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俄延长《新削减战略武器条约》的考量及影响
2021-06-23李喆罗曦
李喆 罗曦
2021年1月26日,刚就任美国总统仅一周的拜登与俄罗斯总统普京通了电话,确认美俄就延长《新削减战略武器条约》达成一致。随即,两国以互换外交照会的方式确认将该条约延长5年,有效期至2026年2月5日。
《新削减战略武器条约》作为目前美俄之间仅存的双边核军控条约,其续签直接影响全球战略稳定与核军控机制的前景,短期看完成了核军备竞赛边缘的一次“悬崖勒马”,给国际核不扩散机制“打了一针强心剂”。但长远看,续约更像是两国从维护自身利益出发进行的“战略妥协”,未能从根本上改善核军控机制。
续约背后的精打细算
双方此次续约用时短、效率高,俄方还专门加快进程,其议会上下两院通过快速程序对延长条约予以批准。不过,两国很大程度上是通过外交策略调整最大限度地满足国家利益现实需求。
续约是基于对本国经济总体状况的担忧。2020年,美国受国内政治撕裂、疫情快速蔓延等因素影响,经济严重下滑;俄同样不乐观,受疫情及西方经济制裁影响,经济下滑态势愈发明显。过去一年,美俄国内生产总值均出现负增长,也因此无力和无意展开新一轮军备竞赛。
续约是基于维持全球战略稳定的需要。继小布什政府2002年退出《反导条约》、特朗普政府2019年退出《中导条约》之后,美俄之间的战略武器研发比拼愈演愈烈,自觉不自觉地陷入“安全困境”,一方在战略武器研发、部署方面的进展会刺激另一方追求以相同或不同方式予以回应。续约将美俄重新拉回战略稳定框架,为接下来约束对方战略武器发展提供了前提条件。
续约也是出于扭转外交局面的考虑。拜登入主白宫后,急欲与特朗普政府的外交政策拉开距离,希望通过更加积极的外交姿态和“重回朋友圈”行动赢回国际社会对美国的“信任”与“尊敬”,作为核大国“战略稳定器”的《新削减战略武器条约》无疑是其打开外交局面的有力抓手。反观俄罗斯,“北溪2号”天然气管线建设在美重重打压之下受阻后,普京政府更清醒地认识到,无论是在政治还是经济层面,俄都需在美新一任政府上台后尽快缓和对美关系。另一方面,俄的“大国情结”促使其需要通过与美对等谈判的方式凸显传统大国地位,核军控谈判提供了天然的契机。
新约谈判道阻且长
《新削减战略武器条约》重点在于对战略核武器及其运载工具进行数量限制,其所囊括的武器选项相对局限。相较于美俄各自手中的“底牌”而言,条约内容已不能满足维持战略稳定的需要。要想进一步有效推动核军控、核裁军,签订新条约、扩充削减内容是唯一选项。未来,美俄或将就新版条约展开谈判。
新型战略武器研发进展将是新约谈判启动的重要背景。俄近年在新型战略武器领域突飞猛进,先后研发出“萨尔马特”洲际弹道导弹、“先锋”“匕首”高超声速导弹、“波塞冬”核动力鱼雷、“海燕”核动力巡航导弹等。这些进展为俄突破美导弹防御系统提供了更多手段,核常一体的设计更为其拓宽“威慑频谱”提供了空间。目前,俄方已主动表示愿将“先锋”高超声速导弹和“萨尔玛特”洲际弹道导弹纳入新约谈判。鉴于此,美俄启动新约谈判有可能以新型战略武器谈判为突破口逐步展开。不过,由于美在相关领域已落后于俄,且俄不愿将“波塞冬”核动力鱼雷、“海燕”核动力巡航导弹等纳入新约,未来美俄必将围绕新型战略武器限制展开激烈且持久的拉锯。
1972年5月26日袁苏联领导人勃列日涅夫同美国总统尼克松在莫斯科签署《限制反弹道导弹系统条约》
2010年4月8日,美国总统奥巴马和俄罗斯总统梅德韦杰夫在捷克首都布拉格签署《新削减战略武器条约》。
反导系统限制将是新约谈判焦点之一。反导系统虽不属于进攻型战略武器,但鉴于其对核武器运载工具构成的强大防御能力,无疑是影响美俄战略稳定的关键因素之一。对俄而言,“以己之矛克彼之盾”的战略思维要想落地,最急切的需要是对美在全球部署反导系统的行为进行限制。鉴于俄近些年在进攻型战略武器方面取得了快速突破,其已具备与美就反导系统限制问题展开谈判的筹码,未来核军控领域“矛与盾”的博弈或将有所突破。
新约谈判也会关注战术核武器问题。出于对俄战术核武器的担忧,特朗普政府曾积极推动核武器小型化、低档量化改造,并声称此举意在充裕美自身威慑选项并提升“核门槛”。2019年底,美确认已在“三叉戟ⅡD5”潜射弹道导弹上部署W76-2型战术核弹头。国际社会围绕战术核武器展开的争论再次甚嚣尘上,战术核武器“能不能用”以及“怎么用”等问题重回视野。目前看,美俄对对方的战术核武器都有所忌惮,美担心俄数量众多的战术核武器威胁其欧洲盟友,俄则对美风生水起的核武器小型化、战术化改造深感忧虑。面对战术核武器使用门槛降低的现实,双方在相互苛责的同时,也都认为对方在未来一场危机或冲突中使用战术核武器的可能性渐增。为了更好地明晰核武器研发及使用边界,战术核武器问题极可能进入下轮谈判进程。
美俄核军控走向
《新削减战略武器条约》的延长暂时缓和了美俄螺旋上升的核对峙态势,为双方下一步核军控谈判提供了五年的“时间窗口”。除上述在新约谈判过程中可能突出的争议点,未来几年美俄核军控进程本身还将呈现以下三方面趋势。
第一,美或重提“无核世界”。作为时任总统奥巴马的副手,拜登的核政策理念与奥巴马一脉相承。综合考虑其在担任副总统及国会参议员时关于核军控、核裁军的言论,可以初步判断,拜登有可能重新倡导全球普遍削核,不排除重启中断多年的核安全峰会,通过建制派手段规制有核国家。
第二,美俄尝试构建“多边核军控机制”。随着中国在军事领域不断取得突破和进展,美为从国际机制层面规制中国,已多次通过外交手段尝试将中国强行拉入美俄核军控谈判进程,构建美俄中“三邊核军控机制”。同时,俄对英、法近年在核武领域取得的进展疑虑渐增,也会尝试拉这两个国家入局。
第三,维持核武器现代化与核军控“同频共振”。美俄正如火如荼地对其核武器及运载工具系统进行迭代升级,以期在保持核威慑的同时,完成核力量“由多向精”的转型。此类工程耗时长、困难多、花费大,是未来几十年美俄核武发展的重点。美俄在未来核军控谈判中或有意避开“雷区”,使谈判无论从军备发展层面还是国内政治层面均可服务于其核武器现代化进程。
目前看,太空武器、网络技术、人工智能等新兴领域尚不会成为美俄军控谈判的主要关注点,未来谈判除了需考虑扩充战略武器限制选项、满足核武现代化需求、配合国内政治外,还会更多考虑时间因素。这是因为,无论是拜登还是普京,在2024年都将面临离任或政府换届的可能,届时如双方仍未就签署新约达成有效共识,谈判进程的不确定性将显著增加。因而,美俄有必要拟定时间表,在看似宽裕、实则紧迫的“窗口期”内尽可能多地展开磋商。
(摘自《世界知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