丰子恺逃难
2021-07-08钟桂松
钟桂松
艺术大师丰子恺以清新的笔调创作了大量散文,以缘缘堂随笔、续笔、新笔等与世人见面,让人欣赏到他温润而充满人间情味的文章之美,令人咀嚼之后回味无穷。丰子恺还以“儿童相”“社会相”“人间相”等为主题,创作了大量子恺漫画,以流畅的线条和简单生动有趣的形象,深刻细微地揭示了社会生活中的真善美和假丑恶。此外,丰子恺在中外音乐、西洋美术、教育、佛教等领域都有很深的造诣,留下了丰富的作品。
所以,在读者心目中,丰子恺是一位潇洒、悠然的艺术大师,在杭州当当寓公、写写美文、画画生动有趣的漫画,或者听听西洋音乐、拉拉小提琴、弹弹钢琴,如果累了,再欣赏一下西方美术家的作品,或者怡然自得地喝着绍兴黄酒,品味着酒中的岁月,过着“潇洒风神”的生活!
其实,丰子恺并非读者所想象的那样潇洒,他生命的三分之二是在20世纪前半叶,那个动荡时代的旧社会里度过的。丰子恺少年丧父,青年丧胞姐和胞弟,中年丧母。尤其是抗日战争期间,刚刚建好的住宅“缘缘堂”被日军炸毁。从此,丰子恺流离失所,不得已扶老携幼、背井离乡,过着长达八九年的逃难生活。
1937年11月,丰子恺离开浙江省桐乡市石门镇悦鸿村逃难,1946年秋,终于到达陪都重庆,一路上的辛苦、奔波、纠结和痛苦,让四十多岁的丰子恺胡须全白!他曾说:“我的胡须在逃难开始时是全黑的,到萍乡白了三分;到广西生伤寒病,又白了三分;到贵州生痢疾,又白了三分。”还说:“假如不逃难,我身体一定还要好,我的胡子一定不会白。”事实也是这样,在逃难途中,不仅车马劳顿,还被人敲竹杠。
丰子恺感叹逃难的艰辛:“人间以逃难为苦,比之于蓬絮我带着一大群眷族,这逃难又非蓬絮可比。我们从这时候起,渐感觉一家好比覆巢之鸟。”
逃难途中的空袭警报,常常让丰子恺狼狈不堪。1939年,丰子恺在浙江省平阳县宜山镇浙江大学教书期间,空袭警报突然响起。丰子恺正在家里,他本能地带着全家,随着浙江大学同事,直奔附近山坡上,见一块大石头下面有一条数尺宽的石缝,虽然里面杂草丛生,但可容纳多人进去躲避。可是,石缝进口有一个黄蜂窠,那些黄蜂见那么多人进来,群起而攻之,刚刚挤进石缝的人立刻手脚并用驱赶黄蜂,顷刻间,石缝里一片混乱。丰子恺动作较慢,没有藏身之处,只好卧在石缝外面一块大石头边上的草丛里,远远的看见九架敌机,由远而近,盘旋着轰炸宜山。
还有一次,寂静的清晨突然响起了空袭警报,丰子恺急忙带着全家去郊外躲避。逃到半路上,忽然警报解除。丰子恺想:早饭还没有吃过。于是丰子恺招呼全家回去吃早餐。刚吃了两口稀饭,警报又响起了,只好放下粥碗手忙脚乱紧紧张张奔出家门,往龙山方向跑去。这时,天下起雨来,六个人,三把伞,又冷又湿又饿,走到山脚下的乱坟岗边,大家都累得走不动了。丰子恺让女儿软软去附近看看,能不能买点儿东西充饥,结果“食物了不可得”。忽然,丰子恺远远看见雨中一个村妇,手挽竹篮从村里出来,似乎是卖小食的。丰子恺冒雨追过去,果然,篮子里是糯米团子,于是买了几个回来,就在一个上一年新做的坟墓边吃糯米团子,而幼子丰新枚就睡在墓旁草丛中。丰子恺回头一看:“青蛙跳登其胸,蚂蚁巡游其项,而新枚熟睡如故。”
丰子恺的《告缘缘堂在天之灵》《辞缘缘堂》《还我缘缘堂》等散文,义正词严,慷慨激昂,细腻的文字里流露出坚强的民族气节,深情的叙述中流露出一种悲壮。在缘缘堂随笔温润的笔调里,多了一些爱憎分明的抗日爱国情怀。所以,丰子恺逃难时写的那些短文随笔,正气凛然,是非分明,如《全面抗战》《大奸灭亲》《传单是炸弹的种子》等。逃难让丰子恺看见了人间的苦难,看见了民族的苦难。
丰子恺的漫画创作,也同样充满了抗战情怀,不少漫画直接取材于逃难时的见闻,如反映日军轰炸的漫画《轰炸二》,画面上一个母亲抱着孩子喂奶,一个炸弹下来,母亲的头已经不在,孩子还在吃奶!漫畫《轰炸三》,一个母亲背着儿子逃难,路上遇到轰炸,儿子的头已经炸掉,母亲依然背着在逃难!所以,丰子恺漫画《愿作安琪儿,空中收炸弹》,以一个正直的艺术家的想象,控诉日军的侵略行径。
抗战胜利后,丰子恺因无回家的“盘缠”而滞留在重庆,不能回到江南。漫画《稚子牵衣问,归家何太迟,共谁争岁月,赢得鬓边丝》,就是丰子恺在重庆逃难的真实写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