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哲学“祛魅”:艾思奇《大众哲学》的特点和价值

2021-06-15顾颐

学理论·下 2021年5期

摘 要:“祛魅”是一个去神秘性、去神圣化的过程,哲学“祛魅”也同样具有这样的二重性。艾思奇的哲学“祛魅”之路包含着正反两个途径,一是从反对过去错误思想入手,要剔除人们对世界无力把握的心理和对过去统治阶级所假造的力量的畏惧;另一个路径则是从正面入手,通过马克思主义哲学知识的传播,推进马克思主义中国化、大众化。

关键词:艾思奇;《大众哲学》;祛魅

中图分类号:B27   文献标志码:A   文章编号:1002-2589(2021)05-0040-03

近代哲学的主要任务就是实现“祛魅”和启蒙,让马哲和马中化成果被人民群众所接受本身也属于马克思主义哲学中国化的两个重要任务之一[1],因此马克思主义中国化本身也是“祛魅”的过程。艾思奇曾把这一普遍化、大众化的过程称为马克思主义哲学中國化的“初步”,其本质也是通过哲学的“祛魅”为大众宣传马克思主义。

一、“祛魅”与哲学“祛魅”

席勒在《希腊的群神》中首次用“祛魅”来指出当基督成为唯一的神后对过往群神的神迹的祛除[2]。马克思·韦伯《以学术为业》一文中使用了“世界的祛魅”这一理解现代世界的术语,它指的是“把魔力(magic)从世界中排除出去”,并“使世界理性化”的过程或行为运动[3],把“祛魅”纳入哲学考察的范畴中。

从理解的意义上来看,我们既可以将“祛魅”理解为一种状态,也可以将其理解为一种过程。从状态上来看,“祛魅”就是使事物逐渐变得不再难以捉摸、使宗教等神秘力量不再神圣,它使事物得以真实状态呈现;从过程上来讲,“祛魅”与“启蒙”的意义相近,其核心是描述社会的理性化进程。因此“祛魅”就是祛除神秘性、打破宗教的神圣状态走向理性化的过程。

“魅”是一种外在的附加物,由于生活、思想无法直接触及而产生,并在一些刻意的外力作用下使得“魅”就从无关变成必要。艾思奇的《大众哲学》运用生活语言,将马克思主义哲学与大众思想、生活串联在一起,使其大众化。

“世界的祛魅”在马克思·韦伯的期盼中是“一个无神的、无巫魅的时代”[3],综合韦伯的思想,“魅”有两层含义:一是神圣性,二是神秘性[4]。祛神圣性之“魅”就是要祛除非理性在大众心中的魅力和巫术、宗教等因素所带来的神圣感,即祛除神学之“魅”;祛神秘性之“魅”则侧重于对于运用科学的理论重新构建认识论,即祛除形而上学之“魅”[5]。哲学之“魅”也同样具有这样的二重性。

艾思奇也意识到很多人平常以为“哲学太神秘”[6]这一问题,并且为哲学之“魅”的产生归结了两个原因:一是“我们亲近哲学的机会太少”[6],二是“观念论哲学者的混乱”[6],人们认为自己与哲学的距离相去甚远,因为不了解所以产生了神秘感,且又有一部分哲学家和统治者在对哲学进行解释的过程中故弄玄虚、刻意包装,“用神秘的思想来蒙蔽和麻醉被压迫者”,成为哲学与人直接对话的阻碍,使得哲学的疏离感、神秘感更甚。因此艾思奇要将哲学的“迷雾”拨开,倡导“而这打破神秘的事,正是我们现代追求真理的人们最大任务之一种”[6]。艾思奇的《大众哲学》文本中对于“魅”字的阐释更多使用的是“神秘性”,但是“神秘性”一词中同时也包含着神圣性和神秘性二重内容,这二重内容也与哲学“祛魅”之路推进得切合。

艾思奇的哲学“祛魅”之路包含着正反两个途径,一是从反对过去错误思想入手,要剔除人们对于这个世界无力把握的心理因素和原因,使人们不再对“天”、对过去统治阶级所假造的力量感到畏惧;另一个路径则是从正面入手,通过正确的、科学的知识的传播,在人们祛除了错误思想的蒙蔽基础上,形塑大众科学头脑,让他们产生对于正确思想的把握,达到对于哲学、对于世界的真实状况的领会。

二、祛神圣性之“魅”

在艾思奇的《大众哲学》看来,祛神圣性之“魅”就是反错误观念的部分,而破除传统将“天”“地”、宗教等等同于哲学科学的观点,将哲学与大众生活相联系,“从日常生活中做起”[6],艾思奇的哲学“祛魅”主要通过两条途径:一是哲学可以被大众掌握,二是哲学能够被大众实践。

1.哲学可以被大众掌握

哲学作为一门尽人之理性解答人所面对的各种终极问题的学科,因其复杂的理论建构与思辨要求,从诞生之日就被赋予强烈的精英色彩。由于哲学自身的特点,使得大众觉得自己与哲学的距离很远,“对哲学接触的少”[6]。

但是艾思奇认为大众“总得要能认识外界事物本身的真理。换句话说,说认识的总得要是客观的真理,才算是十足地达到了认识的目的。”[6]他以照相机取像与人的认识做比较,认为“照相机只摄取了表面的现象就完事了,而人类的理性认识却还能更进一步,从这表面的现象中渗透到那直接不能看见的本质”[6]。艾思奇相信大众的智识水平远高于如照相机一般的器物,能够走向更加深远的层面,认识一旦深入就会触及真理,而哲学不就是一定程度上的真理吗?因此大众掌握哲学是完全可能的。

艾思奇还借助人们对于“天意”“命运”的依赖来揭示“少见多怪”大众生活的底层心理。其实大众从未见过鬼神,却对其深信不疑,全因为日常生活的耳提面命,“运气好”“命运不好”等类的话作为生活中的陈词滥调被一再重复成为信仰,因此人们不自觉地“把神秘的东西看作不神秘”。哲学要破除这种神圣和神秘应该是与日常生活进行紧密联系,人们接触得多了,由于熟习自然多见不怪了。

艾思奇意识到人们所认识到的哲学与生活之间的“鸿沟”是臆想出来的,他指出“在日常生活里,随时都有哲学的踪迹出现,但因为是日常生活,我们习惯了,所以就不觉察,不反省”。正是因为可以在日常生活中找寻“哲学的踪迹”,因此哲学“绝不是神秘莫测的东西”,他就是从日常大众的生活中产生出来的,也能够被大众所掌握和践行。

2.哲学能够被大众实践

艾思奇认为“我们对于世界的认识,是从实践中得来的”[6],“但世界既然不会自己走进人头脑中”[6],“只有使人类用自己的主观去接触世界”[6],这种接触世界的方法“就是我们常常说的‘实践”[6]。其实哲学的实践在艾思奇看来并不是什么难事,哲学实践运用可以十分简单和平常。艾思奇举了卓别林的例子:“我们要证明卓别林是滑稽大王,就去实践,看电影,看是否真正使人笑”[6]。艾思奇把看电影也当作实践的方式,那么在普通大众的生活中实践是完全可行的、其方式也是多样的。

艾思奇在文中还写到了“商店的倒闭”这个案例,他认为人们应该去探寻商店倒闭的真正原因,而不是任由思维惰性致使把商店倒闭的原因归结于“天命”或“天意”。这其中探究商店倒闭的真正原因的过程实质上就是哲学实践的过程。同时他也讲到“我们不能把所研究的看作凝固了的死的规范,还应该随时随地应用到生活的实践中,与生活中的一切互相印证”[6]。哲学的实践就是将已掌握的哲学知识运用到生活之中。通过这两种方法,哲学的实践过程就能够实现。

当然艾思奇也知道实践的道路并不是一帆风顺的,“在实践中,几乎免不了总要有一些痛苦的失败,一些血腥的牺牲”[6],但是他也鼓励人们去尝试、去实践,因为“只有实践,才能够给我们许多丰富而真实的教训,矫正我们的错误,给我们丰富的真实的知识。”[6]

艾思奇倡导哲学实践的价值是把“天晓得”变成“人晓得”,正是通过认识哲学—实践哲学—发展哲学这样的路径,艾思奇将哲学与大众生活建立了密切的联系。哲学不再是与宗法、与天和神相关的不可言的玄秘,不再仅是精英与知识分子能够学习和掌握的特权,而是街头巷尾、日常生活里的平凡小事,它关系一个物的产生、一件事的结果、一个人的发展。哲学在艾思奇大众哲学这里从天国返回了人间,这个哲学产生、哲学思考的地方。这一“变革的实践”也为后来共产主义在中国“开天辟地”提供了精神武器。

三、祛神秘性之“魅”

祛神秘性之“魅”就是艾思奇哲学“祛魅”中传播正确思想、形塑大众科学头脑的核心部分。哲学“祛魅”光靠在日常中学习和实践完全是不够的,因为“单靠个人日常生活中的努力,是太迟缓,太困难,也许还有误入歧途的危险”[6]。因此我们“一面在日常生活的实践中努力清除神秘的要素”[6],“同时对于最进步最正确的哲学系统也得加以研究”[6]。但是哲学思想的谱系复杂,历史上很多哲学家都有过著名的哲学思想、形成过自己的哲学体系,究竟哪一种哲学系统是最进步最正确的呢?究竟选择哪一种宣传给大众并且实践在生活中呢?

艾思奇考察了人们思想中的问题,认为之所以将世界陷入神秘境地是因为“中国一般大众的智识饥荒是太可怕了”,究其根本而言是人们“不了解对立统一”[6],“只看见哲学和日常生活感想的对立和差异,却看不见两者的统一和共通的地方”[6],所以才会被“日常感想所欺骗”[6]。然现实世界的认识却也不是件易事,因为现实世界具有“变动”的特性,而我们的观念又是受到“生活地位限制着的”[6],因而“我们的观念之所以有时会错误而不正确”[6]。艾思奇运用不同人的生活经历带来对世界变动的不同理解来告诉我们,把握世界的变动不居不应该固守旧我,而应该采取“对立统一”视角考察问题。

观念论哲学家与众人一样也会囿于自身经历、地位,而产生分歧和认识偏差,这便产生了“教人们认识现实世界的真理”[6]的唯物论和“把人们引导到神秘的宗教的迷雾”[6]的观念论。艾思奇通过伏尔泰的逸闻揭示了观念论哲学家的困境:“为了地位及传统思想的限制,而在无意中走向神秘的道路上去”[6],观念论哲学的混亂体现在“明明看见世界上有的是物质”[6],而“结论偏说世界是精神构成的”[6],这一混乱也是造成哲学神秘的重要原因之一。

大众以为与哲学接触不多,但是却与天神鬼怪的“接触”很多,人们的日常生活中充斥着神秘的要素。当天气影响农田收成时,农民只会将其归结为“命运”和“天意”,但是这些被他们当作“平淡无奇的日常感想”[6]的感想恰恰是最神秘、空洞的。现实世界的问题不在现实世界中寻求原因和结果,却要借助想象去神秘中求援。因此艾思奇认为要破除哲学的神秘性,应该摒弃唯心主义思想,站在唯物主义的立场上思考问题。

要破除哲学的神秘化,唯有让人们掌握“对立统一”的分析方法,站在“唯物论”的基础上才能实现哲学“祛魅”。而马克思主义的哲学就是对立统一的哲学、就是辩证的哲学、是唯物主义的哲学。艾思奇在《二十二年来之中国哲学思潮》中也提到“唯物辩证法的哲学是新的前进人们的哲学”[7]。艾思奇还将马克思主义哲学认为是“最进步的哲学系统是全人类历史的最优良的成果”[6],通过对于马克思主义哲学的学习和实践“可以帮助我们更敏速,更正确地解决所要解决的问题”[6]。

艾思奇洞穿了哲学背后的权力,明白如果普通大众不掌握哲学、没有日常生活的知识,很有可能就成为鬼神天命的唯心主义的拥趸,只能将生活寄托于佛龛和祠堂这类食人心智的虚无之中。进而知识作为权力的体现,如果大众不掌握知识、不了解哲学就会被有权力者蛊惑或操控,失去看见“对立统一”的双眼,如同失去了解世界真相的机会,大众的思想阵地丢失就是在政治上的妥协与投降,因此哲学的大众化、祛神秘化本身就是为了让马克思主义在思想上站稳脚跟。

同时艾思奇身处的时代面临着十分复杂的哲学问题,既有发端于辛亥革命的中国哲学思潮的纷争,又有封建旧哲学和资本主义哲学余烬复燃[8],局势倥偬如此,他坚信唯物辩证法是破除时代症结的唯一解药。面对1931年肇始叶青、张东荪对唯物辩证法的歪曲和抨击[9],艾思奇坚持对立统一的唯物论、坚持哲学的党性立场,投入唯物辩证法论战之中,与当时的工农群众运动一起相得益彰,在实践中践行了马克思主义哲学的巨大力量和生机。

四、结语

马克思·韦伯的“祛魅”思想侧重于对于宗教世界的瓦解,艾思奇则着力于在哲学领域,之所以能将“祛魅”思想共通源于宗教与哲学的共同关注——认识论[10],在认识方法层面进行“祛魅”成为两位思想家的共通选择。

马克思·韦伯处于宗教社会向世俗社会转型的时期,艾思奇处于宗法社会向现代社会转型的时代。“世界的祛魅”过程,实质上是世界从神圣化走向世俗化、从神秘主义走向理性主义的过程;而哲学“祛魅”从实质上来说,也是实现哲学祛魅,破除大众头脑中对哲学的刻板印象,实现哲学的大众化,让动荡年代的人们也能掌握思想武器。艾思奇提倡的大众哲学,之所以是一场哲学“祛魅”,因为它绝不是对于18世纪启蒙哲学的科学与民主观念的“附魅”,而是在20世纪世界社会主义革命历史潮流之下,吸收科学社会主义的文化观、结合中国经验的特殊性的符合国情的“大众哲学”。

让大众掌握哲学知识就是要破除特定阶级对于知识的专有,把知识背后的权力也赋予大众,毕竟正确的理论思想只要被大众所掌握就能够转化为不可忽视的物质力量。“祛魅”的目的就是为了实现现代性的转型,而大众权力也是现代性社会的重要特征,因此马克思·韦伯和艾思奇所从事的实际是同样的工作。

参考文献:

[1]王伟光.论艾思奇对马克思主义哲学中国化的重要贡献[J].哲学研究,2008(7).

[2][德]席勒.席勒文集:第1卷[M].张玉书,等,译.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05.

[3]马克思·韦伯.新教伦理与资本主义精神[M].于晓,陈维纲,等,译.北京:三联书店,1987.

[4]王泽应.祛魅的意义与危机——马克思·韦伯祛魅观及其影响探论[J].湖南社会科学,2009(4).

[5]方向红.理性自身的启蒙——阿多诺“祛魅”观重构[J].江苏社会科学,2000(4).

[6]艾思奇.艾思奇全书:第1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6:443-453.

[7]艾思奇.艾思奇文集[M].北京:人民出版社,1981.

[8]庄福龄.艾思奇对马克思主义哲学中国化的突出贡献[J].现代哲学,2008(11).

[9]汪信砚.马克思主义哲学在中国的传播与马克思主义哲学中国化[J].马克思主义研究,2013(8).

[10][美]休·汉密尔顿.印度哲学祛魅[M].王晓凌,译.上海:译林出版社,2013.

“Disenchantment” of Philosophy: Characteristics and Value of Ai Siqis Popular Philosophy

Gu Yi

(Marxism School of Zhongnan University of Economics and Law,  Wuhan  430073, China)

Abstract: “Disenchantment” is a process of demystification and desanctification, and the “disenchantment”of philosophy also has such duality. Ai Siqi adopts two methods when carrying out “disenchantment” of philosophical . One is to oppose the erroneous thinking of the past, to eliminate peoples inability to grasp the world and the fear of the power of the ruling class. The second is to adopt positive guidance, to promote the sinicization and popularization of Marxism through the dissemination of Marxist philosophical knowledge.

Key words:  Ai Siqi,  Popular Philosophy,  Disenchantment

收稿日期:2020-09-21

基金項目:本文受西藏大学藏学研究所(珠峰研究院)交叉创新团队“西藏社会治理新常态及其机制研究团队”支持,为系列成果之一

作者简介:顾颐(1996-),女,浙江绍兴人,中南财经政法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硕士研究生,西藏大学藏学研究所(珠峰研究院)交叉创新团队“西藏社会治理新常态及其机制研究团队”成员,从事马克思主义原理与西方马克思主义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