纳板河的“神树”
2021-06-25张海华编辑田宗伟
◎ 文、 图| 张海华 编辑 |田宗伟
白腰鹊鸲
蓝喉拟啄木鸟
2019年12月16日与17日,我连续两天往澜沧江方向走,分别走了3.6万多步与3万多步(约为25公里与21公里),虽说收获很大,但真的累坏了。18日早上起来,我决定不再这么“自虐”。
换路线之前我盘点了一下,来纳板河保护区前预想的几个重要观鸟目标中,蓝耳拟啄木鸟、长尾阔嘴鸟等都如愿拍到了,红原鸡虽说只拍到雌鸟,但总算是拍到了这种鸟;白鹇和某种热带斑鸠都见到好几次,虽说没有拍到,但相信以后一定还有机会。当时心里觉得最遗憾的是,蓝须夜蜂虎恐怕是无缘相见了。然而峰回路转,我居然遇见了一棵“神树”。
卷尾引我发现“神树”
资深的“鸟人”(指观鸟或拍鸟爱好者)都知道“神木”“魔术林”之类的说法,它们被用来指“好鸟”爱停栖、聚集的树木或树林。我遇到纳板河保护区的“神树”,纯属偶然。
那天坐冯老师的车子过来的时候,我就发现路边的植被很好,徒步走的话应该会找到更多的鸟。因此,那天早上我一离开过门山管理站就往左拐,即沿着当初从南果河村来管理站的那条盘山公路走,身边的大树树干上,簇生着很多野生兰科植物,可惜目前不是花期。
纳板河保护区的“神树”绿黄葛树
大约走了两公里,我注意到左前方路边有一株大树,树下有好几只鸟在翻飞。树的主干略微向路面倾斜,树冠的大部分都罩在道路之上。走近看,树冠下三四只黑色的鸟不停地从树枝上扑出去,飞一圈后又回到树上,貌似在捕捉飞虫。用望远镜观察,只见它们的尾部如燕子一样分叉,尾端稍有翻卷,身形比较矮胖,不似家燕或金腰燕那般修长轻盈。原来,那是古铜色卷尾。它的背部、前胸和头顶的羽色,均为泛着金属光泽的蓝褐色,其实跟真正的古铜色还是不一样的。
仔细观察树冠,才注意到这棵树上结着密密麻麻的果子。我想,与其像前两天那样不停地走,还不如尝试“守株待鸟”,看看这株大树到底会吸引多少“食客”。我拿出折叠凳,在路边的草丛里坐了下来。刚到树下时,很多原本在啄食果实的鸟儿都惊飞了,但坐下来没多久,鸟儿们又回来了,而且越来越多,主要有朱鹂、黑冠黄鹎、灰眼短脚鹎、灰短脚鹎、蓝翅雀鹎、蓝耳拟啄木鸟等。显然,它们舍不得这个“大食堂”。
有只绿身体、厚嘴巴的拟啄木鸟飞来,先停在大树旁的一棵小树的枯枝上,左右张望了一下,确认安全后才飞入树冠吃果子。起初我以为也是一只蓝耳拟啄木鸟,但随即发现它除了头顶为红色,其脸颊、喉部全为蓝色,无红色圆斑,原来是蓝喉拟啄木鸟!真开心,没想到两种拟啄木鸟在一棵树上凑齐了。再用望远镜慢慢搜寻,发现树干上有一只背部蓝灰色的很小的鸟在贴着树干攀行,就像一只超小的老鼠,动作非常利索。原来是栗臀䴓(shī)!这小不点始终沿着树枝跑上跑下,用细而尖的嘴寻找躲在树皮缝隙里的昆虫,也会顺便啄食果实。
右边的小树丛里,传来一阵很有金属质感的尖锐的鸟叫声,悄悄站起来,见到一只深色的太阳鸟正站在一串小花的边上。拍了下来,晚上查明,原来是黑胸太阳鸟的雄鸟。
二探“神树”,奇迹出现
19日一早出发,再去看“神树”。沿路找鸟,碰到了一群吵吵嚷嚷的栗耳雀鹛,还有褐脸雀鹛、暗冕山鹪莺、黄绿鹎、褐背鹟鵙等。早上鸟儿活跃,常混群出来觅食,这就是所谓的“鸟浪”。
栗臀䴓
不久,见到一只鸟在路右边的树顶上跳动鸣叫,大多数时候我只能仰天拍到它的肚皮。这鸟儿看上去有种胖墩墩的感觉,腹灰白,嘴粗厚,有着跟伯劳一样的黑眼罩,翅上有橙色斑。这是一种以前我没见过鸟!事后仔细对比鸟类图鉴,终于弄清楚了它的大名:红翅鵙鹛(jú méi)!
看到这里,我猜可能很多人会忍不住要吐槽:这鸟名怎么如此千奇百怪,难道就不能好好取一个不那么冷僻的名字吗?是啊,我也有同感。但我知道,像这些䴓(shī)、䳭(jí)、鵙(jú)、鹪(jiāo)之类,其实都有古典的出处,就像前面一篇文章说过的,“鵙”在《诗经》里就是指伯劳,现代的鸟类学家则借用来是指比较像伯劳的鸟。
说远了。当我刚刚走到“神树”旁边时,就见到一只绿色的鸟从树冠中翩然飞出,停在一株小树的枯枝上背对着我,好像低头在吃什么东西。凭多年拍鸟的“职业敏感”,我马上意识到这很可能是一只蜂虎!所谓“蜂虎”,就是“捕食蜜蜂的虎”的意思。
难道又一个梦幻鸟种出现了?我的心不由得加快了跳动。吸一口气,稳稳地举起镜头,按下了高速连拍的快门。相机以每秒11张的连拍速度拍摄,因此,尽管这鸟儿很快飞走了,但我还是把它抓拍了下来。
果然是蓝须夜蜂虎!而且,它刚刚抓了一只蜜蜂在吃。稍稍有点遗憾的是,它几乎都是背对着我,只有很短的一个瞬间身子略微侧过来一点,让我拍到了它的所谓“蓝须”,即近似络腮胡子的蓝色喉部,正所谓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我激动不已。尽管那时还只是早上,但感觉这一天都已经超值了。
古铜色卷尾
继续在树旁的草丛里蹲守。来“大树食堂”的除了昨天的老朋友,又新增了纯色啄花鸟、暗灰鹃鵙等新食客。那几只古铜色卷尾相当霸道,不时驱逐其他鸟儿,不让别人分享这棵大树。但树这么大,食物资源是大家的,岂能让几只卷尾吃独食?其他鸟儿虽受到驱赶,但也不为所惧,照样过来吃。我在一旁看着,觉得好笑,心想这些卷尾也真是多事,自己在树下捕食昆虫,别的鸟过来吃果实,各自“生态位”不同,互不妨碍,又何苦去赶别人?晚饭时跟马大哥说起此事,老马说:“这鸟啊,我们叫它们‘辣子’,确实很凶的,连老鹰都敢驱逐呢!”老马没说错,卷尾科的鸟都不是好惹的货。
中午,离开“神树”前往不远处的寨子附近找鸟。下午回到“神树”,又守候了一会儿。树上的食客比上午略少。拍到一张蓝耳拟啄木鸟停在树冠中照片,觉得它的保护色简直是绝了,我把这张照片发到朋友圈考考大家的眼力,果然不出所料,百分之九十九的人找不到这只鸟。最有趣的是我的一个大学同学,我都已经把鸟儿圈出来发给她了,她还说:“这真的是一枚树叶啊!”
暂别纳板河
接下来的12月20日又是大丰收:一天之内居然见到了约40种鸟。如果单从鸟种数量而言,显然是到纳板河保护区以来成果最丰硕的一天。
黑胸太阳鸟
当天的观鸟路线与19日一样,先到“神树”,后到寨子,再返回过门山管理站。出发不久,就拍到了棕腹仙鹟——一只腹部棕色,其他地方以蓝色为主的鸟。继续在“神树”旁的草丛里守候,经过这条路的司机与村民无不向我投来好奇的目光。我自己也觉得好笑,若不是拿着相机与望远镜,恐怕会被人当成潦倒的流浪汉吧。不过,与其日日在车水马龙的繁华都市里奔波,还不如在这样美妙的野外与鸟儿相伴,在大自然中做一个充实而快乐的流浪汉!
在暖阳里,我静静地坐着。“神树”的果实不时落地,啪嗒,啪嗒,极像大雨后水滴不断从树叶上滚落的声音。伴随着响亮的鸣叫,一只白腰鹊鸲雄鸟突然从路边的灌木丛里跳了出来,站在路边的水泥桩上。它根本没有发现我,在离我很近的地方,激动地晃动着长尾巴,偶尔露出白色的腰部。后来,又一只长尾巴的鸟儿跳到了路面上,不过体形比白腰鹊鸲小了很多。那是一只机灵可爱的长尾缝叶莺。说来好笑,长尾缝叶莺是华南常见鸟,但我居然还是第一次见到。
仰头看树,注意到一只很小的鸟在枝叶间啄食。拍下来一看,只见其胸部有一块明显的朱红色斑,原来那是一只红胸啄花鸟。跟前两天在这棵树上拍到的纯色啄花鸟一样,红胸啄花鸟也非常小,它们的体长连麻雀的三分之二都不到,都属于中国最小的鸟。后来还拍到了灰卷尾。这里的灰卷尾是全身灰色,与我以前在国内其他地方拍到的长着白脸颊的灰卷尾不同,属于不同的亚种。
临近傍晚,回到过门山管理站,离吃晚饭时间还早,抱着到附近随便走走的心态又拿着器材出去了。谁知运气好到连自己也不敢相信,居然又拍到了绒额䴓(shī)和黑翅雀鹎(bēi)这两种以前没见过的鸟。我尤其喜欢绒额䴓,它长得实在太有喜感了,其体色相当艳丽:背部与头顶接近天蓝色,前额为天鹅绒般的黑色,尖尖的小嘴鲜红色,而眼睛的虹膜又呈黄色。当时这小家伙正在一株落叶乔木的高处沿着树枝觅食,它仔细检查树皮的缝隙,不放过每一块翘起来的树皮。
纯色啄花鸟
12月21日上午,又在“神树”及附近的路边拍到了赤红山椒鸟、白喉扇尾鹟(wēng)、黑胸太阳鸟等,还两次见到一种尾羽飘逸的盘尾(也是属于卷尾科的鸟),可惜都没有拍到。这白喉扇尾鹟是我见过的最“浮夸”的鸟,它虽说只有黑白两色,长得并不靓丽,且喜在阴暗的树林中活动,但“身体语言”却极为丰富,只见它情绪亢奋地在树干上跳来跳去,有节奏地展开尾羽呈扇形,如孔雀开屏一般,有时还会突然做180度的转身,就像一种动作夸张的舞蹈。
长尾缝叶莺
我做了一个统计,在“神树”下我至少拍到了30种鸟。这棵树到底是什么树呢?后来请教了学植物的朋友才弄明白,在分类上此树属于桑科榕属,大名叫“绿黄葛树”。
下午3点多,冯老师开车过来了,同车来的还有他的家人。他说带我到山顶的寨子去喝喜酒,是拉祜族的婚礼。这时我才知道冯老师原来是拉祜族人。从过门山管理站出发,沿狭小的盘山公路盘旋而上来到寨子。寨子旁有瞭望塔,是这一带的制高点,每天有护林员值守,严防森林火情。我们登上瞭望塔顿时有“一览众山小”的感觉,连远处的澜沧江都可以看到。
叼着蜜蜂的蓝须夜蜂虎
小蓝万代兰
短棒石斛
喝完喜酒回到山脚的糯有村时已是晚上7点多。冯老师忽然说:“我们正经过一座桥,桥下就是纳板河!”啊?没想到纳板河就在下面,我都还没有见过她呢!可惜四周一片漆黑,啥也看不见。次日,我离开勐海,回到了宁波。
2020年3月底,我到勐海进行第二次鸟类调查,最后又去了一趟纳板河保护区,自然又去看了那棵“神树”。时值春天,树上一片鲜绿的新叶,果实没有了,鸟儿们也早就散了。这次在纳板河保护区除了见到不少鸟儿,还拍到了两种附生在大树上的野生兰花,分别是短棒石斛与小蓝万代兰。短棒石斛在保护区相当常见,在盘山公路上抬头即可看到其一丛丛金黄色的花朵。小蓝万代兰则少见得多,若不是有一丛植株从高处的树干上掉下来,我都不会注意到它们。
白喉扇尾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