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张餐券

金 科

这是很多年前遇到的一件小事，我一直未能忘却。

那年初春，在香江市参加一个会，会期很长，中间休息一天，会议安排去游览市区的几个景点。那几个景点我以前都去过，而与香江市相邻的香海市却未曾去过，那里有着一座我一直很想去看看的文庙，于是便买了去香海市早去晚回的火车票。

早晨天还没亮，宾馆门口只停了一辆出租车，我就上了这辆出租车。司机师傅四十上下的年纪，很热情，也很爱说话。得知我是去香海市旅游，就告诉我，除了那座文庙外，香海市还有哪些地方好玩，哪些东西好吃，有什么土特产，等等。一路说个不停，不知不觉就到了火车站。

我掏钱付车费时，将那宾馆当天的早餐券也给带了出来，想想浪费了也挺可惜的，那可是香江市最好的宾馆，早餐十分丰盛，天天变着花样。于是就对司机师傅说，你还没吃早饭吧？这张早餐券你拿去用吧。在宾馆的三楼餐厅，但一定要在上午九点之前去用餐啊。司機师傅一下显出很高兴的样子，接过餐券，连声说着“谢谢”。

我正排着队进站的时候，突然有人拍我肩膀，回头一看，是那位司机师傅。只见他手里拿着那张早餐券和一支签字笔，气喘吁吁的，想是跑着来的，急急地问我，您住在宾馆哪个房间？叫什么名字？我说，你问这干吗？他说，我去宾馆吃早饭，万一服务员问我这早餐券是从哪里来的呢？

我不觉好笑，就对他说，服务员一般不会问的。见他还是有些犹疑的样子，我就跟他说了我的房间号和姓名。他用笔记在了那张餐券背面，这才又露出了笑脸，接着又说了声“谢谢”，跑着走了。

晚间，我回到香江市，刚出火车站，就听到有人喊我。一看，竟是早上送我的那位出租车司机师傅。

一上他的车，我就问他，早上去宾馆吃早餐了吗？他却回我，没去。

没等我再问，他忽然笑了起来，说，我没舍得去吃，让我老婆去吃的。

我一听，也乐了，夸他是个好丈夫。他就更加兴奋了，又滔滔不绝起来：

早晨送你走后，我就赶着回家把餐券交给老婆啦。我和老婆都是农村来的。我老婆是个环卫工人，那是说得好听，其实也就是个扫马路的。进城这些年老婆跟着我，从来没有吃过什么好东西。我就让她换身好看点的衣服去宾馆吃早饭。我老婆从没去过什么宾馆，有些害怕，不愿去，我就一直把她送到那餐厅门口。看着她进去了，我也不接活了，就在餐厅门口坐着等她。我老婆今天可真是开了洋荤啊，出来时满脸通红，路都快要走不动的样子。幸好我事先告诉她每样菜都尝尝，每样菜都少吃点。还一再叮嘱她，只拣那些你没有见过，没有吃过的东西吃，不然她真的不知道吃什么才好了。当然我也告诉她千万不要浪费，吃多少，取多少，也不能让别人小瞧了咱。我老婆说她从没有见过吃个早饭竟然还有那么多的菜和点心，说有好多东西都还没尝呢，就已经吃不动了。我们平时吃早饭也就是稀饭馒头就点咸菜，有时加个鸡蛋。不省不行啊，儿子还在外地上大学呢。下午老婆打电话来说，她吃了宾馆里的早饭，午饭都没吃，一点也不觉得饿呢。

话还没说完，就到了宾馆。

我要付车费时，他又笑了，说，我老婆下午特意打电话给我，说一定要接你回宾馆，而且不能收车费。她说宾馆里那顿早饭肯定要比车费贵得多，应该谢谢人家才是。

我说，那怎么行呢。那张早餐券是不要钱的，是含在房费里的。

师傅却不由分说地把我推下了车，然后冲我笑着招了招手，一踩油门就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