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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子的性命之辨及其价值取向

2021-06-25周恒

青年文学家 2021年12期
关键词:告子孟子君子

周恒

“心”“性”“命”是孟子哲学中的核心范畴。在孟子这里,“心”“性”和“命”存在着内在关联,其中,“性”是人的本质规定性,其实质内容是仁、义、礼、智之心,所以孟子是“即心言性”。而孟子“命”的内涵则是不受人的意志控制的客观必然性,并且,以人心为内核的“性”与代表着必然性的“命”存在着天然的对立,但是,在性命之辨的对立张力中则进一步凸显了孟子以“心”为核心的道德主体地位,阐明了人可以实现内在超越的可能性,回答了自由与必然的冲突问题,并最终使得性与命实现统一,两者统一在孟子的居仁由义的生命价值取向中。

一、生之谓性与即心言性

人性的道德善恶问题始终在儒家思想体系中占有重要地位,孔子有“性相近也,习相远也”的论述,但他没有回答人性的道德善恶问题,直到百年后,孟子做了回答,他明主性善论,即人性可为善,方式是即心言性,通过心里自存德性来指证性之善。唐君毅先生说:“吾人之所以说孟子之心,主要为一性情心德性心者,以孟子言性善,即本于其言心。”唐先生概括出了孟子人性论的本质,孟子突破了古代“以生言性”的传统,并在此基础上申论一层,表达人的心可以涵括自然欲望,即“即心言性”可以统摄“即生言性”,突出了主体的道德属性。我们可先从告子谈性看起:

告子曰:“生之谓性。”

告子曰:“食色,性也。”

告子曰:“性犹湍水也……犹水之无分东西也。

无论是从生的角度论性,还是从生的表现论性,告子无疑表达了以生言性的传统,并且认为性并无善与不善之分,那么这样的性就是客观存在的性,人从对立面看性当然无可厚非,但孟子其意是这样还不够,孟子说过:“从其大体为大人,从其小体为小人。”人当然有其耳目之欲,但人之为人的本性并不在于其外在和形式方面,不在于其生理构成和感觉欲望,而在于其心真正蕴含了什么,是什么让人的价值得以挺立,从而在人与禽兽的区分中让人获得了超越和绝对的意义。正是在此层面上,孟子超越了前人的人性论观点:

孟子曰:“乃若其情,则可以为善矣,乃所谓善也。若夫为不善,非才之罪也……故曰,‘求则得之,舍则失之。”从天生资质来看,人有可为善的实情,那么一定有其可以为善的内在根源,而这个实情所表征的其实是善心,即仁、义、礼、智四端,四端可以充显为善行,这就是由心善肯定了性善,即“即心言性”。至于人做不善之事,却不能归结到个人的材质上,这里面有环境之因,但更关乎个人选择,其不决定人内心存善性的实际。但孟子为什么又说“求则得之,舍则失之”,因为孟子目的是确证人作为道德主体的自由选择问题,人不仅是欲望的承载者,更是道德主体的延展者,至于会是什么样子,要看个人是愿意“养其小者为小人”,还是愿意“养其大者为大人”了。当然,人之性本具善性,关涉主体善性的东西可以求则得之,这是人可自己完全确认和抉择的,但还有东西是人求而不得的,纵然人去探求,可结果也不为自己所把握,这就是孟子哲学中“性”所对应的范畴“命”了。

二、尽力而为与得之有命

依孟子意,尽管人施加影响于历史过程,但人的作用却不一定得以实现,而受到一种人的意志无法控制的外在力量的制约,这就涉及孟子的“力命之辨”了。“命”在孟子这里是一个重要的范畴,突出表现为一种客观必然性,也充满着神秘色彩。他有过“求之有道,得之有命”的感叹,有过“莫之致而至者,命也”的无奈,以及对孔子“进以礼,退以义,得之不得曰‘有命”的共情,但总的来说,他个人又何尝不是和孔子一样,有想立功之大心,有“如欲平治天下,当今之世,舍我其谁与?”的强烈现实责任感,但却没有机会,而他的慨叹,就代表了他对天命如此而又无可奈何的深切的无力感,毫無疑问,孟子只能接受代表客观必然性的“命”。张奇伟说:“这个‘命是因果联系的中断,是决定论的否定,虽然也是一种必然,却是一种不可认识、不可把握的必然,毋宁说是一种偶然和不确定性。”因此,孟子终生的努力就是为实现他的王道理想,但他不断奔波于各个诸侯的结果却总是以失败告终,他的期待也一次次落空。而为了给这种不得志找个原因,孟子只能将其归到天命这边,他并非宿命论者,要不然也不会如此尽心达道,可穷其一生,这种主体的意向难以达成。因此,在这里,人的主观努力就与命存在着相当严峻的对立关系,孟子的解决办法就在这里展示出来:

“求则得之,舍则失之,是求有益于得也,求在我者也。求之有道,得之有命,是求无益于得也,求在外者也。”

在外者受天命的制约,固然非人力可为,人不能抗衡外在力量,只能顺从其结果,但在个人的内在修为方面,其完全是在个人选择,生命虽不可控,但可选择自己想成为何人,那就是“夭寿不贰,修身以俟之,所以立命也。”(《孟子·尽心上》),修身就是在尽自己的人生之道,人要为自己人生确定基调,让自我之生命得以圆满完成,这也是人生的责任所在。如果有机会,就出去实践理想,如果没有机会,就守好本心,平静地走向生命的终结,这就是孟子对命的价值取向,因而他说:“莫非命也,顺受其正。是故知命者,不立乎岩墙之下。尽其道而死者,正命也。桎梏死者,非正命也。”

三、孟子性命之辨的展开

孟子说过这样一段在历史上素难解释的话:

“口之于味也,目之于色也,耳之于声也,鼻之于臭也,四肢之于安佚也;性也,有命焉,君子不谓性也。仁之于父子也,义之于君臣也,礼之于宾主也,知之于贤者也,圣人之于天道也;命也,有性焉,君子不谓命也。”其意为口、目、耳、鼻和四肢对外在感官欲望的兴趣是天性使然,但是能否得到,却要看是否有命,不过君子却不将其看作天性,所以不强求为之。仁、义、礼、智能否实现,要看是否具备天命,但也是天性,所以君子不将其看作天命,而看作本性具存之事。如果说前面的“性”是一种事实判断,那么“君子不谓性也”的性就是孟子的价值判断,如果说仁、义、礼、智要受到命运所限,那么“君子不谓命也”的命也是一种价值判断。但性与命毕竟有区别,如果说口、目、耳、鼻之欲是人性使然,那其满足与否要看是否有命禄,而君子不将其看作天性,不执着于追索外在,此层面的性命关系不难理解。那么,孟子所谈的仁、义、礼、智是首先是命,其次才是不谓性,这是为何呢?赵岐理解为:“遭遇乃得行之,不遇者不得施行是也。道行则民遂其生,育其德;道不行则民不遂其生,不育其德。故口鼻耳目之欲不遂,属之命;而仁、义、礼、智之德不育,亦属之命。”如果说声色嗅味是命之所限尚可理解,那么把人能否实践仁、义、礼、智也归为命运之遭遇,难免显得有些牵强。清人戴震说:“仁、义、礼、智之懿,不能尽人如一者,限于生初所谓命也,而皆可以扩而充之,则人之性也。”此论精当,孟子论人人皆可为尧舜,就是肯定人心当中自有善端,但人与人终归是不同的,有的人成了大人君子,有的人变为平民小人,那是因为人在实践的人生道路上受到了个人原初规定的限制,这规定就是人本心潜存的善性,也就是“命”,但众人在之后的生活里不能“尽人如一”,当然在于人受社会实践的限制,受社会关系的制约,不能完全由个人能力所决定,但更关键的还是在于人是否选择扩充自己本性,选择追索吾体之大者的仁义礼智,还是要顺从吾体之小者的口、目、耳、鼻之欲,所以孟子才讲“君子不谓命也”。他讲过:“万物皆备于我矣,反身而诚,乐莫大焉。强恕而行,求仁莫近焉。”其意在于,人不能借口命之禀赋如何,借口有多少偶然性,而要观照自身,勉力为之,坚持不懈,一以贯之,即“我欲仁,斯仁至矣”,这就是孟子对性命之辨的价值取向。

四、结语

孟子和孔子一样,终其一世努力,依旧没有实现他的王道理想,没有哪个诸侯王真正采纳他的仁政主张,他的期待终究是落空的,这也是他不得不接受的。但是,面对“杀人盈野,杀人盈城”的战国时代,在那么严峻残酷的时代环境下,诸侯王只问现实利益,拒绝他“阳春白雪”的仁政主张,正是因为短期收效甚微,看不到长远的曙光,而他完全可以一开始就选择归隐山林,不问世事,但他还是坚守了自己的王道理想,现实原因是儒家学说受到了杨朱等秽言邪说的攻击,他需要正本清源,维护儒家思想的合理地位,但更重要的内在原因或者说源泉就在于他和孔夫子一样,是“知其不可为而为之”的典范,虽然现实条件不具备,有外在必然性的制约,但他自己依然有选择的自由,愿意将拯救黎民百姓于水火的责任担在自己肩上,在“尽心章”他提到了尧、舜、汤、文王、孔子,目的就是维护儒家的道统,以这些圣人为自己的榜样和追求。他说:“由孔子而来至于今,百有余岁,去圣人之世,若此其未远也;近圣人之居,若此其甚也,然而无有乎尔,则亦无有乎尔。”孟子虽然没有明说,但他其实是以承继道统自居的,他是标准的卫道圣雄,其精神价值就是自担责任,这种精神也成了中华文化的底色,为后世各个朝代的“舍生取义,杀身成仁”的英雄所继承,如范仲淹的“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的胸襟,文天祥的“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的气节等皆是这种精神价值的体现。可以说,正是孟子的性命之辨使人的高贵与生命的绝对价值得以彰显,命的存在,也就是外在环境的限制虽然让人的主体实践受限,但在“求在我者”的仁、义、礼、智方面,人们大可以选择扩而充之自己的良善心性,一个人心里希望成为什么样的人是外在所无法限制的,在这方面,人有充分的自由。不过,孟子之义,还是愿意每一个人都见心复性以追尧舜,居仁由义,学做君子大人,牢记个体对社会的责任感和对社会群体的现实关怀,勇于担当,成全为人本有之天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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