遥望那只翠玉蜒
2021-06-20刘文飞
《梦想天空》(陶耘著)以少年的视角,讲述了新时代背景下陶县丰依村顾家三代人艰苦奋斗、自立自强、追逐梦想的故事,入选“首届年度儿童文学新书榜”和福建省青少年分级阅读推荐书目,荣获山西省第十二届精神文明建设“五个一工程”优秀作品奖。作为一部贴近时代、贴近现实、贴近农村的现实主义作品,作者在营造梦想天空时,处处闪耀着理想的光芒,可谓是“理想照耀中国”。
翠玉蜒或飞翔的梦想
“翠玉蜓”是蜻蜓的一种,“绿蜻蜓,个儿又大,色彩又好,更关键的是飞行有力、行动迅捷”。捕捉蜻蜓能手顾小麦对它“情有独钟”,特意为它取了这样一个名字。“翠玉蜓”和牛柏树一样,是顾小麦的玩伴,他“远远地就听到它们翅膀震颤的沙沙声”,“像巡逻战士一般,在这片水域上空飞来飞去,间或俯冲下来,又迅速地向上蹿起”。他喜欢这些“飞舞的精灵”,“比谁都担心那些绿色精灵们的安危”。翠玉蜓作为小说中的重要物象,是顾小麦的快乐源泉,承载着顾小麦翱翔蓝天的少年之梦。在梦里,“在空中飞翔的翠玉蜓变成了一架架飞机,小麦清晰地听到它们的呼啸声”。
“一只蜻蜓就是一架飞机啊!”小麦对飞机念念不忘,常常仰望天空,搜寻飞机的影子,看飞机掠过头顶,甚至对空客、波音、国产大飞机如数家珍。而翠玉蜓飞翔的高度是顾小麦能够得着、抓得住的,通过捕捉翠玉蜓,顾小麦无限接近他的理想——长大后开飞机。直到小麦被爸爸带到省城,去机场看了梦寐以求的飞机,梦想的种子开始发芽、蓬勃生长,十二岁的小麦对未来的初中生活无限憧憬,他对自己的理想更加有把握,再也不需要捉翠玉蜓了。
《梦想天空》中,无论是翠玉蜓还是飞机,都具有强烈的象征意蕴,它们不仅是主人公顾小麦的梦想,也代表了其他人的梦想。作者通过顾小麦的视角看到了很多“飞翔的梦想”:爷爷续族谱,爸爸开连锁文具店,俊俊哥哥参军,丰依村道路加宽,扶贫工作结出硕果,新农村建设蒸蒸日上……这些梦想不仅有个人对理想的追求,也包含着群众对美好生活的向往,只要用心努力,就会一点一点靠近并实现。
童年经验或主体自觉
洪子诚在《当代中国文学的艺术问题》中曾说:“对于生活现象,不仅看到它是‘现实的,而且它也存在于‘过去,也有它的未来;不仅从社会的角度去把握,而且从人生的角度去把握。这样,作家就不仅拥有观察生活的政治的、阶级的、经济的传统眼光,并在这方面继续开掘深化,而且获得了过去所缺乏的道德的、历史的和人生的眼光,使创作的主题出现多元的现象,作品也具有当代文学以前较少出现的强烈的历史感和人生感。”《梦想天空》通过对爷爷的故事、爸爸的经历和小麦的生活的描述,为我们浮光掠影地勾勒出人民公社、家庭联产承包、抗洪救灾、汶川地震、脱贫攻坚等新中国建设中的重要历史进程,提供了历史在时间脉络上顺延和前行的全面图景,如蜻蜓点水一般,赋予了广阔的现实意义和历史思索,拨云见日般看见了农村的历史和现实;同时,通过三代人的成长历程和少年的体验、命运,来体察人类的普遍生存境遇。
在呈现这个主旨的过程中,作者自觉地选择了儿童叙事视角。童年是很多作家无法绕开甚至刻意着力描写的创作母题,作家或以儿童为叙事人,反映成人生活和情感,经典如林海音的《城南旧事》;或以童年生活为叙事内容,表现童年时光,如曹文轩的《草房子》。《梦想天空》通过少年小麦的视角,展开了作者对于人生、世界和命运的体味与观察。不管是捉蜻蜓、捅马蜂窝、望飞机还是姐弟之间的嬉闹、拌嘴,以及小麦、柏树、铁锁之间从因为理想发生矛盾,到铁锁救溺水的柏树后和解,进而成为朋友,都带着作者的直接或间接经验,依此展开的叙事,带着对记忆的重述和自我的想象。
童年视角在一定程度上限制著作者对于苦难体验的深入刻画,而停留在不疾不徐的叙事节奏、浓郁的情绪氛围和强烈的抒情气质中,即便是描绘现实农村中的“空巢”“留守”等现象,也只是如蜻蜓点水般浅尝辄止,点到为止。但正如作者所言:“孩子正在成长的年龄,他们眼中,所有的事物都很美好,所有的判断都只有真善美的标准。”“小说的责任,或许不仅仅是眼光犀利的批判,更有满怀希望的建构。”
诗性叙述与理想小屋
乡土小说是中国现代文学进程中不可忽略的一部分,也是中国现当代文学史中重要的写作母题,呈现出两种迥异的写作形态:一种如鲁迅的《故乡》,展示现实农村的衰败和作者回望故乡时内心深处的忧虑;一种如沈从文的《边城》,体现了一种“优美、健康、自然而又不悖乎人性的人生形式”。《梦想天空》中的丰依村显然更像沈从文笔下的“边城”,作者展现了丰依村生活的静美和人与人之间的和谐。丰依村土地富饶丰厚,生态环境优美,“东边不到半里就是汾河”,“道路的两旁,多情的柳树垂下万千丝绦,像女孩子们摇曳的身姿,迸发出勃勃生机。谁家院子里,一树一树的花朵竞相开放,浓郁的香味招来了蜜蜂和艳丽的蝴蝶,嘤嘤嗡嗡,翩翩起舞”。丰依村民风淳朴,老一辈人勤劳节俭,子一辈人敢闯敢拼,孙子一代有理想有追求,人与人之间温暖有爱,敲锣打鼓地慰问军烈属。
《梦想天空》有着作者对于回不去的故乡的怅惘,作品中出现的丢沙包、跳方格、抓羊拐、磕玻璃球、摸鱼儿、捉蜻蜓、捅马蜂窝……带着20世纪八九十年代的痕迹,更多的是作者少年时代的娱乐活动,而今乡村儿童往往是玩着手机成长的一代,刷着抖音、快手短视频,怕是连这些游戏都没听说过了。作者通过诗意的叙述,把旧时记忆与现实环境嫁接,构造出一个理想中的乡村生活环境。同时,作者对于农村的未来充满着希望,用昂扬向上、催人奋进的笔调描写了新农村建设的蓬勃发展。即便有几户贫困家庭,也有扶贫干部来精准扶贫。
和沈从文“我只想造希腊小庙”“这神庙供奉的是‘人性”一样,丰依村正是作者建造的理想小屋,充满了作者向善和向美的文学理想。正如作者所言:“我更愿意凭空而起,建设一座想象中的海市蜃楼。”
《梦想天空》虽然定义为一部儿童小说,但我更愿意将其纳人中国现当代小说的序列。作品中呈现着诗性特征和抒情性,具有十分强烈的主体性色彩,可以说延续着中国诗化小说的传统。在这部作品中,作者的文学素养和文学梦想得以彰显,通过讲述普通人的追梦历程,探求现实、人生、理想之间错综复杂的诗学意义。遥望那只翠玉蜓,这又何尝不是他想拥有的一片精神天空呢?
作者:刘文飞,青年出版人,北岳文艺出版社编辑部主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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