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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准扶贫效益对政府公信力的影响
——基于CGSS2015和CSS2019数据的实证研究

2021-07-15陈永进

关键词:公信力效益公共服务

陈永进 张 攀

一、精准扶贫效益:政府公信力的新视角

习近平总书记2013年首次明确提出“精准扶贫”。党的十八大以来,精准扶贫上升逐渐为国家战略。基于此,地方政府纷纷采取措施落实此战略,开展了轰轰烈烈的扶贫实践工作。精准扶贫效益的高低影响公众对政府的评价,已有研究表明,政府工作效果直接影响公众对政府的信任水平(1)陈超阳:《基于政府信任视角的政府绩效评估创新及STAIR模型的引介》,《行政论坛》2015年第2期。,政府加大财政投入(2)武靖州:《公共财政支持精准扶贫的机制优化研究》,《理论月刊》2018年第1期。、实施惠民政策和创新扶贫模式(3)黄承伟:《中国扶贫开发道路研究:评述与展望》,《中国农业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16年第5期。等反贫困举措提高了扶贫效益,为贫困户带来了实实在在的好处,社会整体生活水平显著提升,公众对政府的信任保持稳定甚至提升。相反,政府扶贫资金管理不严(4)王敏、方铸、江淑斌:《精准扶贫视域下财政专项扶贫资金管理机制评估——基于云贵高原4个贫困县的调研分析》,《贵州社会科学》2016年第10期。、贪污挪用(5)莫光辉、张菁:《扶贫领域的腐败现象及精准反腐机制建构——精准扶贫绩效提升机制系列研究之八》,《学习论坛》2017年第4期。、贫困户识别不精准(6)张翼:《当前中国精准扶贫工作存在的主要问题及改进措施》,《国际经济评论》2016年第6期。等问题会导致扶贫效益不高,违背为人民服务的执政宗旨和损害政府官员廉洁奉公的形象,在一定程度上削弱了政府信任水平。近年来,我国关于政府公信力的研究已取得一定进展,但仍存在一些不足。具体看来,现有研究基本上着眼于横向与纵向的分析,即从政府层级差异和政府工作所涉及的方面探讨我国的政府公信力(7)杨钰:《政府公信力研究综述与学术反思》,《湖北社会科学》2012年第12期。,比较注重定性研究, 定量研究较为欠缺(8)贺培育、杨畅:《政府公信力建设研究综述与展望》,《求索》2005年第12期。,这不利于对政府公信力进行系统、全面的分析。另外,已有研究结合精准扶贫背景探讨了政府治理机制、政策执行和绩效提升路径,但未直接展开精准扶贫效益对政府公信力的影响研究,这为本文提供了新的切入点。

自精准扶贫实施以来,已有研究从两个角度对扶贫效益进行评价:一方面从直接效益来看,有的用贫困户需求指标完成情况来衡量精准扶贫效益(9)杜永红:《大数据背景下精准扶贫绩效评估研究》,《求实》2018年第2期。,有的从减贫效益、经济效益和社会效益三个方面对扶贫效益进行科学评价(10)刘丹、郑喜喜、杨悦:《精准扶贫绩效评价模型及应用》,《统计与决策》2019年第9期。,还有的从基础设施建设(11)林宝:《民生问题预警指标体系的构建》,《统计与决策》2010年第19期。、社会公平感知(12)吴晓燕:《精准扶贫政策实施中存在的问题、原因及其完善——以公共政策的运行为分析视角》,《湖北民族学院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19年第2期。和基本公共服务(13)牛宗岭:《精准扶贫绩效评估:场域绩效分析》,《湖北民族学院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19年第3期。等角度进行研究;另一方面从间接效益来看,有研究从政府部门满意度角度对精准扶贫效益进行评价。(14)梁昌勇、朱龙、冷亚军:《基于结构方程模型的政府部门公众满意度测评》,《中国管理科学》2012年第1期。在精准扶贫效益维度和指标选取上,《人类发展报告2020》(15)UNDP, Human Development Report 2020, New York: United Nations Development Program, 2020.中的多维贫困指数包含健康、教育和生活水平三个维度,以及卫生设施等10个指标。综合以上研究,精准扶贫效益可以通过经济生活、社会公平、公共服务来实现与测量,但学者们主要是分开探讨或涉及其中一个方面。本文结合中国精准扶贫实施的具体情况和问卷调查的微观数据指标,综合考察基本经济生活水平、基本社会公平感水平和基本公共服务水平三个子维度,每个维度下选取1~3个代表性指标,分析精准扶贫效益与政府公信力之间的关系。

政府公信力有丰富的内涵,也可以称为政治信任或政府信任。(16)R. J. Dalton, R. J. “The Social Transformation of Trust in Government,” International Review of Sociology,vol.15, no. 1, 2005, pp.133-154.一般来说,政府公信力是指公众根据自身期望对政府行为及政府人员的基本评价(17)陶振:《试论政府公信力的生成基础》,《学术交流》2012年第2期。,既包括对行政过程的评价, 也体现为公众对政府行政结果的满意度(18)邹东升:《地方政府行政诚信检视:传统、失范与重构》,《江西社会科学》2005年第8期。,反映出公众和政府之间的一种互动关系,是我们解读政府和民众之间关系的一个核心维度(19)钟杨、王奎明:《关于民众对中央政府信任度的多维度分析》,《政治学研究》2015年第6期。。关于政府行为内容的研究主要表现在两个方面:一是从正面来看,社会公平(20)麻宝斌、马永强:《新时代政府信任的来源——社会公平和经济绩效及其影响力比较》,《理论探讨》2019年第3期。、医疗条件(21)朱荟:《流动人口政府信任的实证检验研究——基于全国七城市的调查分析》,《公共管理学报》2014第4期。、基础教育、最低生活保障(22)徐晓波:《公共政策及其对于提升政府公信力的意义》,《湖北社会科学》2011年第11期。、环境保护(23)陈丽君、朱蕾蕊:《差序政府信任影响因素及其内涵维度——基于构思导向和扎根理论编码的混合研究》,《公共行政评论》2018年第5期。、公平执法和政府部门秉公办事(24)陈永进、祁可、何宁:《清廉感知、依法办事水平与政府公信力——基于CGSS2015和CSS2017数据的实证研究》,《重庆社会科学》2020年第3期。等方面的不断完善有助于增强公众对政府的信任水平;二是从反面来看,由于在收入差距(25)赵羚雅:《收入差距、社会公平感与差序政府信任》,《社会主义研究》2019年第2期。和公共服务(26)张成福、边晓慧:《重建政府信任》,《中国行政管理》2013年第9期。等方面政府存在治理低效和失灵等不足,导致公众对政府信任水平下降。本文根据已有研究成果,借鉴李鹏等人的观点,将医疗卫生、最低生活保障、基础教育、打击犯罪、公平执法、政府部门秉公办事、环境保护和帮助穷人维护社会公平作为政府行为的主要内容。(27)李鹏、柏维春:《人民获得感对政府信任的影响研究》,《行政论坛》2019年第4期。基于此,本文认为政府公信力是公众对政府行为过程和结果的认可与满意程度。

政府公信力受到多种因素的影响。一方面,从绩效角度来看,研究者认为,公众对政府的信任是基于物质利益的比较和判断,也是基于政府绩效达到预期效果的结果。(28)W. H. Riker, Perspectives on Positive Political Economy,Cambridge: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1990, pp. 163-181.政府绩效是政府公信力的前提(29)陈超阳:《基于政府信任视角的政府绩效评估创新及STAIR模型的引介》,《行政论坛》2015年第2期。,公众根据不同政府机构的绩效等给出不同的信任水平评价(30)H.D. Klingemann, Critical Citizens: Global Support Democratic Government, Oxford: Oxford University Press, 1999, pp. 31-56.,我们已经证明经济效益的提升对政府公信力的促进作用,经济水平的变化会导致公众政府公信力的波动(31)J. Yang, C. H. Dong, Y. J. Chen, “Government’s Economic Performance Fosters Trust in Government in China: Assessing the Moderating Effect of Respect for Authority,” Social Indicators Research, 2021, pp.545-558.。除经济绩效外,学者们也展开了政治绩效对政府公信力的研究,主要指政府运行、社会治理及公共服务供给质量的整体效果。(32)韩兆柱、何雷:《地方政府信任再生:影响维度、作用机理与策略启示》,《中国行政管理》2016年第7期。但这种解释还存在一定缺陷,单从政府绩效角度还不能完全说明“政府绩效高,但公众政府公信力存在差异”的现象,麻宝斌和马永强在已有研究基础上,证明社会公平对政府信任的影响力大于经济绩效(33)麻宝斌、马永强:《新时代政府信任的来源——社会公平和经济绩效及其影响力比较》,《理论探讨》2019年第3期。,说明维护社会公平对提升政府公信力具有重要意义。另一方面,从能力角度来看,反映出政府治理行为的水平和质量。(34)胡鞍钢、魏星:《治理能力与社会机会:基于世界治理指标的实证研究》,《河北学刊》2009年第1期。已有研究证明突发公共危机事件中政府的救灾能力显著影响政府信任(35)王化起、龙书芹:《政府能力、敬业精神与经济损失——疫情时期政府信任变化的影响因素分析》,《东南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20年第5期。,结合精准扶贫实践,精准扶贫领域最能体现政府的治理能力(36)陈升、刘泽:《大数据驱动下的政府治理机制研究:以精准扶贫为例》,《重庆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19年第2期。,精准扶贫效益提升的引导力和主导力都依赖于政府脱贫能力(37)莫光辉、凌晨:《政府职能转变视角下的精准扶贫绩效提升机制建构》,《理论导刊》2016年第8期。,但学者未直接将精准扶贫效益作为政府公信力前因变量做进一步探讨。综合来看,政府绩效、公共服务、维护社会公平和政府能力等方面都强化了政府公信力。

综上,现有关于精准扶贫效益和政府公信力的文献既有理论分析也有实证研究,但关于精准扶贫效益与政府公信力之间影响机理的实证研究较少,更鲜有基于调查数据考察精准扶贫取得显著成效后政府公信力影响因素的研究,这不利于对其影响因素和提升路径进行客观全景式的描绘。因此,本文基于中国综合社会调查数据(CGSS2015)和中国社会状况综合调查数据(CSS2019),从基本经济生活水平、基本社会公平感水平和基本公共服务水平这三个方面分析精准扶贫效益对政府公信力的作用机制,以期丰富既有语境下政府公信力的有关研究成果,进而提出提升政府公信力的政策建议。

二、研究假设

(一)基本经济生活水平与政府公信力

经济和生活条件水平改善主要包括收入水平与消费水平提高,以及居民的住房状况改观。良好的经济基础建设是我们做好反贫困工作的必要条件,经济快速增长对于战胜贫困是最根本、也是最重要的动力和资金来源。(38)汪三贵:《在发展中战胜贫困——对中国30年大规模减贫经验的总结与评价》,《管理世界》2008年第11期。Uslaner(2002)认为增加公众经济效益会让公众更加信任政府(39)E. M. Uslaner, The Moral Foundations of Trust, Cambridge: 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 2002, pp.38-151.,经济的发展一方面可以提供就业机会、提升收入水平,从而减少绝对贫困人口,另一方面还可以增加地方的财政收入,有利于基础设施的建设及其社会福利水平的改善,从而很好地增进广大人民群众对于政府的理解和信任。Balisacan(2004)发现经济的增长和对于贫困人口的潺滴效应不可能自动地发生,它受到一系列政策条件和社会环境的双重影响。(40)A. M. Balisacan, “Averting Hunger and Food Insecurity in Asia,” Asian Journal of Agriculture and Development, vol.1, no.1, 2004, pp.39-60.换句话说,要促进我国经济的增长,改善人民群众的生活,需要政府制定一系列优惠政策。扶贫政策制定与执行能否发挥扶贫效益,直接影响到经济和社会生活水平,也就会影响人民群众对精准扶贫政策制定与执行主体的信任程度。最低生活保障政策影响公众对政府在生活保障方面的评价,《扶贫开发建档立卡工作方案》指出,建档立卡户的识别以家庭收入为主要识别标准(41)朱梦冰、李实:《精准扶贫重在精准识别贫困人口——农村低保政策的瞄准效果分析》,《中国社会科学》2017年第9期。,政府将低于当地最低生活标准的贫困户纳入最低生活保障范围,贫困户基本生活需求得到满足,对政府的信任水平就会更高(42)陈成文、彭国胜:《基本生活保障制度实践中农民的主观体验与政府信任的构建——来自贵州省的实证调查》,《学术探索》2008年第6期。。基于此,本文提出如下假设。

假设1:基本经济生活水平正向影响政府公信力,即基本经济生活水平的提高有助于增强政府公信力。

(二)基本公共服务水平与政府公信力

基本公共服务水平是指由政府直接主导提供,旨在构筑能够保障我国全体人民生存和经济社会发展根本利益所需要的民生基线(43)姜晓萍、焦艳:《从“网格化管理”到“网格化治理”的内涵式提升》,《理论探讨》2015年第6期。,具体包括义务教育、社会保险和医疗健康三个方面(44)郑芳:《农民工基本公共服务需求结构差异及影响因素——基于山东省调查数据的分析》,《调研世界》2020年第5期。。完善公共服务供给,提升公共服务质量,就要不断满足公众日益增长的多元化公共服务需求。提供基本公共服务是政府的职责,也是政府获得执政合法性与公众信任的重要途径,服务质量高低影响公众的政府信任水平。(45)芮国强、宋典:《政府服务质量影响政府信任的实证研究》,《学术界》2012年第9期。公众基于公共服务质量感知对公共服务水平进行评价,能否精准满足公众对公共服务的实际需求,直接影响公众满意度,对于政府获取公众支持与认可十分关键。反之,公共服务供给滞后,则会进一步激化政府与公众之间的矛盾,不利于政府公信力的提高。过去贫困地区低水平的公共服务在一定程度上限制了生产的发展和生活的改善。城乡公共服务差距较大,不但导致农村出现“空心化”现象,而且降低了贫困对象抵御自然和社会双重风险的能力,使贫困差距扩大。公共服务减贫机制可推动公共服务高质量发展,促进公共服务在脱贫领域的精准化、科学化。医疗、住房等公共服务对于提高脱贫的可持续性具有极大促进作用。(46)雷明、邹培:《精准扶贫的思想内涵、理论创新及价值贡献》,《马克思主义与现实》2020年第4期。基本公共服务水平是精准扶贫效益的重要方面,精准扶贫聚焦公共服务的短板和弱项,通过提高贫困地区基本公共服务水平,能够有效增强贫困地区的民生服务和福祉水平,缩小公共服务领域的城乡差距,增强脱贫对象的获得感、幸福感和安全感,进而提高政府信任水平。基于此,本文提出如下假设。

假设2:基本公共服务水平正向影响政府公信力,即基本公共服务水平的提升有助于增强政府公信力。

(三)基本社会公平感水平与政府公信力

公平性就是对政治经济社会中个人的权益均衡与否以及利益分配方式是否正确合理进行的价值判断(47)郑功成:《中国社会公平状况分析——价值判断、权益失衡与制度保障》,《中国人民大学学报》2009年第2期。,社会公平感被看作是公众的政治心态中最重要的构成因素,能够直接影响到社会成员对于政府的认可与支持。一方面,基于制度主义的诠释性路径,政府的绩效在某种程度上决定了全体民众对于政府的满意度:如果公众始终认为保障社会公平程度是我国政府不容推卸的根本职责,那么公众对于社会公平状况的了解就成为衡量其绩效程度的标尺,进而直接影响其对政府的满意度。另一方面,基于传统文化主义的诠释性路径,强调了社会资本、文化价值观等在对政府的信任中产生的重大影响,特别是普遍被信任的文化在对政府的信任中也具有至关重要的作用,生活在普遍被信任的文化存在或缺失中,民众将依赖或者无法信任政府。(48)L. Keele, “Social Capital and the Dynamics of Trust in Government,” American Journal of Political Science, vol.51, no.2, 2007, pp.51-76.国外相关研究表明,在美国、德国、加拿大和西班牙,民众对区域公平程度的感知与政府公信力紧密相关。(49)J. Kincaid, R. L. Cole, “Citizen Evaluations of Federalism and the Importance of Trust in the Federation Government for Opinions on Regional Equity and Subordination in Four Countries,” Publius: the Journal of Federalism, vol.46, no.1, 2016, pp.51-76.本土研究发现,如果我国政府能够为普通民众提供更多向上流动和就业的机会,改善生活状况,打破阶层固化和削弱社会的不公平感,公众将进一步提高对于政府的满意和信任度。(50)盛智明:《社会流动与政治信任——基于CGSS20006数据的实证研究》,《社会》2013年第4期。基于此,本文提出如下假设。

假设3:基本社会公平感水平正向影响政府公信力,即基本社会公平感水平的提高会增强政府公信力。

(四)精准扶贫受益群体和非受益群体评价差异

扶贫对象精准识别是精准扶贫的基础和前提(51)彭桥、肖尧、陈浩:《精准扶贫与扶贫对象识别——基于信号博弈分析框架》,《兰州学刊》2020年第12期。,是精准扶贫效益评估的主要内容之一(52)鲁能、何昊:《易地移民搬迁精准扶贫效益评价:理论依据与体系初探》,《西北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18年第4期。,必须将重点落在具体措施和具体人员身上。储琰主张将精准扶贫重点精准落在乡镇农村和农民身上(53)储琰:《精准扶贫背景下贫困农民主体话语特征分析及精准施策——基于云南X县调研》,《中国延安干部学院学报》2019年第4期。,国家实施精准扶贫的最终目标是为了尽量减少农村贫困人口和尽快彻底消除贫穷,这与当前人民对美好生活向往的目标是相符合的。参考李全利、陈国华的观点,在精准扶贫效益衡量过程中,贫困农户作为脱贫的主体,是精准扶贫举措的主要受益人群,在扶贫政策实施过程中对于政府的认识和态度会发生变化,同时非受益人群也对于政府精准扶贫的政策有着不同意见,进而严重影响政府的整体公信力。(54)李全利、陈国华:《中国特色扶贫制度模式对贫困农户脱贫主体性的形塑逻辑》,《学习与实践》2020年第2期。基于此,本文提出如下假设。

假设4:精准扶贫受益和非受益对象对政府公信力的评价有显著差异。

三、数据、变量与实证分析

(一)数据

本文选取的研究数据来源于中国综合社会调查发布的CGSS2015年数据和中国社会科学院社会学研究所发布的CSS2019年数据。CGSS2015共收集10968份样本数据,CSS2019年共收集10283份样本数据。本文旨在讨论贫困治理过程中,精准扶贫效益的三个子维度:基本经济生活水平、基本公共服务水平、基本社会公平感水平对政府公信力的影响,并且考察在精准扶贫过程中,扶贫受益和非受益对象对政府公信力评价的差异。因此,本文借鉴张蕴岭对政府公信力(55)张蕴岭:《中美政府公信力为何有这么大差距》,《红旗文稿》2018年第3期。、Uslaner(2002)对基本经济生活水平(56)E. M. Uslaner, The Moral Foundations of Trust, Cambridge: 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 2002, pp.38-151.、姜晓萍等对基本公共服务水平(57)姜晓萍、焦艳:《从“网格化管理”到“网格化治理”的内涵式提升》,《理论探讨》2015年第6期。和Keele(2007)对基本社会公平感水平(58)L. Keele, “Social Capital and the Dynamics of Trust in Government,” American Journal of Political Science, vol.51, no.2, 2007, pp.51-76.的研究成果,对相关变量进行界定和测量。文章根据精准扶贫效益影响政府公信力研究的需要,在删除无效样本的基础上最终共选取CGSS2015有效样本6018份和CSS2019有效样本6628份。

(二)变量选取与测量

1.被解释变量

本文根据已有政府公信力研究成果,结合调查问卷的问题设计,采用间接方法对被解释变量进行测量,借鉴张蕴岭对政府公信力的定义,认为“政府公信力就是民众对政府治理能力和工作表现的认可和满意程度”①,选取CGSS2015年调查问卷中测量政府公信力的问题“您对政府在下列工作方面的表现是否满意”,采用Likert五点计分,1表示“非常不满意”,5表示“非常满意”。经测试,信度系数Cronbach’s Alpha值为0.890,信度较好,可靠性较高。本文运用主成分分析法,从分析结果中抽取出一个公共因子,命名为“政府公信力”。另外,本文选取CSS2019年调查问卷中测量政府信任的问题“您认为政府下列工作做得好不好”,同样采用Likert五点计分,1表示“很不好”,5表示“很好”,经测试,信度系数Cronbach’s Alpha值为0.901,信度较好,可靠性较高。同样,本研究运用主成分分析法,从问题的分析结果中抽取出一个公共因子,命名为“政府公信力”。

2.解释变量

(1)基本经济生活水平。本研究认为精准扶贫效益的子维度基本经济生活水平受到家庭经济状况和社会经济地位的综合影响。因此,CGSS2015年问卷对“基本经济生活水平”的测量为“您家的家庭经济状况在所在地属于哪一档”;CSS2019年问卷对“基本经济生活水平”的测量为“您认为目前您本人的社会经济地位在本地大体属于哪个层次”,均采用Likert五点计分,1表示“下”,5表示“上”,得分越高,表明受访者社会经济生活水平越高。

(2)基本公共服务水平。本研究认为精准扶贫效益的子维度基本公共服务水平受到医疗卫生、住房保障和养老保险的综合影响。因此,CGSS2015年问卷对“基本公共服务水平”的测量包括“您对医疗卫生满意程度”“您对住房保障满意程度”“您对基本养老保险保障水平满意程度”;CSS2019年问卷测量包括“您对政府向老百姓提供的养老保障是否满意”“您对政府向老百姓提供的医疗保障是否满意”“您对政府提供的经济适用房、公租房、廉租房等基本住房保障是否满意”,采用Likert五点计分,1表示“非常不满意”,5表示“非常满意”,得分越高,表明公共服务水平越高。

(3)基本社会公平感水平。本研究认为精准扶贫效益的子维度基本社会公平感水平受到机会公平公正情况的综合影响。因此,CGSS2015年问卷对“基本社会公平感水平”的测量为“在我们这个社会,工人和农民的后代与其他人的后代一样,有同样多的机会成为有钱、有地位的人”,采用Likert五点计分,1表示“非常不满意”,5表示“非常满意”;CSS2019年问卷对“基本社会公平感水平”的测量为“总体来说,您对现在社会总体公平公正情况的评价”,采用Likert五点计分,1表示“非常不公平”,5表示“非常公平”,得分越高,表明受访者认为机会公平感水平越高。

3.控制变量

为了更为精确地探究精准扶贫效益的三个指标“基本经济生活水平”“基本公共服务水平”“基本社会公平感水平”与政府公信力之间的关系,本文根据已有相关实证研究成果,结合问卷调查数据进行统计分析,选取的控制变量为性别、年龄、民族、政治面貌、教育程度、宗教信仰等人口学变量以及互联网使用情况。

(三)描述性统计结果

通过对CGSS2015和CSS2019各主要变量的基本特征进行描述统计,结果显示如表1。CGSS2015中政府公信力得分为3.47,略高于理论平均分,公众“比较信任政府”;而公众对基本经济生活水平得分为2.67,低于理论平均分,公众处于“经济生活中等偏下水平”;基本公共服务水平得分为3.53,处于“公共服务水平比较满意水平”;基本社会公平感水平得分2.51,低于理论平均分,公众认为“社会不太公平”。而在CSS2019中,政府公信力得分为3.89,在2015年的基础上得分增加,政府公信力水平更高;公众基本经济生活水平得分为3.65,高于2015年;基本公共服务水平得分为3.68,略高于2015年;基本社会公平感水平得分3.55,远高于2015年得分。因此,政府公信力、基本经济生活水平、基本公共服务水平和基本社会公平感水平均处于中等偏上水平。 通过CGSS2015和CSS2019数据中解释变量和被解释变量均值的对比(如图1),可以看出,CSS2019数据政府公信力、基本经济生活水平、基本公共服务水平和基本社会公平感水平均高于CGSS2015。因此,在一定程度上2019年我国政府公信力和精准扶贫效益相较于2015年有一定提高。

表1 CGSS2015和 CSS 2019主要变量的描述性统计分析

图1 CGSS 2015与 CSS 2019数据各主要变量均值对比

表2 精准扶贫效益对政府公信力的影响

(四)精准扶贫效益对政府公信力影响的实证研究

研究首先运用SPSS 26.0对CGSS2015的数据进行处理,再选用CSS2019年数据对部分结果进行补充并验证,使得结果更有说服力。我们将政府公信力因子作为被解释变量,为了研究精准扶贫效益对政府公信力的影响,本文使用多元线性回归模型,公式如下。

Y1=β0+β1X1+β2X2+β3X3+β4Z1+α1

(1)

Y2=β5+β6X4+β7X5+β8X6+β9Z2+α2

(2)

其中,被解释变量Y1表示CGSS2015年政府公信力;被解释变量Y2表示CSS2019年政府公信力,解释变量X表示三个子维度,包含“基本经济生活水平”“基本社会公平感水平”和“基本公共服务水平”等三个指标,Z表示控制变量,包含“性别、年龄、民族、政治面貌、教育程度、宗教信仰”等,α表示随机干扰项。采用逐步纳入,在解释变量中纳入基本经济生活水平、基本社会公平感水平和基本公共服务水平等三项指标,以及可能对政府公信力产生影响的教育程度、出生年代、政治面貌、宗教信仰、民族、性别等人口学变量和互联网使用,以考察不同分析模型的解释力变化。

1.精准扶贫效益对政府公信力的影响

基于CGSS2015对所选取样本进行回归处理,再结合CSS2019所筛选样本进行对比,结果如表2所示。模型1进行控制变量对CGSS2015政府公信力影响的检验,通过显著性检验,R2值为0.054,说明相关控制变量对政府公信力的贡献较小。从回归分析结果来看,性别、宗教和出生年月的标准化系数均为正,但是在统计学意义上均不显著。受教育程度的标准化系数为0.03(P<0.001),说明受教育程度越高,对政府的信任水平越高,受教育程度每提升1个单位,政府公信力就随之上升0.03个单位;互联网使用情况的标准化系数为0.114(P<0.001),互联网使用情况与政府公信力呈正相关,互联网使用情况每提升1个单位,政府公信力就随之上升0.114个单位。而在模型3中,CSS2019回归结果与上述结果无明显差别。

模型2在模型1的基础上,将基本经济生活水平、基本社会公平感水平和基本公共服务水平纳入回归分析模型,考察反映精准扶贫效益的三个子维度对政府公信力的影响。模型通过显著性检验,R2值为0.215,在引入自变量后,各控制变量的系数均有细微变化,显著性基本无变化;而反映精准扶贫效益的三个子维度与政府公信力均呈正相关关系,每当基本经济生活水平、基本社会公平感水平、基本公共服务水平提升1个单位,政府公信力相应提升0.05、0113、0.176个单位,说明精准扶贫效益与政府公信力之间呈显著正相关关系,精准扶贫效益越高,政府公信力水平越高。因此,假设1、假设2和假设3得到验证。同时,精准扶贫效益三个子维度对政府公信力解释力的排名依次是基本公共服务水平、基本社会公平感水平和基本经济生活水平。与模型2相比,CSS2019模型4通过显著性检验,分析结果与上述结果差异不大。

2.精准扶贫效益各子维度对政府公信力各方面的影响

在分析精准扶贫效益对政府公信力影响的基础上,进一步讨论精准扶贫效益三个子维度对政府公信力各方面的影响,进一步验证假设,以确保上述研究结论的准确性,结果见表3。

表3 精准扶贫效益各子维度对政府公信力各方面的影响

CGSS2015结果显示,当因变量为政府在医疗服务方面的公信力时,基本公共服务水平和基本社会公平感水平的系数分别为0.26和0.122,P<0.001,因此,二者对政府医疗服务水平有显著正向影响。当因变量为政府在生活保障方面的公信力时,基本经济生活水平、基本公共服务水平和基本社会公平感水平的系数分别为0.055、0.105和0.233,P<0.001,因此,精准扶贫效益三个子维度均对政府生活保障水平有显著正向影响。当因变量为政府在基础教育方面的公信力时,基本公共服务水平和基本社会公平感水平的系数分别为0.12、0.193,P<0.001,因此,二者对政府社会保障水平有显著正向影响。当因变量为政府在捍卫国家安全方面的公信力时,基本公共服务水平和基本社会公平感水平的系数分别为0.06、0.139,P<0.001,因此,二者对政府捍卫国家安全方面有显著正向影响。当因变量为政府在打击犯罪方面的公信力时,基本公共服务水平和基本社会公平感水平的系数分别为0.7、0.158,P<0.001,因此,二者对政府打击犯罪方面有显著正向影响。当因变量为政府在公平执法方面的公信力时,基本经济生活水平、基本公共服务水平和基本社会公平感水平的系数分别为0.049、0.235和0.117,P<0.001,因此,精准扶贫效益三个子维度均对政府公平执法方面有显著正向影响。当因变量为政府部门秉公办事方面的公信力时,基本经济生活水平、基本公共服务水平和基本社会公平感水平的系数分别为0.049、0.233和0.125,P<0.001,因此,精准扶贫效益三个子维度均对政府部门秉公办事方面有显著正向影响。当因变量为政府在环境保护方面的公信力时,基本公共服务水平和基本社会公平感水平的系数分别为0.209、0.124,P<0.001,因此,二者对政府环境保护方面有显著正向影响。当因变量为“政府在帮助穷人、维护社会公平”方面的公信力时,基本经济生活水平、基本公共服务水平和基本社会公平感水平的系数分别为0.071、0.235和0.148,P<0.001,因此,精准扶贫效益三个子维度均对政府帮助穷人、维护社会公平方面有显著正向影响。CSS2019中基本经济生活水平对政府在医疗服务、基础教育、打击犯罪、捍卫国家安全和保护环境方面均呈现显著性特征,精准扶贫效益其他子维度对政府公信力的影响变化不大,说明精准扶贫效益不仅对整体政府公信力有显著影响,对反映政府公信力的各方面也存在显著正向影响,其中,对“政府帮助穷人,维护社会公平”的影响最大,“捍卫国家安全”方面的影响最小。因此,假设1、假设2和假设3进一步得到验证。

3.精准扶贫受益对象和非受益对象的评价差异

对精准扶贫受益群体和非受益群体展开对比分析,以期丰富整体政府公信力水平的相关研究,结果如表4。在CGSS2015中,受益人政府公信力均值为3.51,高于平均分,处于“比较信任政府”水平,非受益人均值为3.43,独立样本t检验的结果为t=-10.724,P<0.01,表明受益人和非受益人的政府公信力评价具有显著性差异。此外,受益人基本经济生活水平得分为2.14,非受益人得分3.20,独立样本t检验的结果为t=-8.598,P<0.01,表明两者具有显著性差异。受益人基本公共服务水平得分为3.56,非受益人得分3.47,独立样本t检验的结果为t=5.559,P<0.01,两者具有显著性差异。受益人基本社会公平感水平得分2.44,非受益人得分2.58,独立样本t检验的结果为t=-6.747,P<0.01,表明两者具有显著性差异。同样,CSS2019年的调查中受益人政府公信力得分也高于非受益人,政府公信力检验结果表明二者具有显著性差异,且受益人与非受益人对基本经济生活水平、基本公共服务水平和基本社会公平感水平的评价均在1%水平上具有显著性差异。因此,假设4得到验证。

表4 精准扶贫受益对象和非受益对象的评价差异

四、结论与讨论

基于上述分析,本研究得出以下结论和启示。

第一,精准扶贫效益与政府公信力之间呈显著正相关关系,说明精准扶贫质量越高,公众政府公信力水平越高,其中,基本公共服务水平的影响最大,基本经济生活水平的影响最小。这一实证结果与已有研究成果的观点一致,经济生活水平是衡量精准扶贫成果的重要方面,政府发展经济成绩显著,公众经济生活水平得到改善,对政府的满意度就高。随着社会经济的发展,人们对基本公共服务的需求会显著增强,基本公共服务水平的高低对于提升政府公信力十分关键,政府在精准扶贫过程中对医疗卫生、住房保障和养老保障等基本公共服务的供给状况对公众是否信任政府具有重要影响。截至2020年底,我国已经完成了消除绝对贫困的艰巨任务,这意味着精准扶贫工作已经取得了阶段性胜利,即将进入新的发展阶段。基于此,政府在加强政府公信力建设的同时,也应注重精准扶贫效益的评估,这不仅对精准扶贫成果的巩固具有重要意义,而且有助于在新的阶段深化扶贫工作。首先,基本公共服务方面要构建更高水平的公共服务体系,发展以政府为主导、社会协同的基本公共服务供给思路,结合精准扶贫发展理念,提高基本公共服务质量的同时增强服务的精准性,避免资源浪费、分配不均的问题,进一步提升基本公共服务带来的实际效益。其次,在经济生活水平方面政府一方面加大政策扶持力度,增加就业机会,拓宽就业渠道,稳定经济收入;另一方面注重科学技术的推广,加强现代科技知识和技能培训,增强贫困户自我发展和自主学习的能力,用知识筑牢精准扶贫成果。最后,新阶段扶贫工作应加快实现从“脱贫攻坚”向“乡村振兴”战略转变,既要对接精准扶贫效益成果,也要按照“产业兴旺、生态宜居、乡风文明、治理有效、生活富裕”的总要求,做好“三农”工作,促进乡村发展系统“农民—土地—经济”的耦合协调,形成相辅相成、系统治理的新局面,让精准扶贫成果深入人心,成为新时代政府公信力的重要来源。

第二,精准扶贫效益和三个子维度对政府公信力整体及各方面有部分预测作用,其中对政府“帮助穷人,维护社会公平”的影响最大,“捍卫国家安全”方面的影响最小。这与政府维护社会公平的表现有关,基本公共服务设施兼顾社会公平和正义,在经济发展的基础上促进社会公平正义,有利于增加大多数中低收入者的收入水平,缩小贫富差距,最终实现共同富裕。社会公平感知是公众选择是否相信政府的一种依据,政府大力实施精准扶贫,缩小贫富差距,让公众更好地享受改革发展成果带来的福利,公众对政府的信任水平显著提高,反之如果政府部门在政策执行中不作为甚至乱作为则会导致公众对政府部门及工作人员的不信任,加剧社会不公平。因此,政府在当前新经济新常态下,从我国改革开放的实际出发,需深化与新时代社会公平相关理论的认识,拓宽社会公平领域,不局限在基本经济生活和基本公共服务领域,秉持“公平正义”原则,优化分配结构,提升整体社会公平感,从而提升政府公信力。

第三,精准扶贫过程中,扶贫受益对象和非受益对象对政府公信力水平评价存在差异,受益对象的评价高于非受益对象,虽然精准扶贫效益提升了受益人政府公信力,但未能从整体上提升政府公信力水平。究其原因,一方面政府精准扶贫主要集中在农村场域(59)许源源、徐圳:《公共服务供给、生计资本转换与相对贫困的形成——基于CGSS2015数据的实证分析》,《公共管理学报》2020年第4期。,较少涉及其他行业和领域,导致公众未能及时、全面了解精准扶贫效益对提高国民整体素质和经济水平、最终实现共同富裕的促进作用,造成公众对精准扶贫的狭隘理解。这种信息不对称和扶贫效益漠视在一定程度上影响公众对政府作出客观评价,效益本身的真实性受到公众怀疑会导致政府公信力下降。另一方面在政府精准扶贫实施过程中,暴露出以非贫困户伪装成贫困户为主的对象识别问题,造成部分生活富裕的人更加富足,贫困户仍然贫困的局面,这种政策实施不到位的情况会加剧社会不平等,公众对扶贫效益的期待值下降,从而导致对政府的不信任。因此,政府应该从以下三方面加强整体政府公信力水平建设。一是政府促进政策的平衡与协调,完善相关扶贫政策让精准扶贫效益实现连续性和延续性发展,进一步探索创新和健全完善精准扶贫的效益管理制度,针对脱贫过程中的返贫情况,对脱贫不稳定户、边缘易致贫户、易返贫户加强监测,实现真脱贫和脱真贫,同时不断改善非受益人的经济生活状况,加大相关政策扶持力度。二是要进一步提高信息透明度,公众信息获取状况及信息不对称会影响对政府公信力的评价,政府加大精准扶贫相关信息透明度,可以增加公众对精准扶贫成果和长远利益的认可和满意度。三是构建受益人和非受益人的新型纽带,让精准扶贫相关成果与其他行业深入融合和发展,形成受益人与非受益人相互扶持、相互支撑的合作新局面,在提高整体社会发展水平的同时提升新时代整体政府公信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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