潜藏的少女情怀——玛丽·劳任斯艺术风格研究

苏春香

一、时代背景

19世纪的法国不管是在政治上、经济上还是文化上，无疑都是一个大动荡时期，从19世纪末期开始，民间自发组织的沙龙展如雨后春笋般涌现，传播了很多新思想和新观念，促进了很多现代美术主义的发展，进入20世纪之后，改革传统艺术也成为西方艺术的一个主流。“在1881年建立的女画家和雕塑家协会得到了官方的认可，并增加了展览机会”，人民观念的转变、思想的开放对女性艺术的发展起到了一定的促进作用，也为劳任斯能接受艺术教育提供了社会条件，这些因素都成了她艺术发展所不可或缺的条件。

二、少女情愫的诞生

（一）萌芽

劳任斯的童年时代看上去有些阴郁。因为其私生女的身份，母亲对她很冷漠，而她也没有父亲的陪伴，在那样一个思想还不够宽容的时代，她的童年便在孤独和伤感中度过。受到家庭原生环境的影响，她的创作中少了很多男性化的元素，甚至在她一生的创作中都很少有男性肖像的作品，她的作品画面除了美感之外总是弥漫着一种哀愁和忧伤、大部分也都是灰色调。所幸她母亲致力于将她培养成一个受人尊敬的人，将她送去了艺术学院学习绘画，这也是劳任斯的艺术启蒙时期。青春的时光在没有男性色彩的环境中度过，少女情愫在此刻悄悄埋下了种子。

（二）成长

年轻的劳任斯在巴黎安贝尔美术学院学习专业的绘画技巧时，遇见了后来的立体主义创始人乔治·布拉克（Georges·Braque），两人一起进入了毕加索的画室，成为“洗衣船”艺术团体的一员。立体主义对劳任斯的绘画产生了不小的影响，其中“分析立体主义阶段”对劳任斯的影响是最大的，这一时期，劳任斯的很多画作中都有着毕加索和布拉克立体主义作品的影子，平面化的人物表达取代了原先作品中的饱满圆润。

（三）繁盛

在毕加索画室，劳任斯找到了她的爱情——才华与名气并盛的诗人—纪尧姆·阿波利奈尔（Guillaume.Apollinaire），相似的出生和对艺术的共同热爱让他们快速坠入了爱河。爱情的到来让劳任斯的内心感受到了热情洋溢的春天气息，在这段时期，少女形象在她的作品中反复出现，之前的那种线条、色块清晰的立体主义风格有了淡化的痕迹，画面开始变得朦胧，暧昧，绘画色彩相较于之前更加丰富，所传达的情愫似乎也轻快了很多。阿波利奈尔是法国著名的诗人、艺术评论家以及当时的先锋艺术家，给了劳任斯很大的支持和鼓励，虽然一直处在先锋派艺术的影响之下，她却坚持自己的风格，创造出了一种风格化的美，这种美既唤起了男性和女性的欲望，也保留了自己原始的自然。

（四）成熟

和诗人的浪漫爱情故事仅仅持续了6年，分手之后，劳任斯嫁给了德国男爵奥托，不幸的是一战突然爆发，德法对立的局面让劳任斯不得不改变自己的国籍，在异国他乡流浪了7年。7年颠沛流离的生活让劳任斯倍感压抑和沮丧，在这段时期里，西班牙浪漫主义画家戈雅对她的创作风格产生了很大的影响，使她的作品风格有了一个明显的变化。戈雅前期的作品大都明暗对比强烈，颜色鲜明，构图上打破了传统风格，在流亡时期里，劳任斯的大部分作品构图都借鉴了戈雅，颜色也开始摆脱立体主义时期的沉闷，人物开始逐渐饱满，注重神态表情的刻画。

（五）晚期

饱受流亡煎熬的劳任斯选择离婚并重新回到巴黎，幸运地遇到了艺术领域内的疯狂20世纪20年代，她为很多像可可·香奈儿女士、巴黎橘园美术馆馆长夫人等这样的上流人士作画，还成功地举办了个人画展。时光流逝，劳任斯虽然已经不再年轻，但她创作中的少女气息却愈发的浓郁，晚年的她甚至几乎屏蔽了男性风格的一切，只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画着轻盈的少女、绚烂的花朵和清新的田园。

三、劳任斯艺术作品中少女情怀的体现

阿波利奈尔曾给过劳任斯精确的评价：“女画家所犯的最大的错误在于，她们试图超越男人，却在这一过程中失去了她们的品位和魅力，而劳任斯十分清楚，将女性与男性区分开的差异——本质的，完美的差异……纯真，是她的根本基调。”

（一）不一样的女性身体表达

在西方艺术创作中，对女性身体的描绘一直是一个经久不息的创作题材，而在西方男性艺术家的笔下，往往是通过强调女性的生理特征来表现女性，画面中经常带着一种诱惑和挑逗意味，而劳任斯的创作有一种强烈的女性意识，她笔下的女性有着洁白的皮肤，动人的眼神，婀娜的身姿，看似是为了满足男性对女性的幻想、对男性世界的妥协，但其实是一种无声的对抗，她在表现女性身体肖像画时，从不刻意去表现女性的身体，也不会仔细刻画女性的生理特征，甚至会用一些物体遮挡女性的重要部位，她的作品中几乎没有全裸的女性身体，从根本上就杜绝了观众对女性身体的臆想和窥视欲。比如在她的《模特与蓝色褶裥裙》中，少女一侧的身体被蓝色衣裙自然地挡住，剩下的一半胸部也丝毫不让人感觉到情色意味，女孩的视线看向别处，结合女孩的表情和拘谨的姿势，反而表现出一种少女的紧张和羞涩感。劳任斯通过人物的动作、气质和神态来体现人物精神的创作手法也表现出了她自己的女性力量和个人主义。

（二）有趣的小动物

猫、狗、鹿、鸟和马这些动物在劳任斯的画作中经常出现，其实不只是小动物，在她的女性肖像画中也常常出现各种植物、扇子、乐器等各种小意象。比如在《可可·香奈儿女士肖像画 》中，劳任斯在画面的右上角描绘了一只白色的小鸟，小鸟似乎从远方飞来，为画面增加了一丝动感，并且就快要亲到画中的人物了，暗示了香奈儿女士的魅力和优雅；画中还有一只可爱的小狗，香奈儿女士一手托着头，一手搭在小狗身上，狗狗乖巧地趴在主人身边，黑色的眼睛透露着可爱和温顺，让人物显得温柔且恬静。劳任斯用这些小意象的形象来展现女性的美好品质以及性格特征，对画面也起到了分割的作用，让作品更加灵动。

（三）恬静的少女形象

劳任斯一生刻画了大量的少女形象，她对造型的处理往往简洁流畅，通过大量的曲线体现女性的优雅和魅力，而且她也没有被局限在某个细节的描绘上，往往是通过主观感受抓住人物的特征，将描绘对象极简化，表现出独特的视觉审美。作品大都用色纯净，给人一种法式优雅的味道，而且她喜欢将人物身上的颜色有意无意地呈现在背景之中，以此来突出模特的心理特征。劳任斯的画面中很少出现强烈的光影效果，她只关注人物的整体形象感，运用冷暖对比，将大面积的色彩控制得恰到好处，颜色纯净又不缺乏色彩变化。劳任斯在颜色上多选择灰蓝色，粉红色、淡紫色和浅黄色，这些颜色都能很好地突出女性的优雅气质，而且这些颜色在色彩学上也更多地代表女性，彩虹般色彩的和谐搭配，也是劳任斯画面中浪漫少女感的最直白的体现。

晚期劳任斯的作品风格趋于稳定，最终形成了她独特的艺术符号系统（图1）——软泥形的白面人物，画中的女性似乎戴上了面具，没有了肌肤的真实感，却又不失个性和情绪的表达；眼睛是平涂的颜色，没有精确的眼神描绘，但丝毫不影响人物的塑造；优美的曲线被发挥得淋漓尽致，笔触干净大胆；颜色也是带有灰调的洛可可式；描绘对象是婀娜优雅的少女……所有的构成因素都让画面显出与众不同的浪漫气息。

图1 《无题》 画布油彩 114.7*162.3cm 1925年

四、总结

女性的情感总是敏感而丰富的，女性艺术家柯勒惠支（Kathe Kollwitz），她选择用现代主义的表现手法抒发出自己无声的呐喊，用刻刀表达对当时社会的抗议和悲痛，而劳任斯却选择逃离现实，将所有的苦难和痛苦都隔离在画面之外，孤独而璀璨地描绘着心中的那个理想世界。画商詹伯尔在他的日记中对劳任斯有过简短的描述：“她不太喜欢接待客人，但喜欢同别人保持通信往来。她喜欢别人离她远点，这样可以同她通信……她的目的是要保持她在那里独居的权利不受到任何干扰，这样她就可以生活在她的梦境里。”她将自己所有的精神力量都寄托在她缥缈梦幻的艺术世界中，她的作品就是她的梦境，她创造的那些宛如精灵般的少女形象就是她内心安放的体现。劳任斯从先锋艺术向传统艺术的转变，让她在现代艺术和当代艺术不断更迭的20世纪艺术史潮流中逐渐被后人所遗忘，但她别具一格的创作风格以及她作为女性艺术家的身份值得被我们关注和反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