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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浒传》粗俗语的跨文化翻译

2021-06-23薛蓉蓉

西部学刊 2021年5期
关键词:文化差异水浒传翻译

摘要:《水浒传》中的粗俗语承载大量的文化内涵。面对中西方在宗教文化、社会文化、生态文化、语言文化、物质文化五个方面的巨大差异,赛珍珠译本和沙博理译本关注译文的可接受度和文化传播的必要性,灵活采取意译、省译、异化及直译+意译等方法,对《水浒传》中的粗俗语进行了跨文化翻译,較为准确地传达了原著的意蕴,且语言简洁形象、生动有趣。

关键词:《水浒传》;粗俗语;文化差异;翻译

中图分类号:H315.9;I046    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2095-6916(2021)05-0095-03

粗俗语是指粗野庸俗的谈吐,骂人的话,常含侮辱性,听来不悦。粗俗语能够表达出说话者愤怒、惊讶、诅咒、嘲讽、欢喜、强调等多样化的感情色彩,体现骂人者的身份、背景、情绪、性格等。文学作品中的粗俗语屡见不鲜,即使是那些经典的雅文学中,也有俗文化的身影。将粗俗语运用得最出彩的要数中国古典四大名著之一的《水浒传》,书中那些侠肝义胆的英雄好汉们大都是俗文化的身体力行者,文中充满各式各样的谩骂诅咒,有李逵的粗野鲁莽之骂,有鲁达的豪爽大气之骂,有阎婆惜的刁钻泼辣之骂,有潘金莲的霸道狡辩之骂,更有雷横母亲的惊天动地之骂……这些谩骂粗俗之语既表达了说话者的感情色彩,又展示了中国特有的民族文化。

《水浒传》至今已有四个英译本,其中美国学者赛珍珠于1933年出版的《All Men Are Brothers》(以下简称赛译本)和美裔汉学家沙博理于1980年出版的《Outlaws of the Marsh》(以下简称沙译本)最为译界和读者认可。两位译者都本着尊重《水浒传》原著的原则,基于各自对中国文化的不同理解,对其中的粗俗语进行了极力再现,透露出译者对中西方文化精髓的独立探索。美国翻译家尤金·奈达在《语言、文化与翻译》中将翻译的文化差异分为宗教文化、社会文化、语言文化、生态文化和物质文化五大类[1]。本文从这五类文化差异入手,对比分析赛译本和沙译本对《水浒传》中粗俗语所采用的翻译方法和策略。

一、宗教文化的翻译

宗教是一种特殊的社会意识形态和文化现象,表现为精神道德和行为教化。中西方在漫长的历史进程中形成了不同的宗教文化。在西方,基督教为其文化留下了清晰的烙印,使英语散发着浓郁的基督教气息,例如一些与宗教有关的粗俗语,God damn it!(天杀的)、What the devil?(见鬼)、Hell(该死)、Gosh(天呐)等。而在中国,“儒道释”三教合一的信仰早已和社会生活的方方面面相融合,不知不觉地内化到每一个中国人的思想深处[2]。《水浒传》中有许多与儒教、道教和佛教相关的粗俗语,如“魔君”“母夜叉”“魍魉”“混沌”“鬼”等。中西方宗教信仰的不同导致了宗教文化的差异,使得一些粗俗语在译入语中无法获得对应。对此,赛译本和沙译本做出了不同的应对。

例1:人都唤他做“母夜叉”孙二娘[3]。(第二十七回)

赛译本:Every-one calls her Mother Of Devils[4].

沙译本:Shes known as Sun the Witch[5].

“母夜叉”在佛经典籍中是一个横行霸道、吃人儿女的女夜叉神,最后在佛的引导下悔过自新、遁入佛门。民间话语中的“母夜叉”特指身手敏捷、食人伤人的女恶鬼。《水浒传》中用“母夜叉”来作为孙二娘的绰号,形容她粗野凶悍。由于基督教文化中没有这样的传说,对于这个绰号,赛珍珠和沙博理都采用了意译的方法。沙博理把“母夜叉”翻译成了“Sun the Witch(孙女巫)”。但是,会施蛊术的女巫不等同于作恶多端的女魔头,此译偏离了原著的含义。赛珍珠将其译成了“Mother of Devils(恶魔的母亲)”,虽然还是没有准确译出“母夜叉”的文化联想,但也算是传达出这个词表达的凶恶之意,相对沙译本而言,其语言更为形象生动。

二、社会文化的翻译

社会文化是某一群体所处社会的上层建筑、风俗习惯、价值观念、文学艺术等文化现象的总称,具有地域性、民族性和集团性的特点。中国漫长的封建社会形成了等级森严的宗族制度、君主政治和父权观念,衍生出许多咒骂对方、辱没祖先、颠倒人伦、欺君叛主、道德败坏的粗俗语。《水浒传》中有错用亲属称谓的“老爷”“老娘”、反映尊卑贵贱的“厮”“婊子”“奴才”、指出破坏人伦规范的“直娘贼”等粗俗语。“西方社会却没有如此严格的等级制度,英语中等级称谓词贫乏,且指代模糊,”[6]这使得《水浒传》中的一些关于社会文化差异的粗俗语在英语中没有与之相对应的表达。对于这种情况,两译本一般采取意译或省译的翻译方法。

例2:你这厮吃了豹子心、大虫胆,也不敢来搅乱老爷的道路[3]!(第三十八回)

赛译本:You—even though you have eaten a leopards heart and a tigers gall still you shall not come and disturb this lords way[4]!

沙译本:Have you eaten a panther's heart or a tigers gall that you dare mess up my business[5]?

这是张顺骂李逵的话。“老爷”是旧时对官绅或有权势人的称呼,普通人用其自称则有抬高自己贬低他人之意。英语中没有这种尊己卑人的词汇表达。赛珍珠采用意译法将其译成“lord(上帝、大人、阁下)”,这个词虽然没有贬低对方的辱骂之意,但也能使读者感觉到说话者对自己身份的抬高,在没有更合适的表达之时,这种翻译也不失为一种选择。而沙博理直接将其跳过,翻译成人称代词“my”,省去了“老爷”这个词的独特内涵,降低了译文中辱骂的感情色彩。

三、生态文化的翻译

俗话说:“十里不同风,百里不同俗。”不同的民族长期生活在不同的地理区域,受不同的气候条件、自然资源、动植物等生态环境影响,形成了具有鲜明地域特征的民族文化,即生态文化。语言是文化的产物,文化的发展和演变影响语言或词汇的更替,这就出现了“我有你无”或“词有意无”的情况。就生态环境中的动物而言,不同民族对动物的喜好各不相同,对于一些與动物有关的粗俗语,各民族表现出了截然不同的意义联想和感情色彩。《水浒传》中有许多将人贬为动物的粗俗语,如“畜生”“驴”“鸭”“蠢虫”“猪狗”“猴子”“没脚蟹”等。这些粗俗语在不同的语言背景下表达出形形色色的文化意象。譬如“鸭”在汉文化中除了指一种善游泳的家禽之外,还可骂人。“鸭”在一些方言中特指妻子有外遇的男人。而英语中的duck(鸭子)没有这种字面以外的隐含信息。赛珍珠和沙博理都采用了意译的方法,传达出了“鸭”的内在含义。

例3:武大道:“我的老婆又不偷汉子,我如何是鸭?”[3](第二十五回)

赛译本:My wife does not steal men and how can I be a duck,which is to call me a cuckold[4]?

沙译本:My wife doesnt sleep with other men.Why are you calling me a cuckold duck[5]?

鉴于“鸭”的特殊含义,两译本都没有选用直译的方法,译者的处理策略可谓英雄所见略同。赛珍珠先将“鸭”直译成duck,但她预料到这样翻译会使西方读者不知所云,所以她又补充道:“which is to call me a cuckold(叫我妻子有外遇的男人)”,这种直译加意译的方法能让读者既理解译文,又获知汉语中的“鸭”是对其妻有外遇者的称呼。沙博理将其译为“cuckold duck(妻子有外遇的鸭子)”,意思传达到了,而且语言简洁、生动有趣。所以对于“鸭”的翻译两译本都尽力忠实原著,使读者见识到了汉语的奇妙有趣,同时又不妨碍理解译文,可以说是两全其美。

四、语言文化的翻译

汉语和英语是两种具有不同文化特色的语言,汉语属于汉藏语系,英语属于印欧语系;汉语重意合,英语重形合;汉语讲究重复对仗,追求韵律美,英语讲究简洁连贯,避免词汇重复和语义重叠。汉语中的成语、谚语,歇后语、粗俗语这些独具特色的语言赋有浓厚的汉语言文化特色,翻译时,语句的字面意思是可以传达的,但是语言文字的语音、词汇、句法和风格等文化特色却很难再现。《水浒传》中的粗俗语包含有很多俗语、成语、俏皮话等,给翻译工作带来了巨大的挑战,两译本译出了与原著迥然不同的语言风格。

例4:阎婆笑道:“胡言乱语,放屁辣臊,押司都不要听,且只顾吃酒。”[3](第二十一回)

赛译本:They pass their wind thus in empty words and, Sir, you must not listen to them[4].

沙译本:Just empty farts!Dont listen to them.Now, lets drink[5].

在我国灿烂的历史文化宝库中,有许多言简意赅、朗朗上口的成语和俗语,凝结着深刻的生活智慧,粗俗语就是其中之代表。“胡言乱语,放屁辣臊”,由两对四字词组成,句法相同,意思相近,对偶顺口,有增强气势的作用。汉语中的“放屁”是骂人的话,比喻说话没有根据或不合情理、胡说八道,但是英语中的放屁没有这种含义。两译本秉承忠实原著的原则,采用了异化的翻译方法,赛珍珠将其直译成了“pass wind(放屁)”,为防止读者误解,她又加上了“in empty words(用空话)”,将原文的意思传达到了。沙博理译成“empty farts(放空屁)”,只译出了放屁的生理意思,并没有给出胡言乱语的意思,但是读者根据上下文也许可以猜出这里的fart有胡说的含义。尽管如此,两译本却都没有译出汉语洗练精粹、妙趣横生的语言美感,意境与原著完全不同,读者的阅读体验也大相径庭。

五、物质文化的翻译

由于各民族不同的生活方式和地域限制,在吃穿住用行方面会产生不同的物质产品,同一种物质在不同文化中所代表的意义可能大不同,这些都是物质文化的体现。比如中国的中药、白酒、筷子、饺子等物品,西方国家就没有,也就没有对应的语言表达,翻译时只能采取直译、音译、借译、省译等方法。《水浒传》中将人比作物品的粗俗语有“糊突桶”“丧门”“混沌浊物”等,在不同的语境中比英语中的相关物质多出了文化联想,且看两位译者如何翻译。

例5:你看我那“三寸丁谷树皮”,三分像人,七分似鬼,我直恁地晦气[3]!(第二十四回)

赛译本:Look at that three inches of shin and bone I have! Only three parts like a man he is and seven parts like a devil!Such ill luck I have[4]!

沙译本:With the one Ive got Im cursed for good.Three Inches of Mulberry Bark—three-tenths man and seven-tenths monster.What .lthy luck[5]!

此句是潘金莲对武大郎外貌的评价,“三寸丁谷树皮”,短短六个字,以物喻人,形容武大郎长得矮小丑陋且皮肤粗糙多斑,表达了说话者藐视厌恶的感情色彩,生动形象而不失趣味。可惜英文中没有相似的表达,赛译本将其译为“three inches of shin and bone(三英寸的胫骨和骨头)”,虽然传达出了武大郎的腿短矮小,却遗失了对其丑陋的描写,也体现不出原著想要表现的比喻形象和感情色彩。沙博理将其译成“Three Inches of Mulberry Bark(三英寸的桑树皮)”比喻形象传神,再现了原著对武大郎外貌的描写,表达出几乎与原文相似的轻蔑的感情色彩和厌恶的语气语调,而且语言精炼有力,较符合源语的语言特色。

六、结语

粗俗语因特殊的语言风格且承载大量的文化内涵成为翻译中的一大难题。译者作为文化交流的纽带,翻译时要对其做到灵活处理,但这种灵活并不是无的放矢,而是要建立在对中国的民族文化和英美国家的语言文化有深厚了解的基础之上,关注译文的可读性和跨文化交际的目的,在求同存异中将中国文化准确翻译。

参考文献:

[1]Nida,E.A.Language,Culture,and Translating[M].Shanghai:Shanghai Foreign Language Education Press, 2000:105.

[2]邹岚苹,李君遥,孟陈欣,等.葛浩文英译《蛙》中的文化负载词译技探析[J].湖北经济学院学报(人文社会科学版),2019(11).

[3]施耐庵,罗贯中.水浒传[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97.

[4]施耐庵,罗贯中.水浒传[M].赛珍珠,译.New York:Moyer Bell,2006.

[5]施耐庵,罗贯中.水浒传[M].沙博理,译.北京:外文出版社,2006.

[6]栗宏.从中英文化差异视角探析《红楼梦》两个英译本中骂詈语的翻译[J].焦作师范高等专科学校学报,2013(3).

作者简介:薛蓉蓉(1980—),女,汉族,山西大同人,山西大同大学外国语学院讲师,研究方向为文化对比与翻译。

(责任编辑:朱希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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