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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花源记》四个英译文的翻译风格

2021-07-08颜宏光周小玲

福建技术师范学院学报 2021年3期
关键词:桃花源记译本林语堂

颜宏光,周小玲

(华南师范大学外国语言文化学院,广东广州 510631)

20世纪90年代初,翻译理论家Mona Baker首次将语料库应用到翻译研究当中,自此越来越多学者致力于语料库翻译研究。传统的翻译研究方法多以内省的、经验式的归纳为主,所选译例数量少且带有主观性,因此研究结论的科学性有待提高。而基于语料库的翻译研究是通过对大量的真实语料进行统计和分析,得出科学可靠的研究结论,该研究方法不受研究者主观意志的影响,弥补了传统翻译研究的不足。

《桃花源记》是我国东晋著名诗人陶渊明的代表作之一,以捕鱼人误入桃花林为线索,将现实和理想世界联系起来。该作者通过对桃花林中安居乐业、自给自足、和平安详的生活进行描写,表达了作者对现实世界的不满以及对理想世界的向往和追求。《桃花源记》作为中国文学史中的优秀经典,一直受到中外学者的关注,相继被西方来华传教士、汉学家翻译成各国文字,成为沟通中西方文化的重要桥梁。林语堂、罗经国、西方汉学家翟理斯(Herbert A. Giles)和白之(Cyril Birch)等人都翻译过《桃花源记》。然而,由于译者的理解与表达水平不同,所处文化、国籍以及译学观点不同,各翻译版本之间存在明显差异[1]25。基于自建平行语料库,分别对翟理斯、白之、林语堂和罗经国的《桃花源记》英译文进行研究,采取定量和定性的方法,通过甄别四个英译本的翻译风格,探究其背后的成因,为日后的翻译实践和翻译研究提供借鉴。

一、语料库与翻译风格

1996年,Mona Baker将“corpus-based translation studies” 作为全新的译学研究方法正式提出。语料库翻译研究是指采用语料库方法,在大量观察翻译事实或翻译现象并进行相关数据统计的基础上,系统分析翻译本质和翻译过程的研究[2]59。目前,语料库翻译研究中,译者风格研究成果较为丰富,但其质量也参差不齐。许多学者将译者风格与译作风格两个概念混淆在一起,因此有必要厘清这两个概念。译者风格是指通过译文反映出的译者个体在语言使用或非语言手段方面的区别性特征[3]32,强调的是译者在多部译作中所表现出来的共同翻译特征和规律。而译作风格又称之为翻译风格,指具体某部译作所呈现的不同于其他译作的翻译个性[4]12,强调的是具体某部译作区别于其他译作的显著特征。因此,译者风格的范围大于译作风格。

二、语料库构建与研究方法

使用分别来自百花文艺出版社2002年出版的《扬州瘦马》、外语教学与研究出版社2008年出版的《古文观止精选》以及武汉大学出版社2006年出版的《翻译批评与赏析》[5-7],作为语料库。这些均为正式出版物,确保了语料的准确性。首先使用CUC Paracon建成包含一个中文原文和四个译文的汉英平行语料库,以布朗语料库(Brown Corpus)作为参照语料库。英语语料分别命名为LYTPara、LJGPara、GilesPara和BirchPara,汉语语料命名为THYJ(见表1)。其次使用Treetagger词性赋码器和分类详细的Treetagger词性附码集分别对四个平行文本进行词性赋码。最后,使用语料库检索和分析软件Wordsmith7.0、CUC Paraconc和Readability Analyzer分别在词汇、句子和语篇层面对四个译本进行分析,得出四个英译本的翻译风格并且探讨其背后的成因。

表1 语料库构成

三、结果分析

(一)词汇层面

1.类符-型符比

类符-型符比指的是语料库中所含的类符数(type)与形符数(token)的比值。类符-型符比(TTR)在一定程度上可以反映出文本的词汇丰富度[8]16。TTR的数值越大,文本的词汇丰富度越高,所使用的词汇种类越多,反之则越少。因此,TTR能够从侧面反映出不同译者的用词习惯和翻译风格[9]184。通过Wordsimt7.0得出类符-型符比(见表2)。

表2 类符-形符比

综合表2中的数据可知,翟理斯译本的词汇丰富度最高,词汇量最大;相比之下,林语堂译本的词汇丰富度最低,词汇量最小。而将四个译文进行对比发现,林译本形符数和类符数少、词汇密度低,是因为其用词简洁,严格按照原文形式翻译,较少添加修饰词。

例1:

THYJ:忽逢桃花林

林译:a peach grove[5]28

罗译:in the midst of a wood full of peach blossoms[6]26

翟译:a grove of peach-trees[7]192

白译:a grove of blossoming peach trees[7]195

林语堂将桃花林译为a peach grove,用词简洁,没有添加修饰词;罗译、翟译和白译均使用了of的所有格结构。此外,罗译在翻译桃花林时进行额外的环境描写“in the midst of a wood”,而白译也添加了修饰词“blossoming”,所以他们的形符数和类符数较多,用词较为丰富。

2.平均词长

平均词长指的是语料库中特定形符的平均长度。一般文本的词长在4个字母左右,低于4个意味着文本相对简洁浅显,远高于4个则说明文本较为复杂[10]。利用Wordsmith7.0得出各文本的平均词长(见表3)。发现四个英译本的平均词长均小于布朗语料库的平均词长(4.53),因此四个译本的用词较为简单,文本难度较小,基本符合西方读者的阅读习惯。通过译文对比发现,罗译本中词长为11-13的单词有7个,分别为prefecture、fountainhead、accommodated和crisscrossing等词,比较正式;而林译本中只有1个,为mulberries。因此,林译本的平均词长最短(4.21),且用词浅显易懂,而罗译本的平均词长最长(4.54),且用词正式。

表3 平均词长

3.词汇密度

词汇密度指的是语料库中实词在整个文本中所占的比重。根据胡壮麟对于实词和虚词的分类,英语中的实词主要包括名词、动词、形容词和副词,虚词主要包括介词、代词、连词和冠词[11]49。实词所负载的信息量比虚词要高,所以词汇密度的大小反映了文本的信息承载量。词汇密度越大,文本的信息承载量越高,文本越难理解,词汇密度越小,信息承载量越低,文本越容易理解。本文采用Ure提出的计算方法,即词汇密度 = 实词数量 / 总词数×100%[12]。使用CUC Paraconc对四个译本的实词进行统计,并且使用词汇密度计算公式得出词汇密度(见表4)。一般而言,词汇密度在60%~70%之间为高密度,在40%~50%之间属于密度较低[10]。从表4可见四个译本的词汇密度分别为47.6%、48.34%、47.94%和47.31%,均处于40%~50%之间,词汇密度较小,文本的信息承载量较低,较易理解。翟译本中动词占实词的比例为27.82%,低于其他译本,名词占实词的比例为48.79%,高于其他译本。由于汉语是动词优先语言,而英语是名词优先语言,可见翟理斯在词性选择上偏向目的语,而其他三个译本在词性选择上偏向源语文,忠实原文。

表4 词汇密度

4.四字词翻译

四字成语及四字词结构是中文一大特色,《桃花源记》一文短短 300 余字,凝练的语言中四字成语或四字结构可谓信手拈来[13]81。由于文化背景、国籍以及翻译观不同,译者对四字词的处理方式也不尽相同。通过CUC Paraconc对原文特定四字词进行检索,并对其处理方式进行分析:

例2:

原文:芳草鲜美,落英缤纷

林译:while the beautifully grassy ground was covered with its rose petals.[5]28

罗译:The fragrant grass was fresh and beautiful and peach petals fell in riotous profusion.[6]26

翟译:The beauty of the scene and the exquisite perfume of the flowers filled the heart of the fisherman with surprise.[7]192

白译:but there were fragrant flowers, delicate and lovely to the eye, and the air was filled with drifting peach blossom.[7]195

“芳草鲜美,落英缤纷”的意思是“芬芳的青草鲜嫩美丽,落花纷纷”。通过对比分析发现,白之和翟理斯将视觉和嗅觉描写相结合,生动形象地给读者展现出“花落纷纷,花香四溢”的动态画面,给读者一种身临其境的感觉,吸引读者的阅读兴趣。同时,为了保持句子间的逻辑合理性,白之和翟理斯的译文将“芳草”理解成花香,分别译为“fragrant flowers”和“exquisite perfume of the flowers”,落花纷纷,因此花香四溢,保持了译文的逻辑连贯,避免读者产生疑惑。而罗经国和林语堂则按照字面意思将“芳草”译 为“fragrant grass”和“beautifully grassy ground”,忠实地给读者传达出了原文的信息。由此可知,白之和翟理斯看重译文的可读性,在翻译的时候体现译文逻辑,照顾目的语读者,有意识地倾向目的语规范;相比较之下,罗经过和林语堂则忠实地翻译原文,原汁原味地传达原文信息,整体上偏向源语规范。

例3:

原文:阡陌交通,鸡犬相闻。

林译:farmers were working and dogs and chickens were running about.[5]28

罗译:trees and paths crisscrossing the fields in all directions. The crowing of cocks and the barking of dogs were within hearing of each other.[6]26

翟译:Highways of traffic ran north and south; sounds of crowing cocks and barking dogs were heard around;[7]192

白译:Linking paths led everywhere, and the fowls and dogs of one farm could be heard from the next.[7]195

“阡陌交通,鸡犬相闻”原文意思是“田间小路四通八达,鸡鸣狗叫清晰可闻”。其中“鸡犬相闻”出自先秦·李耳《老子》:“甘其食,美其服,安其居,乐其俗。邻国相望,鸡犬之声相闻,民至老死不相往来。”[13]81,意指人口稠密。但纵观四个译文,均没有表达出人口稠密的意思。其中,白之、翟理斯和罗经国仅按照字面意思进行翻译,而林语堂把“阡陌交通”省译了。究其原因可知,白之和翟理斯是目的语译者,虽然精通汉语,但对特定文化背景的了解不够深入,没有注意到“鸡犬相闻”含有另外一层意思,所以两者均按照字面意思进行翻译。相比之下,罗经国作为源语译者,其文化背景知识的储备无疑比两位外国译者丰富,但罗经国同样是按照原文字面意思进行翻译,笔者推测译者应该注重原文字面信息的传递,而不把原文的言外之意即人口密集传达出来,避免引起读者的困惑。虽然林语堂注重原文文化信息的传播,但在西方政治、经济、军事的强权下,林语堂作为译者只能在依归西方他者规范的前提下,以边缘叙事角色进入西方话语世界[13]79,因此他选择了省译。

(二)句子层面

平均句长指的是特定语料库中句子所含单词的平均个数。根据平均句长可以了解文本的难易程度和句子的复杂程度。Butler曾按长度把句子分为三类: 短句(1~9 个词) 、中等长度句(10~25个词) 和长句(25个词以上)[14]121。本研究通过Readability Analyzer对四个译本的平均句长进行计算,得出数据(见表5)。发现四个译本的平均句长均在10~25个词之间,属于中等长度句。白译本和翟译本的平均句长比罗译本和林译本的长,分别为15.51和17.13,其原因是白之和翟理斯采用了显化策略,通过在译文中添加连接词打破原文的形式,将原文中的隐藏逻辑显化出来,使译文读起来通顺流畅;而罗经国和林语堂为了保持原文的形式,多以直译为主,所以平均句长较短,分别为13.00和14.40。

表5 平均句长

(三)篇章层面

语篇可读性是衡量译文的重要指标之一,可以在宏观层面上检验译文是否呈现简化趋势[15]135。一般情况下,语篇可读性可以通过两种数据测量,分别是:福莱士阅读简易指数(Flesch-Kincaid Reading Ease)和福莱士难度等级指数(Flesch-Kincaid Grade Level)。福莱士阅读简易指数用来评估文本的难易程度,通常是用音节数和句子长度来确定。福莱士阅读简易指数以百分制进行评分,分数越高,文本越简单,越容易阅读。60分是一般难度的英语分值。将四个译本分别输入Readability Analyzer.com进行相关的可行性分析,得出表6数据。分析可知,四个译本的福莱士阅读简易指数分别为80.00、73.24、75.07和79.59,均在60分以上,说明四个译本的阅读难度均低于普通英语文本。此外,福莱士难度等级指数均低于7.80,分别为5.98、7.30、6.02和5.74,同样表明阅读难度低于普通英语文本。四个译本均有简化的趋势,同时也印证了分析平均词长、词汇密度和平均句长时所的出得结果,文本难度较小,基本符合西方读者的阅读习惯。在四个文本中,白译本的可读性最高,更容易理解。

四、翻译风格及其成因

(一)翻译风格

综合四个译本的数据:类符-形符比、平均词长、平均句长、词汇密度、篇章可读性,可以得出四个译本的翻译风格。四个译本均有简化的趋势,译本难度小,基本符合西方读者的阅读习惯。

白译本和翟译本的风格相似:(1)词汇密度较大,用词丰富,译文中名词数量比动词多,偏向目的语规范;(2)在翻译四字词时,两者均采用多感官的描写方式,将视觉和嗅觉相结合,给目的语读者呈现出动态的画面感,提高他们的阅读兴趣;(3)平均句长较长,采用显化策略,在句与句之间添加逻辑连接词,给目的语读者提供地道通顺的译文;

虽然罗经国和林语堂两位译者的母语均为汉语,但是两者的译文风格有显著差异。林译本的风格:(1)词汇密度最小,平均词长最短,用词简洁单一,严格按照原文意思翻译,较少添加额外的修饰词;(2)译文中动词和名词的数量接近,在源语规范和目的语规范之间保持平衡;(3)平均句长较短,遵循原文的句法形式;(4)在四字词处理方面,林语堂采取归化策略,并且有意识地省译了表意相似的词,避免给目的语读者造成困惑。

罗译本的风格:(1)词汇密度高,用词丰富,平均词长较长,用词更为正式;(2)译文中名词数量少,整体偏向源语规范;(3)平均句长较短,遵循原文的句法形式;在是四字词处理方面,采取异化策略,尽可能原汁原味地传达源语文化。

(二)翻译风格成因

1.翻译方向

母语翻译被称为“正向翻译”,相对而言,外语翻译被称为“逆向翻译”,二者分别称为“译入”和“译出”[16]96。以此为依据,可将翟理斯、白之、林语堂和罗经国四位译者分成两类,翟理斯和白之属于译入群体,而林语堂和罗经国属于译出群体。翟理斯和白之将原文翻译成英语,属于母语翻译,有一定的母语优势,因此他们译本的词汇密度较大,用词更为丰富。此外,在翻译的时候有意识地打破原文的形式,善用连接词来体现句与句之间的逻辑关系。相比之下,罗经国和林语堂是将原文翻译成外语,属于逆向翻译,即使他们熟练使用英语,但词汇密度还是相对较小。而且受自身母语思维的影响,在翻译的时候也尽量遵循原文的形式,较少添加逻辑连接词。

2.翻译原则

翟理斯对自己的译文比较讲究, 后人称之为“ 卓越而雅致”[17]86。他的译文动静结合,给读者带来多种感官的体验,呈现出动态的画面感。此外,翟理斯的翻译目的在于向外国读者介绍中国历朝历代的经典文学作品[18]110,因此在翻译中国特色词时,他采用一种折中的文化顺应性策略,即通过补充性的英语解释使译本易于被译入语读者接受,同时也辅助加深对原文的理解[19]36。白之同为英国著名的汉学家,出于同样的目的,在翻译中国特色词时,他采用了跟翟理斯相似的方法,即意象+文内释义。这样的处理方法使译文流畅简洁,不仅保留了原文的文化意象,还能较好地传达其文化内涵[20]73。在《古文观止精译》的序言中,刘益清对罗经国译文的评价是在“‘信’的前提下,兼顾‘达’和‘雅’”,而林语堂的翻译思想主要体现在《论翻译》,该文提出了翻译的三条标准:“第一条是忠实标准,第二是通顺标准,第三条是美的标准”[21]417。可以看出,罗经国跟林语堂将‘信’和‘忠实’放在第一位,因此他们在翻译的时候尽量遵循原文的形式;在处理中国特色词的时候,多以直译或者直译加注释为主,尽量保持跟原文风格一致。

五、结语

基于自建平行语料库,对《桃花源记》四个译本的翻译风格进行研究,甄别出四个译本的翻译风格并解释其成因,对基于语料库的翻译批评研究具有一定的借鉴意义。虽然在一定程度上揭示了四个文本的翻译风格的语言特征,但对句子层面和语篇层面的描写较少,如名词化、被动语态和关键词搭配等方面尚未涉及,因此还需要进行更加全面和深入的研究和分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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