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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醒的女人或无奈的男人

2021-07-13杨慧

牡丹 2021年6期
关键词:弃妇小雅男子

小雅·我行其野

我行其野,蔽芾其樗。昏姻之故,言就尔居。尔不我畜,复我邦家。

我行其野,言采其蓫。昏姻之故,言就尔宿。尔不我畜,言归斯复。

我行其野,言采其葍。不思旧姻,求尔新特。成不以富,亦祗以异。

初读《小雅·我行其野》时,以为这是一首弃妇诗,但是在后续查找资料时才发现,有学者认为《小雅·我行其野》是一首弃夫诗。诗中主角性别的不确定让笔者产生了不同的阅读感受。

一、弃妇说

以陈子展为代表的学者认为,《小雅·我行其野》这首诗“不必深求,无关宏旨”,是一首简单的弃妇诗。这也是笔者一开始的想法。如果叙事的主人公是一位女子,那么她大概算是《诗经》十多首弃妇诗中形象比较鲜明、头脑比较清醒的一位女子。

《小雅·我行其野》全诗分为三章,每章三句。从第一章开始,这个女子就一针见血地指出:“昏姻之故,言就尔居”,意思是“我”与你因婚姻的缘故,才共同居住。这门亲事可能只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而不像《卫风·氓》中的女主角与她的丈夫有“氓之蚩蚩,抱布贸丝。匪来贸丝,来即我谋”的感情基础。

在第二章,这个女子继续强调了“昏姻之故,言就尔宿”,可见在她的心里,若没有这样的“昏姻之故”,自己是不会与丈夫共同生活的,这是与《诗经》中其他弃妇形象不同的一點。

第一章的最后一句“尔不我畜,复我邦家”,关于这个“畜”字的解释也有一些争议,一说“养活”,一说“爱”,但无论是养活还是爱,都可以看出这个女子十分有个性,她直白地说出了自己的诉求,要求自己的丈夫履行养活自己或者爱自己的义务,并且进行了威胁——“复我邦家”,即回娘家,试图让丈夫承担起责任,并且在第二章继续重复“言归斯复”,将这种威胁进行了升级。

这篇诗文的最后一章是这位女子的“高光”时刻。对于丈夫“不思旧姻,求尔新特”的原因,这位几千年前的女子得出了一个非常清醒的答案——“成不以富,亦祗以异”,她没有怪罪在这段感情里出现的另一个女子,也没有将原因归结于这个女子的家世比自己好,反而直接把矛头指向了自己的丈夫,她清醒地知道就是因为丈夫喜新厌旧,变了心,自己才遭到抛弃。由此可见,在这位女子眼中,家世门第并不能成为男子抛弃自己原配妻子的正当理由,男子的多情变心才是最应该批判的。

按照陈子展先生的说法,“不思旧姻,求尔新特”是“女言己亦将不念旧情,别求新偶,以示报复”,即这位弃妇为了报复自己的前夫,另嫁他人。在笔者看来,这位女子又给了前夫重重一击。对抛弃自己的男人的最好报复就是嫁给一个比他更好的人,这是最清醒、最明智、最有杀伤力的做法。当然,这些并不能表明这位女子和其他的弃妇形象不同,她仍然是封建社会里一个普通的、柔弱的女性。

诗文开头的“我行其野,蔽芾其樗”,其实就是写她遭到抛弃之后,独自走在无边的原野上,周围都是凝滞不动的树、草。从这里,人们很容易了解到一个女子此时凄凉的心境,而且全诗用“樗”“蓫”“葍”三种恶草做比喻,暗示自己所托非人,悔恨不已,这些都表明她心中其实也有怨愤和悲伤,并不是全然不在乎。

二、弃夫论

以高亨为代表的学者认为这首诗写的是一个被妻子抛弃的赘婿,持弃夫论。首先体现在“姻”字透露出来的信息上。上古时“婚”“姻”二字的意义是有区别的。《说文解字》云:“姻,壻家也”;“婚,妇家也”。《尔雅·释亲》云:“壻之父为姻,妇之父为婚。”东汉经学大师郑玄在《毛诗笺》中注释此句时说:“壻之父为姻。”由此可见,“不思”者是妇人,《邶风·谷风》中,弃妇怨恨其夫喜新厌旧时所说的“宴尔新昏,不我屑以”便是明证。

其次是“特”字的性别标识,本义指体形庞大的公牛。《说文解字》:“特,朴特,牛父也。”《玉篇》:“特,牡牛也。”《广雅·释兽》:“特,雄也。”《诗经》中的“特”字引申为“男性、配偶”之义,例如《鄘风·柏舟》写一位姑娘看上一位小伙子,发誓要嫁给他,说道:“髡彼两髦,实维我特”;《秦风·黄鸟》歌咏秦国子车氏三兄弟为贤士时说:“百夫之特”,这里的“特”与“夫”互文,当指男性无疑。故“求尔新特”表达了男子怨责其妇不念旧情、另寻新欢之意。

如果“弃夫说”成立,对于《小雅·我行其野》中的这位男子,笔者想用一个词来评价——无奈。

虽然“赘婚”这种现象在《诗经》中偶有出现,《小雅·我行其野》不是唯一的一篇,但是从父系社会开始,男婚女嫁逐渐成为主流,男女成婚,女方到男方家居住,天经地义。但有些男子可能因为自己原生家庭的贫困或是地位低下,不得不入赘到女方家,此时的“昏姻之故,言就尔居”,就成为一种无奈的体现。现在,这位女子又“不思旧姻,求尔新特”,打算抛弃丈夫,改嫁给一个更有钱、有门第的男人。按照郑玄之意,“成不以富,亦祇以异”的大意是女子抛弃丈夫而重新成家,非但不能使家庭富有,而且因其行为有悖于人伦之常,实属异于人道。

即使当时的社会对这个女子的行为有所诟病,这位弃夫仍然处于一种尴尬的境地,是像《王风·中谷有蓷》中的女子一样“嘅其叹矣、条其啸矣、啜其泣矣”,还是像《卫风·氓》中的女子一样回娘家找自己的兄弟帮忙?如果家中兄弟的帮忙是有用的,想来这个男子一开始也不会入赘到女方家吧。诗中虽然写道“复我邦家”“言归斯复”,但可以想象一个比弃妇身份更尴尬的弃夫回到自己原本的家后,迎来的肯定不会是温馨的劝慰,只能是家中人的鄙夷、唾弃。另外,女子被抛弃或许可以再嫁,这位男子被抛弃,应该没有很大的可能再一次入赘到另一个女子家吧。

三、结语

《小雅·我行其野》让笔者很难评判,独行于这片点缀着几棵樗树的原野上的被弃之人,不管是一个女子,还是一个男子,都让人感到伤心。

(扬州大学)

作者简介:杨慧(2000-),女,江苏南京人,本科在读,研究方向:中国汉语言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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