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向基层治理现代化:“三元共治”社区服务模式的政策扩散分析
2021-07-16郑旭辉陈思行
郑旭辉,陈思行
(福州大学 经济与管理学院,福建 福州 350108)
一、问题的提出
国家十三五规划明确提出“要加强和创新社会治理,建立共建共享的社会治理格局”,党的十九大则在此基础上增加了“共治”,指出“要加强社区治理体系建设,推动社会治理重心向基层下移”[1]。2020年1月20日,“三元共治”社区服务模式被首次精炼概括并提出,其时代性与在地化意义不言而喻,即让社区和居民充分受益的同时进一步推进基层治理体系与治理能力的现代化。“三元共治”社区服务模式即党委政府、社会力量与居民群众共同参与社区治理,由此形成的社区服务模式。“三元”体现了管理主体多元化的基本属性,为社区整体形态和涵盖范畴得以协同平衡、长期存续提供基础保证;“共治”紧跟十九大理念,反映社区治理的基本方向及趋势,引领基层治理形态由“粗放”转为“精细”,治理理念由“权力本位”转为“权利本位”。
纵观国内各地实践,河南省焦作市解放区作为首批“全国社区治理和服务创新实验区”稳步推进“三元共治”社区服务模式,而部分省市的社区也正陆续开展以“三元共治”为主要基层治理范式的社区服务,可看出“三元共治”的社区服务模式已逐渐有了初步政策扩散效应,为实现社会建设战略目标的顶层设计与基层治理体系及治理能力现代化提供了具有实用性价值的模式分析和范式选择。“所谓政策问题,并非简单化既定的事实,也不具体表现为某类现实状况下的问题,它们最终为解释与定义社会存在。”[2]因此,鉴于不同地区社区在文化氛围、资源禀赋、社会秩序与发展程度上的水平差异,任何新型基层治理服务模式进行政策扩散时,都应对本土政策问题进行针对性分析与在地化改造,避免盲目“符号化”植入带来的不适应或路径依赖,确保社会建设战略下社区治理的精准性与实用性。
二、框架分析:“三元共治”模式进行政策扩散分析的形成机理
(一)政策扩散的理论要义
政策扩散(Policy Diffusion)肇始于西方,即政策创新扩散(Policy Innovation Diffusion),早期指的是一项新政策通过一段时间经由一定的渠道,在一个社会系统的成员之间交流和传播的过程。发展到信息化时代后,可拓展定义为,某组织选择采纳一项政策时受到了其他组织选择的影响而采取的包括政策学习(Learning)、竞争压力(Competition)或强制推广(Coercion)等在内的有效性判断[3]。
在对政策扩散演进过程的研究上,学者们常常采取差异化采纳频率方法,发现由于政策扩散受渐进主义实践运动范式的深刻影响,其时间演进过程呈“S”形曲线发展,倾向表现出渐次调适特征与高度有限理性[4],除外,其空间分布分析也具有邻近效应、位势差效应和层级效应的规律[5]。基于国外实证主义的扩散研究,政策扩散一般被理解为一种出于竞争或压力而产生的主体化学习或交流,学者杰克·沃尔克就指出大部分组织更加倾向于学习相邻组织的政治与模板制定,以期能够解决本地的类似难题,而由于“福利磁场”现象影响相邻的组织之间所存在的社会政策领域的竞争,最终出现由于政策采纳产生的安全阀效应。相比之下,中国的政策决策无论是内部动机或外部实践,都更强调共性与个性的协调统一,基层治理主体在宏观调控的共性基础上创新发展地方区域治理的个性,着重政策扩散过程中目标的有序性、方法的渐进性与经验的累积性,这就需要避免“全能型”行政指令干预及“符号化”的简单路径依赖,摆脱政策学习、竞争压力或强制推广所带来的形而上学式机械模仿,避免政策扩散的不适应或僵化。
(二)“三元共治”模式的概念界定与“板块平衡”的证成
著名学者俞可平曾指出,社区治理的行为主体构成应当是多元化、多样性的。选取政策扩散理论分析我国地方的社区治理,旨在从理论框架上解释治理过程中“试点—推广”的理论机理和“持续—深化”的考量逻辑,在现实方案上探索社区治理在地化实践的“切入口”或“深化点”。
1.“三元共治”社区服务模式的概念界定
“三元共治”社区服务模式不是社区内部参与单一维度下的发展,其核心为“共治”,在概念界定中它概括整合了多元主体,并总结为党委政府、社会力量与居民群众的结合,主要通过授权赋能与合作共治形成协调统筹的整体性治理机制,避免因社区治理各要素的分散性所导致的“摊大饼”或“碎片化”困境,意在引领从“善政”向“善治”,从“小社区、大政府”向“好社区、强政府”的宏观转变。
党委政府、社会力量与居民群众作为“三元共治”社区服务模式的主体,有着目标方向、参与手段与实践机制上的根本差异,它们在各自平台发挥优势,并形成社区整体的“板块平衡”。其中,党委政府作为治理话语体系的主导[6],在法律的检视与约束下发挥着思想、政治、组织三方面引领作用,在“党委政府伦理”的强大威信下发挥“执法为民”的正义性,拥有最具权威、合法的政治指导力,同时通过制定细则与法规协调组织日益复杂的基层事务和多元主体参与博弈而产生的治理成本,推进基层“管理”向基层“治理”的改变。社会力量包含了来自社区层面和市场层面的双重治理服务力:一方面,社区层面强调社区组织的服务职能和组织能力,不仅突出人性关怀,还通过新型“互联网+”社区打造线上线下平台,建立内外部协调机制和顺畅的交流沟通机制;另一方面来自外部市场,通过市场调节丰富产品供给、完善社区体系、强化保障能力,与社区组织共同配合党委政府促使整体工作顺利发展。居民群众作为社区治理的主体之一同时也是服务对象,因此在强调自我治理能力的同时,鼓励与培育居民的主人翁意识和公民精神,通过社团组织的延伸和互动带动居民群众参与治理,协同党委政府与社会力量构建合作高效的社区治理平台。
2.延伸分析:“板块平衡”的证成探讨
“三元共治”社区服务模式有效促进了社区资源的整合与基层互动融合,由党委政府、社会力量与居民群众构成的板块间协调互动为基层治理带来“创益点”,见图1。
图1 “三元共治”模式板块关系图
党委政府板块是“三元共治”社区服务模式的关键与保障,“共治”的过程要充分借助党委政府力量的同时避免“权力型治理”的机械式路径依赖,通过宏观调控力依法指导社区与市场,防止其功能单一化与组织空心化,通过思想、政治、组织的三方引领增加居民群众的归属感与认同感,推动“回应型社区”向“建构型社区”的整体转变。社会力量板块是“三元共治”社区服务模式的有效载体与中枢环节,作为沟通者与执行者内外协调完善供给,针对“自治力”发育迟缓的居民群众引导其“自下而上”的民主助推力,同时依靠社区组织与市场手段双向配合党委政府,防止出现治理“内卷化”[7],即行政分工过分精细化投入造成边际产出递减现象所导致的资源浪费。社区治理的服务对象是居民,化解矛盾的关键实则也在于居民。居民群众板块作为整个模式运转的重要支撑与力量,自治的同时一方面对党委政府力量进行反馈式的监督约束,另一方面通过社区治理平台有效参与和配合社会力量防止其“边缘化”,促进社区治理问题导向的正确性与适应性,促进松散的治理模式向紧凑式转变。
(三)“三元共治”模式进行政策扩散的可行性分析
十九大“共治”理念的提出,强调社会治理重心向基层下移。“三元共治”是一项符合党中央政策设计的在地化社区服务模式,对于实现社会建设战略目标的顶层设计具有针对性和战略性的方法论指导意义。它的扩散不仅贴合当前风险社会转型的整体需求,也是基于相应政策效益的驱动和普适性经验的支持,是适宜推广与追踪的新型服务模式与治理范式。
1.回应风险社会转型需求
现代化进程中由于社会加快转型产生的不确定性与复杂性,中国正逐步进入风险社会[8]。从社区角度出发,城市化进程带来的社区人口增加,包括生活服务及民主参与等在内的居民利益多元化,基层服务及管理方式的落后,社区整体创新活力不足等各类不确定因素正在生成。风险源于决策,缺乏系统制约产生的理性冲突需要靠政治缓和。回应风险社会的转型需要,“三元共治”社区服务模式具备抓纲带目的治理效果,在局部实践亦取得积极成效,符合风险社会中智慧治理需求,具备政策扩散基本前提。
2.政策效益的根本性推动
保罗·A·萨巴蒂尔曾在讨论政策过程理论时提出“成本及收益始终是过程与结果的激励要素与阻碍因子”,政策扩散的落脚点与驱动力就是政策效益。“三元共治”模式把各类主体更直接、更充分地吸纳到基层治理范畴,除了党委政府宏观引领,社会力量和居民亦积极融入协同治理,板块配合协同驱动探求政策效益最大化,在帕累托改进的前提下推动形成政策扩散后治理效益“帕累托最优”,赋予社区更大的主动性,使该模式政策得以扩散。
3.试验与推广的普适经验
科学概括和理解政策实施过程及结果,通过总结其中可广泛复制推广的普适经验并进行创新和在地化完善,是政策扩散的最终目的。随着“共治”理念社会效应的不断扩大,基层治理不仅有了方向引领,也逐渐归纳总结经验,“三元共治”社区服务模式中多元参与和协调配合范式形成相互促进和制约的治理链,一定程度上不仅增强居民的自治意识,还给社区治理带来明晰的问题导向,防止“缺位”或“漏位”,相互沟通协调的新型平台搭建也避免了常见的政府危机“塔西佗陷阱”的产生。“三元共治”模式不是对社区基本生活单一局部式地改造,而是对原本相对分散的社区治理要素进行整合,构建整体治理机制,展现与社会建设战略和“共治”理念的整体适切性,其普适经验具有进行政策扩散的重要价值,见图2。
图2 “三元共治”模式普适经验适用建构图
三、范式践行:“三元共治”模式的实现路径
“三元共治”社区服务模式实现党委政府、社会力量与居民群众的结合,有效解决社会基层难点问题,促进社区内外资源的综合开发和协同牵制,提高社区治理能力,为实现社会建设战略目标的顶层设计提供创新范式和在地化样本。
(一)“三元共治”模式实现路径的典型样本
1.党组下沉“美丽楼院”:河南省焦作市解放区
河南省焦作市解放区作为首批“全国社区治理和服务创新实验区”和“全国和谐社区建设示范城区”,明确践行“三元共治”社区服务模式,并于近年通过“党组下沉”的形式逐步延伸至楼院。实际运行中,解放区主要以党员群体为社区治理生力军主导推动,通过党组力量团结党外干部及群众,探讨建构“五纵三横一联”社区党组织的基本构架[9]。解放区目前已有网格党支部235个,楼院党小组702个,党员中心户1359户,下沉社区共同参与社区治理,通过三元共同商定选择楼院长,将居民议事与楼院党建一并解决。由楼院党组引领的社会力量协同居民群众形成“大事共议、实事共办、要事共决、急事共商”体系解决基层民生难题。
2.共治体系下的“三社联动”:福建省福州市鼓楼区华大街道
华大街道主要通过政府购买方式,在党委牵头下建立完善的专业社会工作服务平台,逐步形成了以社区平台为基础,以社会组织为纽带,党员牵头、以社区群众为力量的“三社联动”社区服务体系。福建省委省政府坐落在福州市鼓楼区华大街道内,街道辖区内拥有70多家省直机关单位,其在街道办层面成立“三社联动”服务模式领导机构,组织统筹协商共进的工作设计规划和监察贯彻,由街道党委统筹负责,有关的社区组织与街道居民为成员单位,建立健全社区服务需求反馈机制、社会工作者人才培养机制,为推进社区“共治”格局提供组织保证。
3.“一核多元”搭建智慧管理平台:四川省成都市社区
成都市的大部分社区都采用政府、社会力量、居民三方赋能的体制进行管理,在“一核多元”的基础上搭建智慧管理平台。在“互联网+”社区的兴起及推动下,成都市党委领导、政府牵头社会力量,打破数据壁垒,开发集成189类社区服务的“天府市民云”APP,真正实现一网通办。另外,成都市社区亦逐步采用区域化党建体系将各行业各单位党建进行整合,以共建共治为纲要提升社区人才队伍,以“三治”融合为理念提升社区群众的参与治理能力[10],通过智慧管理平台实现思想、文化、信息、服务等多要素资源共享,建构整体性多元社区治理体系。
4.巩固基层社会治理“1314”:湖北省武汉市武昌区
武汉市委于2018年5月出台的社区治理党内法规中明确提出创新“1314”治理体系(1)《武汉市社区党组织领导社区治理若干规定(试行)》[G].武汉市委办公厅商市委组织部,2018-05-24.,武昌区率先展开实践。“1314”治理体系指出要建强一个基层党组织,做实三条治理路径,构建一套服务体系,建立“四全”服务机制。武昌区整体运行社区“大党委”与街道“大工委”的工作机制,健全自治、完善法治、提升德治,整合资源打造社区网格化共治平台,夯实社区治理[11]。2020年新冠疫情暴发期间,武昌社区在困境中采用“1314”治理体系形成堪称疫情防控示范的 “武昌模式”,由党委及政府牵头专家团队及后方药企,以社区为单位用中医药进行防控,促进疫情防治关口前移,赢得救治时间,有效降低重症率及死亡率。
(二)“三元共治”模式实现路径的特点及对比
针对现阶段对“三元共治”社区服务模式各类实现路径的典型性样本分析,呈现出有别于传统体制的特征,实现了跨越网络资源、关系资源与信任资源的良性整合。而基于不同地区社区在文化氛围、资源禀赋、社会秩序与发展程度上的水平差异,政策扩散过程中各地也基于自身平台及优势应当进行针对性借鉴与在地化分析,摸索个性化路径。
在传统的社区治理机制中,政府进行管理及提供服务都具有官僚主义的相对封闭性,业务流程偏零散化、碎片化,管理效率低等问题,这局限于政府本位的意志,缺乏社会力量与居民群众的配合及参与。从“三元共治”模式实现路径的特点对比看(见表1),践行的样本单位通过各自的在地化实现路径和策略性创新方向并形成各异的机制特色,集约整合资源,满足样本的个性化需求,而透过“武昌模式”更进一步突出显示其在应对重大公共应急事件中发挥的重要作用,推动“三元”主体与社区“共治”深度融合势在必行。
表1 “三元共治”模式实现路径的特点对比(路径样本整理)
(三)“三元共治”模式行动路径构建
受制于不尽相同的资源条件、过程规律及社会背景,各地对地方治理范式选择的理解及践行也有很大的不同,于是,对扩散过程中的理念评判进行特殊化或个性化转变尤为重要,但在对“三元共治”行动逻辑的路径构建上,各地实践者还是有充分的共识。
刘建军教授在探讨国家治理现代化二重维度中指出,中国推进国家治理体系和治理能力现代化的过程,必须按照自己的方式来解决民主问题[12],基层治理更是如此。“三元共治”的社区服务模式在当前治理现代化“体系”与“能力”双重维度视角下,有着较为明显的整体行动路径。针对上述“三元共治”模式在不同地区各类样本的分析,结合特殊国情及语境,当前其行动路径可归纳为党委和政府总体牵头下社会力量与居民群众参与的共治。在这一行动路径下,首先,强调中国特色的社会体制下党委和政府方向引领、统筹保障的功能,根据基层社会的现况实现部分“权力让渡”,满足不同时期、不同人群的社区服务要求和政治需求;其次,引导社会力量在自我管理中,进一步通过配合协调和约束并与其他各主体产生的良性互动,打造社区生活共同体;最后,为防止“内卷化”需要整合最大的资源优势和组织优势,鼓励居民群众参与,形成集政务服务、民主参与、权利保障等各社区治理要素于一体的治理范式,实现效用最大化的践行。
四、深化基层治理现代化:推动“三元共治”模式政策扩散思路
社区治理的模式分析和范式选择,对实现社会建设战略目标的顶层设计具有针对性和战略性的方法论指导意义。深化基层治理现代化,进一步推动“三元共治”社区服务模式的政策扩散,是社会建设总纲战略下社区治理问题界定、目标对接及过程再塑的统一。
(一)样态研判:政策原型的问题界定与在地化路径耦合
在当下中国的语境中,政策扩散的传递与学习包括有参观进修、荣誉评判、媒体报道等在内的多样化沟通渠道,而高度开放的政策样态共享也为政策的模仿或传递提供便利[13]。针对不同地区在文化氛围、资源禀赋、社会秩序与发展程度上的水平差异,对政策问题的样态进行政策原型基本界定的同时,其扩散的目标、流程、形式也需要进行“再诠释”及“再证成”,按部就班进行个性植入与特色挖掘,从而完成本土化水平要素的路径对接,见图3。
图3 政策扩散样态研判阶段分析图
一方面,政策原型的问题界定是集主观性、逻辑性和复杂性于一体的研判机制,界定的结果将直接影响后期扩散过程中各地区的价值判定与路径选择,因此对“三元共治”模式原型的分析思路和变量研究非常关键。另一方面,政策扩散不是简单机械性的“克隆”,在地化路径耦合需要因地制宜对“三元共治”社区服务模式做出针对相应前提、过程、结果的规律修正和机制调整,避免盲目“符号化”植入带来的不适应或路径依赖,因“邻近效应”受到其他组织影响的同时,还会在“相互看齐”的竞争机制下进行局部创新和个性化植入[14],确保社会建设战略下社区治理的精准性与实用性。
通过上文“三元共治”模式实现路径的四例样本对比解析可见,“三元共治”模式有固定理念要义的同时,不限于可解释政策实施结果的多样化路径形态,正如“1314”治理体系下应急生成的“武昌模式”,它为社区治理的公共议程提供了良好框架,更有效地促进特色化、在地化路径样本的呈现。
(二)纵向切入:法治化建设的深入及资源激励机制的建立
在对政策扩散的路径研究上,学者们普遍认为中国公共政策的扩散路径概括表现为吸纳辐射扩散与层级扩散这两大向度模式。其中,层级扩散相对而言较为符合单一制国家的制度语境,强调自上而下制度的建立与推广[15]。党中央始终对政策的扩散及学习起着示范性作用,明确法治化体系的建设及资源供给机制的建立是“三元共治”模式在层级扩散过程中不可或缺的合法性基础与政策声望支持。
1.完善法律法规,纵向推进“三元共治”模式扩散法治化建设
社区治理结构的调整,必须从上到下具备法治化治理模型样态。当前,国家的社区治理已初具规模,诸如《中华人民共和国城市居民委员会组织法》(2)《中华人民共和国城市居民委员会组织法(2018修正)》[G].全国人民代表大会常务委员会,2018-12-29.此类社区治理法律法规于近年都有相应的修正与补充。“三元共治”模式强调的是“共治”,概括整合多元主体通过授权赋能与合作共治形成协调统筹的整体性治理机制,其背后包涵着“非管制”式治理的范式倾向。
一方面,党委政府的特殊性使得西方法规及理念不具备在地化适用性;另一方面,社会的变迁及多元主体的参与使得社区治理具有复杂性,这势必对“三元共治”模式进行扩散的法治化体系提出新要求。首先,党委政府的整体引领必须接受法治化检视及约束,法治即依法治理,要通过法律法规来引导或评价,避免整体“权力型治理”及党委政府“塔西佗陷阱”的产生。其次,多元主体间法律法规有待健全,社区治理的过程中关于多元主体参与治理的权责明晰和管理层级在法规层面尚未有明确说明,法治化作为社区治理重要手段和关键依托,应当从纵向层层切入,在“三元共治”过程中,针对多元权责和义务提供综合性条例进行指导与约束。再次,应当深化植入公平、公正、公开、民主等元素作为社区治理中“三元”结构性改革与“共治”转型的价值目标[16],引导社区治理法治导向与德治导向的统一。
2.建立资源激励机制,能动激发“三元”主体积极性
罗伯特·B·登哈特在谈及新公共服务的民主理论时曾提出,“正是部分缺乏政治功能感的普通人对民主参与的消极参与甚至无视,使得民主体系看起来就像防御不稳的堡垒”,由此各主体参与度与积极性对体系建成和政策扩散影响可见一斑。
“三元共治”社区服务模式在不同地域的社区间呈现出较常见的横向学习及传播,而其政策本身在从党中央到地方也体现出较为明显的纵向辐射及示范特征。除了完成法治化模型建构,来自上级政府的纵向推动力还可体现在物质资源与组织资源的双重激励,防止“三元”主体因为经验或资源不足产生的懈怠或政策“烂尾工程”。物质资源激励,包括人力、财力、技术、资源等基础设施供给,社区治理需要人财物的投入和信息社会下科学技术的应用,由上级纵向提供充足软件与硬件资源,以及长期补给维护,对提高主体积极性具有能动性效果,同时也为政策扩散提供经济基础;组织资源激励,指的是上级提供基本框架内“非权威性”的协调整合力,这将直接影响扩散时经过本土路径耦合政策改革力度的实现维度,进一步形成灵活畅通的协商对话,进一步追踪与完善整体性治理机制,可以减少“三元共治”社区服务模式政策新生事物由于经验不足导致的“弱组织”限制,同时也可规避上级指导远离社区基层治理的劣势。
(三)横向切入:比较视野驱动下的网格化治理和问题规避
在比较视野研究下,“政策趋同”(Policy Convergence)的概念被发现并提出,属于政策扩散双向度中吸纳辐射扩散的表现形式,即由于不同组织间的高度相似而呈现出目标、途径、工具、风格等维度趋同。“三元共治”社区服务模式在同级社区内的横向政策扩散具有一定的主观性和复杂性,既要考虑社区平台建设的适用度,也要斟酌政策模式内化过程中对不确定机制问题的规避,从而促进社区治理局部创新与个性化植入。
1.技术平台搭建,促成网格化治理的协同运动
在多元主体和多重压力的情景下完成社区治理并进行不同地域的横向扩散,需要有符合政策原型的技术运用及平台搭建,进一步促成社区网格化治理的平台建设,对实现治理过程系统化、标准化和精细化,具有实际可行的效用价值。
社区网格化治理,指通过统一数字平台在技术手段支持下将社区辖区范围在地理上按一定标准划分为若干网格后,通过网格内各单元资源的整合与交流实行动态监管。在上述的扩散路径样本中,成都社区“一核多元”式的智慧管理平台表现出较为优质的平台设计,能有效提高治理效率,降低政务边际成本。回到政策原型,“三元共治”社区服务模式的多元主体在目标、手段与实践机制上存在实质性差异,为形成“板块平衡”并在各自平台有效地发挥优势,势必借助技术平台完成授权赋能与合作共治。网格化治理主要借助当下“互联网+”社区网格治理思想,利用先进网络信息技术协调多元主体在网格单元和职能区间中的有效交流,在平台间党委政府板块发布宏观指示,社区组织获取问题导向,市场拥有信息支持,民众自下而上获得更加便捷高效的反馈途径,能有效集合社区治理各要素,提高治理效率,避免“摊大饼”或“碎片化”问题的出现,实现资源的有效整合和网格之间的协同运作。
2.警惕政策“失灵”,建立不确定性问题规避机制
政策扩散作为一种出于竞争或压力产生的主体化学习交流,在横向进行的传播路径上由于技术、结构、信息的在地化植入及改造不可避免地会出现信息不对称或与旧机制冲突的状况,因此,内化过程中可能会发生难以预期和控制的不确定性问题,裹挟的风险带来一定程度上政策“失灵”的结果。出于“三元共治”社区服务模式在同级社区内的横向政策扩散具有的主观性和复杂性,为了最大限度地避免政策“失灵”现象的出现,社区内部建立不确定性问题规避机制势在必行。
当前不确定性问题规避机制主要运作模式分为内部制度耦合与“试点—推广”模式。内部制度耦合通过内部既定制度的强制力来推进,促进“三元共治”主体的权责配置与合作交流,强调利用制度文化打造“样板式社区”,这一规避机制虽具有强有力的特点但难以在本土达到局部创新扩散的效果。相较之下,“试点—推广”的规避机制就显得更加积极。有学者将“试点—推广”模式称之为“处理不确定性和分歧的可靠方法”,因为其整体流程遵照“元政策先行——典型性示范——由点促面——全面推广”按部就班的范式延伸,同时也支持横向地方政府就政策导向的合作共治,所以,“三元共治”社区服务模式主要以“试点—推广”的规避机制进行扩散。从上述四个典型实现路径样本可看出,“三元共治”社区服务模式拥有典型性示范的基础,从点到面进行横向推广是政策推广最直接的实现方式,其优势也相对明显,一方面局部试错的成本相对较低,另一方面它能“提前将政治风险和阻力降到最低”,从而达成有效的过程控制。
五、总结与展望
通过对“三元共治”社区服务模式政策扩散及其样本路径的研究分析,得出以下结论:首先,立足于政策扩散空间及时间维度的全局视角,要求“三元共治”模式运行始末需要进行政策原型的界定与在地化路径耦合的样态研判,从而避免社区治理中盲目“符号化”植入带来的不适应或路径依赖;其次,基于当前语境下较为符合单一制国家的层级扩散,突出党中央在“三元共治”模式塑造及完善过程中的示范作用,发挥自上而下层层强调推广的优势,促进社区治理法治化建设的深入及有效资源供给式激励,为“三元共治”模式提供不可或缺的合法性基础与政策声望支持。同时,在比较视野下积极寻求“政策趋同”维度接榫点,一方面促进社区网格化治理平台的建设,完成“三元共治”模式的本土技术建构;另一方面凭借“试点—推广”模式规避不确定性风险,警惕政策“失灵”带来的政治风险与治理阻力。
回溯中外学者对社会治理的研究,始终弥散着“界说、路径、定位和效果”四个逻辑剖析的前提预设,然而,这在“共治”视角下缺乏一定的时代性与在地化意义。“三元共治”社区服务模式作为社区治理的重要模型和有效范式,在党中央政策导向与地方实践运用层面已具有可供扩散的时代性与战略性指导意义。但刚性的政策变迁客观上无法忽略渐进式扩散学习的必然过程,基层现代化的演进过程中,“三元共治”模式亟须更加集中、持久、深刻的探讨和接榫。诚如习近平总书记所言:“社会治理是一门大学问。”[17]进一步概括“三元共治”社区服务模式实现路径的特色经验,总结其可供扩散创新的内核据理,在结构革新、体制优化的社会治理中精准推进内部与外部的协调、共性与个性的统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