照亮了回家的路。就算无法撼动世界，无法更改时间，但是微小的意义或许在某一时刻发光发亮，这时候，你、我、他，我们便都值得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