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上仙子 独竹漂舞

香菱

2021年春天，一个24岁的女孩因一项民间绝技——独竹漂而在网上走红。鲜为人知的是，她从小跟随奶奶长大，曾自卑、无助，更不理解奶奶对她的极度严苛。直到有一天，奶奶因病被推进手术室，她才真正明白了奶奶的良苦用心……

“孩子，你要好好練独竹漂，等你去表演的地方多了，就会有更多人知道独竹漂和咱们贵州了。”

杨柳出生于贵州省遵义市，1岁多时父母离异，她由妈妈胡容抚养。妈妈忙于生意，只好将她托付给爷爷奶奶照顾。

杨柳的奶奶是遵义市游泳协会会员，擅长独竹漂。独竹漂发源于贵州赤水，是贵州传统民间绝技，被列入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名录。

每次奶奶去划独竹漂时，都会带上杨柳。见奶奶仅凭一根竹子就能在江面上前行，杨柳高兴地为奶奶鼓掌。奶奶告诉杨柳，从秦汉时期，贵州人就用独竹漂过河过江。长征期间，红军也以独竹为舟四渡赤水。“奶奶，独竹漂这么厉害，我也要学。”杨柳兴奋地说。“好，你这么瘦，学独竹漂正好可以锻炼身体。”奶奶高兴地说。

杨柳上一年级后，奶奶就利用周末和节假日先教她游泳，然后再教她独竹漂。这时，杨柳才知道，独竹漂看起来挺优美，学起来却很难。

第一天学习独竹漂时，杨柳打着赤脚，站在漂浮于水面的竹子上，还没站稳，就跌进水里，吓得大哭起来。稍稍安抚她两句，奶奶又扶着她站到竹子上。在奶奶严苛的指导下，杨柳试探着用脚掌的力量“抓”住竹子，但还是不停地落水、呛水。一次次失败，杨柳后悔了，不想学独竹漂了，可她又不敢说出来，因为她怕奶奶发火。

从第一天到奶奶家，杨柳就感觉奶奶不喜欢她。有几次，她和堂哥堂弟一起玩耍，把家里弄得乱七八糟。奶奶每次都要“赏给”杨柳一顿揍，却从不打那几个男孩。不仅如此，每年过年发压岁钱，奶奶给孙子们的都是500元，只给杨柳200元。

杨柳知道自己不能像其他小孩那样，周末随父母去吃美食、逛公园，她只能乖乖听奶奶的话，日复一日地练习独竹漂。冬天一次落水后，杨柳忍不住伤心地哭起来。不料，奶奶不仅没有安慰她，还厉声说：“这有啥好哭的？冬天掉进水里不算事儿，我们冬泳爱好者都是这么过来的！”杨柳气呼呼地问：“别人家的小孩都在玩，为什么只有我要学独竹漂？”奶奶以毋庸置疑的语气撂下一句话：“你是你，别人是别人，赶紧练！”杨柳不敢吭声了，咬着牙继续练。

12岁那年，杨柳第一次外出，去湖南长沙的一个游乐园里表演独竹漂。景区工作人员得知她来自贵州遵义，竟说遵义属于云南，杨柳忙告诉对方遵义不属于云南。奶奶听说这件事后，语重心长地告诉她：“孩子，你要好好练独竹漂，等你去表演的地方多了，就会有更多人知道独竹漂和咱们贵州了。”目睹奶奶眼神里的期盼，杨柳将她的话记在了心里。

“轻伤不下火线。你这么容易就被打败了，以后还怎么传承独竹漂？”

2009年，妈妈胡容回到遵义做生意。安顿下来后，她将杨柳接回了家。虽然不再和奶奶朝夕相处，但在奶奶的电话督促下，杨柳还是一如既往地练习独竹漂。

3年后，在奶奶的建议下，15岁的杨柳进入一所艺校学习舞蹈。没料到，她因为个子矮被老师和同学歧视。一次排练舞蹈时，老师说她太矮，站哪儿都不合适，就没让她上台。见她闲着，同学们支使她修道具，放音乐，还给她取了个“小杨DJ”的外号。杨柳很尴尬，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一次，见杨柳又站在台下，其他班的同学嘲笑她：“怎么就你不上台呢？”杨柳的心被深深刺痛了：我究竟是来干什么的？她噙着泪，一遍遍问自己。

从那以后，杨柳变得自卑又敏感，在家里也不爱说话。胡容很着急。奶奶得知后，立即打电话鼓励杨柳：“莫听别人瞎说，其实你也很厉害啊，你会独竹漂，他们都不会哟！”听奶奶这么说，杨柳才有了几分自信，心情好了很多。

一天，和奶奶一起练习独竹漂时，杨柳觉得只是划来划去比较乏味，就试着将所学的舞蹈动作在独竹上跳出来。哪知，她这一举动赢得了岸上观众的热烈掌声，不少人大喊：“小姑娘能在独竹上跳舞，太棒了！”“好厉害啊！比金庸笔下的裘千仞还牛哦！”听着大家的夸赞，杨柳别提有多高兴了。一旁的奶奶也笑着夸她：“我孙女真有创意，以后要在独竹漂上好好发展哦！”杨柳忽然发现，一向严厉的奶奶，此刻眼中流露着慈爱和温柔……

2015年，杨柳从艺校毕业。虽然此时她已将独竹漂练得得心应手，但因独竹漂仍不为人们熟知，她出去表演的机会并不多。为了宣传独竹漂，也为了自食其力，杨柳和家乡的一家中介公司开始合作。可是，由于中介公司拿的提成较高，杨柳每月的收入只有2000元左右，甚至连好点的演出服都买不起。

杨柳是个自尊心强而且很上进的女孩，奶奶教的传统独竹漂技巧已满足不了她对美的渴求。见传统汉服受到很多人的喜爱，她就在表演时身穿汉服，仅靠着脚底的楠竹和手中的一根竹竿，做出各种高难度舞蹈动作，由此自创了独竹舞，形成了一套独特的独竹漂表演。

一次练习独竹漂时，杨柳尝试着在独竹上表演难度更高的芭蕾舞动作。谁知，她不小心摔倒了，右腿挂在锋利的竹节上，瞬间鲜血染红了水面。杨柳强忍着剧痛游到岸边，在朋友的帮助下才上了岸。这时，她才发现，自己右腿上的一块肉已被刮掉，伤口深得可以看见骨头。朋友连忙将她送到了医院。

听说杨柳受伤了，奶奶急得打来电话，一再叮嘱她以后要多加小心。妈妈也心疼不已，每天都给杨柳做营养餐。

伤愈后，杨柳不敢再做高难度的舞蹈动作了。奶奶特地跑来对她说：“轻伤不下火线。你这么容易就被打败了，以后还怎么传承独竹漂？”杨柳不想被奶奶小觑，于是，继续咬牙坚持练习，终于成功地在一根独竹上表演了水上芭蕾舞。

“你也要加油，奶奶在你身上看见了不一样的东西，你一定可以将独竹漂传承下去。”

2018年，在奶奶和妈妈的帮助下，杨柳成立了自己的独竹漂演艺工作室。没有人脉和资源，杨柳就在网上发帖宣传。年底的一天，一名游客将杨柳表演独竹漂的视频发到网上，引发很多网友点赞。

看着视频的浏览量和点赞量不断攀升，杨柳不禁热血沸腾，高兴地将这个消息告诉奶奶。奶奶激动不已：“好孩子，奶奶做梦都想让更多人知道獨竹漂，现在你做到了，好啊，好啊……”那一刻，杨柳暗下决心：一定要让独竹漂走出贵州，走向世界！

为了实现这个目标，除了继续在线下“深耕”，杨柳还通过网络宣传独竹漂。2019年初，她终于接到了一笔“大单”：春节后到河南开封演出半个月，每天演4场。高兴之余，杨柳又有些担忧：“开封冬天很冷，自己要赤脚在水面上演出，能受得了吗？”

妈妈一再劝杨柳别去，还向杨柳的奶奶求援。奶奶在电话里沉默了片刻，真诚地对杨柳说：“冬天演出独竹漂是很难，但也是一次宣传的好机会。”是啊，好不容易才接到了一单大业务，怎能拒之门外呢？杨柳当即告诉奶奶，她要去开封。

果不其然，演出第一天，开封的天气就给了杨柳一个下马威。当天，开封的气温低至

-10℃，天上飘着雪花。因为积雪没有融化，杨柳要表演的公园里一片雪白，湖面上结了一层厚厚的冰。这种环境怎么表演独竹漂？来观看的人们议论纷纷。

令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是，杨柳让工作人员将湖面上的冰砸开一大片，她脱下羽绒服，将芭蕾舞裙套在薄薄的保暖内衣外，就跳上了水中的竹竿，开始赤脚在竹竿上表演芭蕾舞……顿时，岸上不约而同地响起掌声、喝彩声。感受着大家的热情，杨柳笑靥如花，身体却在瑟瑟发抖……

那次演出完回到家，杨柳就开始感冒、咳嗽，例假也迟迟没来。奶奶急得多次打电话询问。好在胡容想尽各种办法给女儿进行食疗，还找老中医给她调理。半年后，杨柳的例假终于正常了。

不久，奶奶因风湿性关节炎加重，不得已做了手术。几年前，老人也做过同样的手术。这次手术前，看着年近七旬的奶奶被推进手术室，杨柳强忍眼泪鼓励奶奶：“您一定要加油哦！”奶奶点点头，对杨柳说：“你也要加油，奶奶在你身上看见了不一样的东西，你一定可以将独竹漂传承下去。”奶奶即将进手术室，惦记的仍是她的孙女和独竹漂，杨柳终于明白了奶奶对她的良苦用心和对独竹漂的深爱。

知道杨柳奶奶两次手术都是因为年轻时游泳和练习独竹漂所致，胡容担心地对女儿说：“等你年纪大了，要是也像你奶奶这样，可怎么办？”虽然清楚将来可能患上职业病，但为了传承独竹漂，更为了不辜负奶奶的期望，杨柳搬出偶像杨丽萍和金星两位艺术家，赞叹她们为钟爱的艺术做出的巨大牺牲。另外，她还告诉妈妈，表演独竹漂是自己喜欢做的事情，如果不趁年轻将独竹漂发扬光大并传承下去，她将来肯定会后悔。女儿的肺腑之言，让胡容感触颇深，她决定支持女儿追梦。

2019年夏，因为被多家网络平台关注，央视新闻和央视《非常传奇》两个栏目组先后找到杨柳，对她表演的独竹漂进行了专题报道。随后，浙江卫视等各大电视台也邀请她在镜头前展示才艺。

由于深爱独竹漂，每次上节目，杨柳都向观众介绍并倾情表演独竹漂。为了感谢她的全情付出，2021年1月，贵州省人民政府授予杨柳“贵州遵义独竹漂非物质文化遗产传承人”称号。

2021年3月，杨柳登上央视《越战越勇》的舞台，再次向人们宣传独竹漂。她告诉大家，是奶奶不仅教她学会了独竹漂，还让她在独竹漂表演的路上越走越远。未来，她会继续传承独竹漂，让这项中国传统民间绝技漂出国门，漂向全世界。

看到这里，坐在电视机前的奶奶笑着流下了眼泪……

【编辑：刘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