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霜：喜欢的事和想做的事都是足球

蒲垚磊 徐梅

4月13日，虽然比赛过程非常惊险，但中国女足还是完成了晋级东京奥运的任务。尤其是球员在0-2落后的不利局面下，依旧打出了“铿锵玫瑰”的坚韧精神。

当终场哨声吹响，中国女足终于锁定了东京奥运会的门票，梅开二度的王霜不禁泪洒赛场，这样喜悦的泪水，比预想中来得晚了太久。

这场令人窒息的比赛，王霜是当之无愧的英雄。

挺过了疫情所带来的封城、挺过了漫长的恢复期、挺过了伤病带来的不利影响，在最重要的舞台上，王霜终于等来了属于球队和自己的闪耀。

但对于王霜来说，这只是又一个开始，东京奥运会的赛场，还在等待着她。

对着天台一个人踢球

2019年12月，当王霜结束女足东亚杯的征程之后，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自己要到何时才会重新身披国家队战袍在正式比赛中出场。

那时，她原本瞄准的是2020年2月初在家乡武汉举行的奥运会预选赛小组赛。然而因为疫情，一切都被打乱。

那年春节前夕，原本一直在武汉集训的中国女足提前解散，但原本就是武汉人的王霜和其他几位武汉籍球员留了下来，结果这一留，就再难离开。

武汉封城、全国进入紧张的抗疫战役、与新冠病毒之间漫长的斗争……面对这些变故，王霜和所有人一样，除了接受与适应，别无他法。王霜戴着口罩独自一人在天台训练。

在因为疫情“滞留”武汉期间，王霜从来没有停止过努力训练——没法跟着球队进行正常比赛，她就在家进行身体训练，在楼顶的天台对着墙壁进行传球接力，和中乙球员、表哥曹国栋一起在楼下传接球，或者是独自用身体的各个部位持续颠球保持球感……

当奥预赛改到澳大利亚举行，她和其他几位武汉籍球员都没能随队，但她的心一刻也没有和队伍离开过——通过社交软件，她一直关心着队友们的前线动态，为她们加油打气，也在观看她们的比赛时紧张揪心……

这不是瘦了，是肌肉含量提高了

好在，中国女足没有让支持者失望，球队成功拿到了附加赛的资格，而王霜，也终于在2020年4月重新与国家队会合，开始了新的征程。

回首那段被迫与专业训练“隔离”的日子，王霜所使用的形容词异常生动，“77天没有接触足球，感觉自己那段时间有点像是退役了一样。”

“但贾秀全主教练对我的关心，让我觉得没有被抛弃、被放弃。大家每天都会按照主教练布置的训练计划进行一些简单的身体训练，一周七天的训练计划都会发在群里面，大家在也会讨论关于基础动作和身体状况的一些问题。”

武汉解封的前夕，王霜还去打卡了东湖绿道，34分37秒跑完了6.17公里，还和偶遇她的球迷一起合了影。

但漫长的等待，也意味着想要重新找回那个能在顶级国际比赛中改变比赛的她，可能会需要相当长的一段时间，但王霜交出的答卷，是让她自己和教练都能感到满意的。

去年5月，中国女足主帅贾秀全对恢复集训不久的王霜的评价是，“10分的话可能恢复了4分”，但到了奥预赛附加赛舞台，王霜先是首回合打入制胜点球，次回合梅开二度，已然再度成为了左右比赛胜负的关键角色。

近一年的几期集训下来，王霜的圆脸变成了尖脸，此前也有媒体透露——王霜每天的训练量都在万米左右。而用贾秀全的话来说，这不是瘦，而是肌肉含量提高了。

短短的一句话背后付出了多少汗水，只有王霜自己知道。

“很舒服”的留洋职业生涯

在女足赛场，王霜早早就已经崭露头角——2015年和2016年就已经随队征战过女足世界杯和奧运会的她，也曾是中国女足最耀眼的新生代明星。

而出国踢球是王霜由来已久的职业发展梦想，“我刚踢球，启蒙教练就跟我说，‘王霜，国家队不是你的终点，你将来要到美国女足大联盟去踢球。”

18岁，她便加盟韩国女足职业联赛，拿下MVP（最有价值球员）。

“在韩国其实过的也是集体生活，法国那边更职业，完全是走训制，”她自己租房子住，乘坐公交车“上下班”，买菜做饭，“时间完全是自己的，压力也没有那么大，生活其实……”，她停顿了一下说，“很舒服！”

“很舒服”是她的口头禅，网易体育曾在世界杯开赛前去巴黎实地探访她的训练和生活，拍了一组10集短片《世界那么大》，镜头里她指着一片平整的草坪，微笑着介绍，“你们看，这就是我们俱乐部的训练场地，场地很平，草皮很薄，怎么样？很舒服吧？”

王霜曾表示，“从2018年9月正式加入大巴黎俱乐部，一直到2月底去打阿尔加夫杯之前，我其实适应得都很好，心态很积极。”

出战法甲，首秀她就以世界波破门，并制造一粒点球；2019年2月2日，法甲第16轮，开场17秒王霜就攻破对方球门，创下了自己的最快进球纪录。也正是在那几个月金子一般闪亮的日子里，她的名气和关注度一路飙升，朋友开玩笑说，她以火箭速度从CCTV5踢进了CCTV1。

“王霜太优秀了！”曾在中国女足效力十多年的毕妍第一次见到王霜时就印象深刻，“这个小左脚真不错！”2012年年初，国家队与国青队一起打了两场教学赛，国青队唯一一粒进球就是王霜打进的。“后来她就进了国家队，吃饭还跟我一个桌，就觉得这孩子特别专注，特别努力。”

“她去法国时只有23岁，又是第一个赛季，场内场外都有很多需要适应的地方，但是你看她的数据，还能更漂亮吗？”恰如毕妍所说，王霜在法甲的头一个赛季是非常成功的。

她用了两堂训练课就赢得了首发位置，22轮法甲联赛，除了因征战亚运会错过首轮，其余21轮比赛出场18次，14次首发，贡献了7个进球和8个助攻。在法甲助攻榜上，王霜位居第四。她还三次赢得周最佳进球，入选了法国媒体评选的半程最佳阵容，并荣膺法甲2月最佳球员。

在欧冠赛场，她四次首发，贡献了一个进球、一个助攻，以及一个角球直接造成的对手乌龙；法国杯，她两次出场均为首发，球衣号码分别为10号和7号，贡献了一个进球和一个助攻。

前中国女足主帅布鲁诺2016年执教中国队时就盛赞王霜“具备成为世界顶级进攻球员的一切特质”，作为法国 CANAL+电视台的解说嘉宾，他到现场看了多场巴黎圣日耳曼的比赛，亲眼看到昔日弟子在一场场硬仗中显示出了过人实力。

中国女足的国际化曾经走在许多项目的前面，孙雯、刘爱玲、马晓旭、韩端、王飞等优秀运动员都先后效力过美国以及欧洲的女足联赛。在资深足球撰稿人陈清扬看来，王霜的海外战绩已经足够突出，“无论是加盟过瑞典劲旅于默奥、并在欧冠决赛中首发出场的马晓旭，还是先后辗转于波茨坦、里昂和拜仁的王飞，留洋的经历都算不上成功。在此之前，即便是以国际状元秀的身份被WUSA（美国女足职业大联盟）的亚特兰大撞击队选中的孙雯，也因为饱受伤病困扰，出场的机会并不多。”

“在前腰位置上，王霜在欧洲踢球时对阵的都是世界上最顶级的对手，她没有任何问题，在高节奏高强度的对抗下，她能突破能射门能传威胁球，瞬间决策非常棒，这是当今世界女足都稀缺的。”

中国女足的榜样

事实上，即便是此前留洋大巴黎期间，王霜也从来没有改变过自己踢球的终极目标：为国争光。在她看来，去欧洲踢球，也是为了提升能力后代表中国女足斩获更多的荣誉。

2019年世界杯前，留洋和国家队集训日程之间的紧密曾一度让她来回奔波疲惫不堪，甚至出现了伤病，随后她也在世界杯后正式结束了留洋生涯。

不难看出——她准备把所有的精力，都留待东京奥运会的舞台。

而即便是回国之后，王霜也时不时会受到伤病的困扰。比如去年的女超联赛初期，她就曾因遭受伤病困扰导致发挥不佳，但一向低调的她，并没有对外辩解，只是默默地在外界的质疑声中训练、恢复。

她认为表现才是最好的证明，这也是她在职业生涯中一次次所做的——她踢球不是为了别人的称赞，而是为了自己的野心。王霜曾说过这样一句话，“人生能被‘喜欢的事与‘想做的事充满，难道不是最好的么？”在她心里，喜欢的事和想做的事其实都很简单，那便是从童年时就陪伴她至今的足球。

她曾经看着电视屏幕中那些叱咤风云的足球明星，幻想着未来成为C罗一样的大腕，而如今，她已经在不知不觉中成为了年轻人的榜样。

此前，好几位选择留洋踢球的年轻女足球员都曾表示，自己是因为看到了王霜这位前辈，对留洋锻炼有了更多向往之情。

不过，哪怕已经从追星者成为了榜样，王霜还是那个简单的自己，她只是一直在做一件事——好好踢球

人这一辈，为什么不取悦自己呢

经过了大赛的历练，经过了留洋大巴黎所带来的成长，经过了荣获亚洲足球小姐而引发的关注，王霜的脚步还是像年轻时的自己那样，稳稳的一步步向前。

参加2015年世界杯时，王霜还是一位年仅20岁的“妹妹辈”选手，更多的时候可以在前辈队友的背后不用承受太多压力，但如今6年过去了，王霜已然来到了一个足球运动员最为黄金的年龄。

她的能力，以及她过往的荣誉，都让她成为了当下中国女足最受关注的中坚力量，而“明星”的地位，自然不可能再让她肩上的重量像往日那么轻松。

2019年世界杯，王霜低迷状态，她和贾秀全所推崇的“团队足球”之间的差距，一度成为球迷中间最为热门的话题。而东京奥运会临近之际，她也一直是在媒体和球迷中间最受关注的那一个。

即便不是参加顶级赛事，王霜也依然屡屡成为体育版头条——在邀请赛中，无论是她精彩的进球、过人，还是令人揪心的受伤、状态低迷，总能成为外界热议的话题。

但成为焦点的王霜，也在开始渐渐学会坦然面对。

“只要上场，就好好踢，全力以赴对待每一场球和每一个球，其他的不去多想。”此前她就在接受新华社采访时如此表示。

“我不想按别人的期待活，我想按照自己的意愿活。人这一辈子不长，为什么不取悦自己呢？只要踏实走好每一步，为自己的選择买单，去承担责任就行。”

“以前的我比较焦虑和焦急，但通过封城隔离后，我整个人的想法跟以前不一样了，变得更看得开一些。现在我能够保持比较平和的、顺其自然的一种心态。”

对话王霜

记者：孙雯说，你们这一代应该有自己的名字，不用总被称为“铿锵玫瑰”，更不要活在跟“99一代”的比较中，你愿意把自己和队友比作什么？

王霜：玫瑰挺好的啊，盛开的时候那么美，我们就叫“新铿锵玫瑰”挺好的。我觉得把我们比作玫瑰还挺贴切的，玫瑰只有开花的时候才美，没有开放的时候，就耐心生长，等待花开。我们现在就是还在生长，生长的时候也不好看……就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够开花。（哈哈哈笑了起来）

记者：成长的路上，哪个人对你精神影响力最大？

王霜：初中时候我在吴家山的教练，他是我的第二任教练，他对我说，“王霜，你想要的一切，你都要去抗争！”

记者：那个时候你多大？懂得什么是“抗争”吗？

王霜：十二三岁。我理解的就是，“你想要的东西，你必须得通过自己的努力去证明，去抗争，去告诉他们，我有这个能力去拿到。”所以那个阶段我特别积极，变得很勇敢，什么都想拿第一，什么都想去证明。

记者：回头看那个时候的自己，也很感慨吧？

王霜：是啊，我感觉最近的我都不像我了，其实我内心是一个渴望张扬自我的人。我的偶像是C罗，我也非常喜欢李娜姐，他们都是非常自信、敢于表现、勇敢做自己的人。我现在变得很犹豫。

记者：你现在是中国女足关注度最高的明星球员，影响力甚至已经超出了体育领域，可能在很长时间都需要学习如何与自己的名气相处。

王霜：啊，别提“明星”了！我感觉就是一种枪打出头鸟的感觉。回国之后，应该就慢慢没什么人关注我了，我就希望大家不要那么快忘了我。

记者：你现在所处的位置需要你更强悍，东京奥运会预选赛的压力一点儿不比世界杯小，外界也会继续高度关注你，你感觉自己做好心理准备了吗？

王霜：嗯……回到武汉，我想去见见过去的教练，看看自己一路走过的地方，把心里的平静和勇气再找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