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渔业观察员的海上噩梦

2021-06-16叶承琪

方圆 2021年10期
关键词:艾琳渔获观察员

叶承琪

性侵事件一再发生,受害的渔业观察员却很难找到保护自己的途径。渔业观察员一般流动率极高,通常是刚毕业、没有人脉、没有资历的海洋渔业新人

布列塔尼·维索娜从未想过,自己也有要用自己的身体,去换取工作机会的那一天。她前半生的履历足够骄傲——以海洋生物学硕士学位毕业,2017年入职,食宿于海上渔船,以收集加拿大的渔业数据,积累工作经验。她辛苦读书数年,所求不过是能从事自己钟爱的渔业研究。但在那艘驶于无际汪洋之上的苏格兰拖网渔船中,维索娜身为研究员和女性的尊严,同时被践踏了。

女性渔业观察员不断受到侵犯

“那个年轻渔民像‘迷路的小狗一样一直跟着我,强行亲吻我,而我只能保持沉默。”维索娜语露痛苦,“我上船之后很快就学乖了,为了让船员站在我这边,我必须对那些性挑逗和侮辱性的轻佻话语装聋作哑”。

维索娜对自己的职业身份感到迷茫:“我有时候会忍不住想,我是来船上工作的,我不该受到这样的对待。”但这样的经历,已经算是幸运,至少根据维索娜的透露,被多人强奸、性侵等骇人听闻的遭遇尚未发生在她身上,这其中缘由或许只是她工作的时间太短了。这份工作她只坚持了6个月。在接受《VICE》杂志采访时她已离职多月,仍然不敢说太多:“我不想说一些会让我在外面的生活更加艰难的话,我可能还会回去(船上)。”

维索娜并不是个例。据多方报道显示,在全球各地,从事渔业工作的女性人员频频陷入被性骚扰、性侵且投告无门的境地。在男性船员占绝大多数的渔船上,年轻的女性研究员势单力孤,有时甚至一日三餐都要靠着默默忍受男上司的骚扰来换取。如果想得到进一步的科学资料,出卖身体甚至成了家常便饭。

“无论观察员走到哪里,他们都会受到骚扰。”渔业观察非营利组织“专业观察员协会”(APO)主席利兹·米切尔说道,“只是透明度严重不足,太多案例没有被报道出来”。除了维索娜,还有三名加拿大女性渔业观察员经历过类似的噩梦。

被性侵却投诉无门

如果当初投简历时,知道自己要和一群好色的男人相处26天,金不会忍着晕船的痛苦和黑白颠倒的高强度工作,也要去漁船上工作了。在船上,她几乎没有个人隐私可言,连卧房都是共用的。

加拿大渔业观察员也不会配备卫星电话、紧急转发器或其他与外界联系的手段,他们要依靠船长和船员来使用通信设备。茫茫大海上手机根本接收不到信号,而且加拿大的工厂船只上通常只有一个观察员,不像阿拉斯加附近海域的渔船,渔业观察员一般会有两个,轮番值班工作。

在男性船员眼里,年轻瘦弱的女性观察员几乎成了砧板上的鱼肉。“他们和我搭讪,用言语侮辱、嘲笑我。”金回忆道,她不得不穿上宽松肥大的衣服在船上工作,也不再化妆,甚至故意会在渔民面前表现得令人作呕,只为了保护自己的安全。

在成为观察员之前,金需要接受基本培训。在二十多天的培训课里,她学会了根据渔网所获估计海洋中鱼的比例,如何识别她看到的所有物种,以及如何报告她发现的渔获。结果还未上船,她就被自己的上司性侵了。“我没有报案,因为我喝了酒,别人不会相信我的。”

结果第二次性侵她的又是她的主管。这一次因为不想被质疑诚信,金还是选择了沉默,只是当时她的男友愤怒地给主管写了邮件,谴责他的作为。这些邮件不知怎么被金工作的海洋调研公司Archipelago Marine Research得知,他们曾在2014年4月调查过金的案件,但调查结果只是认为这名主管不应该和下属一起喝酒。“他并没有调离,在我投诉他之后,他还是我的上司。”

金不堪被骚扰,向Archipelago递交的正式书面投诉也石沉大海。在她离开船后,Archipelago甚至在那艘船上安排了另一名女性观察员。“那是我最后一次旅行,我不能再这样做了。”金厌恶地说。

回到学校,金完全放弃了自己成为一名专业海洋生物学家的梦想。不仅是因为不能忍受女性观察员被践踏的命运,也是因为她觉得自己苦心孤诣收集到的海洋数据,以及递交的海洋保护建议,加拿大渔业和海洋局(DFO)根本不在意。“我意识到,他们就是在掠夺海洋。”金说道。

不得不放弃的渔业观察员工作

金受挫的职业尊严,变成了顶在艾琳喉咙处的尖刃。同样是刚刚毕业,同样是年轻女性,意气风发,想在海洋生物行业实现自己的抱负,艾琳和金一样,也入职了Archipelago,经历了三周多的培训,成为观察员。“培训课程告诉我,我就像一个海上交通警察,住在船上,估计船员们捕到了多少鱼和什么样的鱼,并确保渔猎行为遵守法律。”

2010年,艾琳在一艘认为女人代表着坏运气的渔船上工作,她成了船员眼中的灾星。艾琳不被允许上甲板,更遑论记录鱼类数量种类,船员在她吃饭的固定座位上挂了一张色情插页。艾琳向Archipelago主管投诉,主管将她所讲述的事情当成一个笑话,不予理会,她又被送回同一条船工作。当她想方设法逃往其他船只时,性骚扰却没有停止。

艾琳工作的拖网渔船会拖着一张巨大的网在水中航行,因此在渔猎时,会捕到很多渔民不想要的东西,比如珊瑚、鲨鱼、大比目鱼、海豹等,这些被称为“副渔获物”。按照加拿大法律规定,渔船对副渔获物有规定配额,若超过配额,渔船和整个渔场可能都会被强制关闭。而观察员就需要负责记录和监管这些副渔获物。

但艾琳亲眼所见,船员们是将这些副渔获物随机虐杀,并造成大量海洋资源的浪费。“我在场的时候,有的船员不惜用刀子捅鲨鱼的头。一些落在船上的鸟儿,被船上的灯光吸引,但在狭窄的空间里又无法起飞,就会被踩死压死。鳐鱼会被船员撕成两半,撕的时候,船员还盯着我看,眼睛里全是威胁。”船长还让艾琳瞒报所见所闻,造假记录。

由于恐惧,艾琳不得不晚上睡觉时将舱门紧锁。她开始准备一真一假两份记录本,一份是给船长看的,一份是上报的真实数据。事实上,艾琳后来跟Archipelago报告时,那位船长还将假的记录本拿出来,以证明艾琳所说都是撒谎。

最后,艾琳被船长扔下了船,在狂风暴雨的大海上,她被丢在一艘半充气的橡皮艇上自生自灭。她漂到不列颠哥伦比亚省温哥华岛北端的岸上,挣扎着爬上了海滩。

艾琳还算是幸运的。据“专业观察员协会”主席米切尔透露,近年来全球至少有六七个观察员失踪,可能还有好几个尚未被报道。2015年美国渔业观察员基思·戴维斯在东太平洋失踪时,是从船上莫名其妙消失的,同时消失的还有非常适合绑在尸体上沉尸的重型砝码。这些经历给艾琳造成了无法磨灭的创伤。回到陆地后,她发现自己会对朋友发火,或者无缘无故地哭泣。如今,她已经彻底离开了这个行业,现在在一家图书馆里工作。

罪恶的牺牲品

相比于前两位,凯蒂(化名)是花了数年时间,多方求医,才让自己从强奸的噩梦中醒了过来。

当时,同样在海洋生物学专业毕业的凯蒂在入职时,还拿到了一家水产养殖公司研究技术员的offer,这份工作是很多海洋生物学毕业生梦寐以求的。但凯蒂还是选择了Archipelago,她以为Archipelago专注保护海洋环境,“我以为我是去拯救世界的”。但踏上拖网渔船后,凯蒂立刻发现自己受到了船上管理者的关注。她当时23岁,而比她大10多岁的已婚的船只经理,让凯蒂和他睡同一张床。

Archipelago发言人却对此事解释道:“女观察员是否和经理同床,完全取决于船和旅途的情况。观察员的下铺分配取决于船员人数、船员组成以及船舶工作人员和观察员的可用睡房,所有这些都会因行程不同而不同。”事实上,这种工厂拖网渔船是加拿大不列颠哥伦比亚省海域最大的船只之一,船上房间十分充足。

船只经理强行对凯蒂进行骚扰,以换取GPS坐标和进入船舱某些空间的机会,这是她工作所需的基本信息。后来船上的厨师开始拒绝给她食物。她觉得是船长告诉厨師,如果她不打算在捕捞数字上撒谎,就不要给她东西吃。

就在距离回到岸上还有一个星期的时间时,凯蒂被喝醉酒的船员强奸了,在引擎空转的巨大噪声中,没有人能听到她的呼救。她觉得等自己到了陆地,强奸证词也没什么说服力了,“我只能忍下来,假装什么事情都没发生”。

性侵事件一再发生,受害的渔业观察员却很难找到保护自己的途径。渔业观察员一般流动率极高,通常是刚毕业、没有人脉、没有资历的海洋渔业新人,无依无靠,受害后离职,也只是换了新的一批人继续受害。在陆地上的性骚扰案件很多都是以难以取证、证词片面收场,遑论无信号、无通信的大海之上,就像凯蒂一样,若有反抗,就会被活活饿死。

这些本是一腔热血投身海洋环保事业的年轻女性,在辽阔的大海之上,竟然成了罪恶的牺牲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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