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柬埔寨佛教民族主义的生成、演进及特点研究

2021-07-05顾佳赟

东南亚纵横 2021年5期
关键词:柬埔寨

摘要:佛教民族主义与伊斯兰教民族主义、印度教民族主义等一样,都是宗教民族主义的典型类型。在柬埔寨政治发展的特定情境中,佛教民族主义在柬埔寨争取民族独立、建设民族国家的进程中发挥了至关重要的作用。西哈努克的“佛教社会主义”执政理念正是借助佛教民族主义的影响力来构建民族国家的。由于柬埔寨存在极为广泛的佛教认同,佛教成为稳定维持政治权力所必须依托和调控的对象。文章从梳理柬埔寨佛教民族主义的产生和演变入手,认为其存在与王权共生、鲜具宗教排他性和长期“潜在”的特征。

关键词:柬埔寨;佛教民族主义;宗教民族主义

[中图分类号] B947            [文献标识码]  A                [文章编号] 1003-2479(2021)05-005-13

Cambodian Buddhist Nationalism: Formation, Evolution and Its Characteristics

GU Jiayun

Abstract: Buddhist nationalism, like Islamic nationalism and Hindu nationalism, is a typical form of religious nationalism. In the particular situation of Cambodia's political development, Buddhist nationalism played a vital role in Cambodia's  struggle for  national independence  and  the  construction of a nation-state. Sihanouk's  ruling  idea of “Buddhist Socialism” was to build a nation-state with the influence of Cambodian Buddhist nationalism. Because of the wide Buddhist identity in Cambodia, Buddhism has become the very object to rely on and control in order to maintain the stable political power. This study begins with the emergence and evolution of Cambodian Buddhist nationalism, and concludes that it has the characteristics of symbiosis with kingship, little religious exclusivity and long-term “potential”.

Key Words: Cambodia; Buddhist Nationalism; Religious Nationalism

二战后,西方现代化、世俗化和全球化理论曾一度在理论建构中弱化宗教在国家政治发展中的作用,认为城镇化、经济发展、现代社会制度构建、识字率提升和教育增长、多元化,以及科学技术进步将日益减少种族区隔的限制,逐渐取代宗教对社会和政治的作用①。宗教团体必须世俗化,通过调整实践和信仰适应现世,而不是维系一个超越时空的境界①。然而, 随着伊斯兰世界原教旨主义的兴起和斯里兰卡、缅甸等南亚东南亚国家激进佛教政治运动的发生, 宗教再度成为一个重要变量,被应用于社会政治现象解释中。霍布斯鲍姆 (Eric J. Hobsbawm)就认为,“宗教整合主义”在第三世界国家的民族解放运动中,为革命民族主义和被压迫民族提供了绝佳的发展基础②。

东南亚是历史上长期遭受西方国家殖民、民族运动蓬勃兴起的重要地区。在争取民族独立和构建民族国家进程中,宗教在东南亚很多国家都发挥了关键性作用。宗教聚合起广泛的社会认同,动员社会民众为赢得民族独立展开斗争。宗教还在民族国家构建中代表传统文化对抗西方意识形态冲击。柬埔寨是东南亚典型的以佛教为宗教认同的国家。佛教启蒙了柬埔寨的民族意识,是其民族国家构建初期执政理念的重要组成。本文通过梳理柬埔寨佛教民族主义的生成和演进,阐释其不同于宗教民族主义共性的个性特点。

一、佛教民族主义与宗教民族主义的概念异同

“宗教民族主义”(Religious Nationalism)概念最初是用于指称民族主义存在类似宗教的特性,认为民族主义本身是一种宗教或准宗教。学者研究的重点在民族主义本身,“宗教”在此作为形容词,突出民族主义巨大的感召力及民族主义现象长期普遍存在的特性③。20世纪后期,基于宗教旗号、认同和目标的复杂政治斗争帮助研究者丰富了“宗教民族主义”内涵。萨缪尔·亨廷顿(Samuel P. Huntington)对因文明和宗教因素而产生的对抗进行研究,提出了“文明冲突”理论④。马克·尤根斯迈耶(Mark Juergensmeyer) 將现代世俗政治在第三世界国家的失败,归因于世俗国家并未兑现实现政治自由、经济繁荣和社会正义的承诺,这使得一些试图以世俗民族主义者身份生活的人产生被背叛的感受和体验,并因此被推向了宗教民族主义⑤。

中国学界对“宗教民族主义”已有相当的研究成果。关于“宗教民族主义”的概念界定,中国主要存在3种观点:一种偏重宗教的作用,认为宗教民族主义是以宗教认同为思想联系,建立于同一宗教信徒基础之上的民族主义。其中最引人注目的表现形式是泛斯拉夫主义、泛突厥主义、犹太复国主义、伊斯兰原教旨主义及泛伊斯兰主义等⑥;另一种偏重民族主义的意义,认为所谓宗教民族主义,就是民族宗教与民族主义结合在一起,使本民族神圣化,使宗教为本民族或本国家的一切利益服务⑦;此外,闫伟杰综合两种观点,认为宗教民族主义是宗教与民族主义的融合体,是指在宗教信仰十分普遍的地区所产生的一种后发型民族主义,它以宗教教义为行为准则,以对本民族的热爱和忠诚为基础,是宗教信仰与民族情感交相融合的产物⑧。无论如何,宗教都是一种在变化世界中连接历史、现状与未来的认同。宗教能够赋予信众相对稳定的身份特征,这一点与民族主义不谋而合。中国学界还有大量宗教民族主义话题的案例研究成果。从研究所涉地区看,以北美和南亚宗教民族主义的成果为多①。C1FF0C1A-5727-4603-A204-CC5DB6166ACC

佛教民族主义是宗教民族主义的表现形式之一。中国学者在研究东南亚佛教民族主义时,对佛教民族主义的概念进行了定义。黄夏年在研究现代缅甸佛教复兴时提出,佛教民族主义思想的特点是强调传统佛教文化的地位,要求恢复和平等对待本民族的宗教文化,反对外来带有殖民色彩的西方思想文化,甚至主张回到“佛陀的时代”,有复古主义的倾向②。宋少军认为,缅甸佛教民族主义的实质是建立在缅甸国内民众对佛教共同信仰基础之上的民族主义③。张蕾将佛教民族主义定义为以佛教作为意识形态和精神支柱、以佛教认同为特征的民族主义思潮和运动④。东南亚是宗教信仰多元的地区,位于中南半岛的老挝、柬埔寨、缅甸和泰国都是以上座部佛教为支配性宗教的国家。这些国家的民族主义运动都受到佛教的重要影响,例如,李晨阳就讨论过佛教民族主义对柬埔寨民族独立运动的重要作用⑤。然而,现有关于东南亚佛教民族主义的研究成果主要集中在对缅甸问题的关注上,对其他国家的研究尚显不足。以柬埔寨佛教民族主义研究为例,在史料梳理和理论构建方面,都缺乏专门的研究成果。

借鉴国内外学者对宗教民族主义和佛教民族主义的研究成果,从柬埔寨实际情况出发,本文认为,柬埔寨佛教民族主义是基于佛教和民族主义思想认同的国家政治实践过程。从历史上看,佛教在柬埔寨能否及在多大程度上得以确立其宗教支配地位,始终取决于其是否及在多大程度上符合国家政治实践需要。民族主义作为柬埔寨构建民族国家的重要选择,长期借助佛教影响力成全自我发展,是推动柬埔寨国家政治实践进程的动力之一。

二、柬埔寨佛教民族主义的生成

高棉民族是柬埔寨的主体民族,自古与占婆、孟族等东南亚古老民族相邻或混居。高棉民族创建了扶南、真腊和吴哥等具有相当文明程度的古代王国。柬埔寨最早的民族主义情愫肇始于高棉民族与外族之间的交战。12世纪后半叶,高棉军队战胜占婆军队的英武场面被吴哥国王阇耶跋摩七世(JayavarmanVII,1181年至13世纪初在位)雕刻在巴戎寺回廊壁上,流传至今。很长一段时间内,柬埔寨民族主义保持着自发而朴素的原生特质。直到法国殖民中晚期,才在佛教的影响下建立起明确的反殖民主义和争取民族独立的目标。

(一)柬埔寨民族主义的早期特征

19世纪60年代初,柬埔寨接受法国“保护”。在法国殖民统治的前70年里,柬埔寨发生了多起颇具规模的起义。起义有的由农民自发组织,有的则联合了国内多个阶级和团体,包括王室和官员等。从结果上看,这些起义都受到殖民政府干预或镇压而归于失败,具有一定的反殖民主义和民族主义属性;但从目的上看,则普遍以满足现实诉求和解决现实问题为目标,并未直接挑战法国的殖民统治。起义者直面殖民政府,是因殖民政府作为“保护者”维持殖民地秩序使然。而且,由于这一时期的柬埔寨民族主义运动不具备典型的反殖民主义性质,因此,在法国秘密政治报告中,都把柬埔寨划为不存在革命活动的国家之列①。

第一,夺取王权是这一时期起义的目的所在。殖民初期发生的阿伽斯瓦(Achar Sua)起义和波贡博(Po Kambo)起义,领导者都宣称自己是王族后裔,具备天然的执政合法性。两次起义被殖民政府镇压并不意味着起义的目的是为了推翻殖民统治,起义领导者的首要目标还是要取代诺罗敦(Norodom,1859—1904年在位),登上王位,并且,起义领导者从未考虑夺权后该如何处理与殖民政府之间的关系。由于阿伽斯瓦与波贡博的王族宿命论所起的示范作用,后继的起义者们纷纷效法。1898年,特梁省② 罗文山地区的吴波列(Ngo Prep)就曾声称自己是诺罗敦国王的堂兄弟安平(Ang Phim)。他还以安平的名义将“爵位”分配给自己的随从。西索瓦(Sisowat,1904—1927年在位)在位期间,安斯努恩(Ang Snguon)也声称自己是王叔,具备合法统治资格③。

第二,邊境省份起义延续了针对周边外族的民族主义情绪。由于遭受周边外族的劫掠和侵占,柬埔寨领土范围骤缩、人口锐减,国内针对泰国和越南的民族主义情绪陡增。1898年,塔凯(Takae)领导豆蔻采集工人在柬暹边境的马德望省发动起义, 反抗暹罗高额赋税④。1927年, 越南高台教在柬越边境西宁(Tay Ninh)地区招募信众。柬埔寨王室发布公告,认定高台教是宗教异端,将高台教吸引信众的行为描述为越南颠覆柬埔寨王权的阴谋⑤。3年后,高台教驻柬埔寨负责人和主要成员被殖民政府逮捕⑥。高台教事件是殖民政府为了避免柬越民众过度聚集滋事而施用的政治手段。殖民政府利用柬埔寨民众的民族主义情绪,加深了柬越民族之间的矛盾。

第三,多团体联合的大规模起义未以推翻殖民统治为根本目标。1885年,因法国加强对柬埔寨的行政控制,柬埔寨各地爆发大规模起义。起义领导者来自不同的阶级和团体,身份背景复杂。其一是诺罗敦王弟西瓦塔(Sivotha)。他在与诺罗敦的王位争夺战中失利后,蛰伏于东北部山区,在山民中享有威望。其二是原波贡博余部。1867年起义失败后,起义余部躲进了巴普农附近的山区⑦。其三是柬埔寨王室成员。法国的直接控制限制了柬埔寨王室权力,影响其既得利益。诺罗敦本人就默许了起义的组织⑧。起义中,各方势力虽然存在一定程度的协调,但诉求各不相同。西瓦塔和波贡博余部依然觊觎王位,诺罗敦本人只想给殖民政府一个教训,因为法国动用军事手段强迫他签署了第二个《法柬条约》。实际上,起义的任何一方都没有直接反对殖民体系的动机和诉求。最终,诺罗敦在法国暂时妥协后,前往各地,说服起义军放下了武器。1885年起义并没有试图改变柬埔寨被殖民的状态,相反,它尝试维持一个正在强烈受到法国改革计划威胁的柬埔寨传统社会⑨。

(二)佛教助推民族主义思想传播

柬埔寨早期民族主义虽然诉诸暴力,但始终未能超脱殖民统治框架。参与起义的各个团体很难在利益诉求上达成共识。这说明,当时的民族主义运动还未能形成最基本的认同。这种认同是随着上座部佛教与民族主义的融合而逐渐聚合并广泛传播的。C1FF0C1A-5727-4603-A204-CC5DB6166ACC

1854年,暹罗蒙固王派遣的僧团抵达乌东城,在柬埔寨创建上座部佛教的法部派①。自此,柬埔寨佛教形成大部派与法部派两派并存的格局。其中,法部派与柬埔寨王室、贵族等柬埔寨精英阶层联系紧密。殖民政府担心暹罗利用佛教扩散其在柬埔寨的影响力,采取措施鼓励僧侣在本地学习佛法,避免沾染坏习惯②。为此,殖民政府成立了多个佛教教学和研究机构,其中包括1930年成立的柬埔寨上座部佛教研究院(以下简称“佛学院”)。佛学院统筹了同样由殖民政府成立的原皇家图书馆的职能,接手《柬埔寨太阳》(Kambuja Surya)杂志的出版编辑工作。《柬埔寨太阳》刊登的文章虽然仅为涉及柬埔寨民间文学、历史文化、佛教文献和社会研究等领域的严谨的学术论文,但是,对传统文化的研究无疑加深了柬埔寨僧侣和知识分子群体的民族自豪感,为民族主义思想酝酿和凝聚提供了土壤。

1936年,3位佛学院柬埔寨籍雇员巴春、沈法和山玉成创办了《吴哥寺报》(Nagaravatta)。与《柬埔寨太阳》不同,《吴哥寺报》是柬埔寨知识分子针砭时弊的阵地。创刊初期,《吴哥寺报》就对越南人控制柬埔寨行政文职、华人控制柬埔寨商业经济、殖民政府拖延建立柬埔寨现代化教育体系等提出了尖锐批评。据朗诺时期官员班成穆(Bunchhan Muul)回忆,直到20世纪50年代,《吴哥寺报》始终将自己的使命定位于唤醒柬埔寨人民③。

殖民时期,柬埔寨平均识字率不高,《吴哥寺报》印刷量也不足以支撑其在全国传播。但这份报纸吸引了很多柬埔寨著名的佛教知识分子,如在巴黎高等师范学校任教的阿伽班卡(AcharBang Khat)、阿伽乔忠(AcharKhiev Choum)和阿伽汗鸠(Achar HemChieu),等等④。普通僧侣效仿他们阅读该报,并通过“听报纸”的方式,将报纸内容传送到广阔的农村地区。僧侣们会在诵经过后,讲述报纸上刊载的国内外重要事件⑤,在教授知识信息的同时,也传播了民族主义思想。

柬埔寨民族主义运动的高潮发生于日本在二战中开辟东南亚战场之后。1941年8月,8000名日本士兵进驻柬埔寨,介入法国的殖民秩序。为扩大影响,日本有意识地扶植当地反殖民主义力量。《吴哥寺报》在此时宣扬“亲日”反殖民主义立场⑥,激励了柬埔寨知识分子的反殖民主义情绪。1942年7月,阿伽汗鸠因在军队散布反法言论被殖民政府逮捕。为了要求殖民政府释放汗鸠,金边很快爆发了大规模民族主义游行。《吴哥寺报》号召起1000余人的队伍,前往法国总驻扎官让·德朗斯(Jeande Lens)的办公室请愿,表达抗议。参加游行的民族主义者中,有一半是僧侣⑦。由于他们撑伞步行,这次事件也被称为“1942年雨伞之战”⑧。

游行虽然被殖民政府镇压,却意味着柬埔寨佛教民族主义的觉醒。游行体现出民族主义者对佛教知识分子遭受殖民者迫害的强烈关注。抗议者明确反对殖民者控制佛教、限制思想表达,希望通过汗鸠事件的解决,迫使殖民者在佛教问题上让步。同时,参与游行的民族主义者并未因殖民政府的清算后果而妥协。游行队伍中,有30多人被长期监禁,领导者巴春先被判处死刑,后改判终身监禁①。随后,《吴哥寺报》被长期停刊②。佛学院因其民族主义立场,被指为除了大部派和法部派以外的第三派别,逾越了宗教与政治的边界③。游行确实产生了深远的影响。汗鸠被后人尊奉为柬埔寨佛教民族主义英雄,时至今日,其形象还常被用于弘扬柬埔寨人民反抗殖民统治和外族侵略的伟大精神④。

(三)佛教民族主义推动宪政制度产生

二战后,法国计划继续以“保护者”的身份接管柬埔寨。然而,经过反殖民主义抗争洗礼,柬埔寨已不具备继续接受法国“保护”的条件。佛教民族主义已在全国范围内形成了一般性的民族认同。加之法国深陷印度支那战争,唯恐在柬越之间腹背受敌,柬法双方开启了关于“国家自治”的谈判。1946年年初,柬法两国达成临时协定,柬埔寨赢得成立政党和制定宪法的权力⑤。

此时,无论是政党政治还是宪法制定,都保留着殖民者与王权合作的印记。柬埔寨最初的政黨由3位王族领衔。自由党和民主进步党在不同程度上以照顾法国在柬埔寨的利益为代价,维护本集团既得收益。1947年出台的《柬埔寨宪法》既确保君主制度的主体地位和君主对官员的领导力,也将柬埔寨的外交、国防、财政和资源等领域留给法国继续掌控。尽管如此,佛教和民族主义在政党政治和宪法制定中已经发生作用,并推动着柬埔寨政治朝民族独立的方向发展。

尤德旺(Yuthevong)亲王领导的民主党是民族主义者的阵地。该党党员主要由《吴哥寺报》忠实读者组成,包括柬埔寨知识分子、年轻官员和高棉伊沙拉运动⑥ 支持者等⑦。民主党推崇法式民主,希望尽早获得国家独立,仿照泰国模式在柬埔寨建立君主立宪制度⑧。在1946年9月的首次国民议会选举中,民主党赢得了67个议席中的50个⑨,成为第一大党。这说明民主党秉持的民族主义宗旨得到了普遍支持。尽管当时僧侣不被允许参选,但民主党内拥有为数众多的僧侣知识分子,这本身就顺应了政治发展的潮流。

《柬埔寨宪法》大量借鉴了西方议会选举制度,同时也对柬埔寨社会的信仰认同和民族主义情绪表示尊重。佛教被确立为国教,佛教两个部派的僧王作为由7人组成的王位协商委员会中的重要成员,参与国王继承人选的定夺⑩。这部宪法最大程度地宣示了国家的自治。高棉语被确定为首要官方语言,法语为次要官方语言,用来联系法兰西联盟国家?。

三、柬埔寨佛教民族主义的演进

独立后,柬埔寨佛教民族主义开始融入国家政策。西哈努克在佛教民族主义的基础上建构自己的执政理念,希望把柬埔寨建设成为一个“大同”的佛教民族国家。但这一进程被国内的政治动荡打断。在政府的引导下,佛教在柬埔寨极速政治化,佛教民族主义影响逐渐被掩盖于世俗政治的演变之下。

(一)基于佛教民族主义的执政实践

柬埔寨佛教民族主义是传统文化与反殖民民族主义的共生产物。在民族独立的关键时刻,国王西哈努克高举佛教民族主义旗帜①,领导人民通过非暴力手段赢得了胜利。西哈努克自幼接受佛教教育,是虔诚的佛教徒。柬埔寨被法国殖民的痛苦经历让西哈努克成为一名民族主义者。据他回忆,自己从法国人再次企图征服印度支那之时起,就决心全力以赴争取民族独立②。C1FF0C1A-5727-4603-A204-CC5DB6166ACC

1. 西哈努克的佛教民族主義思想

西哈努克佛教民族主义思想与缅甸佛教民族主义存在明显的区别,尤其在排他性上。首先,它强调佛教在民族运动中的感召作用。独立前,西哈努克发表的佛陀传教是为了减轻世间苦难的观点,向生活在武力和暴力殖民秩序中的民众提供了安慰③。其次,西哈努克佛教民族主义还强调非暴力的关键作用。尽管柬埔寨独立是在西哈努克实施所谓的“独立十字军远征”④ 后实现的,但此“远征”并不依靠士兵和武器,而是依靠他本人的游说。西哈努克在加拿大、美国、日本和泰国接受媒体采访,通过寻求国际舆论支持与同情,向法国殖民者发动争取民族独立的舆论攻势。

西哈努克佛教民族主义思想与国家发展理念相互融合。西哈努克提出的“二轮理论”就是将柬埔寨比拟成一辆由两个车轮支撑的马车。一个轮子代表国家,另一个轮子代表佛教;前者象征驱动力,后者象征宗教道德。马车前进需两轮同时运转,这个道理同样适用于柬埔寨在和平与精进的道路上稳步向前⑤。

“二轮理论”是西哈努克执政思想的雏形,体现出其面对新形势时的思想转向和深化。在民族国家构建初期,西哈努克没有全盘照搬西方制度,也不认为柬埔寨应该走西方模式的民主化道路。他认为,柬埔寨民众对形式主义的民主制度没有经验,柬埔寨不能照搬法国式的议会制度,而是需要一种有指导的民主⑥。

2. 西哈努克的“佛教社会主义”理论

“佛教社会主义”理论是“二轮理论”的扩展,也是西哈努克治国理念的结晶。西哈努克专门撰写《关于高棉社会主义的若干论断》和《我们的佛教社会主义》两部著作,对“佛教社会主义”理论进行了系统阐释⑦。1965年,西哈努克在《柬埔寨》杂志上发表的《我们的佛教社会主义》⑧一文更加清晰地阐明了这一思想的内涵与特点。

“佛教社会主义”理论具有鲜明的民族主义特征。西哈努克认为,佛教不像西方宣扬的那样是懒惰和迟钝的根源,反而是反懒惰和反迟钝的。信仰佛教的高棉民族也从来不是懒惰和迟钝的民族。将佛教教义用于国家政策,就能为柬埔寨培养出为民族意识形态而战的、可靠的、得力的战士。西哈努克认为,美国在给予柬埔寨援助时,提出了各类附加条件,但是,真正的赠予就是不期望得到任何形式的报答①。

“佛教社会主义”理论注重佛教的宣教功能。西哈努克认为,佛教是可以教化一切的宗教,这种功能不仅体现在思想上,也体现在行为上。佛教既能启发意识形态,也能够引导民众投身国家建设。他认为,人的社会阶级不取决于门第出身,而取决于其行为对社会的影响,并用《絮大拿王子本生经》里的故事说明无私和慷慨施与的重要性。他甚至将絮大拿比作一位卡尔·马克思式的佛教徒,来强调佛教的启智性和示范性。

“佛教社会主义”理论维护君主制度。西哈努克作为一名君主, 其 “佛教社会主义”理论免不了为君主制度背书。他强调王族具有先验的社会优越性,认为君主的领导作用毋庸置疑。他认为,佛陀舍弃王族生活, 跋涉修行, 自然而然地会得到其他国王的保护, 因为佛陀是王储。吴哥王国之所以繁荣鼎盛,是因为拥有着佛教国王阇耶跋摩七世②。

“佛教社会主义”理论凸显中立主义。西哈努克从佛教教义中析出的中立主义包含对内、对外两个维度:对内,中立原则强调对全民的宗教宽容,认为柬埔寨所秉持的佛教是非暴力、非扩张的,能够包容其他宗教;对外,中立主义就是指国家中立,即非进攻性,专注于国家建设的中立。他认为,只要所谓的“自由世界”不采取轰炸和策动政变来改变柬埔寨人民的立场,“自由世界”的原则在任何方面都不会妨碍柬埔寨③。

此外,“佛教社会主义”理论与经典社会主义理论有较大差距。西哈努克主张阶级调和,认为马克思主义鼓励被统治阶级对抗统治阶级,佛教则教导统治阶级尊重和同情被统治阶级④。“佛教社会主义”理论是西哈努克为适应民族国家建设初期需要,将佛教教义、民族传统和治国经验进行综合杂糅的产物,是柬埔寨式的治国论。西哈努克评价“佛教社会主义”理论是务实的。他认为,国家现实就是指引施政的真理,只有贴近国家现实的“实用主义”才能最终获得成功⑤。

3. “佛教社会主义”的执政实践

基于“佛教社会主义”理论,西哈努克组建起人民社会同盟(以下简称“同盟”),施展政治抱负。同盟的最初定位不是政党,而是阵线或是运动⑥,这使得同盟的代表性可以延伸至柬埔寨全民,将西哈努克执政思想贯穿于国家政治的全部维度。

同盟实现政治派别整合。同盟成立后,部分柬埔寨政党领导人响应号召,加入同盟,如高棉复兴党的朗诺、人民党的桑萨里和国家社会党的温长顺等⑦。这些政党的党员也追随其后,加入同盟。同盟的体量迅速扩张,也因此在内部形成了诸多政治派别。同盟不仅赢得1955年大选,更占据了国民议会的全部91个席位,收获全国近83%的选票。未加入同盟的政党逐渐失势。自由党在大选后销声匿迹,大部分党员转投同盟。1957年,民主党也宣布解散。同盟此时已经在柬埔寨全国范围建立起最广泛的政治统一阵线。西哈努克团结全国主要政治力量、共同投身于国家建设的政治理想,开始一步步成为现实。

同盟引领民主改革和国家决策。西哈努克在1955年逊位后,领导同盟推动修宪,建立起由同盟主导的国民大会制度。宪法修正案将国民大会确立为“让民众直接了解国事的会议”。“柬埔寨的男性和女性均可参会。会议一年至少举行两次,由首相决定时间举行。大会中通过的民意可报送王国政府,大会中通过的决议可呈送国民议会。”① 在国民大会制度下,柬埔寨形成了国家大事征求各行各业、各地区代表意见的政治生态,很少有政府决定在被国民大会否决后,还能继续执行的例子②。在1957年的国民大会上,代表们通过决议,将同盟代表大会作为国家最高决策机构。从此,同盟具有超越国民议会的立法和决策能力,国民议会成为讨论、批准和执行同盟代表大会决议的工具③。

同盟坚持中立政策。在1954年关于印度支那问题的日内瓦会议上,柬埔寨承诺秉持不参加任何军事同盟,也不为他国提供任何军事基地的中立立场④。西哈努克在万隆会议上发表的《关于柬埔寨奉行中立政策的声明》, 更将中立政策具体化为: 不允许外国在柬埔寨建立军事基地, 不加入任何国际军事转运站,不同任何不平等共处的国家合作;柬埔寨希望加入法兰西联邦,能够享有像印度在英联邦中的地位⑤。为了坚持中立政策,同盟在第3届国民大会上通过决议,拒绝了关于柬埔寨参加东南亚条约组织的提案,支持中立主义政策⑥。C1FF0C1A-5727-4603-A204-CC5DB6166ACC

(二)國家主导下的佛教民族主义政治化进程

以佛教民族主义为基础的国家治理模式被朗诺—施里玛达集团发动的政变打断。朗诺在美国的支持下推翻西哈努克政权,剥夺西哈努克的国家元首职务,建立起高棉共和国政府。柬埔寨佛教民族主义步入政治化的快车道,其发展态势随着国家对佛教的态度和政策而变。

1. 朗诺政府操弄佛教民族主义情感

为了宣扬执政合法性、平复政权内部矛盾,朗诺政府借助佛教为自己正名。一方面,朗诺急于运用佛教教义论证共和政体的合理性,以及西哈努克“佛教社会主义”理论的非法性。他对“佛陀舍弃王族生活”的评价与“佛教社会主义”理论完全相左。他认为,这说明佛陀抛弃了君主制度⑦,是君主制度非法性的表现。朗诺还引用“佛陀拯救跋耆族”证明佛陀偏爱共和制度⑧ 而非君主制度。另一方面,朗诺政府煽动佛教民族主义情绪驱逐外族和异教。朗诺将国家的政治动荡描摹成“宗教战争”⑨,并出版名为《宗教战争》的宣传册进行传播,对立情绪很快将矛头针对天主教及其教徒。1970年3月13日,金边两所天主教教堂遭到暴徒袭击⑩。同时,引发佛教民族主义者对生活在柬埔寨境内的越南人的普遍敌视。1970年4月,大约800名越南人在金边水净华地区被开枪射杀?。

2. 国家政策引导佛教事业复苏

民主柬埔寨政府(以下简称“民柬政府”)的成立阻断了佛教民族主义的演进。在“极左”政策下,所有宗教信仰包括佛教均被取缔。民柬政府认为,僧侣在“用别人的鼻子呼吸” ?,其布施化缘的生活常态是其寄生于社会的表现。绝大部分僧侣被要求脱去僧袍,成为参加合作社劳动的“新人”。寺院被用作行政机关办公室?。柬埔寨佛教民族主义被标准化的“劳动改造”消磨殆尽。民柬政府倒台后,人民革命党领导的柬埔寨人民共和国恢复了宗教信仰。伴随着佛教恢复的是政府引导佛教服务国家建设。

佛教在国家政治机体中被明确定位。1982年,时任人民革命党秘书长韩桑林在首届全国佛教僧侣大会上指出,柬埔寨佛教要与民主原则相和谐,才能够永远存续①。前任人民革命党秘书长宾索万要求僧人符合救国统一阵线的政治路线,即尊重人民传统、风俗和道德观念。他认为,所有与人民有直接关系的僧侣都是阵线的成员②。为了符合国家对佛教的政策定位,僧侣行为要符合政府的八项规定,即学习政治路线重要意义、对俗人进行党的思想教育、以佛为榜样与敌战斗、维护和培养爱国主义和革命精神、保护文化遗产、促进和改善人民生产生活、协助建立社会服务机构,以及成功执行上述规定③。

佛教成为柬埔寨政府落实统战工作的组成部分。“极左”政策给柬埔寨社会造成了巨大创伤,人民革命党迫切需要采取措施,慰藉民众心灵,重塑国家认同。佛教代表着柬埔寨传统文化传承,佛教徒是绝大部分柬埔寨民众的共同身份。人民革命党选择依托佛教制定统一战线政策。1981年,人民革命党第4次代表大会通过决议:“柬埔寨救国统一战线必须不断扩大和发展,必须有一个社会各阶层,特别是僧侣、知识分子、少数民族都能接受的政治路线。”④ 但这条战线不接受多个分支派别,需要整合宗派来符合国家政治需要。此时的僧人既不是大部派的,也不是法部派的,而是民族主义僧侣⑤。因此,大部派与法部派被整合在一起。两位僧王的建制也被一位佛教“首领”的安排所替代。

3. 国家行政弱化佛教民族主义情愫

柬埔寨问题和平解决后,佛教在社会中的地位发生变化。1993年颁布的《柬埔寨王国宪法》重新确立了佛教的国教地位。然而,宪法明确规定的君主立宪政体消解了教权依托王权可能获得的政治权力。由于国王只是国家统一、民族延续的象征,不执政⑥,两位僧王参与国王推选的条款也使得象征意义大于实际内涵。1996年,随着柬埔寨宗教事务部的成立,佛教事务被完全纳入国家行政管理体系⑦。佛教民族主义情愫在国家现代化和佛教世俗化进程中愈发弱化。

首先,僧侣在新宪法颁布后首次获得选举权和被选举权⑧,逐步融入国家政治生活。一方面,僧侣得以直接参与政党政治。在1993年制宪议会选举中就出现了佛教性质政党,即宋双组建的佛教自由民主党。2000年,部分奉辛比克党高级党员在造访波罗勉省本布里寺后,寺院住持被指涉足政治党派竞争⑨。另一方面,僧侣公开表达政治观点。2018年10月,在南海佛教深圳圆桌会新闻发布会上,柬埔寨法部派僧王布格里曾公开表示,南海地区是中国的领土,柬埔寨政府、佛教界和人民支持中国维护南海和平⑩。随着互联网事业的发展,柬埔寨还出现了一批颇具影响力的僧侣“网红”。在社交平台上,他们评论国际和国内热点问题,引发柬埔寨社会舆论关注。选举和被选举权赋予僧侣群体直接参与国家政事的渠道,僧侣及广大佛教信众的民族主义观点可以通过行使政治权利来表达。这在一定程度上疏解了佛教民族主义者通过直接的对抗性、排他性行动影响政府决策的潜在可能。

除此之外,僧侣投身社会公益也将佛教信众的关注点更多地聚焦于民族国家建设而不是与异教、外族的对抗上。自1992年开始,柬埔寨僧侣定期举行公益主题游行活动,例如,1996年的游行主题就呼吁人们关注大规模砍伐森林的危害①。佛教组织还与海外非政府机构合作从事公益活动。例如,1994—1997年,总部设在马德望省安龙维寺的佛教发展组织就与德国康拉德·阿登纳基金会合作实施“发展导向型佛教”项目,集中培训僧侣从事农村发展工作,如成立大米银行、货币银行及开发苗圃等②。

四、柬埔寨佛教民族主义的特点

柬埔寨佛教民族主义具备宗教民族主义的一般特征,比如其主体兼具宗教信徒和民族国家成员身份认同,在宗教信仰或民族国家利益受到侵犯和威胁时,以集体组织的形式进行斗争,通过对神和民族国家的信仰和感情把分散的个体组成共同体等③。从产生和演进的过程看,柬埔寨佛教民族主义与柬埔寨历史文化传统紧密联系,在宗教民族主义共性中也凸显出其独特的个性。

(一)与王权共生

柬埔寨佛教民族主义群体区别于争夺王权的任何一方或单纯排斥外族、异教的民族主义。柬埔寨佛教民族主义者参与民族主义运动,但并不支持民族主义者的所有政治主张,这主要体现在处理佛教与王权的关系上。柬埔寨佛教民族主义者支持民族主义者反对殖民主义压迫,但在建立取缔君主制度、建立共和体制问题上,佛教民族主义者更在意与王权之间关系的调和,这种态度植根于柬埔寨王权与宗教之间的长期共生关系。C1FF0C1A-5727-4603-A204-CC5DB6166ACC

在柬埔寨,古代婆罗门祭司接受国王委任获取宗教地位,为王族提供教育和祭祀服务。国王通过祭司主持祭仪,加持执政合法性。吴哥王朝开创者阇耶跋摩二世就曾委任婆罗门湿婆伽伐利耶为国师,为其主持“提婆罗阇”④祭祀仪式。仪式后,国王成为兼具世俗权力和神性的神王。在中世纪⑤ 和殖民时期,国王与佛教僧侣延续共生关系,国王甚至开始向僧侣委以世俗权力。室利·索里约波就曾任命商菩寺住持为僧王,要求他在履行宗教职责的同时,监守国家的东部门户⑥。而且,寺院拥有双重身份十分普遍,这种情况一直延续到19世纪⑦。传统的寺院学校教育从根本上是宗教的、道德的,面向传统的文化价值观⑧。寺院教育除了普及、传播知识和佛教礼法,还要服务于构建社会对王权的基本认同。法国人曾尝试通过对寺院学校进行教育改革来挑战这种认同教育,结果收效甚微⑨。

佛教民族主义者同样保持了与王权之间的共生关系。虽然他们是争取民族独立的斗士,但不是反王权的急先锋。柬埔寨著名的早期佛教民族主义者汗鸠因公开发表反法言论、发动民众和士兵推翻殖民统治而被殖民政府逮捕。汗鸠的关切集中在法国等外族对柬埔寨国家和人民利益的盘剥上,并非直接针对君主制度。他曾发表感言说,“我们的国家何时才能摆脱法国奴役”,“我每日向佛陀祈福,祈祷我族重新独立,外族莫再欺凌”①。殖民政府关押汗鸠的举动触动了僧侣群体的民族主义感情,将他们推向了对立面,导致大量僧侣直接参与游行和请愿。二战结束前,山玉成等民族主义者在日本帝国主义的支持下,在柬埔寨施行过昙花一现的共和制度。但是,在国家真正实现宪政变革的历史时刻,信奉佛教的柬埔寨民众还是乐见国王西哈努克成为国家独立的关键人物和“民族英雄”②。内战后,当君主制度被重新恢复时,佛教与王权也恢复了共生关系,继续相互护持。

(二)鲜具宗教排他性

柬埔寨宗教认同建立在多元宗教共存的基础之上。印度教曾是古代柬埔寨的支配性宗教。国王以印度教神祇的名字为自己命名,以求获得神明庇佑,喻指自己将借助神明的力量护卫国度。佛教在这一时期已经广泛传播,柬埔寨国王并没有抵制佛教的发展。相反,有国王在信仰印度教的同时,更加偏好大乘佛教。13世纪末,柬埔寨经济衰退,战乱频发,上座部佛教代替印度教占据支配性宗教地位,但印度教从未在柬埔寨销声匿迹。时至今日,柬埔寨王室依旧保有婆罗门祭司,继续仿照印度教仪轨在王宫举行祭祀活动③。赛戴斯认为,“湿婆教、毗湿奴教与佛教一样,在那里(柬埔寨)都是引进而来,与那个地区无特殊关系”④,因此才形成了宗教包容。无论如何,柬埔寨历史上极少发生排他性的宗教迫害事件。葡萄牙多明我会传教士在柬埔寨传教的失败经历,也是源于无法令当地民众改变信仰,而不是遭受了来自政府或民间的暴力排斥。柬埔寨国王极少阻拦葡萄牙人在自己的国度传教。

宗教包容的传统塑造了一个宽容的柬埔寨佛教民族主义群体。柬埔寨的佛教民族主义者主要由信仰上座部佛教,同时秉持民族主义精神的人群组成。该群体具有一定的对抗性和排他性,其矛头主要指向侵占社会资源的外来民族,如越南移民和法国殖民主义者等。在《吴哥寺报》上,一位编辑就曾将越南19世纪对柬埔寨的侵略比喻成希特勒在欧洲的领土扩张⑤。殖民时期的越南移民也令柬埔寨人非常不满,因为他们占据了大量殖民政府低级公务员职位,越南人的子女也因此能够在条件更好的法柬学校求学。但是,柬埔寨佛教民族主义并不排斥国内信仰其他宗教的团体。信仰伊斯兰教的占族群体、信仰天主教的天主教教徒等都可以与柬埔寨的佛教群体和谐共存。可以说,比起排斥来自异教的“他者”们,柬埔寨佛教民族主义者更加关注民族国家的发展和佛教的存续状态,对国内其他非支配性宗教保持着最大程度的包容。

(三)长期“潜在”

国家对佛教的定位和调适直接影响着佛教民族主义的发展趋势。西哈努克政权时期,柬埔寨国家独立,佛教地位被高度承认,佛教教义被借鉴用于治理国家。柬埔寨的社会矛盾由抵御外来侵蚀转变为化解国内各阶级利益分配不均。西哈努克希望通过宣扬“佛教社会主义”执政理念,团结信仰佛教的广大民众投身社会建设,包括执佛教民族主义思想的政治人士和团体在内的各政党和政治界别,都被融入一个单一但体量巨大的社会组织。随着人民社会同盟逐渐主导柬埔寨政治发展方向,激发产生佛教民族主义情绪的社会条件已经极度弱化。在佛教的国教地位确立和稳固后,佛教民族主义者的不安全感得以排解,“反外”情绪得以缓释。佛教民族主义者关注的重点转移到建设更加美好的生活之上。但是,柬埔寨佛教民族主义并未就此消失,而是“潜藏”起来。朗诺政权时期,佛教民族主义情绪就因受政府宣传蛊惑而重新激发。佛教民族主义者冲击异教团体,充当了政府“反共”的政治工具。

民柬政权垮台后,柬埔寨佛教受到国家政治环境更加深刻的影响。一方面,政府明确要求佛教活动保持“政治正确”,在社会道德规范方面发挥正向引领作用,僧侣的行为也要符合国家营造良好社会氛围的要求。另一方面,为满足国家修复性建设需要,柬埔寨人民共和国政府对恢复僧籍的公民进行登记,通过限制青年人出家修佛来补充国家劳动人口数量。僧侣群体在1993年版《柬埔寨王国宪法》颁布后获得了参与国家政治生活的权利,变得更加政治化,与政治和世俗事务的联系更加紧密。2018年,国会大选前的政党号次抽取仪式就由柬埔寨两位僧王主持①。與此相对,佛教本身因受到政府的统管而将象征和精神意义最大化,将影响国家政治发展的能力最小化。佛教曾经具备的职能,如教育创新、金融信贷等,都被世俗机构取代。佛教民族主义已经缺少成长和发酵的养分。但是,在柬埔寨社会中,佛教和民族主义的身份认同将长期存在。在促使二者相互结合、产生反应催化剂出现之前,柬埔寨佛教民族主义将长期“潜在”。

结    语

柬埔寨民族主义是高棉民族抵御外族入侵的本能表达,长期保持着朴素而自发的特点。在被法国殖民时期,虽然各类农民起义直面殖民政府镇压,但大多数未以推翻殖民政府为首要目标,领导者对王权的觊觎胜过对民族独立的渴望。随着佛教机构对本民族历史文化研究的深入和扩展,僧侣知识分子加入民族主义行列,终止了“无序”的民族主义状态,催生了柬埔寨的佛教民族主义。在佛教的助力下,民族主义思想通过僧侣在柬埔寨广泛传播。柬埔寨民族主义的目标变得更加明确,即反对法国殖民主义。C1FF0C1A-5727-4603-A204-CC5DB6166ACC

柬埔寨的激进民族主义群体有着反王权的一面,共和体制曾是他们追求的目标。为此,他们不惜与日本法西斯主义合作。但佛教民族主义群体在对待君主制度问题上与激进民族主义者有着显著差别。在佛教民族主义思想影响下,柬埔寨独立后既承认佛教的国教地位,也实行君主制度,并且维持了近20年的政治稳定。从“佛教社会主义”理念开始,柬埔寨政府就尝试通过国家行为对佛教进行调控,佛教需要服从国家意识形态的变化和政策取向。佛教群体越来越缺乏与民族主义结合的动力。虽然柬埔寨存在对佛教和民族主义的广泛认同,保有再度激发佛教民族主义运动的社会基础,但是,柬埔寨佛教民族主义包容性极强,关注“利己”多于“排他”。只要外部干涉不会对国家发展和经济建设形成致命冲击,柬埔寨佛教民族主义将长期处于“潜在”状态。

注:本文系2020年国家社科重大项目《印太战略下“东盟中心地位”重构与中国—东盟共建“海上丝绸之路”研究》(20&ZD145)的阶段性研究成果。

(责任编辑: 梁   薇)

作者单位:北京外国语大学亚洲学院柬埔寨研究中心

①参见Karl Wolfgang Deutsch, Nationalism and Social Communication: An Inquiry into the Foundations of Nationality, Massachusetts: M.I.T Press,1953; Gabriel Almond, “Introduction: A Functional Approach to Comparative Politics”, in Gabriel Almond & James C. Coleman, eds, The Politics of the Developing Areas, New Jersey: Princeton University Press, 1960, pp. 3~64; Harvey Cox, The Secular City: Secularization and Urbanization in Theological Perspective, London: SCM Press, 1965; Peter L. Berger, The Sacred Canopy: Elements of a Sociological Theory of Religion, New York: Doubleday, 1969; Donald Eugene Smith, ed., Religion and Political Modernization, Connecticut: Yale University Press, 1974; David Martin, A General Theory of Secularization, New York: Harper & Row, Publishers,1978.

①R. Scott   Appleby,  Religious  Fundamentalisms  and Global Conflict, Headline Series No. 301, New York: Foreign Policy Association, 1994, p. 8.

②宗教整合主義是指第三世界民族解放运动与宗教影响的结合。参见(英国)埃里克·霍布斯鲍姆著,李金梅译:《民族与民族主义》,上海:上海世纪出版集团,2006年版,第164页。

③钱雪梅:《宗教民族主义探析》,《民族研究》2007年第4期,第13页。宗教民族主义概念早期解释参见Carlton J. H. Hayes, Nationalism: A Religion, New York: Macmillan Company, 1960; Hans Kohn, The Idea of Nationalism: A Study in Its Origins and Background, New York: The MacMillan Company, 1944.

④参见(美国)塞缪尔·亨廷顿著,周琪等译:《文明的冲突》,北京:新华出版社,2013年版。

⑤Mark Juergensmeyer, The New Cold War? : Religious Nationalism Confronts the Secular State, Berkely: University of California Press, 1993, p. 23.

⑥参见魏光明:《当代民族主义的类型学分析》,《中南民族学院学报(人文社会科学版)》2001年第2期,第47页。

⑦董小川:《美国宗教民族主义的历史省察》,《史学集刊》2002年第1期,第61页。

⑧闫伟杰:《宗教民族主义解析》,《西藏民族学院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06年第1期,第93页。

①北美宗教民族主义的研究成果主要有王美秀:《魁北克罗马天主教会对魁北克民族主义的态度》,《基督宗教研究》2000年第1期;董小川:《美国宗教民族主义的历史省察》,《史学集刊》2002年第1期;孙浩然:《美国的宗教与宗教渗透》,《中国党政干部论坛》2007年第5期;孙浩然:《美国的宗教与宗教渗透(二)》,《科学与无神论》2007年第5期。南亚宗教民族主义的研究成果主要有庄万友:《锡克教宗教民族主义运动的兴起》,《南亚研究季刊》1995年第1期;欧东明:《近代印度的宗教民族主义——以提拉克和甘地为例》,《南亚研究季刊》2004年第1期;管银凤:《印度宗教民族主义探析》,《世界民族》2008年第3期;周骅、唐水明:《“根”与“径”的辩证关系——甘地宗教民族主义思想的形成及影响》,《世界宗教研究》2019年第4期;欧东明:《印度锡克民族主义及其宗教—政治动因探析》,《南亚研究季刊》2020年第4期;管银凤:《斯里兰卡宗教民族主义》,《国际研究参考》2021年第6期;和红梅、聂姣:《21世纪南亚宗教民族主义崛起的影响研究》,《印度洋经济体研究》2021年第2期。C1FF0C1A-5727-4603-A204-CC5DB6166ACC

②黄夏年:《现代缅甸佛教复兴与佛教民族主义》,《东南亚研究》1992年第6期,第60页。

③宋少军:《缅甸佛教民族主义的产生、发展及其实质——兼论对当代缅甸政治转型的影响》, 《南亚研究》 2017年第1期, 第141页。

④张蕾:《缅甸政治转型期的佛教民族主义——宗教能力和政治需求的互动联盟》,《南亚研究》2018年第3期,第112页。

⑤参见李晨阳:《佛教在当代柬埔寨政治中的作用》,《东南亚纵横》1995年第4期,第47页。

①(美国)大卫·钱德勒著,许亮译:《柬埔寨史(第四版)》,北京:中国大百科全书出版社,2013年版,第194页。

②该省为柬埔寨近代地名,位于约今越南安江省朱笃市西北部。该省原与朱笃同为隶属柬埔寨的两个行政省份,后划归越南管辖至今。参见(柬埔寨)德朗耶著:《高棉历史》(柬文),金边:柬埔寨教育、青年与体育部出版,2009年版,第143页。

③④Ian Harris, Cambodian Buddhism: History and Practice, Honolulu: University of Hawaii Press, 2005, p.133.

⑤Khy Phanra, Les Origines du Caodaisme au Cambodge (1926-1940), Mondes Asiatiques 3, 1975, p. 325.

⑥R. B. Smith, “An Introduction to Caodaism”, I, Origins and Early History, BSOAS 33, 1970a, p. 344.

⑦(柬埔寨)德朗耶著:《高棉歷史》(柬文),金边:柬埔寨教育、青年与体育部出版,2009年版,第260页。

⑧John Tully, France on the Mekong: A History of the Protectorate in Cambodia, 1863-1953, Lanham, MD: University Press of America, 2003, pp. 88~89.

⑨John Tully, “Cambodia in the Nineteenth Century: Out of the Siamese Frying Pan and into the French Fire?”, in T. O. Smith (edit), Cambodia and the West (1500-2000), London: Palgrave Macmillan, 2018, p.55.

①参见Ian Harris,  Cambodian  Buddhism: History  and Practice, Honolulu: University of Hawaii Press, 2005, p.106.

②J. Delvert,    enseignement au Cambodge, France-Asie, 1956, p.314.

③(美国)大卫·钱德勒著,许亮译:《柬埔寨史(第四版)》,北京:中国大百科全书出版社,2013年版,第195页。

④(柬埔寨)萨古萨穆著:《柬埔寨历史与高棉伟人》(柬文),金边:吴哥出版社,2013年版,第451页。

⑤Penny Edward, Cambodge: The Cultivation of a Nation, 1860-1945, Honolulu: University of Hawaii Press, 2007, p. 195.

⑥参见(美国)大卫·钱德勒著,许亮译:《柬埔寨史(第四版)》,北京:中国大百科全书出版社,2013年版,第200页。

⑦(中国台湾)陈鸿瑜著:《柬埔寨史》,中国台北:独立作家出版社,2015年版,第115页。

⑧参见Bunchan Mul, “The Umbrella War of 1942”, in Ben Kiernan and  Chanthou  Boua(edit), Peasants  and  Politics  in Kampuchea, 1942-1981, London: Zed Press, 1982, pp. 115~126.

①参见(美国)大卫·钱德勒著,许亮译:《柬埔寨史(第四版)》,北京:中国大百科全书出版社,2013年版,第198页。

②Pierre L. Lamant, “Le Cambodge et la décolonisation de lIndochine: Les caractères particuliers du nationalisme khmer de 1936 à 1945”, In Les chemins de la décoloni- sation de lempire colonial                 , ed., Colloque organisé par lInstitut dHistoire du Temps Présent, Paris: CNRS, 1986, p. 196.

③参见Ian  Harris, Cambodian  Buddhism: History  and Practice, Honolulu: University of Hawaii Press, 2005, p.141.C1FF0C1A-5727-4603-A204-CC5DB6166ACC

④(柬埔寨)萨古萨穆著:《柬埔寨历史与高棉伟人》(柬文),金边:吴哥出版社,2013年版,第199页。

⑤(柬埔寨)博伊格著:《柬埔寨政府:1945—2010》(柬文),金边:高棉之光出版社,2010年版,第8页。

⑥高棉伊沙拉运动(Khmer Issarak)又称高棉自由民族统一战线,成形于20世纪40年代中叶,是一个由若干松散派系组成的柬埔寨反法反殖民主义运动,其最初目标是为了争取民族独立。

⑦(美国)大卫·钱德勒著,许亮译:《柬埔寨史(第四版)》,北京:中国大百科全书出版社,2013年版,第208页。

⑧Ian Harris, Cambodian Buddhism: History and Practice, Honolulu: University of Hawaii Press, 2005, p.142.

⑨Justin  Corfield,  Khmers Stand  Up! A  History of the Cambodian Government 1970-1975, Clayton, Victoria, Australia: Centre for Southeast Asian Studies, Monash University, 1994, pp.10~11.

⑩参见柬埔寨宪法委员会秘书处编著:《柬埔寨各时期宪法集》(柬文),金边:柬埔寨宪法委员会秘书处出版,2011年版,第5~10页。

?柬埔寨宪法委员会秘书处编著:《柬埔寨各时期宪法集》(柬文),金边:柬埔寨宪法委员会秘书处出版,2011年版,第3页。

①李晨阳:《佛教在当代柬埔寨政治中的作用》,《东南亚纵横》1995年第4期,第49页。

②(柬埔寨)诺罗敦·西哈努克口述,W·G ·贝却敌整理,王俊铭译:《西哈努克回忆录——我同中央情报局的斗争》,北京:商务印书馆,1979年版,第155~159页。

③Ian Harris, Cambodian Buddhism: History and Practice, Honolulu: University of Hawaii Press, 2005, p.149.

④张锡镇著:《西哈努克家族》,北京: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1996年版,第89页。

⑤赵兴燕、方华、吴秀慧著:《西哈努克》,杭州:浙江人民出版社,1997年版,第73页。

⑥(柬埔寨)诺罗敦·西哈努克口述,W·G ·贝却敌整理,王俊铭译:《西哈努克回忆录——我同中央情报局的斗争》,北京:商务印书馆,1979年版,第170~175页。

⑦李晨阳:《佛教在当代柬埔寨政治中的作用》,《东南亚纵横》1995年第4期,第47页。

⑧此文后被翻译并收录于《西哈努克回忆录——甜蜜与辛酸的回忆》第41章“佛教社会主义”。参见西哈努克著,晨光等译:《西哈努克回忆录——甜蜜与心酸的回忆》,哈尔滨:黑龙江人民出版社,1987年版,第295~306页。

①②③④⑤参见(柬埔寨)西哈努克著,晨光等译:《西哈努克回忆录——甜蜜与心酸的回忆》,哈尔滨:黑龙江人民出版社,1987年版,第289~301頁;第298页;第297~300页;第302页;第806页。

⑥⑦(柬埔寨)诺罗敦·西哈努克口述,W·G·贝却敌整理,王俊铭译:《西哈努克回忆录——我同中央情报局的斗争》,北京:商务印书馆,1979年版,第173页。

①柬埔寨第一王国宪法(1947—1970), http://lac.org.kh/wp-content/uploads/2017/11/-1947-1.pdf,访问时间:2020年9月26日。

②(柬埔寨)西哈努克著,晨光等译:《西哈努克回忆录——甜蜜与心酸的回忆》,哈尔滨:黑龙江人民出版社,1987年版,第273~277页。

③卢光盛、李晨阳、瞿健文、李涛编著:《列国志——柬埔寨》,北京: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14年版,第94页。

④张锡镇著:《西哈努克家族》,北京: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1996年版,第112页。

⑤赵兴燕、方华、吴秀慧著:《西哈努克》,杭州:浙江人民出版社,1997年版,第98页。

⑥参见(柬埔寨)博伊格著: 《柬埔寨政府:1945—2010》(柬文),金边:高棉之光出版社,2010年版,第40页。

⑦⑩Ian Harris, Cambodian Buddhism: History and Practice, Honolulu: University of Hawaii Press, 2005, p.164, p. 166.

⑧Ian Harris, “Buddhism and Politics in Asia: The Textual and Historical Roots”, In Ian Harris (edit), Buddhism and Politics in Twentieth-Century Asia, London and New York: CONTINUUM, 1999, p. 3.

⑨?参见Justin Corfield, Khmers Stand Up! A History of the Cambodian Government 1970-1975, Victoria: Centre for Southeast Asian Studies, Monash University, 1994, p.101, p. 96.

?Philip Short, Pol Pot: Anatomy of a Nightmare, New York: Henry Holt, 2004, p. 326.C1FF0C1A-5727-4603-A204-CC5DB6166ACC

?Chantou Boua, “Genocide of a Religious Group: Pol Pot and Cambodias Buddhist Monks”, in Bushnell, P. Timothy, Vladimir Shlapentokh, Christopher K. Vanderpool, and Jeyaratnam Sundram ed., State-Organized Terror: The Case of Violent Internal Repression, Boulder, CO: Westview, 1991, p. 235.

①④⑨Ian Harris, Cambodian Buddhism: History and Practice,  Honolulu: University of Hawaii Press, 2005, p.198, p.194, pp.210~216.

②Ben Kiernan, “Kampuchea 1971-81: National Rehabilitation in the Eye of an International Storm”, Southeast Asian Affairs, 1982, p.181.

③⑤Yang Sam, Khmer Buddhism and Politics from 1954 to 1984, Newington, Connecticut: Khmer Studies Institute, 1987, p. 85, p. 86.

⑥顾佳赟译:《柬埔寨王国宪法》,《亚非研究》2018年第1辑,第289页。

⑦参见《柬埔寨成立宗教事务部法》(柬文),柬埔寨国会网站,http://national-assembly.org.kh/ViewLawFile.aspx?LawDID

=215,访问时间:2021年9月21日。

⑧柬埔寨此前颁布的宪法因为种种原因,从未曾赋予僧侣群体选举权和被选举权。如1947年颁布的《柬埔寨宪法》就明确规定僧侣既不具有选举权,也不拥有被选举权,刻意保持僧侣与政治的距离。参见柬埔寨宪法委员会秘书处编著:《柬埔寨各时期宪法集》(柬文),金边:柬埔寨宪法委员会秘书处出版,2011年版,第14页。

⑩《柬埔寨僧王:南海是中国的领土,支持中国维持南海和平》,https://www.sohu.com/a/272487894_99978839,2018年11月1日。

①②⑦Ian  Harris, Cambodian  Buddhism:  History  and Practice, Honolulu: University of Hawaii Press, 2005, pp. 208~209, pp. 208~211, p.41.

③參见钱雪梅:《宗教民族主义探析》,《民族研究》2007年第4期,第18页。

④提婆罗阇仪式即神王仪式。

⑤中世纪指柬埔寨古代历史上1432年至法国殖民以前的时期。有关中世纪历史时期划分参见Eric Schiller, “Khmer Nominalizing and Causativizing Infixes”, SEALS II: Papers from the 2nd Meeting of the Southeast Asian Linguistics Society, 1992, p.309.

⑥Michel Tranet,“étude sur la Sàvatàr Vatt Sarpuk”, Seksa Khmer, 6, 1983, p.90.

⑧Jacques  Népote,“Education et développement dans le Cambodge moderne”, in: Mondes en Développement, No. 28, 1979, p. 769.

⑨有关柬埔寨殖民时期教育研究参见Thomas Clayton, “Restriction or Resistance? French Colonial Educational Development in Cambodia”, Education Policy Analysis Archives, Vol. 3, No. 19, 1995; Thomas Clayton, Education and the Politics of Language: Hegemony and Pragmatism in Cambodia, 1979-1989, Hong Kong: Comparative Education Research Centre, University of Hong Kong, 2000.

①(柬埔寨)萨古萨穆著:《柬埔寨历史与高棉伟人》(柬文),金边:吴哥出版社,2013年版,第200页。

②(美国)大卫·钱德勒著,许亮译:《柬埔寨史(第四版)》,北京:中国大百科全书出版社,2013年版,第222页。

③Department  of  Conservation, the  Ministry  of  Royal Palace, Preah Borom Reach Veang Chatomuk Mongkul: The Royal Palace, Reaksmey Angkor Printing House, 2004, p. 28.

④Lévi, Sylvain, L'Inde et le monde, Paris: Librairie Ancienne Honoré Champion, 1928. p. 121.

⑤(美国)大卫·钱德勒著,许亮译:《柬埔寨史(第四版)》,北京:中国大百科全书出版社,2013年版,第195页。

①《大选政党序号出炉 人民党抽中20号》,(柬埔寨)《柬华时报》网站,https://jianhuadaily.com/20180529/19263,2018年5月29日。C1FF0C1A-5727-4603-A204-CC5DB6166AC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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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花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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