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里什文与屠格涅夫小说中女性形象的诗性塑造
2021-06-21杨敏首都师范大学北京100048
⊙杨敏 [首都师范大学,北京 100048]
屠格涅夫作为一名伟大的现实主义作家,其优美细腻的笔触深入到小说的人物形象塑造中。在他天才的艺术世界中,现实主义与诗意并行不悖,即便在人物形象刻画中也是如此,法国批评家莫洛亚就曾这样说道:“然而要正确评价艺术作品,恰恰必须懂得现实主义和诗意这两种观点并不相互矛盾。……在屠格涅夫的小说中,从来没有一个人物像是在扮演闹剧角色的。在他的小说中,猎人重新领略到一个真正的猎人的感受;农民们操着农民的语言,而且也绝没有以画家的口气来评论自然;女人也都很女性化。”除一系列农民形象外,女性形象也备受屠格涅夫的喜爱。
一、对理想女性的塑造
传统的屠格涅夫笔下的女性形象研究多集中于两种女性形象的对立上,即如小说《贵族之家》中的丽莎与瓦尔瓦拉、《春潮》中的杰玛和玛丽娅·尼珂拉耶芙娜,前者品德高尚、忠于爱情;后者性情多变,视婚姻为儿戏。事实上,屠格涅夫笔下的女性形象归纳起来大概也就几种,而理想的女性形象更是重中之重。理想的女性形象优美诗意,体现着作家对理想人性的渴求,正如学者梁波夫(Рябов С.О.)所言:“从来不曾有过,也不可能有更为纯净、朴实、真挚、伟大、美好的女性形象了。”屠格涅夫是一位主观性很强的诗性作家,他笔下的女性形象并非国色天香,但也不失动人气质,如阿霞。诗人屠格涅夫凭借对人物心理的诗意化暗示,对内在美的描绘而强化了其内在美的点染,阿霞那张“略显黝黑的圆脸”和“尚未发育成熟的体态”因附着了人物主观情愫而变得“非常漂亮”。那双眼睛直至恩先生晚年也觉得任何女子无法替代,而让他有平生“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之感慨,不再侧目任何别的女性。小说《初恋》中,屠格涅夫也并没有过多描写齐娜伊达外貌的美丽,但因其不俗的心性和对真挚情感的寻觅与追求,使得屠格涅夫将其形容成沼泽地里飞出的一只俊美天鹅;在春心勃发的沃洛佳的忘我钟情中,齐娜伊达简直就是蒙娜丽莎的再世,他甘愿为她去做阿乐哥,愿为她舍却自身一切个性与尊严。诚然,屠格涅夫笔下的理想女性更多是相貌出众、体态轻盈且美丽动人,具有传统的俄罗斯姑娘的典型特征,或是虽然长得不十分漂亮,但因其内在美而显得可爱,面部表情与圣像神似。
小说《罗亭》和《贵族之家》中,屠格涅夫对娜塔莉娅和丽莎形象的塑造是伴随着一位与其相对立的聪明狡猾的女性形象和两位对立的男性形象出现的,这种二元对立的叙事结构在其他作家身上也是不多见的。《罗亭》中娜塔莉娅与自己的母亲达里娅·米哈依洛夫娜同时喜欢上了罗亭,罗亭滔滔不绝的陈述以及能言善辩的个性吸引着达里娅·米哈依洛夫娜,她不时地拍手高叫:“妙啊,妙啊,皮加索夫被打败了,被打败了!”事实上,她对罗亭知之甚少,但她因为这个男人的到来而惊奇和喜悦,可她不知道,罗亭渐渐爱上了娜塔莉娅,而自己也和女儿成了竞争对手。有趣的是,屠格涅夫在对理想女性进行塑造时,还常常让她们面对两个男人的竞争。起初罗亭未到庄园之时,沃伦采夫早就爱上了娜塔莉娅,并常常陪伴在她的身边,而罗亭的到来打破了这一现状,因此,沃伦采夫十分苦闷。小说《贵族之家》中的丽莎也是如此,她和瓦尔瓦拉仿佛是天生的冤家,冥冥之中走向了敌对。丽莎温顺真诚的性格与瓦尔瓦拉狡猾世俗的为人处世作风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这也强化了丽莎这一形象在屠格涅夫小说中的地位。与《罗亭》一样,屠格涅夫让作为竞争者的两个男性形象拉夫列茨基和潘申出现在小说中,潘申的城府、奸滑与善变的性格和瓦尔瓦拉如出一辙,这也预示了小说结尾中两人走到一起后又不得不分离的事实。屠格涅夫通过这种人物关系的对立将理想的女性形象与其内心狡猾的对手及胆小懦弱、意志力薄弱的男子形成鲜明的对照,从而突显了她们身上勇敢、真诚、牺牲自我的美好品质,但需要指出的是,罗亭的那句“只有屈服”让娜塔莉娅不得不面对现实,最终选择了不如自己的沃伦采夫,这在一定程度上也反映出现实社会中女性往往委屈自己来顺从现有的环境,服从于社会为她们设定好的性别角色。
普里什文笔下虽没有形成类似于屠格涅夫笔下女性形象的长廊,但其女性形象也独具特色。普里什文在自己的作品中也刻画了理想的女性形象,她们或是善良悲悯,对世间的一切抱以“爱的关注”的母亲形象,又或是纯洁精美、象征幸福与快乐的梅花鹿形象。普里什文善用景色来衬托她笔下的女主人公,当白桦树吐露新芽,一位年轻女子伫立在窗口,不时地仰起头观望,这时普里什文不禁暗自揣摩这位姑娘欣赏白桦林时的样子,后来他写道:“我稍稍欠起身,小心地往窗外张望。她欣赏着绿海般的闪闪烁烁的白桦嫩叶,对之莞尔一笑,嘴里喃喃说着什么,两腮绯红。”至于这位姑娘为什么会莞尔一笑,嘴里到底喃喃说着什么,又为什么会两腮绯红等细节我们都不得而知,但这种朦胧的美感唤起我们内心的情感体验。可以说,景物衬托之下的女性形象带给我们的是悠远的抽象的意境之美,而这也恰好是普里什文笔下形象女性塑造的诗性传达。
普里什文钟情于“母亲”这一形象,在他看来,母亲这一形象是伟大而美好的存在,他曾坦言:“一个母亲在照料婴儿,我们可以从她身上感受到自己的母亲。我们的母亲也这样呵护过我们。于是,我们心目中就产生了自己的女性——母亲形象。”事实上,普里什文在自己的作品中并没有像屠格涅夫那样较多地着墨于女性的外貌描写,尤其是在塑造“母亲”这一形象时,他常常赋予自然以阴性特征,通过他笔下花花草草的勾勒来称赞母亲的伟大。换言之,普里什文将他笔下的动植物人格化了,使之具有母亲的思想、感情与行为。在《伊万和玛丽娅》一节中,伊万是淡青色的小花,而生有雌蕊雄蕊的黄色的玛丽娅,才是真正的花。普里什文强调:“是玛丽娅把种子散播在这秋天的土地上,使得明年大地上又开遍伊万和玛丽娅。玛丽娅的事业要艰巨得多,大概正是因为这个缘故,她才比伊万早谢了。”我们知道,在东正教中,玛丽娅是耶稣的母亲,人们称她为圣母玛丽娅或圣女玛丽娅。斯拉夫人把玛丽娅视为一切痛苦和灾难的庇护者,向她祈祷和倾诉苦难,后来形成了许多故事和传说来歌颂她的慈悲、善良、信仰和同情。“玛丽娅”是圣洁的化身,同样也是母爱的化身。普里什文运用拟人的修辞手段,生动形象地揭示出母亲的慈悲与伟大,又进一步让我们具象化地感受到了母亲的艰辛与不易。
屠格涅夫与普里什文都善于刻画理想的女性形象,这些女性形象有着诸多的相似之处,一方面普里什文的女性继承了屠格涅夫家姑娘的美善特征,她们仁爱友善、无私又有奉献精神,代表着祖国和未来,其敏锐的社会同情心和崇高的道德理想支撑着她们去行动;另一方面他们笔下的女性形象多具有圣徒的特质,她们虔诚地笃信宗教,忍耐顺从并默默承受着苦难,如圣母般怜悯和宽容身边的人。
二、对反抗女性的塑造
所谓的反抗女性,就是指性格叛逆、不受社会制度或他人约束,追求个性自由与爱情的女性形象。这些女性在普里什文与屠格涅夫笔下比较常见,如屠格涅夫中短篇小说中的苏珊娜(《不幸的姑娘》)、玛莎(《笃……笃……笃……》)、长篇小说中的玛丽安娜(《处女地》)等都是反抗女性的类型。小说《处女地》中的玛丽安娜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反抗型女性形象。她“剪短的头发”表现出她性格的干练,她“一个大的鹰钩鼻,一双灰色非常明亮的大眼睛”,仿佛是一个时刻待命准备去战斗的斗士,她“摆脱寄人篱下的生活,勇敢地凭借自己刚强的个性追求自由”更是体现出不受约束、积极勇敢的生活态度。屠格涅夫在塑造玛丽安娜时,也通过她与两位男人涅日丹诺夫和索洛明之间的爱情关系来揭示她的性格特征,而且往往是在他们爱情的紧要关头。譬如,当玛丽安娜听涅日丹诺夫说“在文学上成功,还不如在事业上失败”的话语时,冲动地站起来并附和道:“你说得不错!不过我们也许不会马上失败的;我们会成功,你看吧,我们会有用处的,我们的生命不会完全浪费的,我们要到老百姓中间去……”这种激昂的陈词是玛丽安娜渴望行动、随时准备待命的心理的映射,同时她现实、积极的人生态度又与理想、抑郁寡欢的涅日丹诺夫形成了对比,也预示了两人的爱情不会走远。所以,就在两人感情升温决定在一起时,精明能干的索洛明出现了,他取代了涅日丹诺夫在玛丽安娜心中的地位,成为玛丽安娜的偶像,最终孤寂忧愁、找不到生活出路的涅日丹诺夫结束了自己的生命,而玛丽安娜和索洛明走到了一起。诗人艾青曾说:“一首诗的胜利,不仅是那诗所表现的思想的胜利,同时也是那诗的美学的胜利——而后者,经常被理论家们所忽略。”屠格涅夫在塑造这些女性形象时,在揭示她们思想性格的同时,也运用了多种艺术表现手法,通过人物关系的对比、细节的描写及自然氛围的烘托和诗意的语言等给我们呈现了作品的诗美特征,这些艺术性的点染不得不说是屠格涅夫创作的显著特征,值得我们不断地深入探讨与品味。
俄罗斯学者奥莉霍夫斯卡娅(Ольховская Ю.И.)指出:“20 世纪抒情浪漫主义小说中的女性形象与屠格涅夫家的姑娘们相近似,她们慷慨大方、自我要求严苛且具有自我牺牲和奉献精神。”正如该学者所指出的一样,普里什文笔下的女性也继承了屠格涅夫笔下诗意的女性形象的特征,她们要么默默地忍受苦难,要么具有反抗精神敢于自我牺牲和勇于行动。而这种忠于自我、有个性和理想、勇于追求和在奋斗中践行自己理想信念的女性形象代表有索菲娅·亚历山大罗夫娜和杜妮娅。与忍耐顺从的索菲亚·亚历山大罗夫娜相反,杜妮娅是一个叛逆、反抗社会制度、追求自由的女性形象。杜妮娅和哥哥经常在家里造反,随后她又跟着哥哥出逃,以至于没有人知道他们去了什么地方,以及为什么出逃。普里什文通过母亲与索菲亚的对话向我们描述杜妮娅的反抗精神,母亲说:“不知道他们为什么仇视沙皇,沙皇的心肠那么慈祥,正是他让农奴获得了自由。”索菲亚说:“对于这件事我也缺乏了解。不过,我想,他们当中将来必定会出现非常优秀、非常聪明的人物。他们这样做,大概是出于高傲,一切都想做主。”看似漫不经心的聊天其实已经向我们解释了杜妮娅主张过没有沙皇的生活,她的逃离不过也是反抗沙皇制度的一种手段罢了。而“必定会出现非常优秀、非常聪明的人物”又似乎暗示了杜妮娅是时代的先行者,必将会对社会有所作为。
此外,普里什文用景物造成的反差性来表现杜妮娅性格的独特性。普里什文解释说,往往有这种情形,铃兰花散发清香,有的人闻见了却说臭;反过来,墙上蹭的都是牲口的气味儿,他却说像铃兰花一样好闻;在有的人看来,冬天像春天,夏天反而却像冬天,——这种颠三倒四的现象,不仅在生活中常见,有的人做事也这样反复无常。当阿尔帕托夫来到杜妮娅的学校时,本来是温暖如春的季节,他却感觉到冬日的清新,一方面是因为杜妮娅学校颜色本身的单调性给主人公带来了丝丝凉意,另一方面这样的反差性感受也为下文杜妮娅性格的出尔反尔进行了铺垫。尤其当阿尔帕托夫与杜妮娅谈及农民的思想觉悟时,杜妮娅认为土地并不能够使农民的精神得以提升,反而会使他们变得狭隘。阿尔帕托夫本以为杜妮娅觉悟很高,摆脱了土地带给她的束缚,没想到杜妮娅也为了分地的事儿去城里找公证人。可以说,普里什文用诗意的语言描绘了他笔下反抗类型的女性,但遗憾的是,她们并没有成为时代的弄潮儿,反而受制于现实流于俗套。
三、对新女性的塑造
新女性,指的是俄罗斯文学中那些具有女性解放意识、追求男女平等和思想进步的女性。诚然,屠格涅夫并没有局限于以上女性形象的塑造,在他的画廊中还活跃着一批追求女性解放与男女平等的新女性形象,如《前夜》中的叶琳娜、《处女地》中的马舒琳娜等都反映了女性在社会地位中的细微变化,以及她们身上所具备的牺牲与奉献精神,但有别于他笔下理想女性的美丽与温顺,这些新女性相貌并不出众,她们古怪且远离人群,敢于反抗旧有的家长制,追求自己的事业与幸福,可以说,她们中的叶琳娜较有代表性。
小说《前夜》中,我们从她“苍白透黑的脸”、“直直的鼻子和额头”及“尖削的下巴”看出,叶琳娜并不是一位十分美貌的小姐。而她“变幻莫测的目光”,“不平稳的话音”也表现出些许的神经质。她“总是思考,却不知自己想要什么”,凡此种种矛盾的修饰都说明叶琳娜起初是一个内心纠结、彷徨又迷茫的女孩,她找不到自己的前进方向,就像《贵族之家》中的丽莎一样,不知做什么来改变现状。但与丽莎不同,叶琳娜在行动上渴望积极地做好事,她以身边的卡嘉为榜样,同卡嘉一起行善和乞讨,感觉生活得很快乐。直到英沙罗夫出现,叶丽娜再次找到了榜样的力量,可以说,英沙罗夫的高大的人格魅力深深地感染着她,以至于她不再畏惧任何困难。她爱上了英沙罗夫,愿意牺牲自己付出一切追随他。这些在小说中叶琳娜的语言及表情中也可以看出,第十八章中,英沙罗夫对叶琳娜坦言两人在一起后有可能会面临的困境与结局,可叶琳娜总是抱以“我知道”回应,这说明她已经下定决心和他在一起,做好了为爱牺牲自己的准备;第二十三章中,英沙罗夫决定提前回国投身到战斗中,叶琳娜觉得能一道回去很开心,而此时的英沙罗夫不免有些担忧,可叶琳娜却说:“怎么?难道我们就一块儿死不也很开心吗?”一个女人已经将生死置之度外,那她真的已经无所畏惧。叶琳娜的形象与屠格涅夫笔下理想女性的牺牲、奉献精神在本质上是相同的。但在小说中,叶琳娜将英沙罗夫视为“英雄”来崇拜,与其说她是为了爱情付出,不如说她献身给了信念,正如学者杜纳耶夫所说,叶琳娜“爱上的正是英沙罗夫的理想,而不是‘他钢铁般的性格’”。《前夜》中隐含的另一条线索就是屠格涅夫对“女权”与“男权”关系的解读,女权意识渐渐觉醒,极力想摆脱樊笼的束缚,渴望追求男女平等与自由。叶琳娜由最初的崇拜父亲到对父亲的冷漠,最后到与父亲的对抗,一步步地为实现自由平等抗争着。小说前半部,屠格涅夫用简短急促的问答来表现叶琳娜对英沙罗夫的好奇,这种女性主动快速追问的方式在屠格涅夫其他小说中并不常见,而且叶琳娜主动要求别尔森涅夫邀请英沙罗夫来家里做客,还担心“他也不羞怯吧”,通常情况下好像女人见了男人感到羞怯会多一些,而叶琳娜却相反,担心英沙罗夫会羞怯。有趣的是,屠格涅夫在《前夜》这部小说中运用了大量的矛盾修饰语,这些修饰语无论在塑造叶琳娜的形象中,还是在解读“男权”与“女权”关系问题中都同样存在。譬如,叶琳娜“勇敢地”说出了英沙罗夫的身世与英沙罗夫“声音比平时更低”;“英沙罗夫愈是皱眉阴沉,叶琳娜的面容越是光辉明亮”;尼古拉的“大吼”和安娜·华西里耶夫娜的“吓呆”等都表现出现实生活中男女两性不平衡的社会地位,而“叶琳娜从头到脚都在战栗,但是声音又是坚定的”,又仿佛在暗示这种女性追求平等的呼吁并未停止,而是一直在继续。
普里什文笔下的新女性类似于勃洛克笔下的“美妇人”形象,神秘却可望不可即,如阿尔帕托夫的未婚妻英娜。当阿尔帕托夫的母亲与英娜在花园的林荫道上散步时,就已经将她视为“屠格涅夫小说里的年轻姑娘”了,只不过她有点儿近似丽莎和叶琳娜,但又不完全符合。阿尔帕托夫在未婚妻身上发现了两个英娜,一个是自己喜欢的,具有纯洁善良心性的姑娘;另一个是英娜·彼得罗夫娜,世俗的、瞻前顾后的伯爵夫人的女儿。最终,因为现实因素,阿尔帕托夫放弃了这段感情,还给了英娜自由。但阿尔帕托夫并没有放弃对自己所心仪的未来女子的憧憬,他期待着她像“早春阳光下的雪地一般纯洁”。普里什文笔下的英娜与叶莲娜一样,对事物存在着强烈的好奇心,渴望内心的自由与解放,但又与屠格涅夫笔下的新女性形象不同,英娜的出入总是带有勃洛克笔下的“美女郎”的神秘感,在爱情表现上,她徘徊在现实与理想之间,她既想勇敢地摆脱世俗现实去追求理想的爱情,又没有叶丽娜那种破釜沉舟的勇气,所以说她既像丽莎又像叶琳娜。普里什文说:“只有一个女人让我毫无缘由地爱得神魂颠倒,我起初没有亲眼见到她,而是通过被她照亮的物体了解了他。在我看来,她是如同太阳一样在毫无理性地闪光发热的球体。……在我的天文学里,太阳就站在与我分手的未婚妻的位置,当然,地球上的一切都是通过太阳的孕育成了我的血亲。”普里什文在塑造英娜时,将其视为“美女郎”“早春的雪地”和“闪光发热的太阳”,不难看出,英娜是普里什文心中真善美的化身,但她如美女郎般扑朔迷离和太阳般若即若离的存在令普里什文捉摸不定。因此,通过这样的比喻恰如其分地暗示出现实中的英娜并非是自己理想中的英娜,不但起到了触发联想、深化意蕴的作用,同时也增强了艺术感染力。
总之,普里什文与屠格涅夫笔下的女性形象都具有诗美特征。两位作家不仅在思想上揭示了这些女性身上理想、反抗和与时俱进的美好品质和精神境界,还在塑造过程中,运用多种艺术手段形象生动地描绘了这些女性。然而,笔者认为,也是就事实而言,屠格涅夫是主观情愫浓厚的诗性作家,他笔下的女性,尤其是爱情女性形象因附着了浓厚的作者或是人物的主观情绪而变更了原有的面貌,原本长相漂亮,且性格有点古怪的阿霞在恩先生看来有着无以复加的美,那双眼睛直至恩先生晚年也觉得无任何女子可以替代,而让他有平生“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之感慨,不再侧目任何别的女性。屠格涅夫在女性形象的诗性塑造上要更胜一筹,他这种用准确、简洁和优美的语言勾勒艺术形象的手法实在让后世作家,其中包括普里什文,难以企及。
①〔法〕 安德烈·莫洛亚:《屠格涅夫传》,谭立德、郑其行译,浙江大学出版社2014年版,第119页。
② Рябов С.О.Миф о русской женщине в отечественной и западной историософии.Филологические науки,2000:С.28.
③ 刘硕良主编:《屠格涅夫全集》,智量、磊然译,河北教育出版社2000年版,第46页。
④⑥⑭ 刘文飞主编:《大自然的日历》,潘安荣等译,长江文艺出版社2005年版,第191页,第290页,第125页。
⑤ 刘文飞主编:《大地的眼睛》,潘安荣等译,长江文艺出版社2005年版,第139页。
⑦ 屠格涅夫:《父与子处女地》,巴金译,人民文学出版社2015年版,第319页。
⑧ 艾青:《诗论》,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14年版,第15页。
⑨ Ольховская Ю.И.Жанровые процессы в прозе М.М.Пришвина:от миниатюры к контекстовым лирическим формам.Дис.канд.филол.наук.– Омск,2006.С.78.
⑩ 刘文飞主编:《恶老头的锁链》,谷雨、路雪莹译,长江文艺出版社,第20页。
⑪ 陈方:《俄罗斯文学的“第二性”》,北京语言大学出版社2015年版,第19页。
⑫ 屠格涅夫:《贵族之家·前夜》,智量译,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2016年版,第282页。
⑬ 陈方:《俄罗斯文学的“第二性”》,北京语言大学出版社2015年版,第105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