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鹃琐谈之花鸟同名

秦自民

了不起的飞行家

“蚕老麦黄三月天，青山处处有啼鹃。”鸟鸣是春天的音乐，在寂静的冬天过后，杜鹃跟黄鹂、燕子、八哥等鸟儿参差错落的歌声，共同唱响了春天。

在鸟类六大主要生态类群之中，杜鹃与啄木鸟一样，属于攀禽，脚短而健，对趾足——2、3两趾朝前，1、4两趾向后。但是，啄木鸟终年生活在同一地区，属于留鸟；而杜鹃则与黄鹂、丹顶鹤一样，随季节不同而周期性迁徙，属于候鸟。杜鹃遍布全国各地，不过，它们只在暮春和夏季的短短几个月内出现，冬天则杳无踪迹。杜鹃是夏候鸟，一般四五月份迁来我国生儿育女，八九月份则飞往东南亚、非洲等更温暖的地区越冬。

一直以来，大杜鹃的迁徙路线和越冬地都神秘莫测。它们常常孤独地远途旅行，迁徙时松松散散，从不集群列队。2016年5月，中英两国开展了“北京大杜鹃”环保志愿项目，给5只大杜鹃佩戴卫星追踪器，连续跟踪，直至2018年5月最后一只大杜鹃失去联系时为止。通过两年的追踪记录，人们震惊地发现：大杜鹃小小的身躯里竟蕴藏着巨大的能量。它追赶着雨水，追逐着夏天，每年穿越中国大部分版图，跨越亚非大陆十几个国家，飞越阿拉伯海，在非洲南部的莫桑比克停下脚步，度过冬季，次年春天再度返回。大杜鹃一年迁徙的行程竟有2.6万至2.8万多千米。虽然没有军舰鸟、北极燕鸥、漂泊信天翁那样卓越的飞行天才，但大杜鹃依然是了不起的飞行家。

不过，杜鹃并非因为是攀禽、候鸟、飞行家而出名，它之所以惹人喜爱、烦恼、好奇是另有原因的。

花鸟同名非偶然

杜鹃既是一种鸟，也是一种花。花鸟同名，虽然罕见，却非偶然。春夏季节，杜鹃鸟清脆啼鸣之时，正是杜鹃花绚烂盛开之际。南唐成彦雄有诗云：“杜鹃花与鸟，怨艳两何赊。疑是口中血，滴成枝上花……”哀怨的杜鹃鸟与艳丽的杜鹃花看似风马牛不相及，但人们传言杜鹃鸟口中的鲜血滴染成了杜鹃花。

这种传言并非空穴来风，仔细端详张嘴鸣叫的杜鹃鸟，可见其口腔黏膜以及喉部舌部都为鲜红色。口腔黏膜类似于皮肤，由上皮和固有层构成，上皮几乎是透明的，固有层内有毛细血管，毛细血管中血液的鲜红色能透过黏膜上皮呈现出来。因此，古人误以为杜鹃鸟日夜哀鸣而至满嘴流血，鲜红的血滴洒落在植物上，幻化成了漫山遍野的美丽的杜鹃花。

我国最早的鸟类文献《禽经》中就有“杜鹃啼血”的古老传说∶“望帝修道，处西山而隐，化为杜鹃鸟，或云化为杜宇鸟，亦曰子规鸟。至春则啼，闻者凄恻。”说的是周朝末年蜀国国君杜宇（又称望帝），他教民务农，辛苦多年，把蜀国建成丰衣足食的天府之国。后来被迫逊位退隐，死后魂化为鸟，暮春哀怨啼鸣，听到的人都感到凄怆悲伤。正如唐代顾况诗云：“杜宇冤亡积有时，年年啼血动人悲。”此后，每当春季，杜宇所化的杜鹃鸟便用“布谷、布谷”的鸣叫声来提醒人们：该种庄稼了！该种庄稼了！直至口中流出鲜血，染红满山的杜鹃花。

暮春三月，寄寓在安徽宣城的诗仙李白，看到杜鹃花开，感物起兴，作《宣城见杜鹃花》：“蜀国曾闻子规鸟，宣城还见杜鹃花。一叫一回肠一断，三春三月忆三巴。”杜鹃花与杜鹃鸟的名字相同，勾起了诗人的联想和对故乡的思念。诗人耳边似乎回响起了四川的杜鹃鸟令人断肠的悲鸣之声，仿佛一声声地呼唤着：“不如归去！不如归去！”

杨万里《晓行道旁杜鹃花》一反传统杜鹃啼血的说法，独抒己见。“泣露啼紅作么生？”杜鹃花开露如泣，杜鹃鸟啼红似血，有什么关联吗？那只是偶然巧合，杜鹃花开的时候杜鹃鸟也在啼叫——“开时偏值杜鹃声”。“杜鹃口血能多少，恐是征人泪滴成。”红色的杜鹃花不是杜鹃鸟啼几许血所染就，杜鹃鸟的口中哪里能有那么多的血呢？那恐怕是勇士出征时的离愁别恨的眼泪滴染而成。

“花中西施”种类多

杜鹃花是杜鹃花科杜鹃属的灌木或乔木，多数为常绿植物，花叶兼美，属于中国十大传统名花之一，别称映山红、山石榴、红踯躅。白居易在《山石榴寄元九》中有云：“闲折两枝持在手，细看不似人间有。花中此物似西施，芙蓉芍药皆嫫母……”因此，杜鹃花又被誉为“花中西施”。

中国是世界上杜鹃花种类最多的国家，很多地方都有杜鹃花海，如浙江天台山、四川峨眉山、江西井冈山等。贵州毕节的百里杜鹃风景名胜区，有“杜鹃王国”的美称。那里有中国面积最大的原生杜鹃林，品种繁多，从低矮的灌木到高大的乔木应有尽有。杜鹃花花期长，盛放时姹紫嫣红，繁花似锦，灿若云霞。

美丽的杜鹃花闪烁于山野，装点于园林。它是生态系统的重要成员，也是常见的园林花卉，地栽、盆栽皆宜。

杜鹃花种类成千上万，全世界的杜鹃属物种有近千个（其中原产于中国的超过一半），而园艺品种则有近万个。许多园艺品种是通过杂交或芽变精心培育而成的。

杜鹃花在中国分布广泛。雪层杜鹃生于高山灌丛、草甸中，甚至出现在海拔5800米左右的西藏南部；而黄花杜鹃是江苏、浙江、湖南、安徽等地山丘中常见的落叶灌木，在海拔100多米的山坡上就可见其踪迹。

杜鹃花植株高度差异很大。云南西北部高黎贡山的大树杜鹃创造了杜鹃花高度的奇迹，最高可达28米，而且其树干最大直径达3米，树冠达61平方米。大树杜鹃在生存竞争中不断超越自身极限，进化成杜鹃花中最高大的乔木，跻身于森林的顶层。最矮的杜鹃是西藏地区的弯柱杜鹃，弯柱杜鹃是常绿小灌木，分枝密集而匍匐成垫状，株高不足5厘米。这种低矮的树形是对温度低、降水少、土层浅的恶劣环境的适应。

“九江三月杜鹃来，一声催得一枝开。”阳春三月，在杜鹃鸟的啼鸣声中杜鹃花美丽绽放，这时是观赏杜鹃花的最佳季节。杜鹃花花冠阔漏斗形，有一朵花杜鹃、千里香杜鹃等单花种类，也有许多杜鹃花具有复杂的花序。大树杜鹃具有顶生总状伞形花序，有花20至30朵，色彩绚丽如蔷薇。单个花序中花朵数量较多的还有凸尖杜鹃、强壮杜鹃，每个花序直径可达40厘米，有花25朵左右。这两种杜鹃与大树杜鹃一样都是常绿乔木，花朵美丽，颜色鲜艳，园艺价值较高。

“最惜杜鵑花烂熳，春风吹尽不同攀。”杜鹃花艳丽多彩，有大红、桃红、粉红、杏红、玫瑰红，还有紫色、白色、黄色……然而，“鲜红滴滴映霞明，尽是冤禽血染成”。从“杜鹃啼血”的传说可知，最常见的杜鹃花都红艳如血。杜鹃花的红色来源于杜鹃花红色素。以杜鹃花为原料提取的杜鹃花红色素色泽鲜艳、着色力强、稳定性好，常常被用作食品添加剂，给饮料、果冻等着色。

黄花杜鹃与“杜鹃啼血”的传说不沾边，其花冠很大，花的颜色有鹅黄、金黄、嫩黄等，总之是极易识别的黄色。人工杂交培育的黄花杜鹃，品种多，耐修剪，枝繁叶茂，绮丽多姿，根桩奇特，是优良的盆景材料。

园艺价值颇高的黄花杜鹃也是著名的有毒植物，又名闹羊花、羊踯躅。南北朝医药家陶弘景所著《本草经集注》云：“羊踯躅，近道诸山皆有之。花苗似鹿葱。羊误食其叶，踯躅而死，故以为名。”闹羊花全株有毒，花的毒性最大，含梫木毒素和石楠素等毒性成分。误食闹羊花可导致人畜恶心、呕吐、腹泻，心跳缓慢，血压下降，呼吸困难，动作失调，步履蹒跚，犹如醉酒，严重者因呼吸停止而死亡。闹羊花既是古代流传的蒙汗药的组成成分（主要是曼陀罗花），也可用于治疗风湿痹痛、跌打损伤等疾病。

杜鹃之外有芙蓉

白头翁。

芙蓉花一般是指锦葵目锦葵科木槿属植物木芙蓉，木芙蓉花朵硕大，颜色艳丽，是原产我国且栽培广泛的园林观赏植物。“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里的芙蓉却是水芙蓉，也就是荷花，是毛茛目莲科莲属的两种植物的统称，其“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的高尚品格，历来为人称道。芙蓉鸟则是金丝雀的别称，属于雀形目燕雀科丝雀属，是羽色和鸣声兼优的名贵笼养观赏鸟。

白头翁鸟为雀形目鹎科鹎属的小型鸣禽，其前额至头顶为黑色，两眼上方至后枕却是醒目的白色，因此叫作白头翁。中药白头翁则为毛茛目毛茛科银莲花属的植物，其干燥的根有白色绒毛，是清热解毒、凉血止痢的中药。

不过，芙蓉、白头翁等这些同名动植物的话题性却远远比不上杜鹃，它们的同名没有什么关联，也许纯属巧合。关于这些同名动植物，诗人们似乎难以写出“朱霞焰焰山枝动，绿野声声杜宇来”或者“杜鹃花里杜鹃啼”这样花鸟双关、含义深刻的诗句。

编辑/梁宇清