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鸽子
2021-07-07衣水
衣水
紫荆山公园有一株古槐,我坐在古槐下,心无旁骛地刷抖音。一个五岁的女孩突然跑过来,使劲儿地推拉我。
“一块儿喂鸽子,”她稚声稚气地说,“一块儿喂鸽子。”
我听见女孩的邀请,但眼睛仍没离开有趣的短视频,只用眼角的余光扫了一下她。
“我不想喂鸽子。”
我感觉女孩气嘟嘟地噘了嘴唇,自个儿跑走了。
我刷着的短视频大多二三十秒,或高雅或媚俗,或幽默或悬疑。一条一条,一条又一条,还有各种产品广告,还有各种网红带货的直播。
刷抖音远比喂咕咕叫的鸽子快乐多了。刷到兴奋处,我不顾及淑女形象,竟然哈哈大笑,笑得浑身颤抖,笑得好几滴眼泪都跳出了眼眶。
“妈妈,”女孩再次跑回来,推拉着我,“饿了。”
“饿了?”我惊讶地瞅着她,“你家大人呢?”
“妈妈,”女孩愣愣地瞅着我,“妈妈!”
我一阵窘迫,仿佛满脸都是羞臊。刚满十八岁的我,没男朋友,没结婚,更没有生养。你知道,暑假一结束,我就去上大学了。
“找不到妈妈了?”
“妈妈,你说什么?”
女孩气咻咻地瞅着我,瞪着水灵灵的黑眼珠儿,甚是可爱。
“就知道刷抖音,”女孩恼火地嚷着,“钻抖音里去吧。”
我抬头看见一群人,都用手机录拍女孩和我。我尴尬极了。我刚满十八岁,我还是一个少女,我可不想成为一个被网民唾弃的网红。
“你叫什么名字?”我深吸一口气,静下心试探着问她。
“妈妈,”女孩跺着一只小脚,“闺女的名字你都忘了?”
女孩口齿清晰,嗓门也很洪亮,周围的人都会听到的。瞬间,血液暴涨得我满脸通红,就感觉千百个镜头像炮口一样对准了我。
我急中生智,慌忙捂住女孩的嘴巴。
“宝贝儿,”我把女孩揽在怀中,“跟妈妈自拍一个。”
我打开手机中的相机,调到自拍模式。我简直目瞪口呆,镜头中的女孩和我几乎一模一样。
“她到底是谁呢?”我心底纳闷。
我从背包里取出一块真空包装的法式面包。
“宝贝儿,”我深吸一口气,“吃完面包,找妈妈去吧。”
“妈妈?”女孩疑惑地说,“郭小橹,你就是我妈妈。”
我一阵惊愕,鼻梁上的眼镜吓得差点儿跳到了地上。
女孩怎么知道我叫郭小橹?我怀疑是不是我的高中同学,早设计好了脚本,故意捉弄我?我向四周瞅上一阵,都是埋头刷抖音的人。刚才录拍我的路人甲乙丙丁,感觉我跟女孩的故事索然无味,早自动撤离了。周围没有我熟悉的人,也没有什么令人怀疑的蛛丝马迹。
女孩不是一个演员。
“宝贝儿,”我极力平静自己,“喂鸽子去。”
我牵着女孩的手,软乎乎、温热热的。不知为何,我竟然一阵激动,泪水溅到了眼镜片上。我感觉握住的不是女孩的手,仿佛自己的手,一只喜欢喂鸽子的手。
“喂过多少次鸽子?”我回想女孩时代的我,“我在幼儿园时画过一幅画儿,画上画了好多只咕咕叫的鸽子。”
我仿佛听到好多只洁白的鸽子,在遥远的地方咕咕咕叫着。
“宝贝儿,”我终于鼓起勇气,“叫什么名字?”
“我叫郭小橹,”女孩惊恐地瞅着我,“妈妈,你失忆了?”
“没有失忆,”我故作镇静,“告诉我,你妈妈的手机号。”
女孩愣愣地瞅着我,似笑非笑地说出了她妈妈的手机号。我多次拨打她妈妈的电话,对方却一直處于通话状态。我怀疑是我的手机出现故障,借用一位路人的手机再次拨打。
我一直用来刷抖音的手机突然响了,我竟然把电话打给了自己。
“宝贝儿,”我泪眼婆娑地说,“妈妈陪你喂鸽子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