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呐喊》和《雾都孤儿》中底层儿童形象的塑造
2021-07-13张芃葳
鲁迅的《呐喊》与狄更斯的《雾都孤儿》都是极富现实主义色彩的文学著作。关注底层社会里小人物的生存状况和精神发展是鲁迅与狄更斯作品的共同点,他们敢于对底层儿童的悲惨处境进行揭露。本文以《呐喊》中的名篇《药》与《雾都孤儿》为对象,通过比较鲁迅与狄更斯笔下遭遇生活不幸且性格不尽相同的儿童形象,感受两位文坛巨匠对儿童成长的关注,以及对善良人性、思想觉醒的真切呼唤。
鲁迅与狄更斯虽然生活在不同的时代、不同的国家,却有着几乎相似的童年经历,家庭的变故使他们不得不较早地接触社会,感受社会中人情的冷暖与群众麻木精神的悲哀。他们的作品往往更加关注底层百姓,尤其对底层儿童悲惨处境多有描写和揭露。
一、同为讽刺现实的人文主义关怀
鲁迅的小说集《呐喊》是中国现实主义文学的代表,大胆揭露了中国特定历史时期的国民劣根性。作者用极其敏锐的眼光和尖锐的语言刻画了许多带有讽刺意味的儿童形象。例如,吃人血馒头死去的华小栓、被狼叼去的阿毛、死于封建思想下的宝儿、不自觉融入嘲笑孔乙己行列的小伙计等,展现出儿童在这“吃与被吃”社会的艰难处境,作品中充分突出了儿童承受的历史带来的苦难命运,在沦为愚昧与麻木牺牲品的同时又沦为“吃人”社会的帮凶。
和鲁迅非常相似,狄更斯在《雾都孤儿》中塑造了以小主人公奥利弗为代表的有着悲惨命运的儿童形象,真实反映了18世纪伦敦底层社会中贫苦儿童的悲惨生活。人们疯狂地痴迷于金钱、名誉以及权力,忽视人情与伦理道德,人们以虚伪和冷漠包裹自己,与此同时,阶级差距迅速扩大。《雾都孤儿》成功塑造了底层孤儿形象,表达了狄更斯对儿童的深切同情。
鲁迅与狄更斯笔下的儿童在黑暗的社会中或是成为愚昧与麻木的牺牲品,或是忍受着冷眼与不公。遭受物质与精神上的双重折磨,难以摆脱悲惨命运,这是底层儿童的共性遭遇。《药》中虽没有具体语言刻画华小栓的形象,但其出场时总会伴随着一阵咳嗽。坐在里排的桌前吃饭时,大颗汗珠自额上流下、夹袄贴着脊心等描写能清楚可见华小栓的病症之重以及疾病带给他的痛苦之深,是封建势力下的牺牲品和愚昧思想带来的苦难的承受者。“人血馒头,包治各种痨病”具有极强的讽刺意味,民众的精神得不到唤醒,无辜的儿童必然遭到戕害、承受痛苦。
同样,《雾都孤儿》中的主人公奥利弗在济贫院中过着暗无天日的生活,孩子们终日食不果腹,大多由于营养不良忍受着疾病的折磨。饥饿和痛苦逼得孩子們不顾一切、挺身冒险。奥利弗的“对不起,先生,我还要一点”换来的不是稀得像水一般的粥,而是毒打、禁闭与最阴狠的诅咒。在这之后,奥利弗的命运更加凄惨——到棺材店里做学徒,吃着狗都嫌弃的粗糙食物,逃到伦敦,两次落入贼窝。命运的悲惨与曲折伴随着奥利弗的童年,冰冷的现实使他的无助与绝望达到极点。冷酷与不公充斥在空气中,这是维多利亚时代下,广大底层儿童艰难生存情况的真实写照,狄更斯以最为细腻的笔触展现了命运悲惨的孤儿形象。
二、扭曲异化的不同描写
成人世界和社会环境对儿童的成长和发展有着不可轻视的作用,无论是18世纪的英国,还是20世纪的中国,乃至今天都贯穿着这一道理。黑暗的社会、麻木虚伪的成人使儿童的心灵扭曲,成为不具备自我意识的“吃人”社会的帮凶。
在贫穷、落后又愚昧的旧中国,儿童生活在冷漠麻木的社会环境中,受到愚昧成人的影响,逐渐被同化为新一代“吃人”社会的帮凶,本该属于他们的纯真与善良在不知不觉中消逝。《药》中描绘的伸着脖子围观革命者被杀头的愚昧群众。潜移默化地影响着孩子,这围观的人群中有许多善良童真的孩子在成人的簇拥下逐渐成为新一代“吃人”社会的帮凶与麻木的看客。瘦弱的华小栓承受着病痛的折磨,像一个木偶一样,遵从父母安排的一切,吃下沾着革命者鲜血的馒头,却“全忘了什么味”,精神上的茫然无助成为最大的悲哀,他最终死于父母及周围人极度的愚昧之中。在愚昧可悲的环境中,若是《药》中的华小栓活下来,极有可能也会因为前途一片迷茫、缺乏自我意识沦为“吃人”社会的帮凶。
儿童的成长受成人和环境的影响,狄更斯的笔下也有这样一类心灵异化扭曲的儿童形象,这一点与鲁迅不谋而合。奥利弗在棺材店当学徒期间遇到了同处社会底层的诺亚·克雷波尔,他家境贫寒,是慈善学校的学生,被“皮短裤”“慈善学堂”等一系列绰号羞辱、嘲笑。诺亚自身的悲苦并未使他对奥立弗产生同情与怜悯,反而百般刁难奥利弗。在贼窝中,无家可归的孩子们被费根灌输错误的理念,“机灵鬼”道金斯竟然以偷盗为荣,而贝茨又以道金斯为榜样。儿童心灵的扭曲与人格的异化令人唏嘘,正如作者讽刺的那样,“人的本性是美妙的,同样美好的品质从不厚此薄彼”。无论是道貌岸然的官员,还是底层过着贫苦生活的儿童都拥有所谓的“美好品质”,真可谓社会的悲哀,荒唐至极!
三、麻木顺从与圆滑反抗的不同刻画
《药》与《雾都孤儿》中的底层儿童都拥有悲惨的命运,但面对冷酷与不公,又表现出截然不同的应对态度。《药》中,华小栓对父母提出的要求无条件顺从,不具备自我意识,是旧中国封建家长制的具体反映。华小栓吃人血馒头的场景极具讽刺意味,鲁迅对父母支配、孩子服从的不平等关系表达了极度不满。“他的旁边,一面立着他的父亲,一面立着他的母亲,两人的眼光,都仿佛要在他身里注进什么又要取出什么似的”,这让华小栓“不禁心跳起来,按住胸膛,又是一阵咳嗽”,文章中反复出现的咳嗽似乎成了作者表达不满的信号。面对父母的权威,儿童选择默默承受、不敢发声,甚至在不知不觉中麻木了思想,变为被人操纵的木偶。
与之相反,《雾都孤儿》中奥利弗与济贫院的孩子面对极度的饥饿,敢于向大师傅请求再添一些稀粥,即使奥利弗开口时被自己的大胆吓到,即使被大师傅的勺子狠狠地砸了头、被理事会监禁,又得到“那孩子将来准会被绞死”的阴狠诅咒,但是却不难看出以奥利弗为代表的儿童具有反抗与逃离的意识,后来,奥利弗又逃离棺材店,踏上前往伦敦的路。圆滑世故似乎也在奥利弗身上有所体现,当邦布尔先生带奥利弗去济贫院,即将告别麦恩太太时,奥利弗可以装哭,讨好麦恩太太,尽管还很小,却已经能够特意装出不舍的表情。奥利弗性格的多重性与复杂性与鲁迅笔下以华小栓为代表的旧中国儿童有着较大差异。
四、结语
《药》中的华小栓看似是一个不起眼的角色,鲁迅却以他的七次咳嗽推动着故事情节的发展,他将华小栓置于晦暗凄凉的场景之中,影射了旧中国的病态,以隐晦的方式表达对封建社会受害者的同情。鲁迅将最冰冷残酷的结局赋予儿童,试图唤醒麻木的民众。《雾都孤儿》中的奥利弗经过曲折的经历,得到了幸福的结局,他在逆境中一次次挣扎,却永怀善念,愿意为临刑的费根祷告。小说在抨击资本主义黑暗和奥利弗悲惨命运的同时,又夹杂着温暖与希望,传达了善有善报、恶有恶果的观念。鲁迅和狄更斯对于底层儿童生存状况的关注,对于今天仍然具有深远的意义,能引发人们的深刻反思。他们敢于揭露社会中阴暗的一面,将遭受苦难的儿童形象展现在读者面前,富有强烈的批判精神。
(湖南师范大学文学院)
作者简介:张芃葳(1999-),女,天津人,本科在读,研究方向:汉语言文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