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见字如面》解读书信之美
2021-07-03刘传清雷小东
刘传清 雷小东
“三代政暇,文翰颇疏,春秋聘繁,书介弥盛”,书信早在我国春秋时期就已发展成为重要的文字传播媒介,直至上世纪九十年代,传统家书因媒介革命的冲击逐渐走向没落。当数字时代的电子通讯设备以惊人的速度替代书信,人们远离了“家书抵万金”的忧思,却少了一份“纸短情长”的珍重。近年来,从“抢救家书”到“全民读信”再到学界对书信文化的广泛研究,越来越多的人去发掘书信藏于时间褶皱里的魅力,由此衍生出一批优秀的文化产品。其中,被评为“荧屏清流”的语言文化类节目《见字如面》凭借极简的“读信”形式为书信正名,让更多的人看到那些重叠了时空,不能被遗忘的历史和寄托。书信中缤纷的人生意味和审美情调使人走进自由放达的语境,在真实而有温度的字里行间品味自然灵动的语言美,重塑多维鲜明的形象美,体悟真挚有力的情感美。
一、语言美:自然灵动 引人入境
写信的过程,也是语言表达的过程,自由的畅所欲言是书信审美之门的钥匙,打开写信人真实的内心世界。高尔基说:“真正的美,正如真正的智慧一样,是非常朴素的,并且是人人理解的。”这种人人都能理解的自然美往往也是最打动人心的美。书信中的语言没有刻意表现得华美藻丽,方寸纸张,宣诉绵长,一字一句皆是真情的堆砌。平实的言语因情感的自然流露而鲜活灵动,蕴藏着美的气质,引人入境,耐人寻味。
1979年的夏天,顾城与谢烨在列车上邂逅,在两人互生情愫的往来信件中,顾城这样描述谢烨寄来的照片:“斑驳的古塔蕴含着多少哲理,又萌发出多少生命。无穷无尽白昼的鸟没入黄昏,好像纷乱的世界从此结束,只有大自然、沉寂的历史、自由的灵魂……太阳落山的时候,你的眼睛充满了光明,像你的名字,像辉煌的天穹,我将默默注视着你,让一生都沐浴着光辉。”一瞬的画面仿佛定格了所有的美好、浪漫、热情和希望,景美人更美的倾心溢于言表,满怀对未来生活的希冀和幻想。林徽因给徐志摩的道别信中这样写道:“实际上,我很脆弱,脆弱得像一支暮夏的柳条,经不住什么风雨。”“我留下这一封最后的紫信——紫色,这个我喜欢的哀愁、忧郁、悲剧性的颜色,就是我们生命邂逅的象征吧。走了。可我又真的走了吗?我又真的收回留在您生命里的一切吗?”笔端埋于内心的苦痛、矛盾与不舍,终敌不过命定的情深缘浅,词句间明晰的色彩美与柔婉美浸着数不尽的叹惋与悲凉。
二、形象美:多维鲜明 见字如面
书信的审美鉴赏离不开人,书信的创作也离不开人,无论是写信的人,还是信里的人,他们的形象透过泛黄的纸张明晰生动、映入眼帘。面对书信中真实的人物,当我们结合自身的生活经验去理解每一个形象,思想情感跟随他们的“举手投足”而波动起伏,这个过程就不再是被动地接受,而是以信件提供的人物为依据,通过形象思维展开积极的联想,补充和丰富形象的内涵,从而产生多维鲜明的形象美感。至此,一个个有血肉有温度的人物形象在审美过程中见字如面,深入人心。
李白在《与韩荆州书》中表达对韩愈的钦佩之余自然地表露了自己的才情,一封独特的求职信让人看到游历十年后依然热情豪放、“不作寒酸求乞态”的诗仙;虎门销烟后被革职遣送边关,林则徐在家书中毫无怨言并自我宽慰,足见护国忠诚、一片丹心;受命修建铁路的詹天佑写给老师诺索布夫人的信满怀决心,他最终攻克施工难点,创造奇迹;顽强斗争的革命青年闻一多,写信回绝父母让其“暂避风头”的建议,发出“乃国家育养学生,岁糜巨万,一旦有事,学生尚不出力,更待谁人”的呐喊……风云人物的事迹数不胜数,却止步于历史的记载,而书信中那些饱满生动的形象给人去感知、去想象、去触摸的审美空间,从至情至性的表达中走进他们的生活,走进他们内心的情感世界。
三、情感美:真挚有力 扣动心弦
信件作为人复杂内心的表达和复现,直抵读者的心灵深处。我们之所以为书信中的形象所动,是由于写信人的所感所悟与我们内心丰富的情感相似或相通。正如军旅书信中战士对祖国领土的捍卫和牺牲能够触动我们,是因为我们心底那份对国家和民族深深的归属感和责任感;书信里放达不羁的观念能够启发我们,是因为我们内心有着对自由的渴望。不同历史语境下的书信就像一座满载中国人情感的博物馆,对家国的深情守护、对伴侣的温情缱绻、对友人的真情相惜……每一处“景点”都将审美愉悦寓于情感共鸣之中,产生强烈的感染力,扣人心弦。
甲午海战开战前,陈京莹的家书中“兹际国家有事,理应尽忠……而儿不孝之罪,总难逃于天壤矣”,字字表达为人臣“忠孝难两全”的歉疚;杨开慧在毛泽东领导秋收起义时独自参与革命斗争,遇难前写给弟弟的托孤信句句诉说为人母对子女的不舍;1935年3月,写下“带镣长街行,蹒跚复蹒跚,市人争瞩目,我心无愧怍”的红军战士刘伯坚给亲人留下书信后壮烈牺牲。纵观历史,在外敌入侵、民族陷入危难之际,无数革命先烈保家卫国,践行忠义,那些曾经在战火中牺牲的鲜活生命应该被人铭记。战地家书早已超越了个人情感,承载着民族情感和时代记忆,呈献给读者以崇高宏大的悲壮美。
父母对子女的期许、游子对亲人的思念、兄弟姊妹之间的相互照拂,这些情感跨越千里之遥在家书中表现得尤为浓烈。书信中刘慈欣对女儿跨越200年的祝福;蔡春猪对自闭症儿子坚强勇敢的爱;身患重病的萧红一封《“九一八”致弟弟书》满是儿时的回忆和对弟弟深深的想念。家书告诉我们无论身处何时何地,亲情都是每个人无法割舍的动力之源,一字一言饱含温情的人伦美。
书信的魅力往往在于其镶嵌于生活的现实感,“最优秀的作家都是现实主义的,按照生活的本来面目描写生活,您除了看见目前生活的本来面目以外,还感觉到生活应当是什么样子,这一点就迷住您了”。写信人与收信人笔端真诚的互动,那些发自内心的慰藉勉励、澄清误会、分担苦痛、分享喜悦在复杂的生活现实面前显得弥足珍贵。传统书信的灵魂如同璀璨的星光装点历史的长河,值得我们每一个人去守护,把书信之美输送到世界的各个角落,传承发扬,沁融于心。
(选自《三峡论坛(三峡文学·理论版)》2018年6 期,有删节)
【资料卡片】
书信在我国有着几千年的渊源历史。古代称书信:书简、尺素、雁书。后来称:书、简、信札、信函、札。古人以白绢作书,故以称之书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