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非遗玩成时尚

阿丽

15岁面塑“福娃”，轰动艺术圈

今年25岁的郎佳全名叫郎佳子彧。其实这个名字也没什么特别的，郎佳是满族人，钮祜禄氏的汉姓就是郎，佳字辈，“彧”是有才华的意思。然而，出生背景就注定了他不是普通人。

郎佳的爷爷郎绍安，是北京“面人郎”的创始人，也是推动中国面塑快速发展的关键人物。1957年，冰心专门采访郎绍安，并发表《面人郎采訪记》。父亲郎志春，在继承郎派面塑技术娴熟、精巧细致的基础上，融入更多的艺术元素，研发了以国粹京剧脸谱为原型的面塑京剧脸谱，现为中国高级工艺美术师。

受家庭环境的熏陶，从三四岁开始，郎佳就对面人艺术产生了浓厚兴趣。他从小看动画片都坐不住，看捏面人却能看一个多小时。郎志春看儿子是真喜欢，便慢慢把“家学”正式传授给他。

6岁的一天，父亲让他捏一个坐着的娃娃。两个半小时过去后，一个丑丑的娃娃呈现在郎佳面前：向外凸起的眼睛、外翻着的鼻孔……哪里有小娃娃的样子？他恨不得把它揉成一团。但父亲拦住了他，说做得不错。

从捏细条到捏小娃娃，再到捏戏曲里的人物，郎佳像登台阶一样，从一种作品过渡到另一种作品，从一种技法升级到另一种技法。于是父亲对他的要求也逐渐提高，要求他一个假期要捏50个面人。正是好动年纪的郎佳从未反抗，童年时光就在捏面人和学习中悄然度过了。

再大一点，郎佳就经常跟父亲较量。郎佳说：“我看完一个电影回来，觉得孙悟空挺酷，就捏了一个齐天大圣的形象。我爸觉得我做得不错，然后他也尝试做了一个，是偏戏曲范的，我做的就像电影里的那样，所以对比挺强烈的。”同样的题材，但是父子俩呈现出完全不一样的风格。

郎派面塑精巧细腻，方寸之间别有洞天，2008年6月，“面人郎”被列入第二批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这年郎佳15岁，他用米面为原料创作出“福娃”面塑作品，成为奥运期间的新闻焦点，并在艺术圈引发轰动。正因如此，18岁时，他破格成为北京民间艺术家协会会员。自此，郎佳正式担起北京“面人郎”第三代传人的重任。

视角新颖的面塑惊呆了网友

此后，郎佳开始学着父亲的样子，捏一些年代久远的市井场景。他发现，面塑除了具有艺术性，还应具有一定的时代记录功能。比如《洋车》《剃头挑子》《吹糖人》等，很多生活景象现在已经不复存在，但是传统面塑技艺却将这些历史印迹生动形象地保留了下来。

作为一名95后，郎佳希望通过面塑记录属于自己的时代。在他的作品里，有用来打基本功的历史、戏曲人物，也有佛系游戏里的旅行青蛙，有《这个杀手不太冷》里的大叔和萝莉，也有又贱又萌的小黄人。有趣的是，时不时还会出现一些“葛优瘫”的表情包面人。

小小的面塑，总能被郎佳打造出妥妥的大片质感。但郎佳更希望所捏的东西，能带给观众更多情感上的共鸣，让大家注视得再长久一点。于是在钻研面塑技艺之外，郎佳开始以面塑作品表现内心的悲欢喜怒。

比如名为《枷锁》的作品：一张书桌，像古时犯人佩戴的枷锁，锁住了一个黑头发小人，只露出他面无表情的头和无望举着的双手，桌上是堆积如小山的试卷、课本，桌子下面还有散落一地、被揉皱的纸球，讽刺中夹带着幽默。郎佳说这是他高三时的样子。当时为了备战高考，他退出了喜爱的篮球队，整天就是做题，觉得挺痛苦——为什么大好的年华就被困在了书桌上？

他曾创作以“葛优躺”为代表的许多网络流行的表情包，由此反映当代人的心理状态和理想追求。他也会在疫苗事件引发巨大社会共鸣的时期，买来成堆的针管，创作针管中的面人孩童形象。无辜的生灵身处疫苗造成的困境里，针管成了盛装疾病与死亡的容器。这些现实题材作品，使他手中的面塑真正成为会说话、能表达的艺术。

尤其是疫情防控期间，他创作的向钟南山院士以及所有医务人员致敬的作品，在网上出现后，很快引起轰动。

在研读了数百张海报之后，郎佳决定将好莱坞电影《神奇四侠》中的现代石头人，与传统面塑结合在一起，用中国元素混搭好莱坞角色，这是“面人郎”历史上从未有过的尝试。一些艺术家听说后都连连摇头说，搞不好就是“非驴非马”。

对此郎佳不服气。为了更好地捏出作品，他找到现实中与石头人具有同样杀气的角色——拳击选手，细致观察他们出拳瞬间的眼神，每一块肌肉的位置和比例，甚至连每一次爆发时颤抖的方向、每一个跳跃间的节奏都不放过。就这样原本刚猛威武的石头人，在被他赋予了一个带着坏笑的卡通拳击手形象后，意外形成一种反差萌。这也正符合了郎佳95后自由、独立的特点。由于这件面塑作品视角新颖，在网上一出现就受到网友的关注和热捧。不少人惊呼，不可思议。有人说，这才是真正出自传统的“时尚艺术”。

2017年，反映中国工匠精神的大型纪录片《讲究》，还专门介绍了郎佳和他创新的北京“面人郎”作品。

非遗也可以很酷

为了避免让面塑成为曲高和寡的艺术，带动它真正进入大众视野，实现更广泛层面上的传承，2018年，他跟几位合伙人创办了一个工作室，计划开发面人相关的文创产品，提供面人制作的课堂教学和体验活动。合伙人其实多是郎佳的同学、朋友，他们当中有的也是非遗传承人，有的是学策划的，有的谙熟媒体运营。

他们开设了微信公众号“面人郎”，从千篇一律的教程短视频，过渡到“探店”做面塑的新模式。郎佳逐渐摸清了传播的手段和方向。最有趣的是，里面有个栏目叫“周六小课堂”，上面有他到不同地方、教不同的人捏面人的视频。比如，他去了珠宝店，教老板的儿子捏恐龙;去了文身店，教文身师们捏各种各样的面具;在改装车店里制作面塑赛车刹车盘，让人看到这项古老的技艺和各行各业碰撞的火花。

当然他去的更多的是小学、中学，教孩子们捏面人。郎佳很“纵容”孩子们在课堂上“胡来”。在他看来，这些“胡来”是一种不拘一格的自我表达方式。

后来，看到身边越来越多人在玩抖音，郎佳隐约意识到了机会。在抖音里，他看到了太多与他同样坚守中国传统手艺文化的匠人，深受启发。一段精简到一分钟的视频，可以还原面人制作的全过程，让传统艺术活起来。郎佳决定从抖音打开非物质文化遗产的传播突破口。

2019年7月下旬，正值电影《哪吒魔童降世》上映，郎佳紧跟着创作了化着烟熏妆、敢爱敢恨面人版的哪吒和敖丙，短短几天便获得13万人点赞、评论，上百万人围观，成为了他在抖音上第一个走红的视频。哪吒系列作品火爆之后，郎佳发现这门艺术并没有自己想象中的落寞，有很多人非常欣赏，并对他的作品表达喜爱之情。

平日里，郎佳还根据当下年轻人的爱好，制作了蜘蛛侠、绿巨人等面人作品。当AJ球鞋被炒得很贵的时候，他便给自己捏一双，并在视频中安慰广大男性同胞，“买不起没事，咱捏得起！”男篮世界杯期间，他捏男篮队员;七夕时他捏口红，教男生们怎么送女生礼物。用传统的艺术形式表达流行文化，不仅赋予传统手工艺文化新的能量，也让这一原本只属于一部分爱好者的艺术形式成功“出圈”。

郎佳的父亲并不善言谈，但在视频里，他和儿子相互配合，将家庭生活也变成了创作现场。他们合作共同还原了《霸王别姬》影片中的霸王和虞姬形象，还通过捏出耳机、打火机、月饼等各种日常生活中的物品，让人们以幽默的方式接受面塑。短短两个月，二十几条视频就为郎佳带来了十几万的粉丝。更有诸多国外友人看到喜爱的手工艺品，向郎佳拜师学艺。

甚至，在一个面塑作品下，有用户留言，愿意以2万元的高价将其买下。这让郎佳深深感受到了传统艺术的魅力。看着面人在抖音上备受网友喜爱，父亲郎志春说：“这是好事儿！”

如今，正在北京大学艺术学院读研究生的郎佳，还应邀参加了《最强大脑》等综艺节目，看到他捏出的漫威超级英雄，无数观众被惊艳了。网友直呼：“这真是属于95后独特的传承方式。”这位国内为数不多的年轻资深手艺人，很快火爆网络。

郎佳笑着说，小面人上承载的不光是闪耀的优秀传统文化，也包含了丰富多彩的时代风貌。非遗其实也可以玩得很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