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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丽莎白统治前期的英国-威尼斯外交危机

2021-07-11周秋惠

海外文摘·学术 2021年4期
关键词:伊丽莎白威尼斯英国

摘要:英国-威尼斯外交危机是指在伊丽莎白一世统治时期,两国之间的官方外交的暂停。两国的正式外交往来可以追溯到意大利战争初期,亨利七世支持威尼斯,两国互派大使就康布雷同盟一事进行协商。伊丽莎白继位是两国关系变化的关键,乔瓦尼·米切尔离任后,威尼斯再没有派遣大使前往英国。这场外交危机持续到1603年詹姆斯一世继位。本文考察了英-威外交关系的演变,试图分析外交危机出现的原因:一是威尼斯政府对宗教改革的恐惧反应;二是罗马教廷对威尼斯外交的压力。

关键词:伊丽莎白;威尼斯;英国;外交危机

中图分类号:K561;D819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3-2177(2021)04-0001-03

1 英国-威尼斯外交危机进程

自亨利七世与威尼斯共和国互换大使,建立外交关系以来,两国的使节偶有空缺,但即使是没有常驻大使,也会有官方授权的使节代行职责,维持双方的外交往来。但在伊丽莎白统治期间,威尼斯政府并未选派常驻大使,以致两国的官方往来中断了46年,这一情况显然非常令人费解。那么,这一阶段,英国与威尼斯的关系如何呢?双方是否就官方外交关系的恢复有所行动呢?

在女王登基后的两年里,威尼斯拒绝派遣任何代表前往英国,使节的缺席对在英国的威尼斯商人产生了极大的不利影响,为了维护自身利益,他们在1560年12月13日进行选举,推选普拉西多·拉加佐尼作为代理领事。威尼斯宣称未经政府授权下进行的选举是不合法的,这一任命的有效期只能延续到第二年的圣马可节。但是,威尼斯当局最终出于经济利益考虑,就向英国派驻领事问题进行了商讨,于1563年3月6日通过了一项法令,以154票对6票的多数,选举贵族乔瓦尼·达·卡达·佩萨罗为威尼斯驻伦敦领事[1]。

佩萨罗1570年6月离任后,由拉加佐尼继续代理领事的职务,共和国在英国没有任何官方代表[1]。这可能是由于贸易衰退,但更可能是因为教皇对外交的干预。阿尔维斯·康塔里尼在1571年4月11日写给威尼斯政府的信中,明确地谈到了这一点[1]。他汇报了与英国驻法大使弗朗西斯·沃尔辛厄姆的谈话,沃尔辛厄姆传达了伊丽莎白一世对英-威两国关系现状的态度,以及女王对威尼斯拒绝派遣使节的疑惑。康塔里尼认为英国大使的言论是建立在教皇使节向法兰西和西班牙施加压力,并迫使他们从英国撤走大使的基础上的,如果威尼斯政府同意女王的要求,委派一位大使,那么他们就会面临接踵而至的困难和危险[1]。在这封信发出后的四年里,只有两份直接提及威尼斯事务的档案。

1575年,威尼斯的贸易遭遇了困境。莱斯特伯爵从伊丽莎白一世那里获得了一份特别许可证,授予卢卡商人韦卢泰利,未经他特别授权,外国船只不得在伦敦港口卸下特定种类的外国产品,禁令中的产品包括醋栗和植物油。在英国的威尼斯人将这一规定提请威尼斯核心政府注意;该机构在1575年12月20日的一封信中指示他们的驻法兰西大使莫罗西尼与在英国大使戴尔进行磋商,以期英国取消上述严重损害威尼斯利益的特权[1]。

莫罗西尼在1月13日答复说,戴尔表示非常乐意为共和国效劳,满足共和国取消上述贸易特权的要求;但是,他暗示莫罗西尼,为了达成目的,维护威尼斯在英国的经济利益,共和国应该派遣一位常驻大使到英国[1]。莫罗西尼最后恳求核心政府采取措施,按照伊丽莎白的意愿,重新向英国派遣大使,并向他们保证,他们不会后悔作出这一决定。

这一消息显然鼓舞了威尼斯的商业党,他们立即采取行动,1576年2月25日在元老院就派驻驻英国大使进行提案:共和国应选出一名驻英国大使,并按惯例给予津贴和其他待遇。然而,在会议中,有人提出了一项关于搁置这一问题的修正案,在表决时,修正案以131票对44票的多数获得通过,因此原动议事实上被否决了[1]。这一尝试的失败,清楚地表明了威尼斯天主教势力的顽固性。尽管威尼斯神话深入人心,自由主义观点盛行,但公民的私人利益显然被影响国家利益的担忧所压倒,威尼斯政府担心与伊丽莎白一世恢复官方的外交关系可能会招致教廷的不滿。

威尼斯统治集团中的商业党在提案受挫后,继续提出抗议,阐明在常驻大使缺席的情况下,威尼斯的利益必然遭受的损害;这些观点得到了莫罗西尼大使的大力支持,他在1576年一直敦促政府对英国采取和解政策。

莫罗西尼4月向威尼斯转交了弗朗切斯基尼从英国写给他的一封信,信中说,由于莱斯特伯爵的影响力,向上议院提交的请愿书没有得到回应,而获得让步的希望也很渺茫[1];但如果共和国满足英国女王的要求,任命一位大使,那么废除特许权的可能性将会大大提高。并在附信中直截了当地指出,英国贵族私下里暗示他,除非威尼斯政府决定派一名大使到英国,否则共和国难以实现维护其在英国的商业利益的目的[1]。反复的呼吁在威尼斯没有得到令人满意的答复,英国的威尼斯人放弃了书面抗议,为了达到目的,他们采取了一种更实际的方式——向共和国核心政府提出,由他们自己支付一位驻英国大使的全部开支。莫罗西尼在6月19日的信中提到了这一慷慨的提议,并表示支持:“如果派遣大使,韦卢泰利的特权将立即被取消”[1];8月26日的文件中,他复述了戴尔向他提出的一项建议,如果共和国核心政府能让女王满意,那将是有利的,因为一旦这样做了,英国将会在特许权等贸易问题上对威尼斯让步[1]。但是,商业党的努力和提议都是徒劳的;元老院中,教皇党在人数和影响力上都处于优势,他们不愿意就此事向被逐出教会的女王让步。莫罗西尼似乎对此失去了耐心,他在1576年年底坦率地告诉政府,关于韦卢泰利特权的问题,如果威尼斯不采取措施满足女王的要求,那么授予韦卢泰利特权的计划会继续进行,一旦特权确立了,再去思考如何废除就是毫无意义的。在信件的结尾,莫罗西尼再次重申了自身的立场和态度,并期望威尼斯政府能够认真考虑重建两国外交关系的事宜[1]。

莫罗西尼1577年6月结束任期,返回威尼斯,由希罗尼莫·利波马诺继任。之后没有关于威尼斯商业党以及相关诉讼的文件,直到第二年7月16日,英国大使在答复利波马诺正式提出的请求时称,从威尼斯船只上截获货物显然是海盗行为,货物可能在国务大臣的授权下被羁押在英国,并指出,其他国家在英国都有代表,威尼斯不应该成为这个例外;他还请求利波马诺写信给核心政府,女王将非常希望能在英国见到威尼斯大使,共和国可以与其他国家一样,先派遣一位全权大使[1]。利波马诺报告说,他努力使英国大使明白,共和国非常尊重女王和她的国家,但又谨慎地没有用任何明确的措辞作出承诺;因此,可以合理地推断出威尼斯商业党取得了一定成效,积极推行他们对英国的和解政策。无论如何,他们的行动足以引起教皇格里高利的怀疑。同年11月,威尼斯的教廷大使公开抗议任何派遣大使常驻英国的举动[1],毫无疑问,这并非教廷大使的个人立场,如果他没有收到罗马关于这一问题的直接指示,就不会在英国使节的派遣问题上如此立场鲜明。

然而,教廷使节对威尼斯私下的表态并不满意,11月21日,他出现在议会里,总督与其他威尼斯的贵族们向教皇使节公开表示共和国并未进行关于恢复威尼斯-英国外交关系的谈判,甚至很少在会议中提及相关话题,这宣告了罗马教廷的重大胜利[1]。

2 宗教视野下的外交危机原因分析

威尼斯在16世纪被视为意大利宗教改革的门户、意大利的“日内瓦”[2]。它与德意志地区的商业联系,发达的印刷出版业和繁荣的图书贸易,以及相对宽容的宗教环境使得新教的各种文本在威尼斯得到了广泛传播。但是,天主教作为威尼斯的“公民宗教”根深蒂固,宗教宽容的政策从来不意味着威尼斯会成为意大利宗教改革的重镇,因为威尼斯贵族需要天主教为他们的统治提供合法性[3]。在16世纪,威尼斯的自主管辖权建立在与教廷特殊关系的基础上。1177年,教皇亚历山大三世为了嘉奖威尼斯在反抗腓特烈一世过程中的贡献,将自治权授予齐亚尼总督[4]。新教教义确实引起了威尼斯精英阶层的兴趣,但宗教改革并没有打破他们和天主教之间的联系,天主教信仰确保了对等级制度和权威的尊重,为威尼斯人提供了国家内部和谐共处所不可或缺的道德准则。

1547年4月,宗教裁判所成立,协助教会机构镇压异端,同时维护世俗政府对宗教事务的管辖权,这是共和国意图打击异端最明显的迹象[5]。“威尼斯神话”这一概念广为流传,并影响着一代代欧洲学者,使得威尼斯的宗教宽容深入人心,但是宗教裁判所的引入加强了对宗教异见者的镇压,并在16世纪后半叶将意大利菲洛新教运动从共和国中消除。

从这个意义上说,宗教改革不仅没有打破威尼斯贵族与天主教之间的联系,反而奇迹般地加强了这种联系。宗教改革运动被大部分威尼斯精英视为一种本质上会扰乱社会秩序的政治现象。领导蒂洛尔起义的迈克尔·盖斯梅尔在帕多瓦扩大了德国农民战争的影响,基于新教可能会带来的社会动荡,再洗礼派在共和国的传播使贵族担忧宗教改革将对国家的稳定构成威胁。1532年,威尼斯大使尼科洛·蒂埃波罗表达了他对德意志地区最近发生的事件的关注,宗教改革导致民众阶层颠覆了当地的社会秩序,罢免了“贵族或领土上传统的统治公民”,代之以裁缝、鞋匠和其他工匠,他们深信“任何人都不应积累个人财富,所有物品都应共同分享[6]。”同样,威尼斯大使关于英国宗教改革的报告也说明了威尼斯贵族对异端邪说所造成的社会后果的恐惧。根据贾科莫·索兰佐的说法,都铎王朝持续不断的宗教变革使英国陷入了混乱无序的状态,宗教上的变化太频繁,以至于人们不知道该信仰什么,也不知道该在哪里立足[7]。”信仰的转变……是一个王國中可能出现的最严重的变化,因为这除了冒犯上帝之外,还伴随着习俗、法律、忠诚,以及政府的变化[8]。因此,在威尼斯大使的眼中,英国正在经历的动荡证实了宗教变革不可避免地破坏了社会秩序,威胁到教会和国家的权威。

威尼斯大使们通过对英国的考察,得出结论,宗教上的变革一旦开始,就很难停止。玛丽·都铎登基后恢复天主教也只是一种短暂恢复旧教的幻觉。乔瓦尼·米切尔认为玛丽一世的宗教政策实际上遭到了激烈的反对。在伦敦,政府当局努力禁止路德教和其他颠覆性出版物的流通,但反圣像运动每天都以天主教的献祭物品为目标。宗教紧张气氛经常导致社会动荡,在埃塞克斯,参加公开处决新教徒的人群站在受害者一边,威胁当地政府[9]。伊普斯维奇和剑桥等几个城市甚至集结军队,阴谋针对天主教徒和他们的统治者,在王国中制造破坏和混乱。

因此,威尼斯政府对宗教改革造成的社会和政治后果的恐惧是其不愿意与英国恢复常驻大使交换的主要因素。然而,如果仅仅关注16世纪的英国与威尼斯,不考虑罗马教皇在其中的作用,就无法充分理解这场外交危机,因为罗马教皇对国际事务的影响力,极大地制约了威尼斯与新教国家的关系发展。英-威关系在保罗四世在位时期中断并不是巧合,他在罗马强加了反对异端的“精神战争”的逻辑,并将宗教裁判所置于罗马教廷的顶端[10]。虽然学界对罗马的宗教裁判所对意大利国家的影响已经进行了较为深入的研究,但是在对近代早期外交的影响方面的关注相对较少。16世纪下半叶,多位教皇出身宗教裁判所,包括保罗四世、庇护五世和西克斯图斯五世,他们重塑了罗马外交,迫使教皇代表接受宗教裁判所的外交原则,破坏任何与异端谈判的尝试。1555年8月,即保罗四世当选几个月后,威尼斯驻罗马大使多梅尼科·莫罗西尼被迫向教皇承认,新教在威尼斯精英中找到了同情者。但他还是向教皇保证,威尼斯政府在镇压异端邪说方面紧跟教廷的指示,如果发现有人偏离天主教正统教义,他将会受到严厉的惩罚[11]。

1570年2月庇护五世将伊丽莎白逐出教会证明了罗马对英国-威尼斯的外交的影响力。对伊丽莎白的绝罚在威尼斯引起强烈反响,塑造了共和国和英国女王之间的关系。尽管一些贵族对伊丽莎白女王抱有赞赏和同情,并承认她有能力通过与西班牙和教皇的斗争来“平衡世界”,但是伊丽莎白作为一个异教徒和非法的君主,残酷迫害天主教臣民的反神话同样在威尼斯广为流传。

同时,在教廷的干涉下,威尼斯的政治自主权有限。正如威尼斯驻法国大使在1571年4月指出的,伊丽莎白时代的宫廷认为威尼斯不想派遣一名驻英大使是因为罗马的顽固态度支配着共和国[1]。1578年11月,当威尼斯政府指出,西班牙、葡萄牙和法兰西等许多天主教国家在英国都有外交代表时,罗马教廷大使的回应是,“最好把已经在英国的使节也撤走,而不是继续派其他人去”,他认为共和国必须尊重罗马的意志,“全世界都从罗马的意志中汲取道德和真正信仰的榜样”[1]。

在伊丽莎白一世统治期间,威尼斯政府对与英国重新建立正式关系犹豫不决,原因在于对宗教改革带来的政治和社会后果的恐惧。在威尼斯大使看来,英国推行的许多改革措施使其陷入混乱状态,证实了宗教变革不可避免地影响了社会等级制度。同时,对威尼斯和英国之间的外交危机的研究表明,罗马宗教裁判所对教皇外交以及意大利国家的影响越来越大。16世纪后期,从宗教裁判所中诞生了保罗四世和庇护五世等教皇,他们将托钵僧反对异端的价值理念带入了国际事务中,破坏了英国和威尼斯试图跨越宗教界线进行谈判的努力。

参考文献

[1]Brown R.Calendar of State Papers and Manuscripts, Relating to English Affairs,Volume 7,1558-1580[M].Cambridge: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2013.

[2]Paolo Piccolomini.Due lettere inedite di Bernardino Ochino[B].Archivio della Società romana di storia patria 28,1907.

[3]Guido Ruggiero."Constructing Civic Morality, Deconstructing

the Body:Civic Rituals of Punishment in Renaissance Venice,"in Riti e rituali nelle società medievali,ed.Jacques Chiffoleau,Lauro Martines,and Agostino Paravicini Bagliani[M].Spoleto:Centro italiano di studi sull'Alto Medioevo,1994.

[4]Edward Muir.Civic Ritual in Renaissance Venice[M].Princeton,NJ:Princeton University Press,1981.

[5] John Martin.Venice's Hidden Enemies: Italian Heretics in a Renaisance City[M].Berkeley:University of California Press,1993.

[6]Niccolò Tiepolo.Relazione ritornato ambasciatore da Carlo V(1532)[B].in Albèri 1:1:127+133.

[7]Michael Wyatt.The Italian Encounter with Tudor England:A Cultural Politics of Translation[M].Cambridge: 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2005.

[8]Michele Suriano.Relazione di Filippo II re di Spagna (1559)[B].in Albèri 1:3:359.

[9]Brown R.Calendar of State Papers and Manuscripts, Relating to English Affairs,Volume 6,1555-1558,Part I[M]. Cambridge: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2013.

[10]Adriano Prosperi.Tribunali della coscienza:Inquisitori, confessori,missionari[M].Turin:Einaudi,1996.

[11]ASV,Capi del Consiglio di dieci,Dispacci degli ambasciatori,b.24,n.14:Domenico Morosini to the Capi del Consiglio di Dieci[B],Rome(August 31,1555).

(責编:赵露)

作者简介:周秋惠(1994—),女,浙江嘉兴人,硕士,研究方向:中世纪晚期近代早期欧洲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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