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性绘画创作中的山水与花鸟
2021-07-12王德芳
◇ 王德芳
主题性绘画创作,没有特别固定的概念,但一定是反映当时的大事件、大变革,是每个时代的记录,代表那个时代的精神,具有时代先声。我们通过这些主题性的绘画作品了解这个时代的发展变革、伟大创举。特别是新中国成立以来,主题性创作成为美术工作者的主要任务,从新中国成立之初到现在不同时期的作者都拿出大量精力甚至是毕生精力去完成描绘时代风貌的主题性作品,如董希文的《开国大典》、艾中信的《夜渡黄河》、石鲁的《转战陕北》、林岗的《井冈山会师》、叶浅予的《北平解放》等等。这些作品不但让我们想起那些不平凡的岁月,更提醒我们不忘初心,珍惜当下,牢记使命。以上大部分都是人物画作品,这也说明在主题性创作中人物非常重要,人是社会的主体,人物在具体的环境中完成一些伟大的任务。山水花鸟的主体性创作,经常容易被人忽视,但它们呈现的精神和风采在某些方面不逊色人物画,甚至创作的难度和表现的思想内容可能比人物画更深刻。如石鲁的《转战陕北》,这幅作品人物占的比重很小,给人的第一感觉是一幅山水画。石鲁把传统中国山水画的高远、平远用到群山之中,巧妙地将中国山水画与人物和风景的关系反其道而行之地运用,形成一种新山水风貌,同样体现了主题性创作的宏大精神。千山万壑代表千军万马,通过这幅作品,我们能感受到人民军队转战陕北过程中的惊心动魄、浩浩荡荡的场景。
石鲁是长安画派的创始人之一,画风求新、求奇、求险。作品画面近处用上好的老朱砂,沉稳大气。毛主席以背对画面的形式出现,有以一当十的作用,去繁就简,有天人合一的效果。这幅作品给花鸟、山水画家很多启示,要以博大的胸怀投入到主题性创作当中去。山水、花鸟看似没有人物那么直接表现主题性绘画,但在中国主题性绘画中借用山水花鸟来表现大事件的作品有很多优秀的例子。之所以探讨这个问题,是以此引起山水花鸟画家的重视,提高自己的创作责任,以饱满的精神和热情投入到主题性创作中去。关于主题性创作有很多感慨,当下的主题性创作几乎百分之九十五以上都是以人物画的形式出现,人物画表现主题性创作的优势毋庸置疑。但山水花鸟的缺席势必会引起我们对传统绘画精神产生质疑,本文就想以此为切入点,就山水花鸟与主题性创作的关系进行剖析。
山水花鸟来表现主题性创作优势不大,但其独特性是人物画不可替代的。用山水花鸟展现主题性创作比人物画更难一些,人物画往往更具直接性,而山水花鸟体现主题性创作时需要把思想内涵及深层次的东西呈现出来。这要求艺术家除具有高超的技巧之外,还要有全面的综合修养,如果画家不具备这种能力就很难表现主题性创作的精神。例如徐悲鸿的《奔马图》,该作品创作于1941年秋,抗日战争正处于战略相持阶段。当时侵华日军发动长沙会战,徐悲鸿心急如焚,连夜创作《奔马图》。马是用豪放的大写意手法,线条苍劲有力,大笔触皴擦马身上的结构,厚重有力,刻画出马的神韵和气概,矫首昂视,姿态勇往直前,势不可挡,有不怕一切困难和牺牲的勇气。作品一经问世,观之令人精神抖擞,力量倍增,极大地鼓舞了前方的将士和百姓的抗日斗志。《奔马图》代表着中国人民不屈不挠精神。另外徐悲鸿画了多幅《雄狮图》,表达自己对抗日的决心,以此唤醒民众的抗日之心和激励将士抗战的热情。最有代表性的作品有《负伤之狮》,此画创作于1938年。当时日军侵占了大半个中国的土地,生灵涂炭,徐悲鸿悲愤不已,他借用雄狮代表中华民族。画面中一头负伤雄狮双目圆瞪,在狂风中回首眺望,头部两侧鬃毛在风中飘起,画家用笔苍劲有力。虽然雄狮负伤,但它的眼神里面充满激情,随时准备战斗。画里蕴藏着坚强与动力。徐悲鸿先生在画上题写“国难孔亟时与麟若先生同客重庆相顾不怿写此以聊抒怀”。他想用手中的画笔借雄狮之精神表达爱国情怀。这是一幅浪漫与现实完美结合的力作。用走兽进行主题性创作无疑是非常成功的。
近代花鸟画家张书旂的《世界和平的信使》,就是一幅花鸟主题性绘画的佳作。张书旂专攻花鸟,尤善翎毛,如鸽子、孔雀。他曾任中央大学教授,与徐悲鸿、柳子谷被当时画坛称为“金陵三杰”。抗战期间,他去美国创办画院传授中国画。1940年春在重庆教书时,他受时任国民政府外交部部长、争取世界和平与裁军委员会主任王宠惠和国立中央大学校长罗家伦的共同委托,站在中国的国家立场上,创作一幅以鸽子为主题的中国画作品,后被命名《世界和平的信使》。张书旂绘画功底很深,他不仅对传统技艺有很深的修养,有“任伯年第二”之美誉,还有较强的西画功底,更善于用白粉,能“粉分五色”,有“白粉主义画家”之称。他多用有底色的纸作画。《世界和平的信使》中有近百只鸽子,鸽子有和平的寓意,是人类对和平的一种精神寄托,在这个层面鸽子比人物更贴近主题。近百只鸽子大多以飞翔为主,千姿百态,有白色、灰色、蓝色的。构图为横幅,近百只鸽子形成环形。画中近景霞光浮动,群鸽在树林间自由翱翔,寄托了中国人民希望早日战胜法西斯,实现世界和平的美好愿望。此画由当时的国民政府作为国礼赠送给美国总统罗斯福,祝贺他第三次连任美国总统,也希望美国尽快加入国际反法西斯斗争及建立世界和平新秩序的行列。罗斯福总统非常喜欢此画,倍加珍惜,经过精心装裱后,挂于白宫。和平不仅是中国人民的期盼也是世界人民的美好愿望,是人类永恒的主题。这幅以鸽子为载体的作品代表了世界各国人民的心声,成为那个时代的特殊记忆,是历史的见证。1957年,《人民日报》赞扬张书旂为爱国画家,造就了中美人民文化交流史上的辉煌篇章,这幅主题性创作成为两国和平友好的象征。
山水画在主题性创作中的运用也有很多脍炙人口的佳作,如钱松喦创作的《红岩》。钱先生是当代中国山水画主要代表人之一,曾任江苏省国画院长。他钱松喦早年受石溪、石涛影响,不拘于形似,古法用笔,在色彩的运用上大胆创新、绚丽明艳,特别是在运用红色方面,令人振奋,过目难忘。钱松喦曾教诲后人“人可老,画不可老,要日日新”。《红岩》是新中国山水画创作的经典,也是主题性山水绘画的代表作之一。钱松喦用了二十多年进行山水画创作,几乎画遍了革命圣地,人称“红色画家”。1960年,钱松喦与傅抱石一道进行了两万多里长途写生。9月,他来到重庆红岩村,被当年革命者的英雄气概深深打动,更被眼前景物所吸引,激动之余画了多张写生稿。在此后的几年里经过反复推敲修改,经历整整3年时间。画家在“红”色的运用上独具匠心,把黄土坡夸张成红色巨岩。几千年来中国人对红色就情有独钟,在红色上做文章,认为红色吉祥、幸运。《红岩》画面线条勾勒皴法有力,用最好的朱砂赋色,色彩亮丽夺目、热情似火,画家夸张地将红色占据画面的三分之二的面积,可见画家大胆匠心的处理。黄土坡变成红岩是画家浪漫革命主义情怀的体现,红岩纪念馆高高屹立在红色岩石之上,突出了神圣的气象,给人以“高山仰止”的感觉。馆前有高大的柏树直上天际,用厚重墨色勾点而出,在红色岩石的映衬之下,格外肃穆。纪念馆同样用红色屋顶与下面红岩相互映衬,岩上用白描写出许多芭蕉,这样更映衬出整幅画面的红。虽然有大面积的红色,但用色空灵,有虚实变化。山水画中很少用红色,但钱松喦将红色用“活”了,达到绝美的效果,并题诗一首:“风雨万方黑,红岩一帜红;仰钦奋彤笔,挥洒曙光中。”作品《红岩》一经问世,名震中外,体现了中国山水画的最高境界,意在追求“精神景观”。《红岩》的不凡是内容与形式高度的吻合,加之用色大胆夸张,超越传统,突破现实,摆脱了图像的具体束缚,以一种革命浪漫主义的情怀去表现主题性绘画,表达了重大历史事件,是山水画表现革命圣地的主题性创作的典范。钱松喦解决了传统山水如何反映社会主义新时代的命题,具有中国气概和民族风格。当年作品《红岩》刚一发表立刻引起了强烈反响,华君武曾写文章给予高度评价,也确立了钱松喦在中国画坛地位,为山水画表现主题性创作作出了榜样。
《江山如此多娇》是一幅我们都熟悉的主题性山水画,此作品以毛泽东主席《沁园春·雪》词意为题材,描绘的是云开雪霁,旭日东升,茫茫神州大地“红装素裹,分外妖娆”的壮丽景色。该画由画家关山月和傅抱石联袂合作完成。1959年,为庆祝新中国成立十周年,需要一幅能表现中华人民共和国的大国气象的山水画悬挂在人民大会堂。周恩来总理亲自审察,他对两位画家说应该把创作这幅巨作看作是一次政治任务来完成。经过他们多次小稿和精心构思,定稿之后还多次邀请周总理提建议,后来他们又按照周总理的建议,把我们伟大祖国的山河风貌表现得气势磅礴、秀丽多娇。作品高5米、宽7米,采用了由近景到远景的构图。近景主要集中在画面右下角的江南青绿山川,苍松翠柏;远景是皑皑白雪的北国风光。近景与远景形成了强烈的对比,拉大了视觉冲击力。中景由原野巧妙连接,长江与黄河贯穿了整个画面,使整幅作品静中有动、气势磅礴。画家用一幅作品涵盖了祖国的大好河山,此画构图大胆,运用现实主义与浪漫主义相结合的手法。周总理看完画稿后指示说画面还要加红太阳,体现“东方红太阳升”之理。两位画家在画的右上角画了一轮红日。总理特别嘱咐说太阳要画大一些,在茫茫的白雪映衬之下,红日格外耀眼夺目。最后画作基本完成,在周总理的陪同下,毛主席亲自在画面的左上角题“江山如此多娇”六个大字,一幅代表中国精神的作品诞生了。
钱松喦 红岩 96cm×38cm 纸本设色 1965年
山水、花鸟画家不能只关心绘画本身而倾心玩弄于笔墨,认为主题性创作与自己无关,认为那是人物画家的事,对社会的责任感是麻木的。当然,由于当前主题性创作的主要任务大都交到人物画家手上,从而导致山水、花鸟画家有种生活在世外桃源的感觉。因此,笔者认为:第一,要多给山水、花鸟画家参与的机会;第二,山水、花鸟画家要主动深入生活并深刻体验,怀着强烈的社会责任,要有文化自觉,不能被程式化的艺术语言所束缚。希望在今后的主题性创作中,花鸟山水人物各显其能,来描写我中华民族的未来,让主题性创作以更丰富多彩的面貌呈现给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