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政治仪式、民族认同与抗战动员
——以西北民众献旗为中心的考察(1938-1945年)*

2021-06-29尚季芳咸娟娟

日本侵华南京大屠杀研究 2021年2期
关键词:西北抗战民众

尚季芳 咸娟娟

旗帜作为一种特殊的文化符号,承载着鲜活而厚重的历史。每面旗帜都有其指称对象,在能指与所指之间,传达其指示性与象征性意义。在近代中国,锦旗作为旗帜的一种,在重要场域和事件中发挥着勋著旗常、身份认同以及方向指引等特殊作用。抗战时期,锦旗的这一特质,也使其在政治运用上呈现出多重复杂面相。全国范围内的大规模“献旗”活动,更是“被设计成象征威权体制、增强中华民族凝聚力的现代政治仪式”。(1)李俊领:《仪式政治——陕甘宁边区政府对黄帝与成吉思汗的祭祀典礼》,《中共历史与理论研究》2015年第2期。其中,西北地区的民众献旗,被国内各大报纸争相报道,体现了特殊历史时期的政治舆论宣传与西北在中国抗战中战略地位的重要性。

纵观以往学界对“献旗”的研究,多集中于女童子军杨惠敏向四行仓库八百壮士献旗(国旗)的探讨。(2)如张迎雪:《两个杨惠敏共同演绎〈八百壮士〉壮歌》,《名人传记》2008年第7期;王春华:《抗战女杰杨惠敏的传奇人生》,《湖北档案》2008年第11期;胡现岭:《淞沪会战中杨惠敏献旗之真相》,《史学月刊》2009年第5期;孙玉芹:《杨惠敏向“四行孤军”献旗事件考》,《兰台世界》2010年第19期;苏智良、胡浩磊:《四行孤军光与影(三)》,《档案春秋》2015年第9期;周游:《民族主义的建构与彰显:献旗英雄的塑造与四行“孤军”的悬旗护旗》,《四川师范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18年第2期。鲜少涉及献旗(锦旗)的其他方面,从而忽视了该问题研究的更多层面与意义。有鉴于此,本文以抗战时期陕甘宁边区之外的西北民众献旗为例,以“向谁献旗”“为何献旗”以及“怎样献旗”和“献旗成效”等问题为指引,对西北民众献旗事件进行梳理,揭示该事件背后的仪式操演与影响。希冀为该问题的研究提供新视角。

一、献旗的时间、对象及内容

1938年到1945年,西北各地政府机关、团体多次组织民众代表团,赴抗日前线和武汉、重庆等地向抗战将士、地方官员以及蒋介石个人献旗,借此表达西北民众对前线将士、地方官员和国家领袖的敬重之意,彰显了其坚持抗战到底,团结一致,共同抗日的坚定决心。需要说明的是,虽然各地报纸在报道献旗的相关内容时往往以“民众献旗”笼统地指代献旗者,但就“西北民众献旗”的献旗代表,即献旗者的实际情况而言,又可分为西北地方军政人员献旗(马步芳、马步青),西北地方团体献旗(甘肃教育界及民众抗敌后援会、甘肃民众抗敌后援会战地服务团、陕西省回民教育促进会及伊斯兰学会、陕西省抗敌后援会战地服务团、西北抗战剧团、西北抗敌青年协会、西京市妇女抗敌后援会、陕西省新生活妇女工作委员会、妇女慰劳会西安分会、西京市电影戏剧业后援会暨影业同学会、西北青年救国联合会、战时青年训练班、皋兰县工会、陕西省各界慰劳团、中国回民救国协会陕西省分会、西北青年抗敌先锋团、甘肃各界慰劳宁绥将士代表团、蒙藏回三族联合慰劳抗战将士代表团、拉卜楞108寺代表团、甘肃各地合作社),以及移民献旗(新疆哈萨克族迁往甘肃等地移民)、灾民献旗(甘肃云雾山灾民)。(3)献旗者分类依据《中国历史文献总库近代报纸数据库》相关报道整理而成。但无论是马步芳所代表的青海省政府及青海省全体民众,还是马步青代表的河西民众,以及各机关团体等代表的各团体与各界,献旗者个人或团体的背后,象征的是西北人民支援抗战的团结力量,代表的始终是西北各族、各界的广大民众。因此,报纸所谓“西北民众献旗”既是抗战时期舆论宣传的特殊需要,又是民众献旗的事实反映。

以西北民众献旗的具体报道为依据,经笔者统计,从1938年到1945年,西北民众向不同献旗对象献旗,共计132次。(4)数据统计依据《中国历史文献总库近代报纸数据库》相关报道。此数据主要指西北民众向国民党将领及各要员献旗,陕甘宁边区民众向中国共产党及八路军献旗,不在此统计之内,后文另有交代。其各个月份的具体情况,详见下图:

图1 1938—1945年西北民众献旗情况统计图资料来源:依据《中国历史文献总库近代报纸数据库》“献旗”相关资料整理、统计、绘制而成。

从上图可以看出,1938年到1945年,西北民众献旗情况总体呈现先高后低趋势。具体表现为:从1938年3月到1940年12 月,几乎年年都有献旗行为。从1941年1月到1945年2月,西北民众献旗行为虽然仍在继续,但其连续性明显不如之前,断层情况较多,其中1941年有8个月没有献旗(3、5、6、7、9、10、11、12月),1942年有9个月没有献旗(1、2、3、5、6、8、10、11、12月),1943年没有献旗的月份有8个月(1、2、3、5、6、7、8、9月),1944年同样有8个月没有献旗(2、3、4、6、8、10、11、12月)。之后,从1945年3月开始到10月结束,西北民众的献旗频率又有所提高,且主要集中在5—10月份。究其原因,主要有以下几点:

其一,1938年3月至4月间,中国军队在台儿庄一带与日军经过近一个月的艰苦战斗后,于4月7日取得正式抗战以来的第一大捷,消息一经传开,“全国各地闻台儿庄大捷,群情欢跃,各界一律悬旗志庆,并有燃放鞭炮者,各民众团体均列队游行,情况异常热烈”。(5)《全国欢祝台儿庄大捷蒋委员长勖勉国人闻胜勿骄》,《蒙藏月报》第5辑,1938年,第10页。为庆祝台儿庄大捷,鼓舞前线将士抗战士气,增强全国民众团结一致共同抗日的坚定信心,全国范围内的献旗活动纷纷提上议程,并付诸实施。西北地区民众的献旗活动亦在此列。

其二,南京失守后,国民政府虽迁都重庆,但九省通衢、华中重镇、战略地位重要的武汉却实际上成为当时“中国的政治、经济、军事和文化中心。国民政府中央党部、军事委员会以及外交、财政、内政各部滞留武汉;国民政府军政要员,以及在野党领袖、教育科学文化界知识人士、各国驻华使节、新闻记者纷纷云集武汉;王明、周恩来、博古(秦邦宪)、叶剑英组成的中共中央代表团抵达武汉,开展广泛的统一战线工作”。(6)魏宏运主编:《民国史纪事本末》第5册,辽宁人民出版社1999年版,第380页。武汉一时风云际会,各种抗日力量荟萃,“保卫大武汉”亦成为国共两党共同关心的话题。1938年3月25日,中共中央向国民党方面发出电文,呼吁:“继续动员全国武力人力物力财力,为保卫西北,保卫武汉而战。”(7)《中共中央致国民党临时全国代表大会电》(1938年3月25日),中央档案馆编:《中共中央文件选集》第11册,中共中央党校出版社1991年版,第482页。在中国共产党的努力推动下,民众动员与军事防御相结合,国共两党积极合作,“保卫大武汉”由口号变为实际行动。“无论政府无论人民,在最高领袖所昭示的‘日人侵略一日不止,中国抗战一日不休’的宗旨下,形成了一股保卫大武汉运动的激流”。(8)《各界保卫大武汉运动》,《文献》第1—4卷合订本,1939年,第102页。为响应国家号召,西北各地政府、团体亦组织民众代表团赴武汉献旗。尽管,1938年10月武汉最终失守,但中国军队4个多月的艰苦抗战却彻底粉碎了日军速战速决的幻想,抗日战争由此进入相持阶段,为最终战胜敌人迎来了转机,且随着国民政府战略重心转向西南、西北,保卫大后方,支援最前线,成为此阶段的关键性问题。因此,这一时期的献旗活动仍在火热进行中。

其三,1938年夏,全国慰劳抗战将士委员会在重庆成立,是年8月该会工作开始推进。相继发起“30万封慰劳信运动”“10万个慰劳袋和锦旗药品的慰劳”,同时组织各界前线慰劳团出发各地慰劳,并将慰劳金分发给前线各部队。(9)全国慰劳抗战将士委员会编:《全国慰劳抗战将士委员会总会慰劳工作总报告》,和平日报印刷所1945年版,第8页。由此推动全国范围内的慰劳活动如火如荼地展开,西北民众慰劳献旗,就是其中重要组成部分。

1941年3月到1944年期间,西北民众献旗活动突然出现长时间间断,具体原因尚不明确。但是1941年5月,国民政府军事委员会办公厅突奉蒋介石手令,要求“以后中央或前方将领对各地团体献旗,应一律谢绝”。(10)《前后方将领谢绝献旗》,《东南日报》1941年5月24日,第2版。西北民众献旗活动频次的减少,可能与此有关。从1945年3月开始到10月结束,西北民众献旗活动又逐渐频繁,则是因为抗日战争即将胜利,全国民众满怀希望。加之1945年8月15日,日本正式宣布投降,中国人民苦战14年的抗日战争终于以中国的胜利而结束,全国上下无不欢欣鼓舞、热烈庆祝,献旗活动也随之活跃。

根据1938—1945年间有关西北民众献旗事件的新闻报道及其相关内容,笔者将西北民众献旗的主要对象分为以下七类:(一)国民党中央领导人(蒋介石、林森);(二)国民党中央重要军事长官、抗战名将(白崇禧、阎锡山、傅作义、何应钦、胡宗南、门炳岳、卫立煌、方先觉);(三)国民党中央派驻西北军政要员(朱绍良、谷正伦、吴忠信、蒋鼎文、程潜);(四)国民党中央赴西北考察要员(陈立夫);(五)西北地方实力派(邓宝珊、马步芳、马步青、马鸿逵、马鸿宾、盛世才、黄正清);(六)西北地方各级机关及负责人;(七)西北地方军队、出征将士。

1938—1945年期间,西北民众向七类不同对象献旗的具体情况存在明显差异。按照七类献旗对象各自获得献旗的总数进行数据排列,可以发现:国民党中央派驻西北军政要员获得锦旗数(49)(11)括号内数字代表1938—1945年西北民众向各类献旗对象献旗的总数。>国民党中央领导人获得锦旗数(27)>西北地方军队、出征将士获得锦旗数(22)>国民党中央重要军事长官、抗战名将获得锦旗数(12)>西北地方实力派获得锦旗数(11)>西北地方各级机关及负责人获得锦旗数(10)>国民党中央赴西北考察要员获得锦旗数(1)。而其各自的具体占比情况,则如表1所示:

表1 1938—1945年西北民众向不同献旗对象献旗占比情况统计表

同时,从1938年到1945年,西北民众向七类对象献旗的具体内容,即“旗语”情况详见下表:

如表1所示,1938—1945年,西北民众针对不同献旗对象所献锦旗其旗语总体呈现以下特点:(一)表达敬意,对各类献旗对象的身份、地位形成认同;(二)坚定抗战决心,精诚团结,一致抗日;(三)慰劳抗战将士,鼓舞抗战士气;(四)宣扬个人崇拜,制造“神话”人物;(五)积极动员抗战,粉碎日本分裂中国阴谋。但是,因为部分报道没有提及献旗旗语的相关内容,致使相应旗语的内容空白,从而直接影响了旗语内容呈现的全面性。

二、献旗的背景与原因

1931年九一八事变后,“中日两国事实上进入局部战争状态”。(12)江沛:《世界风云与民族振兴——抗日战争新论》,《党史文汇》2005年第3期。1937年卢沟桥事件的发生,成为中国全面抗战爆发的标志。“平津危急!华北危急!中华民族危急!只有全民族实行抗战,才是我们的出路!”(13)《中国共产党为日军进攻卢沟桥通电》(1937年7月8日),中央档案馆编:《中共中央文件选集(1936—1938)》,中共中央党校出版社1991年版,第274页。中华民族至此到了最危险的时候。“战端一开……就是地无分南北,年无分老幼,无论何人,皆有守土抗战之责任,皆应抱定牺牲一切之决心”,只有“拼全民族生命以求国家生存”(14)《卢沟桥事件蒋委员长发表重要意见》,《申报》1937年7月20日,第3版。才是救国的唯一出路。

首先,为动员全国民众积极支持抗战,国民政府的民族、民众政策开始转变,逐渐注重加强民族团结、民众动员。1931年6月1日,国民党第三届中央第一次临时全会公布《中华民国训政时期约法》,规定:“中华民国国民无男女、种族、宗教、阶级之区别,在法律上一律平等”。(15)《中华民国训政时期约法》(1931年6月1日),中国第二历史档案馆编:《中华民国史档案资料汇编》第5辑 第1编 政治(1),江苏古籍出版社1994年版,第269页。1932年12月,国民党四届三中全会通过“慰勉蒙藏来京各员并团结国族以固国基案”的决议。1937年2月,国民党五届三中全会通过了《迅予组织民众、训练民众、武装民众以为抗战总动员之基础案》,提出:“当此国难深重之际,欲发动整理民族之力量,以达救亡图存之目的,除迅即组织全国民众,训练全国民众,武装全国民众,集中力量,共赴国难,别无他途”。(16)《迅予组织民众、训练民众、武装民众以为抗战总动员之基础案》(1937年2月),荣孟源主编:《中国国民党历次代表大会及中央全会资料》下,光明日报出版社1985年版,第444页。1937年8月,国民政府国家动员设计委员会正式成立,具体负责民众动员组织等相关事宜,并“制定《非常时期工作指导纲要》,‘将中央党部内部工作重加分配,派遣本部工作人员分赴各地党部协助工作’”。(17)李晔晔:《抗战时期国民党民众政策与机构演变探析》,《民国档案》2020年第3期。1938年3月29日到4月1日,国民党在武汉召开临时全国代表大会,会议指出:“日本口中之民族自决,语其作用,诱惑而已,煽动而已……吾同胞必当深切认识,惟抗战乃能获得胜利,乃能组织自由统一的即各民族自由联合的中华民国。”(18)中国第二历史档案馆编:《中华民国史档案资料汇编》第5辑 第2编 政治(2),江苏古籍出版社1998年版,第409页。以此加强国内团结,组织、动员民众抗日。

其次,国民党中央官员、宗教领袖等赴西北各地宣化,揭露日军暴行,动员民众抗战。1937年12月27日,国民政府立法院委员艾沙受新疆同乡会公推,赴西北各省进行宣化。艾沙此行路线,先至陕西,继赴甘肃、青海,费时约三个月。其此行使命,具体包括以下三点:第一,宣传西北对于抗战之重要性,即“为中原战场之左翼,有掩护西战场北战场之绝大作用”;第二,防止日本在西北制造分化阴谋,影响抗战团结;第三,“确切明了抗战中之西北实际状况”,以利舆论宣传。艾沙此行,受到西北各军政长官及宗教界人士的热情接待,并向其散发《告西北回胞书》。(19)《艾沙返汉谈西北军民拥护中央抗战》,《回教青年月报》第4期,1938年,第19—20页。宣化期间,艾沙深入西安十大礼拜寺,联合阿訇向做礼拜的回教徒分发抗战宣传品,“并让识字的人每次做礼拜时给他们讲解”。为达到普及目的,艾沙又派人将宣传品分送到每一个回教徒的铺子里与家里(20)艾沙:《赴西北的动机和经过》,《回教大众》第3期,1938年,第46页。,形成了良好的宣传与动员效果。

1938年3月,鉴于中国回教同胞人数众多,是全国抗战不可忽视的重要力量。西北又是回民汇集之地,人数多达五六百万之众,且战略地位重要,“为我国国防生命线”,民众宣传动员工作至为关键。由王月波等在武汉组织成立甘宁青抗敌救国宣传团,准备赴西北进行宣化。该团的成立得到了国民政府和国民党各政要的大力支持,蒋介石赠予“唤起牺牲”锦旗一面,以示勉励。汪精卫及国民党各部部长等,亦纷纷赠旗。1938年3月11日,该团一行13人,离汉赴陕。除携带大量宣传品外,还带有《致全国回教同胞书》,“其中备述暴敌毒恶兽行”,希冀在甘宁青等地宣传,以“激发回民之宗教热情及爱国心,使能以爱宗教之精神爱国起而参加抗战,保卫西北”。(21)《回教抗敌宣传团西来》,《回教青年月报》第4期,1938年,第21—22页。

除此之外,西北地区的藏族、蒙古族等同胞也是被宣化的主要对象。甘肃夏河县拉卜楞寺寺主,第五世嘉木样活佛,“统领甘、青、川、康交接地带10余万平方公里的藏族各部落”。(22)林跃勇:《第五世嘉木样活佛对抗日战争的贡献》,《西藏研究》1999年第2期。在统辖区域内享有至高无上的权威。全面抗战爆发时,嘉木样正在西藏宣化佛教。面对日本的侵略暴行,嘉木样适时开展抗日宣传。“其在藏的抗战宣传‘工作结果,印象极佳,前后藏僧民经此次宣传莫不切齿痛恨暴日凌我之奇耻大辱,关念我全国浴血抗战将士及死难同胞,除各寺院举行大规模法会祈祷抗战胜利外,并誓愿拥护中央政府,服从领袖,效忠国家,其情绪之热烈,意志之坚定,为空前所未有’”。(23)钟宇海、喜饶尼玛:《国家认同与全民抗战——以藏族民众的抗日活动为例》,《中国藏学》2017年第3期。嘉木样的抗战思想,对动员其所辖境内僧民,同样意义重大。而作为中国佛教界卓越领导人的喜饶嘉措大师,则于1938年7月,“在西宁写就《为宣传抗战告蒙藏同胞书》(《白海螺的声音》),并按计划在青海一带积极宣传救国抗日。”(24)《中国藏学》编辑部:《藏族抗日战争资料选辑》,《中国藏学》2020年第3期。

再次,各地成立抗敌后援会宣传抗战,募捐、慰劳前线将士。1937年8月,国民政府颁布《非常时期工作指导纲要》,对各市县抗敌后援会的设立标准、组织结构以及工作团体的相应任务等内容进行具体规定,指出各地抗敌后援会的设立要以“中央执行委员会为抗敌后援工作之最高指导机关”。(25)石嘉、朱通:《抗战时期云南全省各界抗敌后援会社会动员研究》,《重庆师范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20年第1期。同年10月,国民政府正式颁布《抗敌后援会之组织及工作大纲》,规定各地抗敌后援会“应由当地之党政军当局召集发起”,以“区属为最小单位”,要求已设立或未设立之抗敌后援团体一律遵照执行。(26)中国国民党中央执行委员会社会部编:《民运法规方案总编》第1卷,1940年,第145页。“国民政府政策上的支持与规范,推动了全国各地抗敌后援组织的成立”。(27)石嘉、朱通:《抗战时期云南全省各界抗敌后援会社会动员研究》,《重庆师范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20年第1期。1937年7月14日,陕西各界抗敌后援会成立大会在省党部大礼堂召开,与会者有“党、政、军、工、商、学各界代表200余人”。大会决定后援会工作有“发电慰问前方抗日将士,誓率全陕西人士,力为抗战后盾;发表告民众书,号召民众为抗日尽责尽力……统一各界慰劳团组织……统一抗敌宣传”。(28)张树军主编:《中国抗日战争全景录·陕西卷》,陕西人民出版社2015年版,第112—113页。1937年7月24日,青海省党部及民众团体,“特电中央请出师抗敌”,25日“以暴日犯我日急,守土抗战,匹夫有责,特组织青海民众守土抗敌后援会”,并于是日下午二时宣告正式成立。(29)《青海成立抗敌后援会,定今日召开市民大会,已电中央请出师抗战》,《工商日报》1937年7月26日,第6版。除此之外,甘肃、宁夏、新疆的抗敌后援会也在各自省政府的组织授意下,在此前后相继成立。西北各地抗敌后援会成立后,展开抗日宣传与慰劳前线将士等活动,对动员当地民众支援抗战,起到了积极的引导作用。

表2 1938—1945年西北民众向不同献旗对象所献锦旗“旗语”情况统计

最后,日军对西北地区的无差别轰炸以及造成的生命、财产损失,使西北民众认清了日本侵华的实质,坚定了抗日救国,保卫家园的意志、决心。据统计,1937年到1943年,日军轰炸兰州共计36次,出动飞机670架次,投弹2738枚,造成215人死亡,191人受伤,炸毁房屋21,669间。(30)甘肃省委党史研究室编:《甘肃省抗日战争时期人口伤亡和财产损失》,中共党史出版社2014年版,第3页。从1937年11月到1940年8月,“日军共出动约200余架飞机,先后分7次轰炸过宁夏。”(31)宁夏回族自治区委党史研究室编:《宁夏抗日战争时期人口伤亡和财产损失》,中共党史出版社2015年版,第8页。据《十年来宁夏省政述要》记载:“敌寇肆虐,残酷已极。其飞机每向我后方城市滥行轰炸,在本省计之,曾经被炸死难者千余人,伤者数百人,炸毁房舍千栋,死尸枕藉,情极可悯”。(32)宁夏回族自治区委党史研究室编:《宁夏抗日战争时期人口伤亡和财产损失》,第10—11页。1941年6月18日、23日,日军分别出动飞机48架、27架对西宁进行轰炸。其中仅23日,就投放炸弹200余枚,燃烧弹40余枚,并用机枪进行低空扫射。造成43人死亡,12人重伤,16人轻伤。(33)李忠杰主编:《青海省抗战时期人口伤亡和财产损失》,中共党史出版社2010年版,第7—8页。从1937年11月7日到1945年7月15日,日军共计对陕西进行持续轰炸长达7年9个月零10天,“地域范围涉及关中地区大部分县和陕南、陕北榆林及陕甘宁边区的大部分县市”。(34)陕西省委党史研究室编:《陕西省抗日战争时期人口伤亡和财产损失》,中共党史出版社2015年版,第14页。日军频繁的轰炸,不仅使西北民众饱受生死离别之苦,更使其痛失家园,成为战争流民,致使“非老即幼,养生送死一筹莫展”。(35)《李朱氏呈问全家被炸灾情惨重乞求救济由》(1940年1月29日),甘肃省档案馆藏,158—8—171。日本的轰炸和侵略,西北各省政府及民众展开了激烈的反抗,组织筹建防空司令部,修建防空洞,给民众宣传防空知识,增强防空意识,并实施积极的防空战略,效果明显。

另外,中国共产党在西北地区的民众动员,加速了抗日民族统一战线在这一地区的形成。七七事变爆发后,中国共产党为领导西北民众积极抗日,在民众动员方面做了大量工作。1937年7月10日,中共陕西省委发表《为日军进攻卢沟桥事件告西北各界同胞书》,指出:“卢沟桥事件”使“平津……陷于日军重围之中,整个华北处于第二个‘九·一八’的前夜……西北各界同胞们!平津危急与华北危急,也就是西北与全中华民族的危急!只有全国民众总动员,实行对日抗战,才能保卫平津与华北,才是我们的出路!”(36)《中共陕西省委为日军进攻卢沟桥事件告西北各界同胞书》(1937年7月10日),中央档案馆、陕西省档案馆编:《陕西革命历史文件汇集(1937年)》第1卷,1992年,第246页。号召西北民众动员起来,组织起来,武装起来,为中华民族的独立解放而斗争。7月12日,中共陕西省委颁布《关于日本进攻平津与党的任务及工作的指示》,要求“加紧开展抗战的宣传鼓动,广泛深入地向广大群众宣传解释中共中央通电和省委告同胞书的内容与立场……张贴标语口号,街头讲演、演剧、唱歌,把报纸、刊物、图画等一切可能利用的宣传工具及方式,用到我们手中,或在我们的影响之下,为抗战而宣传鼓动……开展抗日民族统一战线运动,从各种实际的宣传与组织中拥护国共合作,以实现全民族抗战。”(37)周勇主编:《中国共产党抗战大后方历史》下,重庆出版社2017年版,第722页。在甘肃,八路军驻甘办事处和中共兰州工委为动员民众抗日,积极开展各项活动。驻甘办事处各主要领导人不仅与兰州地区“各族各界、各个阶层的人士广泛接触,宣传党的抗日主张和政策;中共兰州工委及其领导下的共产党员(更)深入群众,进行秘密发动工作,把基层群众尽可能地组织起来”。在“八办”和兰州工委的共同努力下,甘肃“群众性的抗日救亡运动高潮顿起”。(38)中共兰州市委党史办公室编:《中国共产党兰州历史》,甘肃人民出版社2002年版,第199—200页。在青海,“在中共身体力行抗日救国的教育影响下,青海军民积极投身抗日救亡的运动中,对提高挽救民族危难的决心和信心起到了很大推动作用。”(39)赵宇:《中共引导青海军民勠力抗战活动纪事》,《档案》2018年第3期。在新疆,中国共产党在抗日民族统一战线的引领下,在《抗日救国十大纲领》的指导下,“针对新疆当时的实际情况,培养少数民族干部、组织少数民族抗日团体,同时积极交流和促进民族文化的发展,使新疆成为全国抗战的大后方”。(40)朱晶、朱瑛:《论抗日战争时期中国共产党在新疆的思想政治工作》,《伊犁师范学院学报》(社会科学版)2010年第4期。

在上述背景之下,1938—1945年间,西北各地政府机关、团体多次组织民众献旗活动,以响应国家抗战动员。除组织代表团在各自省内献旗外,同时组织代表团赴武汉、重庆以及抗战前线,向抗日将士及国家领袖和国民党各级官员献旗。具体献旗原因,包括以下几点:

第一,“敬谨慰劳,以致敬意”。1938年4月,蒙藏回三族联合组织慰劳抗战将士代表团在汉口献旗。该代表团出发前曾向全国各界同胞发出郑重声明,其中明确指出:“余等代表蒙古、康、藏及新疆回族之人民公意,组织蒙藏回族联合慰劳抗战将士代表团,即日出发前线,敬谨慰劳我全体国民将士之劳苦,献旗于我最高领袖蒋委员长及各战区长官,以致敬意。”(41)《蒙藏回劳军团通电中华民族绝不分离,唯有各民族一致团结才是生路》,《工商日报》1938年4月9日,第2版。1938年7月12日,兰州市伊斯兰学会“以我委座指导抗战劳苦功高”,特派该会干事杨希珍、鲜维峻代表该会赴武汉献旗,“借表钦仰。”(42)《伊斯兰学会代表今日赴武汉献旗》,《西北日报》1938年7月12日,第2版。7月13日,兰州市伊斯兰学会全体学生,“以骑五军此次出征将士效命疆场,实为回教同胞莫大之光荣,特由该会制就红缎大旗一幅,上绣‘扬我族光’四字”(43)《伊斯兰学会向骑五军献旗》,《西北日报》1938年7月13日,第2版。并派代表赴该军献旗,以示敬意。7月16日,西北训练团同学会,以朱绍良“坐镇西北,夙夜辛劳。特制定大红缎锦旗一幅,拟将定期敬献,以表崇敬之意。”(44)《西训团同学会将定期向朱副司令长官献旗》,《西北日报》1938年7月16日,第2版。7月31日,甘肃民众抗敌后援会战地服务团由宁夏抵达五原,特于8月1日向马鸿宾、马秉仁等献旗,“表示敬意”。同时,该代表团还携带多种慰劳品,一并分发给前线将士。(45)《甘战地服务团由宁夏抵五原向马鸿宾等献旗致敬》,《西京日报》1938年8月3日,第2版。8月12日,甘肃全体回教及伊斯兰学会全体会员以“蒋委员长领导全民族抗战,劳苦功高”,特派专人前往武汉,向蒋介石献上“民族救星”锦旗一面,“用表钦仰”。(46)《甘回民代表向蒋委员长献旗》,《工商日报》1938年8月12日,第1版。1939年3月11日,陕北米脂县绅民组织代表向邓宝珊献旗,认为“倭寇侵犯,豕突狼奔,铁蹄所至,惨绝人寰,我公坐镇维容,指挥若定,歼彼敌虏,捍卫河山,作党国干城,膺西北屏障,仰戴勋绩,颂祷弥殷,谨向我公献旗并致慰问”。(47)《米脂等县向邓宝珊献旗致敬》,《国风日报》1939年3月11日,第3版。1940年4月5日,甘青各界前线慰劳团,向马鸿逵献旗,并因马氏部下某军“屡歼顽敌,备极辛劳”特赠以慰劳金答谢致敬。(48)《甘青慰劳团在宁夏献旗》,《扫荡报》1940年4月7日,第2版。

第二,“精诚团结,拥护抗战到底”。1938年4月,西北蒙藏回三族联合组织慰劳抗战将士代表团赴武汉向蒋介石献呈“领袖东方”锦旗一面,同时向全国通电,声明“蒙藏回诸族皆中华民国国民,与全国同胞责任平等,休戚与共……共同担负救国建国之神圣责任。年来日寇侵凌,国难严重,我蒙藏回诸族莫不拥护中央,忠诚为国。”(49)《蒙藏回劳军团通电中华民族绝不分离,唯有各民族一致团结才是生路》,《工商日报》1938年4月9日,第2版。并表示,此次献旗“即答复日本帝国主义之分化吾国民族政策,使彼知中国汉满蒙回藏五族相依为命,为一不可分离之整体。日寇之种种挑拨离间政策及反三民主义宣传,皆为徒劳无功”。(50)黄奋生:《边胞效忠领袖慰劳将士经过》,《抗战以来之边疆》,史学书局1944年版,第89页。1938年6月16日,青海省政府在省府大礼堂组织献旗典礼。马步芳致词,表示:“青海军民绝对服从中央命令,拥护最高领袖抗战到底。”并向蒋介石个人敬献“全青军民一致在钧座领导下努力抗战建国”锦旗一面。同时,马步芳亦向白崇禧、蒋鼎文、朱绍良三人各献锦旗一面,旗语为“全青民众愿在钧座指导下巩固西北国防”。此次所献锦旗,均由甘宁青抗敌宣传团团长王月波代为接受并转呈各方。(51)《拥护领袖抗战到底,青省府举行献旗礼,由王月波代表接受转献中央,蒙回藏各族热烈拥护政府》,《西京日报》1938年6月17日,第2版。1938年9月21日,“西北回民拥护中央抗战建国献旗大会”在西安革命公园举行。会上西北回民代表孙锦云向与会各界报告会议意义,称:“今天西北回民为赤诚拥护中央抗战建国,特向西北军事长官蒋主任(蒋鼎文)呈献锦旗,以表敬意。并誓愿在最高领袖蒋委员长暨蒋主任领导之下,精诚团结,与倭寇抗战到底,借尽回民爱护祖国天职。”(52)《西北回胞赤诚拥护中央 举行献旗大会 誓愿抗战到底 借尽爱国天职 帝国挑拨离间 我愈精诚团结 通电全世界回教徒声讨暴日》,《西北文化日报》1938年9月22日,第2版。对于此次献旗典礼之意义,回教民众在《告同胞书》中,明白指出:“不惟在应付强寇跳梁,而尤在梳理及巩固今后千百年国家民族之安定的基础,是中华民族精诚结果之最可纪念之一日也。”(53)《纪念“九一八”西北回民拥护中央抗战建国献旗大会告同胞书》,《国风日报》1938年9月18日,第3版。1938年10月17日,甘宁青抗敌救国宣传团代表西北全体回教军民,在上海大戏院向蒋介石献旗,“用表一致拥护之诚,并祝抗战前途胜利。”(54)《西北回教军民向蒋委员长献旗致敬 蒋委员长躬亲接受》,《东南日报》1938年10月18日,第2版。11月26日,甘肃夏河拉卜楞代表团,由吴忠信引导,向林森主席敬献“国家至尊”锦旗一面以示称颂,并言:“誓在政府指导下,一心一德,精诚团结,竭其所能,尽其所有,贡献国家,厥尽职责,以图报国恩于万一,以促进最后胜利之来临。”(55)《藏族拥护中央向元首献旗 决誓死效忠抗战》,《华美晨刊》1938年11月27日,第1版。1941年2月,蒙藏回族联合慰劳抗战将士代表团再次赴重庆献旗。针对此次献旗,在2月6日于陪都七星岗莫斯科饭店召开的蒙藏回族联合慰劳抗战将士代表团座谈会上,代表团曾明确表示此次献旗原因即“让世界人及我们的敌人日本知道我们边疆各族人民也一致在蒋委员长领导之下拥护抗战。”(56)格桑泽仁:《蒙藏回族联合慰劳抗战将士代表团座谈会讲话》,《边人刍言》,金城印书馆1945年版,第23页。

第三,慰劳抗战将士,鼓舞抗战士气。1940年2月,由第八战区司令长官司令部政治部邀请甘肃省党部共同发起组织甘青两省慰劳团,准备赴前线慰劳绥西抗战将士。该慰劳团在慰劳过程中,携带朱绍良《告前线将士书》2万份,以及该代表团自制《慰劳宁绥前线将士书》2万份。其中,《告前线将士书》明确说明:“这次甘青各界慰劳团出发,除了在事实上表现出军民的密切合作面外,还表示出在你们后面有甘青两省八百万的同胞,以及全国的同胞,在眷恋你们,支持你们,早日去完成这个胜利!”。《慰劳宁绥前线将士书》指出:“前方将士,在全国人民心目中,是时代的英雄,是民族的救主。四万万五千万人民的心魂,时时环绕在你们左右!四万万五千万父老兄弟诸姑姊妹,人人是你们的骨肉,人人以赤诚对你们慰劳……甘青两省八百万的同胞,誓死作为你们的后盾!”(57)《甘青各界宁绥前线慰劳团工作报告书》(1940年5月4日),甘肃省档案馆藏,民政12。1941年2月,蒙藏回族联合慰劳抗战将士代表团,在献旗慰劳的过程中,同样携带大量“慰劳信”与《告前方将士书》。慰劳信明言:“英勇无比的前方将士们:你们在最高统帅蒋委员长领导之下四年以来,艰苦战斗、壮烈牺牲,使中华民国由危而安,因祸得福。今年是迎接胜利之年,抗战有必胜之把握,建国有必成之信心。诸位将士功高日月,千秋万世,永垂不朽。我蒙回藏边疆民众,亦莫不一致感佩。”对于各位将士在前线的辛苦战斗与壮烈牺牲,边疆民众时刻谨记,且常有诵经祈福等行为,以祝祷前线将士抗战胜利。《告前方将士书》则进一步指出:“我们都是边疆人,来自遥远的地方,我们的宗教语言习惯虽有不同,但我们同是中华民国的国民,都是一家人,有着一条心,虽隔天涯,其实近若比邻,你们的影子,无时不在我们的心中浮起,而历久愈明,此在我们之间,还能说有得些微的距离吗!”(58)黄奋生:《边胞效忠领袖慰劳将士经过》,《抗战以来之边疆》,第96—98页。以表军民团结,勇战敌寇之坚定决心。

第四,答谢中央德意。1939年2月10日,“景泰县全县合作社及互助社社员1764人,顷以朱主任委员惠拨巨量贷款泽被农村,感戴无已。”特派代表于2月9日到兰,准备向朱绍良献旗,文曰“泽波永赖”。(59)《景泰合作社将向朱献旗》,《甘肃民国日报》1939年2月11日,第3版。5月26日,皋兰县举行军训壮丁检阅仪式,在检阅过程中检阅团辜团长“转达蒋委员长关怀西北人民之德意后,当场发给多数奖金。”皋兰县民众听闻后,“无不感奋异常”,特公推县长何世英代表全县民众向蒋介石敬献“领袖全民”锦旗一面,“以表拥戴之忱。”(60)《皋兰县民众向委座献旗,临洮代表昨谒朱献旗》,《甘肃民国日报》1939年5月27日,第3版。7月,新疆哈萨克民众之一部,因在其“迁移酒泉、安西一带后,省府曾派员安抚,并设局管理,以安定其生活,该民等深感政府之德意。”特派代表来兰,分别向蒋介石、朱绍良呈现“民族救星”“国之干城”锦旗一面。(61)《哈萨克民众代表来兰将向委座暨长官献旗》,《西北日报》1939年7月4日,第2版。1940年4月30日,“皋兰县第二区云雾山20村农民,以朱司令长官拨款救济该区灾民,民众咸感德意。为表示爱戴赤诚起见,特定……五一节纪念会上向朱司令长官献旗致敬。”(62)《云雾山农民定期向朱长官献旗》,《甘肃民国日报》1940年4月30日,第3版。12月20日,甘肃临洮民众代表因感激朱绍良主甘期间注意发展水利事业,“督饬积极修筑临洮洮惠渠工程,经数年努力,业已竣工放水……溉田三万五千余亩。沿渠数万民众咸感朱公之德意”,特制作“惠及民生”锦旗一面,前往兰州敬献。(63)《洮惠渠沿渠民众代表向朱长官献旗致敬》,《西北日报》1940年12月21日,第2版。

诸如此类的献旗活动,在全面抗战以后,在全国范围内曾多次出现,国内报纸多有报道。而抗战时期西北民众献旗活动几乎贯穿抗战始终,且主要以“慰劳”“致敬”为名。其中,对朱绍良个人的献旗,明显次数较多。这与朱绍良被国民党中央所赋予的“坐镇西北肩负抗战建国大担”(64)孙友农:《合作社献旗之意义》,《甘肃合作》第2卷第2、3合期,1939年,第1页。的政治责任与政治地位不无关系。对马步芳、马步青,以及马鸿逵等人的献旗,则更加具有政治意味。抗战时期,日本在甘宁青等地大肆渲染清政府统治时期因民族压迫政策所造成的冲突事件,企图以此挑拨离间,鼓吹“回民自治”,破坏西北地区民族团结。并筹划在西北地区建立所谓“回回国”,“妄图使地处后方的甘青宁等地成为日本的附属地”。(65)杨敬之:《日本之回教政策》,商务印书馆1943年版,第3页。为此,日本积极向甘青宁地区发展渗透势力,不仅派遣汉奸潜入该地区,且有意拉拢马步芳、马鸿逵等西北军政要人。期间,日本为拉拢马鸿逵,“先是任命马鸿逵之父马福祥旧部旅长蒋辉若为‘回军总司令’驻包头,借机拉拢马鸿逵”。接着在1938年初,在“中国回教总联合会”下设“西北回教总联合会”,想借权力、身份对马鸿逵进行诱导,马氏不为所动。年底,日本又从东北物色一张姓阿訇,企图对马鸿逵进行游说,“但此人刚到包头就被阻止入宁”。最后,日本则派飞机在宁夏境内散布所谓溥仪劝降书。在上述措施均未奏效的情况下,日本派“板垣征四郎……飞抵阿拉善定远营,邀请马鸿逵面谈。宁夏当局派省党部书记周百锽前往,表示与日本‘势不两立’,日军策反马鸿逵的希望彻底失败”。(66)宁夏回族自治区委党史研究室编:《宁夏抗日战争时期人口伤亡和财产损失》,中共党史出版社2015年版,第6页。为打击日本分裂中国企图,激励马鸿逵坚持抗战,甘青宁抗战宣传团曾于1938年7月19日,代表国民政府与西北民众向马鸿逵献旗致敬。马鸿逵在接受献旗后,郑重声明:“如敌军来犯,决予痛击,以尽守土天职……愿与西北共存亡”。(67)《甘青宁宣传团向马鸿逵献旗 马氏对抗战有重要表示》,《工商日报》1938年7月21日,第2版。

三、献旗的仪式与目的

1938年到1945年间,西北各地政府机关、团体多次组织民众献旗活动,献旗地域从地方到中央,从抗战大后方到抗战最前线,献旗对象从基层县长到国家最高领袖。献旗成员包括汉、回、藏、蒙、哈萨克、维吾尔等各族民众,尤其是西北少数民族献旗,被新闻媒体更加广泛报道、宣传。献旗,成为抗战特殊历史时期的一种象征性行为,更是一种典型的被有意识创设的政治仪式。无论是地方基层,还是国民党中央,均对献旗活动十分重视,从而形成了一套较为程序化的献旗规范。

1938年4月8日,由西北民众代表组成的蒙藏回族联合慰劳抗战将士代表团,以格桑泽仁等12人为代表赴郑州、徐州等地慰劳,旋即转台儿庄等前线慰劳忠勇将士,11日返郑、徐等地。应各战区司令长官之欢宴,该团一一献小锦旗,并相互致辞,14日清晨返回汉口。同时,该代表团还制作有红、黄、绿三色绸缎旗帜一面,红色代表蒙古族,黄色代表藏族,绿色代表回族,绣有“东方领袖”四字,以备下一步敬献蒋介石个人,以示汉、蒙、藏、回四族拥护中央,融洽团结,一致对外。(68)《蒙藏回劳军团定期献旗》,《工商日报》1938年4月15日,第1版。此次献旗可谓是后续西北民众献旗活动的先导,受此影响,西北各地民众纷纷开始在地方举行各类献旗活动,由此掀起西北民众献旗活动的高潮。

1938年6月12日,骑五军军长马步青在兰州向第八战区副司令长官朱绍良献旗。选定司令部大雄殿为典礼举行地,主席台设于大雄殿正前方,在殿堂中间悬挂孙中山遗像,右侧设置新闻记者席、军乐队以及参与典礼来宾席,左侧为列队参与军队。上午九时,献旗典礼正式开始。朱绍良于军乐声中步入礼堂,全体参与典礼人员一致致敬。紧接着,司仪官宣布献旗仪式开始,全体肃立,再次奏乐。行礼如仪后,朱绍良就位,马步青捧旗敬献。朱绍良接受献旗后,马步青开始宣读祝词。祝词内容大致分为两部分,第一部分颂扬朱绍良个人“功德”:“坐镇西北,巩固边疆,经营开发,惠我家邦,数载仁泽,民乐而康……领导有方,抗战建国,昭示多章。”第二部分表决心:“西北大局,日趋紧张,步青暨全军将士、河西民众,矢诚拥护蒋委员长暨朱副司令长官率西北军民驱逐倭寇复我邦乡”。之后,朱绍良训话,分析抗战局势与西北现状,回顾甘肃历史,由此提出“现在抗战已达严重阶段,希西北民众……能负起这一伟大艰巨责任,效忠国家民族”。(69)《马军长献旗仪式昨晨隆重举行,朱副司令长官作恳切训词》,《甘肃民国日报》1938年6月13日,第3版。训话完毕,全场高呼“一致团结;抵御外侮;努力杀敌;收复失地;打倒日本帝国主义;复兴中华民族”(70)《马军长为朱副司令长官献旗典礼今晨在司令部举行》,《甘肃民国日报》1938年6月12日,第3版。等口号,九时半典礼告成。纵观此次献旗仪式,其程序共计十一项:(一)奏乐;(二)司令长官就位;(三)全体肃立;(四)奏乐;(五)向党旗及总理遗像行三鞠躬礼;(六)马军长献旗;(七)司令长官受旗;(八)宣读祝词;(九)司令长官宣读训词;(十)呼口号;(十一)礼成。

1938年9月21日上午九时,西北回民拥护中央抗战建国献旗大会在西安革命公园举行。参加此次大会的有国民党西安行营主任蒋鼎文、国民党党史史料编纂委员会主任委员张继,各机关学校、甘青宁抗敌宣传团、西北回民代表、西安回坊阿訇、民众等,共计五万余人。会议之盛大、热烈,被媒体称为“空前未有”。西安市各回族民众,为参与此次大会,全体歇业一天。会议开始,先由西北回民代表孙锦云向与会代表及民众行礼,随即报告献旗意义。

紧接着西北抗战慰劳宣传团团长王月波向大会报告国民政府抗战经过以及西北民众抗战决心,其中说道:

西北回教同胞,在总理国内各民族一律平等之伟大昭示下,在中华民族最高领袖蒋委员长之领导下,获得努力于创造新中国之机会。自北伐统一以后,国民政府本总理革命建国之最高原则,爱护西北同胞,使今日能有一种具体力量,以贡献国家。甘青宁回教军事长官及各地教胞,对中央之爱护,表示深切之感戴与衷心之悦服。宣传团自到西北以来,所受各方请托转献中央之锦旗,即代表各该地军民此种拥护心理之具体表现。自抗战发动以后,甘青方面,马步青、马步芳二位军长,已出兵参加抗战。在极短时期,完成国际公路三千里,并从事于一切政治、教育及生产、建设,以纾中央西顾之忧。宁夏方面,马鸿逵主席,现负□□一带防务重责,愿以从事革命之光荣历史,争取其对于民族之伟大表现。至于回教中,不论派别,均拥护中央抗战到底。西北各民族如蒙藏两族,均热烈服从政府,达王所献锦旗,即其表征。

此后,举行西北民众向西北军事长官蒋鼎文献旗典礼。沿用回教礼节,仪式极为隆重。在阿訇达浦生诵读《可兰经》后,王月波代表西北回民于军乐声中,向蒋鼎文呈献锦绣大旗四面,全场肃立致敬。蒋氏亲自接受后,即席训话:

吾国为五大民族组成之国家,回教同胞为五大民族之一,乃世界最优秀之民族,在历史上对于国家民族,均有极大之功绩。自抗战以来,甘青宁等省回民,对于抗战建国事业供献极多。赖我回教同胞一心一德及赤诚爱国之信念,抗战前途实多利赖。更可庆者,倭奴侵略我国,用其以华制华之阴险政策企图挑拨离间,而我回教同胞不特不中其奸计,反加紧团结,表示真诚拥护中央,声讨暴日,予日寇以重大打击。而我回教同胞爱国精神堪为世界所敬仰。望各位在我国家民族危急之际,更加努力,最后胜利,必能早日获得。

会议最后,张继发表讲演,声称:“此次大会使全国关心西北问题者,得以最大安慰……西北回民誓愿在最高领袖蒋委员长领导下,与敌抗战到底。兄弟相信日本鬼子、东洋海盗,必能在最短期内,全数消灭。蒋主任是西北军事长官,率领西北同胞,杀敌救国,精诚所至,必可杀退寇兵,胜利归来”。

除此之外,此次会议及献旗典礼,还通过了三项提案:(一)通电全世界回教同胞,一致声讨暴日;(二)西北回民通电拥护国民政府抗战建国,并向蒋介石个人致敬;(三)电慰前方英勇抗战将士。整个会议及典礼,在口号等欢呼声中结束。之后参与会议的全体民众列队游行西安市,至下午一时队伍解散。本次会议和典礼,由中央电影厂派专人摄影,“以备国际上同情我国抗战,有力宣传”。(71)《西北回胞赤诚拥护中央 举行献旗大会 誓愿抗战到底借尽爱国天职 敌图挑拨离间我愈精诚团结 通电全世界回教徒声讨暴日》,《西北文化日报》1938年9月22日,第2版。

除在地方上进行献旗外,西北民众更多次远赴战时陪都向蒋介石个人献旗。1941年2月2日,蒙藏回三族联合慰劳抗战将士代表团一行70余人,于上午9时向蒋介石献旗。献旗开始,代表团全体成员首先向蒋介石行三鞠躬礼,接着由章嘉呼图克图与云南西北喇嘛寺代表分别向蒋介石呈献锦旗二面,蒋介石一一亲自接受。献旗结束,由章嘉宣读颂辞序,白云梯、麦斯武德、喜饶嘉错、格桑泽仁等用蒙回藏三族语言宣读颂辞。颂辞内容如下:

蒙藏回族联合慰劳抗战将士代表团,领团代表章嘉、首席代表白云梯、麦斯武德、尧乐、喜饶嘉错等七十八人,谨以至诚,向我最高统帅委员长蒋麾前敬献汉蒙回藏四体合璧锦旗一面,文曰“东亚救星”。日本帝国主义者,以残暴之武力,企图掠夺东亚一切资源,奴役东亚一切民族,称霸世界。钧座领导中国抗战三年又半,陷日本于泥淖之中,莫能自拔。中国为积弱之国,十余年以来,钧座宵旰勤劳,尽瘁国事,其间经过之困难,及抗战期开始前方数百万军民之壮烈牺牲,真足以动天地而泣鬼神。钧座之伟大人格,坚强意志,卓越智慧,尤其刻苦耐劳之精神,超越历史上一切民族领袖之上。而我蒙回藏同胞,更蒙诚予扶植,多方惠爱,盛德殊深,莫不一致景仰崇拜。今者抗战胜利日益接近,建国事业,大有进步。代表等正于迎接胜利年之时节,齐集陪都,谨代表全体蒙回藏民众,敬向钧座致最高之敬礼,并恭颂政躬康强,万寿无疆,庶国家幸甚,民族幸甚。(72)《蒙藏回胞代表团向委座献旗 恭读颂词敬祝政躬康强》,《中山日报》1941年2月3日,第2版。

颂辞宣读完毕,蒋介石向代表团进行致答。典礼进行时,中国制片厂特派多名摄影师在场摄影。

从1938年到1945年,在西北各省政府机关、团体组织的多次民众献旗活动中,所有献旗的仪式流程,大致类似。从上述所举会议和献旗典礼的过程与内容中,大致可以窥探以下几点:

首先,每个会议及典礼都程序规整,富有仪式感。“奏乐”“受旗对象就位”“行礼如仪”“献旗”“宣读颂词”“训话”“欢呼口号”“摄影”“游行”,形成了一套仪式规范。且“因地制宜”“因人而异”,部分献旗仪式,注意尊重少数民族生活传统。如1938年9月,西北回民在西安革命公园举行的献旗典礼中,有回族生活圈层内德高望重之阿訇代表参加,且现场诵读《可兰经》。1941年2月,蒙藏回族联合慰劳抗战将士代表团在陪都重庆向蒋介石献旗时,宣读颂词运用蒙藏回三种语言。同时,在颂词宣读完毕,又有国民党西北重要军事长官或国家领袖现场训话,传统与现代相结合,使此类政治操演的影响更加广泛和深刻。

其次,在历次典礼中,献旗活动都被赋予了极强的政治意义,是一种政治仪式的体现。通过献旗,西北民众表达了自己的自我归属,认定自己是中华民族的一分子,抗战建国是其“应尽天职”,且坚持“精诚团结”“与倭寇抗战到底”。这样的自我认同以及对中华民族共同体的认知,在要求自身做好抗战建国的“份内”工作外,也同样对国民党中央持续抗战寄予“厚望”。

再次,从国民党方面看,由朱绍良、蒋鼎文,乃至蒋介石领衔积极参与献旗活动,接受献旗并发表讲话,是一种具有一定“教化功能”的政治形式。在对各族民众的历史有所回顾的同时,以“最优秀”等词汇加强对回族等民众身份及特点的“认同”,赋予其自信心,并适时宣传国民党中央的民族政策,且对抗战以来日本企图分化瓦解西北民众抗战决心的相关阴谋予以揭露,通告民众日本侵略西北事实,赞扬民众坚决抗战精神,对民众抗战的后续工作也提出了新要求。

最后,在历次典礼中,国民党军政要员都反复强调国人乃至国际对西北问题的关注。可见,西北在战时的重要地位。通过献旗的政治仪式,对内对外,都传递了西北民众“拥护中央”“精诚团结”“抗战到底”的重要信息,是对分裂势力最好的回击。同时,在部分典礼中特别强调西北各主要军事长官,如青海马步芳,宁夏马鸿逵各自对抗战的贡献,借此加强团结,昭示日本企图拉拢“青马”“宁马”,破坏抗战的阴谋的失败。另外,在典礼结束时,参与者均对抗战前途抱以美好期许,以引导西北民众更加积极、热情地支持抗战建国。更借助摄影形式,存留影像,进一步向国内国际进行宣传,争取更多援助力量。

四、献旗的作用与影响

在抗日战争的特殊时期,要“以长期的持久战来粉碎敌人速战速决的幻想;以全面抗战与全民抗战来摧毁敌人分化蚕食的惯技。要完成这种任务,必须全体民众,不分阶级,不分职业,不分老幼,不分男女……唯有动员民众,动员全体民众来参加抗战,才能得到胜利”。(73)冯玉祥等:《民众动员问题》,独立出版社1938年版,第1页。“兵民是胜利之本”“战争的伟力之最深厚的根源,存在于民众之中”。(74)毛泽东:《论持久战》,《毛泽东选集》第2卷,人民出版社1991年版,第509、511页。进而,抗战中的民众动员,成为贯穿抗战始终的长期既定政策与确保抗战持续进行的不二法宝。受此影响,无论是国家政府,还是机关团体,亦或爱国民众,都在尽其所能进行抗战动员并响应动员。西北民众献旗活动,乃至全国范围内的民众献旗活动,由此应运而生。西北民众献旗,以一种自下而上的方式,形成了良好的社会动员和影响。

首先,使下情上达,民众心声得以倾吐。献旗的过程实现了“政府与民众(的)握手”,“山高官不远”(75)孙友农:《合作社献旗之意义》,《甘肃合作》第2卷第2、3合期,1939年,第1页。,民众得以与国家政要见面,拉近了边疆同胞与中央政府之间的心理距离。下情上达,民众得以倾吐心声。1941年2月3日,蒋介石于陪都嘉陵宾馆招待蒙藏回族联合慰劳抗战将士代表团成员。在招待宴会上,代表团代表向蒋介石及国民党中央提出以下希望:“希望委员长对我们蒙藏回族人民政治上予以一种确实比例的平等……边疆的教育政策,我们要求国文与自己文字并用。经济上……我们要求国家在边地开发资源建设经济时,必先要顾及与尊重我们边疆人民的福利,要增进我们的生活”。(76)格桑泽仁:《于蒋委员长招待蒙藏回族联合慰劳抗战将士代表团宴会席上致答词》,《边人刍言》,金城印书馆1945年版,第21—22页。1944年夏河拉卜楞108寺代表团在陪都献旗过程中,领队黄正清曾直言:“我人所处之边区,以生产建设及文化甚落后,尚望内地研究边区宗教文化建设、致力于文化沟通之工作者,能对我人多予帮助”。(77)姚绍华:《拉卜楞代表觐见蒋主席》,《新中华》复刊第2卷第3期,1944年,第125页。

其次,慰劳抗日将士,补给前线物资。西北民众的献旗活动,多是在“慰劳”的过程中举行的,故常常携带大量慰劳信件、募捐物品和资金,对鼓舞前线将士士气,补给前线抗战物资,具有一定作用。1938年,拉卜楞108寺代表献旗过程中,曾准备慰劳品牛100头,羊1000只。(78)《藏民推员赴前方慰劳抗战将士并向最高统帅献旗致敬》,《东南日报》1938年9月21日,第2版。1938年7月11日,兰州各界在兰州东教场举行欢送骑五军出征将士献旗大会,由甘肃省抗战后援会向该军赠予“毛巾1806条,线袜1200双,牙刷164支,牙粉2097包,羔羊20头,梅酒278斤,茯茶15块,牛肉300斤”,以供补给。(79)《昨晨大雨淋漓中各界欢送出征将士 先行阅兵式朱副司令长官恳切训词 抗敌后援会献旗致敬并赠物品慰劳》,《西北日报》1938年7月12日,第2版。甘青各界宁绥前线慰劳团在1939年的慰劳献旗过程中,共携带募捐法币48,500元,另有各类物品。具体包括书籍3包约500份,慰劳信5000封,救急药水2000瓶,毛巾27打又9条,《全民抗战》70本,《中央周刊》20本,寒衣800件。此外还有罐头、饼干、葡萄干、炒米、袜子、毛背心、薄荷锭、白仙丹、金刚散、保险子、日快丸、无极丹、黑人牙粉、牙膏、牙刷、肥皂等。(80)《甘青各界宁绥前线慰劳团工作报告书》(1940年5月4日),甘肃省档案馆藏,民政12。拉卜楞108寺代表团1944年献旗时,曾携带大量土特产以及现金90万元法币,对支援国家航空建设,贡献巨大。为此1944年9月20日,国民政府特颁布《褒奖拉卜楞教区全体僧民捐款献机令》,明确指出:“拉卜楞教区全体僧民捐款献机,核与非常时期捐献款项承购国债及劝募捐款国债奖励条例规定相符……该僧民等慷慨献机,热心航空建设,殊堪嘉尚,应予明令褒奖并颁给输财卫国匾额一方,以昭激励”。(81)《褒奖拉卜楞教区全体僧民捐款献机令》,《国民政府公报》渝字712,1944年,第9页。

再次,传达前线抗战情势,鼓舞后方持续增援。西北民众献旗后,将前线抗战情势以及国家对西北民众的期望等消息及时传达到西北各省民众中间,对团结抗战意义重大。1938年蒙藏回族联合慰劳抗战将士代表团,在赴徐州等地献旗慰劳时,不仅经历日军轰炸,还目睹台儿庄众多妇孺难民之惨状,明了民众对日军侵略的愤恨。同时,也参观了当地驻军缴获的战利品。该代表团在返回故地后,将其前线所见所闻之热烈抗战爱国情势与精神,以汉、蒙、藏、回四种文字制成书面报刊,印行分发各地民众,以鼓励边区同胞同仇敌忾,共同抗日。(82)马赋良:《赴前方日记:蒙藏回三族组织慰劳抗战将士团的经过和意义》,《抗战通讯》第1期,1938年,第26页。1938年拉卜楞108寺代表团献旗致敬时,国民政府行政院副院长兼军事委员会委员长、重庆行营主任张群,在对其训话过程中强调:“盼望各位代表将来回去以后,向当地的僧俗官民切实的宣传,务必要在嘉木样呼图克图及黄司令领导之下,继续拥护中央,拥护抗战,增加地方人民的幸福,是为委员长暨本主任所深切希望的”。(83)黄奋生:《抗战以来之边疆》,第104页。该代表团在返回拉卜楞后,为“发挥抗战精义”“宣扬中央德意”“坚定边民抗战信念”,特于1939年3月3日上午十时,在拉卜楞大寺举行“扩大祈祷抗战胜利暨宣传大会”。参加此次大会的有各机关学校、法团以及远近佛僧、民众2万余人。会上全体与会者对全国阵亡将士与死难同胞,默哀三分钟。由拉卜楞保安司令黄正清主持祈祷抗战胜利,报告开会意义,阐述抗战过去与将来等事宜,并对蒋介石个人人格进行颂扬。“听者莫不感奋”,“会场空气异常严肃紧张”,媒体评价“空前盛举”。(84)《拉卜楞各界举行大会祈祷抗战胜利 宣扬中央德意坚定边民抗战信念 并分电委座及朱司令长官致敬》,《甘肃民国日报》1939年3月6日,第3版。

最后,形成舆论宣传,争取援助力量。“报纸是人类的耳目,舆论是社会的肌体。”(85)杨国山:《寿辰庆典与形象塑造:蒋介石六秩寿典探析——以江苏省为中心》,《社会科学论坛》2012年第9期。西北民众献旗,在抗战时期成为国内各大报纸争相报道的热门话题,尤其是关于西北少数民族献旗的报道,更是热度不减。如对1938年“西北回民拥护中央抗战献旗”的报道,就有《西北文化日报》《工商日报》《西京日报》《国风日报》《东南日报》《南宁民国日报》等多家报纸,从献旗典礼的筹备、日期选定、预备方案、典礼进行、典礼意义等各方面,对该事件进行了全面详细的报道。同时,《良友画报》也以图文并茂的形式,对该事件进行了报道。1941年蒙藏回族联合慰劳抗战将士代表团赴陪都重庆向蒋介石献旗,各方报纸对此纷纷展开舆论宣传,积极撰写文章。参与报道的报纸多达十几家,具体有《宁夏民国日报》《甘肃民国日报》《西京日报》《西北文化日报》《工商日报》《中央日报》《东南日报》《中山日报》《阵中日报》《徽州日报》《新蜀报》《扫荡报》《民众小报》《南华报》等,从基层小报,到各省国民党党部机关报,乃至全国性报纸,不一而足,其影响效果可想而知。对于该事件,“代售处遍及全世界”(86)季芬:《蒋介石媒介形象思维建构研究——以〈良友〉图像新闻报道为中心》,《新闻界》2016年第5期。的《良友画报》同样摄有照片刊载发行,形成了良好的舆论宣传。

结语

政治仪式,是近现代政治活动中常见的政治形态,“它的举办者是政党和政府等最具政治权力的行为体,在程序、时间和空间上遵循与日常生活完全不同的规则,借助具有丰富象征意义的事物和行为,对参与者与观众的政治情感、态度和价值观念等产生巨大的影响力”。(87)王海洲:《政治仪式——权力生产和再生产的政治文化分析》,江苏人民出版社2016年版,第3页。在抗日战争的特殊历史背景下,无论是中国共产党,还是国民党,乃至民众团体,都通过此类方式,进行各种抗日愿望和政党政治的权利表达。旗帜因具有一定的象征意义,且有表情达意,传递信号、身份认同等功能,因此,在这一时期被运用于一系列政治场域中。作为民众表达对抗战将领、前线战士以及政府大员与国家元首的敬意性物质承载,一次次出现在大众视野与报纸杂志上。西北民众献旗,乃至全国范围内的民众献旗,由此为国人和世界所知,成为象征威权体制、增强中华民族凝聚力的现代政治仪式。

在国家抗战动员的影响、号召下,在各省政府的组织、策划下,西北民众借助献旗的政治仪式,在公共领域表达自己的抗战意愿,认同自己的身份地位,强化团结御侮的抗战决心与行动。以献旗为契机,西北民众主动参与到事关国家存亡的抗战救国当中,承担起主人翁的责任与义务,以实际行动响应国家抗战动员的号召,摧毁日本侵略者分化瓦解中国的阴谋。献旗过程中,西北民众在锦旗之上用不同颜色代表不同民族,且将不同色彩汇集于同一面锦旗,配合相应的汉、藏、蒙等文字的表述,传递出汉、蒙、藏、回等国内民众团结一致,共同抗日的重要信息。在锦旗上绣制“还我河山”等诸类字样,以旗帜激发群体内成员的情感共鸣,形成彼此间的情感纽带,“跨越成员间诸如经济状况、社会地位、价值观等方面的不同”,达成情感联系。在整个献旗的政治仪式中,旗帜的“标识效应”“信息传递效应”以及“情感效应”(88)徐结平、贾艳贤:《皮尔士符号学视阈下的旗帜研究》,《燕山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20年第4期。得到了及时有效的发挥,为现实政治服务。献旗过程中的影像留存,则“以图为证”,配合及时的宣传报道,成为抗战中“思想战”与“思想宣传战”的前哨。

“格尔兹指出,象征、庆典和国家的戏剧形式是政治现实化的一种途径,是实现权力意愿过程中的动员手段”。(89)陈蕴茜:《谒陵仪式与民国政治文化》,《开放时代》2008年第6期。抗战时期的西北民众献旗,乃至全国范围内的民众献旗,从筹备、宣传到仪式进行,各个环节无不体现着政治权力的渗透与操演。国民党各部门积极参与其中,将国家意识形态对普通民众进行灌输、宣扬。运用政治仪式引导、控制民众,强化其“一个政府,一个信仰,一个领袖”(90)冯玉祥等:《民众动员问题》,第1页。的统治思想,展演其“党治”的威权。(91)李俊领:《仪式政治——陕甘宁边区政府对黄帝与成吉思汗的祭祀典礼》,《中共历史与理论研究》2015年第2期。献旗仪式中民众、政府、元首以及国家形象的塑造,“实际上是国民党推销的一套官方话语”(92)杨国山:《寿辰庆典与形象塑造:蒋介石六秩寿典探析——以江苏省为中心》,《社会科学论坛》2012年第9期。,其中不乏标榜与吹捧。其用意在于,在抗击日本以及国共政争的现实环境中,达到抗战动员、精神统摄与舆论整合的有效目的。不过献旗的行为确实得到了国内外舆论一定程度的支持,并有外国友人赠予中国领袖或团体锦旗,以表敬意。(93)1939年7月7日为中国抗战二周年纪念日,国际反侵略大会会长薛西尔爵士特制锦旗一幅赠予蒋介石,“以表大会尊崇我国领袖领导全国抵抗强暴之意”。(《国际反侵略会会长向委座献旗致敬》,《西北日报》1939年7月3日,第2版。)1939年7月23日,国际运输工会因“钦佩我国人民抗战之意”特向我国海员工会献旗。该协会总干事费门并致函我国海员工会,称:“国际运输工人协会谨以旗献赠贵会,以表吾人仰慕贵国团结抵战之意……吾人相信贵国人民之抗战及牺牲必有效果,贵国将于此可怖之战争中建立为一自由统一之国家”。(《国际运输工会钦佩我团结抗战,向我海员工会献旗》,《东南日报》1939年7月25日,第3版。)同时,作为中国共产党在全国范围内发行的唯一一份中共中央政治机关报的《新华日报》,也对西北民众献旗国民政府的相关事件进行了及时详细的报道与宣传。(94)例如《新华日报》对1938年8月拉卜楞108寺代表团献旗活动的报道就有25篇之多,“内容涉及该代表团的成立、行程安排以及各项活动等,在时间上可谓贯穿始终,在内容上做到了深入细致,甚至该代表团返回拉卜楞寺后,还追踪报道了其在当地举办的活动”。(央珍:《〈新华日报〉有关藏族抗战的报道及其研究》,《中国藏学》2020年第3期。)当然,全面抗战时期亦有陕甘宁边区民众向中国共产党各主要领导人及八路军献旗的报导见诸报端,且主要以《解放日报》和《陕北日报》的报道为主。(95)笔者依据《中国历史文献总库近代报纸数据库》相关报道统计,全面抗战时期《解放日报》与《陕北日报》报道的陕甘宁边区民众向中国共产党主要领导人及八路军献旗的次数共计19次,献旗对象分别为毛泽东、邓小平、朱德、林伯渠、李鼎铭、徐向前、高岗、贺龙、习仲勋、八路军驻军等,其中对邓小平的献旗旗语有“党国干城”“盟国柱石”;对朱德的献旗旗语有“您是中国人民最可靠的朋友!有您在,黑暗和剥削会一直的消失!我们愿您及您的部队长生、永壮!”;对林伯渠的献旗旗语有“万人共仰”“您是边区人民牢实的靠□!挨近您,不会再有灾难和痛苦,我们爱您,像爱自己生命一样!”;对李鼎铭的献旗旗语有“万人共仰”;对徐向前的献旗旗语有“保卫□区的长城”;对高岗的献旗旗语有“西北星辰”“你给我们创造了丰衣足食的边区”“西北人民的领袖”“西北灯塔”“西北人民的灯塔”;对习仲勋献旗的旗语有“人民的长城”;对八路军驻军献旗的旗语有“保卫警区的长城”“人民的长城”。同时,与西北民众献旗国民党大员及军队的形式不同,陕甘宁边区民众献旗中国共产党及其领导的人民军队时,其程序主要包括以下几点:(一)奏乐(以锣鼓声为主);(二)献旗对象欢迎民众;(三)民众“忆苦思甜”回顾中国共产党领导并解释献旗原因;(四)在党旗下献旗;(五)献旗对象发表讲话;(六)民众欢呼口号;(七)礼成。由此可见中国共产党的大局意识以及“巩固抗日民族统一战线”的高度自觉与积极促进国共合作的不懈努力,也足见中国共产党对国难时期献旗及其背后的政治仪式与意义在一定程度上的认可和支持。总体而言,抗战时期的西北民众献旗以及全国范围内的民众献旗,对抗战动员、团结御侮、强化民族认同,粉碎日本企图分裂蚕食中国的阴谋以及争取国际方面的援助等,起到了积极作用,也在一定程度上促进了中华民族抗日命运共同体的形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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