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坡少年
2021-06-15王凯利
王凯利
我14岁那年,家里的生活陷入窘境。为了帮父母分忧,我准备去拉坡。说干就干,我在家找了条合适的麻绳,系上井里打水用的筲钩,拉坡的用具就算齐备了。
拉坡,就得往有坡的地方去。第二天一大早,我步行十余里,来到了东郊长乐坡下的浐河边,此地拉河沙的架子车比较多。往城里去必得上长乐坡,拉坡的大都聚集在此,他们大多是青壮年,偶尔也能看到一两个略微上了年纪的人。成年人身壮力足,容易找到活儿。像我这样的娃娃脸,很少有人雇。我逐车询问:“挂不挂?”劳乏的车主朝我翻了翻眼皮,话也懒得说,只摇了摇头。快到中午了,终于有个车主雇了我。从浐河西岸拉到万寿路十字路口,成人是一毛钱,他只给我五分钱。但我二话没说,把铁钩挂在了车辕后部的一个铁環上。装得冒尖儿的一车湿漉漉的河沙,边走边淅淅沥沥地渗着水。从浐河边到公路上有个“之”字形缓坡,沙土松软,架子车的半截轮胎陷在了沙土里,拉起来十分费力。我把绳子搭在肩上,弯腰弓背,使出全身力气,拼命地往前拉。
上了柏油马路就轻松一点儿了。我用了十分的力,车子走得很快。待过了华山机械厂的铁路立交桥,坡度变大了,满载的架子车也变得更加沉重起来。我初次拉坡,不懂得悠着劲儿,一边是拼命拉车,一边是豆大的汗珠滴滴答答跌落在滚烫的柏油马路上。正在这时,我觉察到车主在拨动我的坡绳,我顾不上回头,但心里清楚,这是车主在检查我是否用了十足的力气。当他感到坡绳绷得像琴弦一样时,才满意地没有吭声。
再往前走,坡度更大了。烈日把柏油路晒得稀软、吱吱冒油,车轮陷在其中,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用力把重车往后拖。越是这样,越得拼足劲儿往上拉。我感到坡绳几乎勒进了肉里,加之汗浸、口渴、日晒,头疼欲裂,但又不敢有一丝懈怠。人与车、人与坡、人与烈日艰难地博弈着。我抬头往前看,坡长漫漫望不到尽头,怪不得叫长乐坡,这个坡可真长啊!
等把满载河沙的架子车拉到目的地,卸下坡绳的那一刻,我觉得整个身子还在往前倾,浑身轻飘飘的。我把车主给的一张五分钱纸币装在上衣口袋里,一路上用手按了又按。
返回浐河边,我找了个僻静处,用手挖了个沙窝,等浸满了水,用双手掬着,一捧一捧地喝了个够,接着拉第二趟、第三趟……
潘光贤摘自《西安晚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